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了个现行, 神无梦十分识时务地溜回床上裹着被子装作无事发生。
门锁的声音响起,拎着一塑料袋药盒上来的琴酒冷冷瞥她一眼,拉过把椅子坐在床边拆药。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 药盒被扔在柜子上,说明书与药片随之翻落, 印满小字的薄薄纸张在他的手中停留几秒, 接着也被丢下。
久病成医, 神无梦对他买回来的药都很熟悉:布洛芬、地塞米松、甲钴胺、帕罗西汀、利多卡因……
有些药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 但袋子里叠了这么多盒,只可能是执业医生或者药房店员被威胁了吧。
这些用来消除喉部或神经炎症反应的药物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没有太大作用,尽管没有去医院复查,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喉咙和声带都恢复健康了, 否则连那些短促的音节都发不出。
神无梦有点怕乱吃药反而吃出问题, 想告诉琴酒她的失语原因, 但脸颊却又被他捏住, 如鹰隼般的冷冽绿眸盯着她的咽喉内部:“吞咽什么感觉。”
这话没头没尾, 她眨眨眼睛,摆手回答了这个问题。
紧接着, 她反应过来琴酒的所作所为——这跟医生看病的步骤一模一样嘛!
琴酒出门一趟, 已经明白了失语的具体症状区别:声带麻痹、喉部损伤、神经性失声、功能性失声、心因性失声。
她的情况大概率是后面两种, 毕竟她还能哭出来。
银发男人的眼睑垂下, 将床头那堆消炎药扔回塑料袋里, 又抽了支喷雾出来, 对着她的嘴巴按了两下, 冰凉的味道让神无梦猝不及防被呛住, 拍开他的手咳嗽起来。
她的声带是好的,咽喉也是好的, 身体依然能够发出咳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双浮上水光的黑亮眼眸瞪着琴酒。
琴酒冷眼看着她咳完,手里的喷雾抛到她身前的被子上,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就好像问她为什么不吃饭一样,听起来这件事是能由她自己决定的。
神无梦都想给他说唇语了,反正琴酒也不一定读不懂,下一秒却反应过来,心因性失语的原因确确实实是她不愿意说话。
但她为什么会抗拒?
坠海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创伤吗?还是因为她觉得和其他人的交流毫无意义。
她陷入沉思,手指揪住被子,呆呆靠坐在床头。琴酒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一句话没有多说,起身走去浴室。
神无梦如同被惊醒一般,伸手拽住他。
【我不会逃跑的。】
她不清楚琴酒在想些什么,也不希望朝夕相处的人一直有着提防,望着回头的琴酒,做口型道:【我们在一起,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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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意大利。
神无梦不知道琴酒是怎么隔山跨海地把她从长野带到佛罗伦萨,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昏迷了多久,但从这段时间的平静生活来看,他目前还没有被追踪到。
待得久了,她的行动范围也渐渐变大了起来,从之前的卧室扩展到整层楼,再到整栋房子。
这栋别墅很大,一共四层,房子前后都是种满植物的花园,只住两个人的现在空空荡荡,尤其在唯二的居住者还睡在一间房的情况下。
其中造成的麻烦神无梦不愿细说。
她不出门,也不接触网络,穿着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是琴酒买来的,一日三餐也是琴酒负责,这种生活说给组织其他成员听应该会感到不可置信,但他们确实相安无事地生活下来。
【今晚想吃意大利烩饭,多加番茄和蘑菇。】
神无梦提笔在旁边的白板上点菜。
大概是为了方便销毁生活痕迹,琴酒不会往家里买纸笔之类的东西,反而给了她一块小孩玩具一样的白板,写完可以被简单擦除。
琴酒放下手里的书,扯着嘴角威胁道:“西拉,不要得寸进尺。”
神无梦对他这些虚张声势的话毫无畏惧之心,继续写道:【但我很想吃。】
冷着脸的银发男人起身走进厨房。
神无梦抱着白板跟在他后面一起过去。
其实琴酒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沟通的,只要她没有逃跑的打算,再表现得依赖他一点,好像靠着他才能活下去……他就会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在床上也不会像最开始那么凶,虽然也不可能称得上“温柔”就是了。
【大哥,番茄煮烂一点!】
她在厨房里一点没有帮忙的意识,还监工起来,笔尖在白板上敲出声音吸引他的注意力:【再放两片芝士!】
琴酒的耐心到了极限。
那只腾出来的左手一把揽过神无梦的腰,白板和黑色水性笔掉在地上,红润的唇却被吻住。
灶台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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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被模糊,神无梦数不清她等了系统多少天,却的确有些离不开琴酒。
至少在系统回来的时候,她必须保证她和琴酒待在一起,保证他还活着,保证他还爱着自己。
从琴酒越来越不肯让自己离开他的眼皮底下这一点来看,关于爱慕值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但警方的追踪却很难长时间地躲开,她偶尔能从他的身上闻到没有完全清洗掉的硝烟气味。
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也会静下心来思考,可到了这个地步,至少关于攻略对象的选择是绝对不能怀疑的,她最多只能想一想她和琴酒的关系。
神无梦有时会想,琴酒没有爱人的能力,他既不懂,也学不会;可她有时又想,难道她就懂吗,她也不过是拿爱做筹码的利己主义者。
他的爱是侵略,是占有;而她的爱是算计,是私欲。
两份扭曲无比的感情自黑暗自沼泽野蛮生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纠缠拉扯,直到成为不可分离不可分割的共生体,继而孕育出一份夹杂着恨意又无法呈现在阳光下的爱。
不言自明的、心照不宣的、两厢情愿的。
那棵由谎言织成的大树遮天蔽日,茁壮根茎压垮树荫下的每一个人,但它的确硕果累累,也正为她铺就回家的路。
骤然的失语或许是对她那些弥天大谎的惩罚。
神无梦认可这一点,这会让她的自罪感得以消解,让她能够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生活。
她说不了话,又没有身份证明,甚至连意大利语都不会写,但琴酒依然对她很不放心,除了必要的物资采购以外很少出门,别墅内外的监控设备也相当齐全,还有一个专门用来保养武器的房间。
在最开始对她进行恐吓的时候带她去看过。
神无梦没有逃跑的想法,因此这种行为在她眼里也没多大的威慑力,不过家里的书倒是逐渐丰富起来,琴酒自己看的都不算太少,除了时不时抬头盯她一会以外,她觉得还算和?*? 谐。
然而只要不是一潭死水,就注定底下会有涌动暗流。
起初是琴酒注意到的,花园外的小径多了一串脚印。
她的活动范围已经发展到屋子前的院子,正在浇水的时候被观察力异常敏锐的琴酒捏着手腕拽了回去,开启的水管龙头没人关心,掉进草地里将每一块土壤洇黑。
琴酒的神色不明,看到她蹙起的眉头才松开些力道,警告道:“我说过,别乱跑。”
花园算什么乱跑?
神无梦正要为自己鸣不平,身边的男人就继续说道:“收拾东西,今晚离开这里。”
他的语气低沉,有种能够面对一切状况的冷静感,但内容带来的紧张情绪还是感染到她。
四肢过电一般发麻,久未出现的焦虑感顷刻裹挟住她。神无梦的呼吸兀然急促,反手抱住琴酒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汲取着他的气息和体温,许久才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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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墅住的这段时间,琴酒已经将周边环境以及突发撤离的通道都提前踩点过,行动起来高效迅速,不见半点迟疑。
夜晚的风声很大,窗外树枝吱呀作响,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切都安静得如同酝酿风暴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