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和这窝蛋在一起待了一个多月,一起待在狼爸肚子里的时间更长,记得它们的味道。
小蛇们同样对这三只跟它们完全不一样的四足毛绒绒很好奇。
它们身上的味道和血脉的联结,让它们知道,它们是彼此的血亲,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和兄弟。
却又长得完全不同。
一方像妈妈,一方像爸爸。
小幼崽们还在互相试探,这个嗅嗅,那个探探蛇信,熟悉着彼此。
乌风却心情越发沉重。
冬天已经过去,天气转暖。
洞口的冰雪逐渐消融,地上长出了嫩草。
她……也要离开他了,离开他们一家。
白露走到洞口,外边的太阳暖洋洋的,洒在身上格外舒服。
温暖的阳光给她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美得炫目。
而乌风胆战心惊地跟在她身后,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
小蛇们探头探脑。
小狼崽们也被洞外明媚的阳光吸引,追赶打闹着跑向外边。
白露回头看了眼他们全家度过大半个冬天的狭小洞穴,笑着轻叹了声。
“也是该离开了。”
乌风心慌意乱,他耷拉着狼脑袋跟着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白露离开洞穴,进入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的森林。
一家子或大或小的狼跟在她身旁。
小蛇们四处游走。
白露走了一会,发现今天的大黑狼沉默得过分。
她回头看他。
见他低垂着狼脑袋,追随着她的蛇尾,模样十分可怜。
“怎么了?”
白露疑惑问:“春天来了,不高兴吗?”
“嗷呜……”
乌风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他走上前,蹭她的腰身,蹭她的手,哀哀祈求。
“求你不要走……你若不喜欢,我可以不打扰你,只安静跟在你身后,求你别赶我走。”
“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
白露不解,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你真的不会赶我走吗?允许我悄悄跟着你?”
乌风小声问。
跟就跟,为什么还要悄悄跟着?
弄得跟尾随一样。
白露还未回答,乌风先发现了不对。
他低头数了数脚边的小狼崽。
一只,两只,三只,没错。
但……小蛇们呢?!
乌风惊恐地立起了狼耳。
他把小蛇们弄丢了!他把她的幼崽弄丢了!
“嗷呜呜呜……”
乌风慌乱看了看坐在石头上歇息的她,又看了看后边的森林。
他低头将小狼崽都推到她尾巴旁边,嘱咐它们别乱跑。
随后对她道:
“我去找小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孩子都带回来!”
他说着转头就走,循着气味找去。
“哎——”
白露本想叫住他,见他这么担心,又止住了话。
既然他想去找,那就让他去找吧。
他们刚走出洞穴没多远,外边冰雪消融,空气清新,味道很好辨认。
不一会儿,乌风就将四散走失的小蛇们叼了回来。
一条都没少。
他将小蛇们放到她身前的草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见小蛇探头探脑又想乱跑,乌风直接一爪子过去,挡住它们的去路。
低头嗷呜叫着训斥。
小蛇们被训得缩回脑袋原地绕着圈。
白露静静看着,并未出声。
接下来的两天里,在乌风的仔细看护下,幼蛇们还是走丢了十多次。
乌风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把它们找回来。
次数多了,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或者说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本能地不想让自己的幼崽离开自己身边。
所以他一次次把它们找回来,想改变它们的想法,让它们留下。
但它们还是再一次地离开了。
他什么也没能改变。
他改变不了蛇族天生的习性。
他阻止不了他的幼崽离开。
也阻止不了他的伴侣离开……
他痛苦得心脏几乎撕裂,仰天发出一声声绝望的狼嚎。
白露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她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出生后就跟兄弟姐妹们分开。
尽快分开才是对的。
蛇类有吞吃同类的习性。
若是在一起待得久了,缺乏食物,感到饥饿,更弱小的那方就会沦为食物。
兽人结合生下的幼崽会更聪明一些。
在有得选择的情况下,不会主动对同胞动手。
也就更清楚应该尽快分开。
它们离开了,开启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独留以家庭为单位群居的狼痛苦万分。
就连三只小狼都被悲伤的情绪感染,显得很是低落。
白露静静站在大黑狼身后,陪伴着他。
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夜。
第二日,他身上开始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白露嗅着感知到的味道,错愕地睁大眼。
这是狼的求偶信息素。
他在冬天生下了一窝幼崽,她原以为他今年春天不会再进入繁衍期。
但五个蛇宝宝的离开,于他而言相当于失去了五个幼崽。
一次失去大量幼崽,这促使他进入了求偶期。
渴求交酉己繁衍,孕育新的幼崽。
白露唇色微白,一时不知该不该离开。
两族的习性差距太大,他们的结合注定没有结果,反而会给他带来痛苦。
这也是兽人间不推崇异族结合的原因。
他受了这次的打击,或许会清醒过来,选择离开,去寻找同族的狼,组建新的家庭。
组建一个……真正正常的、适合他的家庭。
白露低头看向身旁的小狼崽。
年幼的小狼崽忘事快,它们正轻啃着她的尾尖,在她身旁嬉戏打闹,无忧无虑。
狼群的群居习性,或许会让它们愿意接纳陌生幼狼。
如果不接纳的话……
她也可以把它们养大。
接下来的时间里,乌风格外沉默,白露也没说一句话。
最终还是默契地选择了先去狩猎。
随着春回大地,在寒季来临前迁徙走的动物也回来了。
森林外的绿意覆盖的草原上,出现了成群的牛羊马群,还有鹿群。
乌风给狼崽们展示了一场完美的伏击战术。
他杀死了一头成年驼鹿。
他们一家吃不完一头这样大的猎物。
他本可以选择更为轻松的猎物。
却偏偏选择了大体型的驼鹿。
求偶期的雄性总是会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而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白露则选择了一只兔子。
她如果吃得太撑,会行动不便,那很危险。
所以,她谨慎选择了一只即使吃下去也不会影响她自由行动的兔子。
冬天来临之前,她能在乌风面前吃得撑得倒在地上,翻滚肚皮,信任地对他展露出自己最脆弱的状态。
但现在,她不那么做了。
并非防备着他,而是她该靠自己了。
不能将自己的安危指望别人。
乌风见她只吃了只兔子,过来邀请她去享用猎物。
那样大的驼鹿,他拖动起来也很困难。
白露拒绝了。
乌风微怔,阳光下明亮的琥珀色眼睛渐渐黯淡下去。
他看了看盘踞在小山坡上休息的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猎杀的驼鹿。
还是走过去,撕了一大块最嫩的肉,带到她面前。
白露看了他一眼,还是道: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不想吃。”
乌风无措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他知道她不喜他把她不吃的食物留在她面前。
最终,那块肉还是给了刚学吃肉的小狼崽们。
小狼崽们在山坡下卖力地吃着肉。
乌风回到小山坡上,在她身后趴着,神情低落。
而那只巨大的驼鹿就倒在那里,不被理睬。
白露心中有些说不明白的烦躁,她回头对他道:
“你去进食啊,来我这做什么?”
他哀哀看着她,忽地低头,叼起她的尾巴尖端,喉中发出哀伤而低缓的叫声。
过了一会,白露才意识到,他在对她求偶。
他的叫声太过悲伤,远不似他当初在她身下时的婉转甜蜜。
白露知道,他这只是失去大量幼崽而被激发的生理性求偶。
白露转过头,面着前方,不再看他。
他的叫声一直未停,只是更加绝望哀伤。
过了会,白露道:
“你应该回去,回你的族群,或者别的什么狼群里也行,去找一个……狼伴侣。”
乌风含泪无声摇头。
他忽地埋头将她的尾巴往嘴里吞,被尾尖戳到喉咙深处,戳得干呕也不停下。
舌头也努力舔舐着她的尾端鳞片,努力取悦她。
白露忽地抽回了尾巴。
突然失去嘴中之物的乌风伏在草地上,急促低咳着,偶尔的一两声狼嚎呜咽更加痛苦绝望。
接下来的一月里,乌风白天教导狼崽狩猎,剩余的时间都安静跟在白露身后,不言也不语,不打扰她。
白露依旧能闻到他身上那香甜中带着苦涩的味道。
她知道,他的求偶期还没过去。
他没再向她求过欢。
只是安静跟在她身后。
她也知道他被身体求偶激素折磨得很难受。
他偶尔夜里会偷偷离开,再回来时,满身冰冷厚重的水汽。
他在夜里将自己泡在冰冷的湖水里,满身濕漉漉的回来。
再安静趴伏在她身后不远处。
白露不知道他都在执着些什么。
她已经吃了一个月的兔子了。
为了不让自己吃得太撑影响行动,以至于她每隔两天就要吃一顿饭。
她从来没这么高频率地进食过。
小狼崽们在背风的山坡下睡得真香。
乌风被求偶期的热意折磨,又洗了个冰冷的澡,浑身毛发濕漉,被风一吹,渐渐发起了热,意识模糊。
他本能地循着味道,靠近她的尾巴,迷迷糊糊蹭了蹭。
白露感知到尾部传来的电流般的触感,顿时僵住。
不知所措。
她知道他很想要。
她还要继续拒绝吗?
背后的大黑狼依恋地轻蹭她的尾尖,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尾巴上,比以往来得滚烫。
白露愣了一瞬,忽地意识到他的体温不正常。
他在发热!
白露连忙转身,快速游到他身旁,查看他的情况。
生病发热对任何兽人来都不是小事。
这很有可能带走一个兽人的生命。
“乌风?乌风?!”
她拍打着他的脸,焦急唤了他几声。
他似是格外迷糊,看向她时目光也呆愣愣的,像是笼罩了一层雾。
白露赶紧用尾巴将他卷起来。
想把他带到背风的山坡下去。
乌风愣愣看着卷住他的银白蛇尾,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笼罩着圣洁的银辉,一如他最初见到的那样。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身体忽地剧烈抖了抖,颤抖着泄出一声呜咽。
“乌风?!”
白露以为他出事了,慌忙查看。
直到感觉到鳞片上流淌而下温热,嗅到极致的香甜信息素和其中夹杂的些许苦涩,她才意识到他刚刚是怎么了。
她一时顿住。
乌风抬眸哀哀看着她,狼首轻贴她的蛇尾,喉中发出绝望而祈求的呜咽。
白露愣愣看着他,手抚上他的狼首。
还要拒绝吗?
他看起来难过得快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