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反射似的,有种久违的濒死感又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魏黎的心脏。那团黑洞不断扩大,直到占满整个胸腔。
他感觉自己在姜津面前全然赤/裸,他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半晌之后,魏黎目眦尽裂,那张嘴才勉强吐出一个字:“你……”
姜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草稿纸,张开,捋平,对着魏黎:“不仅如此,你还记得这个吗?”
魏黎大口喘气没有回答,作为作者他当然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
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通篇下来其实只有三个字。
“杀了他!”
每当魏黎伏案学习,脑子里偶然闪回那个画面,手指都张不开,黏糊地仿佛上面有血迹干透,从那个雨夜一直延伸到现在,细细闻来还会有血腥味。
怀着无比怨毒的情绪,他在不知道多少张的草稿纸上写了这些字。
有朝一日,他希望自己真的能杀掉魏勇。
只是当时他没有想到,其中一张竟然会被姜津发现并且体会到了其中的情绪。
他没有视而不见,也没有当做垃圾丢弃,而是收藏好,摸过上面所有的字。
甚至为了验证,他在坟前问过魏黎,为了目的就算是杀人他也去做吗?
他确实可以杀人,但又没说杀的是谁。哪怕明确说他要杀了姜津,对方也能轻松识破他的谎话。
“我知道你会杀人的时候也并不恐慌,因为你想要的命并不是我,而是魏勇。我当时只有担心。”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魏黎以为这样会把姜津吓退,结果并没有,反而适得其反。
“不管你怎么说,哪怕所有人都相信你的话,我也不信你会杀我。”
魏黎整个人是由欺骗垒成的岌岌可危的高塔。谎言是他的盔甲,撒谎是他的求生本能。伪装自己所有真实情感是活下来的唯一方法。他像一面镜子,根据现在情景瞬间说出合适的话,只是一个完美揣摩别人心意和大局的机器。
他明明谎言信手拈来,真心话却难宣之于口。
直到,有一个人单凭直觉就破坏了他的心理防线。
魏黎脱力地倚在车尾,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的眼睛布满血丝,如今人证物证确凿。见实在隐瞒不过去,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笑:“是,我是想要杀了魏勇,只想杀他。十多年了,我做梦都想杀掉他!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你不能这样做。”姜津沉声道。
魏黎眼眶通红,彻底崩溃,像是终于按耐不住,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这个渣滓?!你明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还要保护他?你知道我找了他多久吗?我这些年费劲千辛万苦,结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他!你说不杀就不杀了,那他欠我的怎么还?”
他情绪异常激动,倾盆大雨浇不灭心中的怒火。魏黎来回踱步,不知道姜津为什么要拦住他,头疼欲裂,扔了手套,不断把额发拨后。
他以为这场杀人计划会顺利进行,没想到姜津会突然冲出来,不帮他就算了,还试图阻止。
现在,两人的情绪像是掉了个个,魏黎在歇斯底里,姜津始终冷静理智。
听了这话,姜津把伞一丢,大跨一步,喊道:“我是为了救他吗?我是为了救你啊!你要是真把魏勇杀了,你下辈子就彻底完了!前二十四年你活在痛苦憎恨中还不够?又是因为魏勇,你要把剩下的人生全搭进去吗?!退一万步讲,你杀了他又怎么样,能让时光倒流吗,把你妹妹换回来吗?你就算选了跟那天一样的天气,潜意识想要让一切往那天并拢,试图修正这个错误,但是我告诉你,一切都是徒劳,你害的只有你自己!”
今天的大雨,并不是十四年前的,哪怕两个亲历者在场。
魏黎已经完全听不得这些实话,大声吼回去:“我筹备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今天!我魏黎,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天衣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猛地一斜,踉跄了几步,差点栽倒在山坡下。
过了好久,他才捂着嘴角,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津。
姜津喘着粗气,浑身湿透,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又是狠狠一拳上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天衣无缝?天衣无缝你被我给发现了!你自卑又自大,怯弱又狂妄,以为所有人都被你骗的团团转!你自以为是骗过了全部,殊不知在某些人眼里看的一清二楚!”
魏黎没有还手,就这样被他打的完全懵住节节败退,脸上的伤口火热,天旋地转。
然后,自己被姜津揪住衣领,就听见他趴在他的耳边,用气声说:“魏黎,我现在掌握你所有的秘密。你知道人际关系变化的本质是什么吗?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魏黎愣愣地看着他,心脏跳得极快,说不出一句话,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让他眼前模糊不清。
姜津轻声道:“是权力的博弈。”
然后他轻轻一推,居高临下地把魏黎推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