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雨道人放下水瓢直起腰，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从袖中拿出一个成人拇指大小的葫芦，轻轻带在水生脖子上。

“水生啊，师祖也没有好东西给你，这个就当是见面礼了。”

水生用肉墩墩的小手抓住对他来说还有点大的葫芦，笑个不停，似乎很喜欢这个礼物。

花子远只一眼就看出来这葫芦是陪伴了师父多年的本命法器。

“这天谕养剑葫跟着您已经两百多年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水生可不能收。”花子远说着就要将水生脖子上的玉葫芦摘下，却被商雨道人按住了手掌。

“是啊，它跟了我一辈子，如今才刚刚开始绽放光华，总不能让它跟着我这个土埋到下巴的老婆子一起埋葬。”

“师父，您老人家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花子远脸色微沉，低声不满道，“您才出关，日后定然顺遂。”

“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商雨道人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制止了还想要反驳的花子远，看着安静站在一旁的陆丰道，“你就是远儿说过的那孩子吧？叫陆丰对吗？过来让老身瞅瞅。”

陆丰应了一声上前，花子远正要开口介绍，商雨道人却突然道：“远道而来皆是客，一点茶水都不准备可就有些失礼了。”

花子远轻轻皱眉，随后在师父慈祥目光注视下，微微点头，将水生交给陆丰，隐晦向陆丰递了一个眼神后，才走向不远处的小木屋。

“晚辈陆丰见过前辈。”还摸不清楚商雨道人脾气的陆丰规规矩矩问好。

商雨道人并未接话，一直到花子远进入木屋内，她才一挥手。

身后哐当一声，屋内骤然暗了不少，花子远迅速转身就看到刚刚进入房间的门，已经紧紧关上。

他无奈一笑，倒也不着急离开，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安静等待着外面谈话完毕将他放出去。

听到动静的陆丰回头正好看见木门自行合上，虽说花子远离开之前已经暗示过他，但陆丰依旧做不到无动于衷。

即便将花子远在他眼皮子底下关起来的人是花子远的师父。

“前辈这是何意？”

察觉到陆丰眼底流转的冷意，商雨道人不慌不忙，道：“若单论你我二人的身份，我还要尊你几分，但既然你今日是以远儿道侣的身份来到此处，那老身也托大一回。”

“远儿是老身倾注了全部心力的唯一弟子，他天性纯善温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又偏偏摊上一个烛火命格。原先老身和清虚子他们不愿远儿下山，也是担心他终有一天会为了他人燃烧自己。”

这番言论，陆丰已经从清虚子口中听过一次，如今再听一遍，他心中想法没有丝毫动摇。

“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商雨道人盯着陆丰许久，而陆丰也丝毫不避。

过了半晌，商雨道人才略带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你的确将远儿放在心上。今日和你单独谈话也不是为了棒打鸳鸯，而是要聊一聊另一件事。”

“前辈请讲。”

“华国从古至今也出过几代帝星，但他们都是龙脉气运加身的人，从未颜删汀有人像你这般将象征这片土地全部气运的龙脉纳入体内融会贯通。”

商雨道人上下打量着陆丰。

她瞳孔中映出的是人，但她却十分清楚，此刻的陆丰已经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我知道你想让远儿陪着你走下去，但永恒生命代表着什么，你应该也很清楚。”

陆丰沉默了一瞬，道：“前辈，我一向随心所欲，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免责，只是表明我的态度。”

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不会不成功。

即便花子远当真会在无尽生命之中迷惘无措，为了不断离去的亲友悲伤哀痛，他依旧不会改变想法。

他有自信能够承载花子远大部分感情映射，陪伴花子远从永恒生命带来的阴影中走出。

但若花子远的确已经撑不下去，他们的旅途会一同到达终点。

即使早有准备，看到陆丰眼底感情，商雨道人还是会觉得心惊，长长叹息一声道：“龙脉在你身上，也不知是这个世界的福还是祸。”

陆丰沉默不语。

商雨道人似乎也只是随意感叹一句，说完后便转移了话题，看向陆丰怀中的水生双指并拢在水生额上隔空写下一个字，同时道：“这孩子天生短命，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即便有你和远儿屏蔽天机将他保下，等到他三十岁时也会经历一场死劫。而且这场死劫，你们无法再插手。”

“多谢前辈提醒。”

“不必，老身只是不愿我那徒儿伤心而已。”商雨道人摆摆手，几句话功夫，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撩起衣摆席地而坐，仰起头看向轮廓模糊不清的陆丰，“天下归一，万物有灵，源于一身……”

苍老声音没了力度，似乎随时被风吹散。

“规则无常，道法自然。你们的路还长，莫要忘记自己最初的选择。”

陆丰若有所思，伸手要将商雨道人扶起，却被拒绝。

“你们去找远儿吧。”见陆丰担忧看着她，商雨道人又变成了刚见面时的温柔慈爱模样，“我只是有些累了，歇一歇就好。”

犹豫了片刻，又被商雨道人催促了几次，陆丰终于还是松口离开。

几步路距离，他回头看了好几次。

见商雨道人只是坐在地上捶腿，陆丰才终于放下心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