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航行的第三天。

存粮还够吃一周, 这艘船的仓储空间非常充足，房间划分也很合理。烬关上仓库的门，左肩托着整整三大箱食物往楼上厨房走。只是为什么会设计得这么恰到好处, 能够让他跟麻薯人都塞得下呢？

难道是因为她早有预谋……？

这个想法只在烬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很快就被直接按灭。与其相信海军少将高杉桃对四皇副手设下天罗地网意图捕捉, 他宁可相信是同为四皇副手的麻薯人卡塔库栗居心不良有意设计……

这船并不大，至少以烬的眼光来看是这样的——甚至可以说狭小，装下他和麻薯人就已经恰恰好, 要不是高杉桃平时只有两米多高, 恐怕他们昨天遇上旋涡的时候就得直接翻倒。

客观来说，船上已经不能再上人了；主观来说，他们一行人作为一个海贼、海军……呃，团，总之又还缺了不少人。

航海士、舵手、瞭望员什么的暂且不说……烬打开厨房的门，三大箱原材料往地上一扔：“今天不许放糖。”

灶台前的卡塔库栗眼皮都不抬：“你说了算数吗？”

烬磨了磨牙：“她是不挑, 但不是不会得糖尿病。”

卡塔库栗这才抬起脸, 施舍一样冲他露齿——鲨鱼齿——一笑：“那就等得了再说吧。”

烬真想用火喷他，但经验教训告诉他在船上跟唯一能做饭的家伙对着干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还是收敛脾气, 一脚一个印子往甲板上走。

…………早说了应该先找个好厨子！亏了谁都不能亏待自己的胃啊！！

以前在岛上，调料缺乏，糖更是约等于无，卡塔库栗自己要补充糖分还来不及呢，根本不可能把好不容易得到的果子、蜂蜜用作菜品。

但上了船就不一样了，这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什么都备得那么足，光白砂糖就有整整十五袋！更不用说绵白糖、蜂蜜、蔗糖浆等等其他用来补充甜味的调料。

这下卡塔库栗乐了, 烬笑不出来了。他作为无齿翼龙果实能力者，本来就偏好鱼类，虽然更喜欢鲜活的生鱼，煮熟的也很好吃爱吃。但卡塔库栗每次不管烧鱼炖鱼烤鱼都要用上满满一碗糖，恨不能先打一层焦糖脆壳再上一层蜂蜜最后撒满糖霜……

那滋味，别说无齿翼龙，无耻之徒都受不了。

烬抱怨了好几次，没用，谁让卡塔库栗掌勺呢？高杉桃又是那种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能吃的狠角色，她还很有道理呢——“虽然不怎么好吃，但这是卡塔库栗的品味，所以我不会讽刺他”之类的。

三言两语把那个蠢货感动得够呛，别以为我不知道。烬在心里哼哼，他半夜都给你开多少次小灶了？

话是这么说，但该轮到他捕鱼的时候，烬还是很尽心尽力的。毕竟如果任由卡塔库栗和高杉桃钓，十天半月未必能钓上来一条。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两个人可能天生就是命里无鱼，即便把船停下来，瞅准鱼群扎堆的地方抛钩，等上半天，依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每当这时，烬就蜷着翅膀在旁边看，偶尔从面罩底下发出一声冷哼，然后顺利获得跟卡塔库栗对决的宝贵机会。

他们俩自从离开岛屿启程之后就又带上了面罩和围巾。戴面罩好理解，卡塔库栗一点不好奇——毕竟一看烬的肤色和发色，以及能从身体上点燃火焰的招数，就能猜到他恐怕血脉有什么隐藏款式，这种身份不藏着掖着才是笨蛋。

但卡塔库栗为什么戴围巾呢？烬一点都搞不懂，还偷偷找到高杉桃打听。

说实话，他可真是找错人了。

“我不知道啊？”高杉桃正在跟鱼竿较劲，五官都有点扭曲了，这一下午她花出去十条小鱼换回来三具骷髅一套藏宝图一枚红宝石戒指还有两箱金条，但她一点都不满意，“可能带上围巾比较好看？你不觉得吗？”

烬：“……你浮标动了。”

高杉桃立刻没工夫注意他了，大臂的肌肉在用力紧绷时显出完整漂亮的形状，连带着小臂也展露流利的线条。手里细细的鱼竿绷到极致，几乎快要弯成一个圆圈时，阻力一松。

她一下往后跌去，烬则目送一样巨大的物品从海面下冲破阻碍，飞跃到甲板上来。

咚、咣啷！

前一声沉重，是不明物落在甲板上的声音；后一声轻快，是鱼竿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啪叽。

这一声滑稽，是到现在为止没能成功钓上一次鱼还赔进去十一条小鱼的高杉桃，坠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烬过去踢了一脚那湿漉漉的箱子，二楼厨房窗口，卡塔库栗探出头问：“是什么？”

烬的声音无悲无喜：“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深海珍珠……”

“你是不是说了两遍蓝宝石？”

“蓝宝石多。”

卡塔库栗耸耸肩。他已经见怪不怪——这个词自从遇上高杉桃以后就频繁出现在他的词典里。

这女人，钓鱼的运气是没有的，财运倒是相当旺。

光看她最近钓起来几箱财宝，都够维持整个「万国」王国运转一个月了。这当然是因为「万国」王国已经有了相当健康的财政体系——除非「妈妈」突然发作一些狂病——但也足以说明她这段时间的收获有多么丰裕。

别看那鸟人一脸死相，卡塔库栗心里不屑，其实多半还没打消把她拐回去当海贼的主意。也不想想，这种能捞钱又能作战，还能混出好人缘、显然能带队的将领，海军总部怎么可能放手？

大将不好说，未来升个中将、带领一整只庞大舰队在海上横行霸道，恐怕是少不了的。

那时再和她相遇，恐怕能酣畅淋漓、毫不留情地打上一场吧？

想到这里，卡塔库栗竟然有些热血沸腾。自从「妈妈」在「万国」王国扎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虽说不愿在这时候提起那个名字，但他相信烬也是如此。

两人作为四皇最为信赖的副手，比起出海冒险，更多时候是坐镇大本营，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

但回到海上，乘船随波摇晃，日出将人唤醒、日落催人休息，早上比赛钓鱼，下午自由搏击。每天睁眼都是与昨天前天之前的每一天截然不同的日子，实在非常惬意。

以至于烬也好、卡塔库栗也好，难得想起自己其实也是海贼，不是盘踞在某一个岛屿上的地主。

“——但是，牙膏不够了。”

吃完晚饭，卡塔库栗要求大家留下来开会：“面粉大米、果蔬鱼肉和调味料倒是还充足，但日用品都已经出现库存危机，不能不重视。”

他和烬都是有备无患的性格，高杉桃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但相较于他们认识的其他海贼或海军，其实十分注重个人卫生，所以卡塔库栗一提出这件事就全票通过，当天傍晚已经开始找岛屿暂时停靠了。

小岛当然不是说有就有，他们三个又没有记录指针，连方向都找不到，只能让烬飞高一点看看哪里有岛，再叼着绳索把帆船转向。

几趟下来，别说喙嘴，连身体都要累瘦了。

“我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可怜的黑色翼龙躺在甲板上抽抽，“凯多大哥要是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们……”

卡塔库栗糊了他一嘴麻薯。

岛屿近在眼前，大船慢慢靠近，激起了岸边居民的不安。

——这旗帜也太奇怪了吧！！！

要说是海贼旗，偏偏戴着海军帽；要说是海军旗……这完全不可能吧！哪个海军会在船上挂骷髅旗啊！绝对会被内部处罚写一百万字检讨的吧！！

岛上的自警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举着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黑发扎马尾的队长下令：“缓慢靠近，注意船上人数！”

船上人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甚至都不用数，拢共就三个人，跳大绳都只能让一个人跳，哪怕用余光一瞟也不会看错。

其中两个个头尤其高大，明明还离得很远，但压迫感已经扑面而来。

自警队队长桑迪抬高声音：“这座岛受到大海贼「白胡子」的庇护！！如有任何恶行，将会招致「白胡子」的报复！！”

那两人跟没听见一样，表情都没变化——有变化也看不出来——继续将船往海湾里开。

桑迪越发警惕了，听见「白胡子」的威名还毫不动摇，要么非常强，要么非常蠢，两类人都不好应付。

正在这时，身后枪声响起，大约是某个队员紧张得走火。桑迪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正要叫他们避开，减少无谓的冲突，就见那一身漆黑的男人抬起羽翼——

叮的一声，金属子弹被他的翅膀弹开，以稍慢一些的速度往另一个男人身边飞去。

而那人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只见子弹穿过他身体时，弹道四周的皮肤忽然融化成某种柔软粘稠的物质，明明是能立刻让人倒地的攻击，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独能证明这颗子弹曾经被发射过的证据，难道只剩它擦过甲板时留下的划痕吗……

“喂喂，都说了，不要随便破坏我的船啊！”

一名少女走上前来。

她穿一身精神抖擞的黑制服，上面用金线绣出方形花纹，脚下一双黑色皮靴，跟并不高，绑带上带有金色倒刺。肩头披一件廓形白色外套……与其说是外套，在桑迪看来，似乎有一种更合适、更眼熟的东西可以形容……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躲开子弹！”

桑迪刚喊完，就看见她手心凹下去一个小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但心里隐隐有一个最荒谬的揣测：“……难道？不、怎么说也不可能，那可是人的手——”

Biu——

荒谬的音效，匹配她荒谬的揣测。子弹深深扎进少女的手心，却没扎穿，而是将手心的皮肤、血管、神经向后挤压出一种不该出现在人体身上的弹性，像一束中空橡胶管。

紧接着，被反作用力绷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直接落回了桑迪脚边，当即就是一道杀伤力十足的弹痕。

……至少说明这确实是她们发射出去的子弹。

那少女和两个高大的男人神色自若地谈起话来。桑迪不由得更加警觉——新世界这片海域，当然由不得她们以貌取人，假如因为这少女面目相比之下十分和善可亲就掉以轻心，那才是愚蠢之举！

“……但是，桑迪，她好像穿着海军的衣服？”身后的同伴弱弱说。

桑迪：“…………可、可能是抢来的！连海军将领的衣服都不放过，还要穿着招摇过市，多么可恶的海贼啊！！”

高杉桃耳朵一动，灵敏的见闻色捕捉到了她的发言，有点愤怒有点委屈地对岸上喊话：“没偷没抢——我真的是海军呀！我有军徽！我有军帽！我有——”

说了半天，桑迪等人还是一脸警惕，她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说服力，幽怨地回头：“果然还是你们两个太败坏我的形象了。”

烬挺挺胸：“我的形象应该还不错吧，凯多大哥说我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卡塔库栗：“你就庆幸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出名的侦探吧，小黑。”

两人二话不说又打起架来。这回好了，周围有陆地，加上高杉桃再三说过不许在船上搞破坏，两人打着打着很自然就往岸上跃去。

自警队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不要过来啊——！！”

桑迪扭头冲队伍最末端的少男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趁着没人注意猫着腰溜走了。

这支队伍也就十来个人，不到二十个，且个个都是普通人类的身高，最多也没有到两米的。高杉桃抛了锚，把绳索套在旁边的木桩上，走过去尽情俯视了一圈。

啊！久违了！比在场所有人都高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