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陆丰那张堪称艺术品的脸上突然失去了所有表情。
以他的力气想要挣开花子远抓着他的手绝对是轻而易举,但他并未有任何举措让花子远松手,只是定定看着花子远,眼底甚至有一丝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愉悦。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至少在花子远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太大破绽,除了之前用药过度的事情。
陆丰眼珠微微转动,反握住了花子远的手掌,突兀笑了起来。
“之前在重症病房的时候?”
整个陆家根本没有人能越过他给花子远下药的人,以小朋友的聪慧恐怕早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只是一直没有说罢了。
他喜欢和敏锐的聪明人打交道,至于心底那一点点酸涩感,可以忽视。
花子远脸上担忧焦躁的表情染上疑惑,盯着陆丰看了几秒才道:“我之前不就说过陆大哥你这个毛病?只是那时候你的表现还没有这么明显,重症病房又怎么了?”
这是陆丰第一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但很快他就抛弃了这种想法。
“你当时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身体不适那么久,不觉得奇怪吗?”
他十分确定,花子远肯定已经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这个事,有什么好奇怪的?”花子远恍然大悟道,“我体内气血亏空太多,再加上过量的镇静剂要缓一两个月都正常,不过陆大哥如果有什么事不想让我跟随,其实没必要用这种办法,不带我去就好了。”
他过分坦然真挚的表情和语气让陆丰有一瞬语塞。
陆丰从未见过明知被下药,情绪还能这么稳定的人。
花子远真的给了他很多惊喜。
“不生气吗?”
“没什么好生气的。”花子远摇摇头道,“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能大致猜到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哦?”陆丰好奇又期待。
“自律自控强大,冷心冷情疏离,但自有一番符合世俗价值观的道德体系和底线。”
花子远脸上的肉还没有养回来,线条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绷紧,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成熟感,但那双眼睛依旧像是从未被浸染过的湖水清澈见底。
“一个控制着自己内心暴虐气息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只是偶尔会有些念头不符合普世规则而已。”
这是陆丰从未听过的评价。
认识他的人,大多是看到了他众多面具中的一面,对他的认知自然两极分化严重。
不是贴近温和知礼的好好先生,就是归类于冷血无情的夺命恶鬼。
非黑即白,而他家这位小朋友,似乎将他放在了一个很特别的折中地带。
心底那一丝压不下去的酸涩感突然间消失,陆丰难得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将清虚子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评价告知花子远。
说话时,陆丰一直关注着花子远的表情,见到他表情从疑惑到不认同,最后变为无奈,越发想要知道他会如何评价清虚子那时的话。
“师兄他……”好孩子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叹气小声抱怨,“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他是涉世未深,但并不是没长脑子,不至于连人都分不清楚。
看着他无奈叹气的样子,陆丰故意道:“所以你是明知我是坏人还跟了过来?”
“陆大哥,我之前说过什么来着?”花子远摇摇头,“好坏无非也是人在当前特定环境中进行定义的词汇而已,如果换一种情景,或许某些好人也会变成坏人。”
稳定的社会环境下才会有好人坏人之分,在命都保不住的时候,谁又会去追究善举和恶行?
陆丰一直都知道花子远很聪慧,但从未想过这孩子远比他想的要更通透。
不过这倒也符合花子远的性格。
拨云见日的心情非常不错,陆丰松开花子远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拉着人向祠堂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后面的人抱怨他又岔开话题。
“世间皆为筹码,无人能够例外,我不过是按照规矩入局而已。”
观海者能够更清楚看到水流走向,可真正能够在水流里面提前感受到变化的往往是海中的生物。
余光瞥见花子远明显有点不开心的表情,陆丰笑着保证道:“入局不代表认输,更不代表我不在意这条命。”
听到这话,花子远除了摇头叹气就只有无奈。
他当然知道陆大哥并没有特别强烈的自毁倾向,甚至求生意志比谁都要浓郁,但达成这种强烈意志的方式,往往伴随着种种其他人稍微想一想都会头皮发麻的过程。
如果不是很了解陆大哥的人,看到他的行为大多都会觉得陆丰有很重的自毁倾向。
事实上,若不是拥有远超常人的体魄,还真不好说他是否能平安活到现在。
“既然是陆大哥的选择,那我只能支持。不过陆大哥若是出行或者要做什么,方便的话还是事先找我算一卦,尽量减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