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到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神无梦抱着制作好的巧克力坐在餐桌边脱模,在一边折腾最后的点缀步骤,松田阵平在帮她打下手。
而诸伏景光当然在厨房里大展身手,食物的香气隔着门都飘了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简单打了声招呼,萩原研二凑到神无梦的身边,朝她问道:“梦酱和小阵平在家里玩了一天吗?”
“下午才来的,一直在做巧克力。”
神无梦把巧克力放进早就准备好的包装盒里,顺手把最先打包好的两盒送给了松田阵平:“松田,这是答应给你的!”
送完之后,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就看到身边的萩原研二一脸委屈却又忍住抱怨的模样,奇怪地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什么残忍的事情。
她想不明白,干脆拿了块巧克力递给他:“hagi要尝尝吗,是我准备带去学校的义理巧克力。”
“是义理巧克力啊。”萩原研二松了口气,却依然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单独找小阵平帮忙,明明小阵平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啊。
但比起诸伏,果然还是小阵平更好一点呢!
被他在心里暗自比较的蓝眸青年从厨房转身出来,说道:“菜都好了,松田和萩原来帮我端一下?”
男人都被喊去当劳力了,神无梦自觉地把桌上乱七八糟的物品收拾好,只留下不敢乱放的巧克力推到桌子角落,再晾一会。
她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面前很快被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式,让最近每天不是外送就是吃伏特加做的食物的神无梦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不过这么丢人的事当然不可能真的发生,神无梦接过已经被盛好饭的碗和筷子,拿手机拍了张餐桌上丰盛的菜肴。
这时候没有什么大热的社交媒体,所以她只是相当恶趣味地把照片发给了最容易破防的人,想让他看看自己和他的同期们相处多么愉快。
神无梦在手机上按了几个键,看着上面的【Sending】关上屏幕,朝餐桌上的人笑了笑,双手合十道:“那我就开动啦!”
她不是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尤其在场的三个人都与她足够熟悉,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此刻的心情很好,整个人都明快不少。
可能判断她的情绪转变并不意味着能猜出原因,诸伏景光并不认为一桌菜能有这么大的作用,目光落在她送给松田阵平的那盒巧克力上,盯得蓝色的瞳孔都要结冰。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倒是与他想的相反。
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是经常的事情,和现在比起来唯一多了的人就是诸伏景光,以及面前一看就下了番功夫的菜……所以神无梦的好心情被当作了由这位外来者所带来,让两个人一顿饭食不知味,偶尔想要帮她夹菜都会想到这些东西出自情敌之手,瞬间又熄了心思。
确实很好吃。
松田阵平用力咀嚼着酱汁浓郁的照烧鸡肉,承认他这位同期确实在做饭这件事上很有水平,接着从幼驯染的眼神中看懂了他决定要苦练厨艺的心。
神无梦只是单纯地感受到了短暂的幸福。
她原本只是为了任务跑来做个巧克力,结果吃了顿大餐,既获得了生命值又满足了口腹之欲,简直是她这段时间最轻松的时候了!
至于其他三个人……
拜托,他们可是警校时期关系最好的挚友!还轮得到她关心吗?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一点。
于是餐桌上的暗流涌动尽数被她忽视,觉得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连一开始以为会打扰她的闲聊都没有。
等到神无梦抬起头,才发现这三个人根本没有认真吃饭,盯着她的目光在被她发现之后又收回去,让她不太自在地去够餐桌上的纸巾,担心是酱汁沾在了脸上。
但她这个动作仿佛掉进平静水面的石子,所有人都在这个瞬间有了动作,给她递纸巾,给她倒水,还有帮她扯住袖口免得沾到餐碟的汤汁里……
神无梦从萩原研二手中接过纸巾,擦了两遍嘴巴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梦好像很喜欢这道豆腐汤。”诸伏景光接上话道,“松田这里的材料欠缺了些,什么时候梦有空来我家,这道菜还能再改进不少。”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插话道:“改进过后的不如今天的符合梦酱的口味也说不定,小诸伏还是别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啦。”
他偏头看向真正能够给出答复的人:“梦酱觉得呢?”
神无梦当然不可能答应去诸伏景光家里:“今天已经很麻烦诸伏君啦,就不再打扰了。”
听到她的回绝,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更甜蜜了一点,把水杯递到她手里,说道:“那梦酱先去休息一会,我们来收拾。”
不用做家务的幸福感难以言喻,神无梦弯着眼睛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啦!”
一般来说,承担了做饭工作的人是不需要洗碗的,但诸伏景光身为强行加入这个家的外人,主动接过了洗碗的任务,带着一堆碗筷去了厨房,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收拾餐桌。
才吃完饭真的一点都不想动,散步消食之类的良好习惯也是从来没能养成过的,神无梦直接霸占了客厅的沙发,靠在上面的时候还要朝房子的主人抱怨:“松田,你家里没有抱枕吗?”
不像萩原研二还有个姐姐,松田阵平家里的唯一一点装饰还是幼驯染过来玩的时候顺便带的,抱枕和玩偶之类专门为了女孩子准备的东西半点没有。
但松田阵平的脑袋足够灵活:“枕头可以吗?或者沙袋?”
神无梦觉得枕头未免太私人了,二选一挑了后者:“……沙袋拿给我看看。”
“好。”
松田阵平转身走进拳击室,不放心的萩原研二一起跟了进去,提醒道:“拿没用过的哦小阵平,不然梦酱会嫌弃的。”
比如被打破了的,布料都变得粗糙磨人的,洗得掉色的都不可能代替她想要的抱枕。
松田阵平对于幼驯染亦步亦趋的态度无奈:“hagi觉得我是傻子吗?”
离开了客厅,这间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松田阵平终于找到机会将之前的事情转告他:“她说……没有复合的想法。”
他的话说得很轻,但气氛却陡然凝滞。
站在梯子上的松田阵平知道这句话会让幼驯染很不好受,但他自己也心中发沉。他抬手去取放在最高处的替换沙袋,指腹碰到柔软布料的时候听到了身后响起的声音。
“我知道的,小阵平。”
萩原研二的手掌抓在冰凉的钢铁金属上,瑰紫色的眼睛低垂着,语调不似平日里轻快活泼,陈述般地对幼驯染说道:“我见过她爱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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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期“欢聚一堂”的时刻,收到那张彩信的降谷零才结束咖啡店的兼职。
情人节的预热活动力度很大,店里的生意很好,都有些忙不过来。
这家咖啡店开在学校附近,是组织为了与一位政界议员开展合作,所以安排他想办法接近对方正在念高中的独子——假如合作无法洽谈成功就采取其他手段。
学生永远是最期待情人节活动的群体之一,除了卖出去不少被客人们计划用来融化的巧克力之外,降谷零这一整天还被不下十位客人询问各种制作巧克力时的技巧,从服务生摇身一变成了巧克力制作大师。
工作强度半点没少,将店里的扫尾工作做好,金发青年掏出手机,一眼看出了照片上的一桌子菜都是幼驯染的手笔,从分量上判断应该有四个人——前提是他这位幼驯染没有抱着全方位展示自己所以毫无克制的想法。
侧面的玻璃橱柜倒映出来了几道熟悉的身影,让他莫名其妙放心了一点,又莫名其妙地感到烦躁。
桌上的巧克力是她做的吗?
被放在粉色礼盒内的,还没有盖上盖子,有hiro的影子在里面,不过从不够精美的外观来看应该并非hiro全程经手。
他想hiro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教松田和萩原制作巧克力的方法。
他们几个是警校同期的关系她也已经知道了吧。
降谷零不知道这条彩信的目的是让他知道自己以前的阻拦都是无用功,还是让他知道她在好友们心中的地位非凡。
但不论是为了什么,她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应该是快乐的,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炫耀味道。
只是……
不论是hiro还是松田他们,大概都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吧,她不会主动说出口的,因为怕他们担心。
到这种时候,降谷零不可能还自以为是地觉得她告诉他那些话是因为他有多么特别,其实只是因为她不在意他的想法和感受罢了,所以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实话。
就像是把压力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却希望能够承受更多。
回到自己租的那间单身公寓,降谷零下意识地按照彩信照片上的菜式复制了一份,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吃完的时候已经拍下照片以彩信回复过去,想要撤回都没有机会。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柔顺垂下的金发被懊恼地揉乱,降谷零的第一个想法是希望她别觉得自己有问题,第二个想法是这条彩信别让hiro看到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没有收到回信。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本来就没在聊天,也没有开启任何话题。
床头闹钟的数字跳动着,深肤金发的男人将手中的一叠报告合上,随手搁在一边,关掉床头灯决定睡觉。
高强度的工作和脑力活动本应让他的身体很快陷入深度睡眠之中,但睡前惦记的人和事扯着他的大脑,混乱到无法抛弃纷繁杂念。
周围都是朦胧的,降谷零不允许自己处于无法掌控的环境,很快看清了自己手上的围裙系带。
粉白色的带子,不可能是他平时用的那件,看起来更像是女式的,是兼职时见到所以留在了记忆中吗?
——不、不对。
他在帮谁系这条围裙?
柔软的银色长发披散在她的后背,带着微微卷曲的弧度,发尾扫在他的手背上,和肤色的对比鲜明,周围是浓郁的巧克力的香甜气息,还有一些他记忆中的、熟悉却无法说出具体类型的气味。
她是谁?
只凭背影也能认出来她的身份,但降谷零却几番张口都没能喊出她的名字,给自己系过无数遍的围裙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烫手,让他手指僵硬到连蝴蝶结都不会系了。
“你好慢啊。”软着音调的催促声响起,叫了一声他的名字,“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