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添在给谢明乔打电话,车载广播里也在播送富商入院的新闻,听筒里的忙音一声比一声沉重。
“他没接。”秦天添挂断电话。
秦恪没有应声,开车驶进闹市区,从一大片霓虹下穿过,斑斓的灯光落下,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
电话就算打通了又怎么样,秦恪悲观地想,他能做的,只是表达最微不足道的问候,并没有能力帮谢明乔解决实际麻烦。
富豪名流床上那点肮脏事,一直被人所津津乐道,一夜之间,谢明乔是谢易鸿私生子的消息,成为年底最大的谈资。
小道消息源源不断释出,各路人马轮流登场,是真是假无人在意,只要能掀起一场又一场狂欢就可以。
好在春节一到,热度就散了,比起谢明乔家里那堆破事,人们更关心自家的年夜饭。
大年三十晚上,疗养院延长了探视时间,秦恪和秦天添一起在秦时的床头吃过年夜饭,又陪着他一起守岁。
春节联欢晚会依旧热热闹闹,秦恪一眼都没工夫看,独自在走廊上收发祝福短信,挨个打拜年电话,一整晚忙碌下来,手机充电宝烫得要爆炸,秦恪的嗓子也冒烟了。
晚上十一点,该走的过场走得差不多,秦恪那忙得像市长热线一样的手机,难得消停了片刻。
今晚不少病人都回家了,走廊上空荡荡的。明明家人都在身边,但窗外偶尔响起的爆竹声和门里传来的电视声,在这一刻,还是交织成一种孤寂的喧嚣。
秦恪在门边的长椅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滑了很久,终于在一个沉底的对话框前停下。
他点开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悬了许久,终于打下几个字,但很快又删掉。如此反复几次,对话框里依旧一个字都没有。
这时,一个电话插了进来,秦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脸上瞬间挂起笑容,声音轻松明快:”嗨,李总,新年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走廊尽头,再没有想起那条没发出去的信息。
假期消耗的速度,比月底的流量包还要快,年后上班一周多了,咖啡机上的火红的“福”字行政还没撕掉,欢欢喜喜地延续着节日氛围。
秦恪正在茶水间里打咖啡,一个同事鬼鬼祟祟冒出头,问,“哥,网上谢明乔那事儿,到底真的假的?”
秦恪还没说话,李若薇正好拎着蛋白粉进来,秀眉一拧,不耐烦地把人哄走,“工作都做完了?”
李若薇今非昔比,同事见了她,就像耗子见了猫,不敢再瞎打听,灰溜溜跑了。
开年后秦恪身边就很不安生,事情的起因是假期过后,有关谢明乔的舆论,突然开始大规模反扑。
阴谋论层出不穷,说当年谢明乔母亲意图靠怀孕逼宫嫁入豪门,有其母必有其子,谢明乔不可能是什么好鸟。谢易鸿刚病倒就爆出私生子的消息,八成是自导自演,为了和正妻的独女争夺继承权。
又有知情人透露,谢易鸿婚内出轨冷暴力发妻,小三多次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以至妻子含恨早逝,母子俩都是杀人凶手。
谢明乔过去诸多绯闻也被重新翻出来,编排了一出又一出大戏。甚至有一张谢明乔多年前无意间和谢夫人在某场活动里同框的照片,都被解读为谢明乔恶意挑衅,用心险恶。
小三上位逼死原配,私生子登堂入室意图夺权,这样耸动的剧本,轻易就能挑起公众的怒火。谢明乔跌下神坛,被千夫所指,不过就用了几天时间。
秦恪也受到了影响,过年那几天,在拜年电话短信里,时不时有人发信息打电话来旁敲侧击。假期结束后返岗,甚至有更无聊的同事来工位上,要秦恪转达自己对谢明乔的厌恶与失望。
秦恪这边尚且如此,谢明乔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两人从茶水间一起回到办公室,李若薇上网转了一圈,看着直摇头。秦恪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一点都没受影响,也看不出担心。
李若薇越看越心惊,忍不住问他,“谢明乔现在怎么样,他还好吗?”
“不知道。”秦恪简单回答几个字,删掉原本文档上的一大段字,重新写上几句话。
很多时候,淡出一个人的生活,只需要一个不起眼的契机,好比两艘大海中央的船,解开缆绳后,就会自然而然地飘向不同的海岸。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秦恪没有再单独联系谢明乔,让秦天添代表他们兄妹三人,对他表达了关心。
李若薇拖了把椅子,在秦恪桌前坐下了,单手托腮,若有所思,“我不信那些营销号说的,他根本不是那种人。”
秦恪听听就罢,不置可否。
作为朋友,秦恪未免也太冷漠,李若薇探头看向秦恪的电脑,“你一早来到底在忙什么啊?”
看见秦恪在写的是宝力诗路演的方案,李若薇更加糊涂了,策划的事公司有专门的小组在做,用不着秦恪动手,而且她清楚记得,路演方案年前已经通过,也和艺人那边确认了最终流程,只等着执行了。
李若薇当秦恪也染上了完美主义的毛病,活动马上落地了,还在吹毛求疵,嘀咕道,“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还有心情鸡蛋里挑骨头。”
秦恪转头看了眼李若薇,认真发问,“我担心能改变什么吗?”
不能。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有些话想想可以,说出来就显得无情,李若薇精准评价,“塑料友谊。”
秦恪没有反驳,合上电脑,拔掉电源站起身,“走了,和我去宝力诗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