烬到底还是没怎么挣扎, 面无表情握着刀，很丝滑地加入了高杉桃所在的护卫队。

他和安然自得刻书中的卡塔库栗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很明白对方如此淡定的理由。

——太强了。

因为太强, 甚至用不着见闻色，只需要释放他们那股野兽般的直觉, 就能判断出只要认真出手，这座岛都不够他们俩……外加高杉桃折腾的。

强到这种地步，岛上的原住民从体格来看依然是普通人类, 但从实力来说, 当做蝼蚁也无所谓。

被蝼蚁爬到鞋背上，当然是想什么时候甩掉就什么时候甩掉，在那之前，陪她玩一会儿也无妨。

这样想着，烬跟在高杉桃身后进入了育种室。

她正在碎碎念：“是石化好，还是白金之星比较好？又或者果然还是要考虑一下[隐藏角色]的开启条件, 无脑选知名声优吗……”

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站在B组研究组长茱蒂丝旁边，很深很深地弯腰：“这是改良后的……苹果吗？”

“没错！”茱蒂丝没抬头, 也不在乎是谁跟她搭话, 直接回答，“形状还是能够看出来它的品种，没错吧？果然，人的视觉是第一感官！小伙子，尝尝看？”

她本来打算切一片分给烬吃的，一抬头发现这个体格，恐怕得按篓吃，不然都尝不出味道。

于是叫人拿来一筐, 请烬品尝她的研发成果。

“味道很浓！”负责搬运的高杉桃嘎巴嘎巴嚼着苹果，享受地眯起眼睛，“是那种，毋庸置疑的苹果！”

“……毋庸置疑的苹果，听上去很像随机组词的系统生成角色名。”烬淡淡说，并没有否认她的赞美。

绝望的鼠王4231之类的名字。

高杉桃端过来的一筐苹果被他一口吸溜下去。的确，如她所说，味道很浓，一咬开就是浓郁的苹果汁水，充满了独特的果香，酸甜的比例也恰好。

不会因为太甜而失去苹果本身的风味，也不会太酸让嘴巴发涩。

“嗯？没有核吗？”

茱蒂丝很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当然，我这样的老太太，已经过了吃苹果还需要吐核的年纪，当然要研制一点让自己方便的东西才对。”

“况且它很贴心，种起来非常方便，只需要随意浇些水——”她指了指旁边大约跟她本人差不多高，就一颗苹果树来说矮得有点过分的植株，“有土攘的话，种在哪儿都行，对氧气和光照的需求都不高。”

说着，叹息一声：“可惜是水果，和育种竞赛的主题不相符啊。小伙子，味道怎么样？”

烬多少算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人不犯他他看情况犯人，显然茱蒂丝并不在他“犯人”的范围内，于是点点头：“味道非常好。”

汁水饱满，口感生脆，完全能满足人类对一颗苹果的最高幻想。

即便在凯多大哥统治的「和之国」，这也是绝对的上等享受。他想，那里物产并不丰富，却也足以供给城内的上等居民，也即「百兽海贼团」众人的奢靡生活。

至于下等人——虽说也有形状相似的果子可以吃，但那些吃下劣质的失败果实试验品，无法控制面部肌肉，此生必须狂笑着度过的人们，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品尝这样的滋味。

烬从不觉得这样做有任何不对，因为那是凯多大哥的做法，凯多大哥的决定就是一切，即便现在想来也是如此。

对一个人的崇拜和感恩，足以让他无条件支持凯多的任何决策，以对方的指引为目标。

至于世间的正确与错误，说到底，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今天认为是正确的事，也许明天就会发现是大错特错；现在觉得不会后悔的做法，一年后也许会让人懊悔莫及，抱头痛哭。

正因这片海是如此残酷、不容犹豫的地方，所以人才需要为自己拟定一个锚点，不是吗？

他的锚点，当然就是从政府的人体实验中将他救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凯多大哥。

烬垂头又嚼了两筐苹果，给茱蒂丝老太太写了一串文采飞扬的评价，扭头要走。

隔壁却忽然嚷嚷起来：“我们成功了！！我们研究出了完美的作物——”

“什么都不需要，就能够产出大量果实的粮食作物！！”

B组的研究员一下跳起，头也不回往隔壁跑。

蹲在门口啃苹果的高杉桃不料有此一难，被撞了个原地360度转圈圈，在地上连滚三圈，被烬按着脑袋才头晕眼花地停下。

“搞、搞什么……”她泪花汪汪地爬起来，“隔壁怎么了？申奥成功了？20x4年奥运会决定要在这座岛上办了吗？”

烬微微眯起眼，带着纯黑手套的手指不自觉在她雪白的发顶摩挲了一下：“他们研究出了什么都不需要，就能够产出粮食的作物。”

“这么厉害！”高杉桃嘴巴挤成一个圈，“去看看吗？我想看看三无作物长什么样子！”

“……三无作物？”

“无水无光无氧……三无作物！”还狠狠点头，用来表示自己的强烈肯定。

“……”烬无语了一下，又为这种熟悉的感觉笑了笑，“好吧，那就去看看这个所谓的三无作物……”

他眼里划过一道暗芒：“究竟有没有嘴上说得那么神奇。”

*

A组的育种室里，此刻是一片沸腾。

育种竞赛的目标，就是为了给地下的居民提供长期稳定的、充足的粮食作物，如今有了一种在地下环境里也和在地上无异，能够随意培育的粮食，当然能够一举多得本次竞赛的胜利。

“太棒了！连种苗都长得如此茁壮，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可以的！”

“才来岛上没多久就创造这样的成就，艾米诺斯，你们还真是叫人惊讶！”

高杉桃和烬在门口遇见同样过来看热闹的卡塔库栗，刚打了个招呼，她就听见背后高大的男人低语：“不对。”

烬说：“那些种子，发出来的芽，看上去都不对。”

她惊讶回头：“你还懂农业？”

烬很矜持：“略懂。”

说完，抬脚进去，直接站在了A组育种室的中间：“你培育的作物有问题，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培育’出来的吧？”

“为了奖金？还是比赛？还是声望？总之，你欺骗了所有人。”

再回头，看向那些欢呼的地下居民，他的眼睛里毫无同情：“你们也只是一群蠢蛋，一心走捷径就妄图获得和地面上无二的生活，如果是这么轻松的事，为什么还需要逃到地下来？想要那样的生活，就上去迎接雷电和暴雨、干涸与极热吧！”

“任何事，都不是毫无代价的。”

众人皆是一静，怀疑的目光接二连三投射过来。

烬当然无所谓别人的反应，他从被凯多带走之后，在海洋上横行霸道，后来到「和之国」驻扎，也是毫无疑问、人群最顶端的统治阶级。

但这里的人并不知道他是谁，并不为他「百兽海贼团」大看板的身份而敬畏，立刻哄闹起来。

“你说什么？假的？喂喂，我们都能看见、能摸到的种苗，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育种竞赛可不是你这种胡说八道的混蛋能够打扰的！来人，护卫队！把他拖出去！”

“果然是粗鄙又不懂礼节的外来人——滚出去！不对、是被我们抓住的进犯者——处罚他！！”

……事情突然就闹大了。

高杉桃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卡塔库栗握住她的胳膊，指了指门边。

那里，罗西南迪和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铁网，一人抱了一筐苹果，整装待发。

“我们刚刚会合，我就‘看见’了现在的情形，所以先一步去把他们捞出来了。”他低声说，“你能制服那家伙吧？带上他，直接走。”

栗子老师，真可靠！高杉桃不由得在心里夸了他一声，但又摇摇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高杉桃冲门里努努嘴。卡塔库栗跟着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家伙已经被人围了起来，要求他给个说法。

“……”卡塔库栗皱起眉，“别管那么多，带着他离开就行了吧？”

“烬，既然说出来了，就不会愿意跟我们走掉。”高杉桃说，“那样不就显得他确实是在胡说八道了吗？”

话是这么说……卡塔库栗酒红的眼珠转而看向慢慢靠近的两人，示意罗或者罗西南迪说些什么。

“——而且，我相信他。”高杉桃两手环抱，模仿曾经的上级口吻，就差在嘴里叼一根烟了。

她学声音毕竟很快，腔调也能仿得大差不差，虽然说声线并不跟土方十四郎完全一样，那种令人不自觉信服的气质却一下萌发出来：“烬不是那种，会在别人最重要的事情上胡说的类型。”

虽然说烬是海贼，并不能算是江户警察的守护范围之内，但……要是土方先生有朝一日知道她在各个世界里宣扬真选组的威信，一定也会给她涨工资的！

卡塔库栗不说话了，向后退半步，表示自己的态度。

罗西南迪也把瘦削的罗往自己身后按了一把，脸上露出一种骄傲与困惑混杂的表情。

“这就是海军的气度。”他悄声对罗说，“不是所有海军都是讨厌的家伙哦。”

罗轻轻翻了个白眼。

……这明明就只是那家伙的气度而已。

但居民们既不骄傲也不困惑，他们只觉得愤怒，纷纷抽出各自那些称不上武器的武器，要跟烬决一死战，认为他侮辱了整个图克孙岛长期以来最重要的愿望，即便现在跪下来道歉也无法原谅。

烬当然不打算道歉，他一手扯出A组的实验成果，连根拔起，连泥都还粘在上面——这个动作让居民们的表情更加可怕了。

要不是他体格毕竟不凡，恐怕这时候已经有人冲上来要给他两拳。

然而即便有气魄压制，也阻挡不了人们的愤慨，莫提莫为首的护卫队已经快速围了上来，意图先把人拿下。

“等等等等——！”高杉桃赶紧拦住跃跃欲试的烬，“我来就好、我来就好，不管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证明你的说法是正确的！”

烬表情一凝：“你相信我的话？”

“当然！”高杉桃言简意赅，手臂已经伸长出去，在护卫队所有人的腰上都围了两圈，“抓紧！卡老师、罗，你们去帮忙，罗西南迪过来搭把手！”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我比较可靠。罗西南迪美滋滋凑上去帮忙，另一头的卡塔库栗和罗则待在烬旁边，让其他人没办法干预他的研究。

“……你到底能不能行？”卡塔库栗有些怀疑。

“闭嘴看着吧。”

烬说完这一句就不再理他，专心致志地摆弄起面前的种苗。

要跟凯多大哥混，没有一技之长怎么行？就连奎因那样五大三粗的蠢货腕龙，都是医毒双修的一把好手。

他虽然不是什么专研作物的专家，但毕竟头脑聪敏、经验丰富、眼力过人，又确实有些知识，于是摆弄起仪器来竟然还有模有样。

高杉桃跟罗西南迪两个堂堂海军，面对一群普通岛民当然也不能下什么死手，磕磕绊绊地，勉强将他们拦在距离烬稍远的位置之外。

但地下毕竟氧气稀少，他们又不像居民们那样已经进化出适应性，很快就开始出现缺氧的症状。

高杉桃深呼吸两次，勉强克制眼前的眩晕，扭头喊他：“烬——好了没有——”

“马上。”

男人手里捏着一片叶子，已经被他切成两半，细细观察过内部的细胞。

等放下显微镜，烬才终于在面罩下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右手的食指指尖“嗖”的一声冒出一簇火苗，在叶片的切面燎了一下，整片叶子就这么烧了起来。

那么小一片叶子根本烧不了多久，立刻变成一小撮灰烬落在石板地面上。

A组的研究组长，名叫艾米诺斯的男子见状，暗骂一声，试图偷偷从门口离开。

烬当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直接一片羽毛扎过去，将人钉在墙上摇摇晃晃。

他冷笑着捻起一点灰烬，漫步过去，在艾米诺斯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

“原来如此，恶魔果实的能力者啊。”

他也不多跟这人纠缠，转而将那团灰烬交给另一组的研究员：“看看吧。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残渣的成分测出来应该是纸。”

“纸？”高杉桃向后仰头，露出一张疑惑脸庞。

“没错。”

要不是他刚好知道一个同种类的能力，恐怕也很难搞清楚这人耍的是什么花招。

“——折纸？！”

经过两边的双重检测之后，“叶片”的成分分析报告断定，这是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