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人跑了?
侯烛放下手枪,捡起地上破碎的眼镜,却在镜面反射中与一双美丽毫无杂质的眼睛对视,下一秒,他感觉自己握枪的手被反扭,突如其然的暴动调动起他全身的警惕性。
侯烛朝来者开了枪。
“砰!”
侯烛向天花板开枪的同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抓住了。
从头顶传来的剧痛引导身体弯曲,他的枪口差点对准自己,热烟紧贴皮肤滑过。
与此同时,一双修长的大腿交缠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扭,他连人带枪摔进了外卖盒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枪已经被夺走了。
是谁?人在开车时不会想着抬头看天。
自然,刘哥等人没有一个发现了天上的巨蛛。
更何况,巨蛛整体透明,雨中的视线又受阻,藏在高处,并没有落到下方,即使有人抬头观望,也只会看到一点仿佛玻璃一样的折射。
肉联厂近了!
堂弟很是惊喜:“哥,厂子状态很好啊,墙上都没什么植物!”
他们一路上真是累坏了,积水的情况其实好了不少,但植物似乎已经汲取到了足够的养分,从他们离开到归来还不过半天,各类绿植又蹿高了一节,刘哥都觉得自己要得晕植物的病了——分明是在城市,他却觉得自己开着车冲进了未开发的热带雨林里。
此时,原本的雄心壮志早已磨灭,这个没法回头的队伍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修整,所以看到厂里的情况,对讲机那边的其他人都非常高兴。
队伍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但这些人里面也包括刘哥的父母,女儿,朋友,这些司机都带上了家人,所有人都是需要吃饭和休息的,他们只想好好活下去。
“我先下车,不对,还不能下车……”堂弟反应过来,“水里有东西。”
脏水里游着一种透明的寄生虫,中午有人下车时没穿雨靴,就被咬了,大伙便连拉撒都在车上解决了。
苏芙远远地看着一辆辆车开进肉联厂,有些疑惑地换了个姿势继续在斜对面酒店顶楼趴着:
这里怎么……这么热?
在蜘蛛的“眼中”,肉联厂之所以植物稀少,是因为建筑的外层温度较高,像是有人刚用高温火焰刷过墙根,但她略一想就明白了,是墙根原本有植物,但已经被烧光了。
这里有什么高规格的喷火枪?
这群人知道这件事吗?她决定继续看看。
就在卡车全部停满,好几辆车上下来了人去查探情况,快要走到门口时,雨幕中传来了狗叫声。
两条有两米多高的黑狗窜了出来,看得出来都是土狗,但和苏芙看到过的流浪狗不一样,它们的体型粗壮得多,虽然肚子不圆,但也没有瘦骨伶仃。
下车的人连滚带爬地后退。
苏芙依旧趴着,几秒后她才站起来,纠结要不要下去帮忙:她刚刚实在没反应过来下面叽里咕噜乱叫且跑来跑去的热源是同类,而且直觉也告诉她,那些狗似乎不是要吃人?
“咳咳,”有明显是被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在肉联厂内部响起,“这不是刘哥吗?怎么,这是来我们厂子送货来了?”
苏芙:嚯?
她意识到了:这些过桥而来的人选择了这处肉联厂落脚,但这里已经有人霸住了,而且另一批人还养起了变异动物。
这两条狗显然是听人话的,看着口吻,说不定就是厂里人养的看门狗。
而厂里的人特地等车队停下,部分人下车,才放狗……这是看上了他们带来的卡车和里面的物资了吧?
双方开始交流,苏芙听不清“刘哥”说的话,而对面的人夸耀了一番,表示自己有能力在末日里活下来,还能护住这个肉联厂,刘哥等人想要加入,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们显然谈不拢。
养狗人要的太多了。
苏芙听到刘哥怒吼了一声“陈子”,但下一秒,一个棕灰色的影子从肉联厂二楼窜了出来,或者说,“它”是跳了出来!
它,从肉眼上看,和巨蛛差不多大,但站起来后,就比巨蛛高不少了,似乎是一只六米高的猿猴!
“似乎”,是因为它有猴的特征,仔细一看,身上还长满了蜷曲油亮的弯刺,仔细看才能辨认出来那其实就是猴毛,但变得弯曲而坚硬,是一身天然的铠甲。
它直接跳到了一辆大卡车上,抬起脚,在卡车顶部用力地踩了两下,车队众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只有下了车的人和酒店顶上的苏芙看到:不仅卡车顶凹了下去,猿猴全身坚硬的“毛发”上还冒出了火。
熊熊火焰在大雨中燃烧,空气扭曲,透明的雨滴映照出了一张张绝望的脸。
苏芙:“……”
这算什么?是猴子的毛发其实混入了与汽油,动弹时摩擦起了火?还是超能力猴子?那人类能获得这种能力吗?一个个问号从苏芙头顶飘出来,背景音里那被叫做“陈子”的家伙还在笑,苏芙相信刘哥等人很快就要屈服了……但现在的重点显然是这头会放火的猿猴!
巨蛛站了起来。
在苏芙感到“恐惧”与“惊慌”之前——毕竟她的住处距离肉联厂不远,尤其对这种攀爬和跳跃都很强的巨大生物来说,而她的天花板可扛不住猴子踩一脚——在这之前,她感受到了“保护者”心头的意志:
杀了它。
苏芙:等等?
杀了它!
杀掉所有会威胁苏芙的东西……这是巨蛛,这是她创造这个小小“保护者”时,灌入其中的意志,所以,当发现威胁物时,杀死对方瞬间成为了意识中的第一目标。
苏芙:“等、一、等!”
她控制着巨蛛缓缓退后,无声退到了酒店另一端,她确定,无论是人类,还是那头暴躁的猿猴,亦或者是狗,都没有发现巨蛛的存在,毕竟它既不会呼吸,也没有气味。
她在劝说她自己:好的,杀,但不能现在就上,那成功几率不高,而且,既然是同等吨量的敌人,狩猎对方时……当然要收集信息,做好充足的准备。
苏芙控制着巨蛛无声无息地爬回了小区,在路上找到了自己想找的药店,打开店门后,把货架和柜台上的所有物品一口气网了回来。
而她本人,则是把拆开的快递堆放到角落,站起来揉了揉肩膀:
楼下快递站里的滞留快递其实不多,一共有二十多个。
苏芙拆出了好几套衣服,还有伞和雨衣,一个自己拼装的小推车,一个不锈钢带轮子可推拉的梯子,冰箱贴,罐装奶粉。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猫砂,猫粮,猫罐头,猫猫玩具,一个全新的平板,一叠花盆,珍珠项链,香薰蜡烛,简易相框,婴幼儿衣服。
用不到的东西她也没扔,只是放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就像是陆鸣给她留的相机一样,她们都知道末日里相机还没有一袋大米有用,但看到这些,她就好像能透过它们,看到一个和平而安宁的现代社会。
不知道陆鸣他们怎么样了,她已经在荆仓基地了吗?
她的目光透过雨幕,看到了赶回小区的巨蛛。
只要继续织网,蛛巢的位置就会非常明显,但她并不介意暴露——
被密密麻麻蛛网覆盖的蜘蛛巢穴,其实是一种震慑。
而蛛网更密集,她所居住着的蛛网深处更安全。
蛛网很快就在苏芙的勤快编织下网住了整个小区……到了晚上八点,天色暗下来,正忙碌着的巨蛛动作一停。
蛛网颤动。
就在五栋与六栋之间,一只大鸟钻进网中,被缚死在狗尸旁边。
巨蛛根本不吃肉,所以悬挂在网上的狗尸成了诱饵,蛛网半透明,这只翅膀上有着棕色斑点的大鸟就这么自投罗网了。
对比巨蛛,灯鱼,火猿猴……这只一人大的鸟可以说是小型猎物了,一只蜘蛛该怎么狩猎同体型甚至更大的猎物呢?苏芙想,至少需要更坚固也更隐秘的网。
是之前任务的漏网之鱼,还是过去枪杀的缉拿对象家属寻仇?
侯烛从没怀疑过,一个超梦网红会有如此身手,只以为是过去重案组的缉拿对象伺机寻仇,他一边思索,一边飞快从膝盖抽出枪支义体,可对方的速度却比他这个警校第一名快许多。
咔哒,上膛的脆响声落幕。
冒着热气的枪口已经抵在他头上了。
“别动。”
苏芙一脚踩在侯烛的脑袋上,眼睛不受控制向下看。
虽然她有些震惊,一个在网上打赏的二流子居然将自己的膝盖改成武器,却还是不动声色,假装自己一点儿都不意外。
“赛博网恋反诈部专员,你没有通过网恋安全测试,现对你责令改正,给予严重警告。”
苏芙顿了顿,好像才想起对方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可环顾垃圾房一圈,哪有钱可以赔,“被骗的钱?充当罚款了。”
“等等…”
侯烛被这两句话干懵了,“你是警员,那我是谁啊?”
苏芙:…
她低头向下看去。
刚刚打架太突然,她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侯烛的脸——刚硬的五官,双眸透着无用的正义,无论是摸枪还是踹门的姿势,都有着仿佛全球统一培训的熟悉。
无论怎么看,这憨人的脸上写满了“我从小立志当警察”的几个大字。他也确实是警察。
哦吼,随口撒个谎,居然撒到人家家门口了。
苏芙没有半点慌张。
她在穿越之前,确实是警察,只不过是吊儿郎当毫无争议感的那种二流子警察,因为熟悉,所以就算换一个世界,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圆谎。
“你是哪个部门的?”苏芙熟练反问。
侯烛抿了抿唇,眼眸落在几乎要戳进他口腔里的枪上,“网络安全部。”,他按了一下太阳穴,头顶竟然冒出一个不停旋转的警局标志,就好像npc的标志,写着虚白色的字:网络安全。
“那我们是同事。”
苏芙收回手枪,却没有像侯烛那样按出信息,为什么?因为她压根没有啊!
她将手枪递回给侯烛,笑着说:“别怪我刚刚对你动手,实在是你突然踹门,动静太大了,我以为是敌袭,出于安全的考量才出手的。”
网络安全部的警察有必要踹门吗?苏芙故意点出这一点,试图套侯烛的信息。
而侯烛对此毫无察觉。
他冷着语气地说:“抱歉,我刚从重案组转来,还没习惯。”
哦?
刚从重案组转过来,也就是说他对网络安全部一无所知咯。
苏芙忽然信心倍增,像模像样地坐在沙发上,说:“难怪我没见过你,我是反诈部的苏芙,现在在执行任务,扮演骗钱的网红,教育大家提高反诈安全意识。”
“网络安全部…还有这种任务?”侯烛感觉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他真的没有被唬吗?
“当然。所以我的警员信息被隐藏起来了,不然我还怎么假扮网红,教育大家网恋反诈,”
苏芙知道自己的优势。
当她睁着一双澄莹剔透的双眸,认真地盯着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仿佛她口中句句都是真理,而她是值得信任的对象,他们两人站在垃圾房中央对视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别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这是美色诱惑?不,是精神攻击。
她说过了,她的原生世界将科技点在人类大脑上,最大可能开发大脑的潜力。
很幸运。
她是身穿,现在正在她身体里运作的大脑,比普通人类多发挥出70%的潜力。也就是说,她能更快冷静,更快反应,更顺利迷惑对方。
几秒钟后,侯烛神色恍惚:“原来一切都是误会,那我先回去了。”
“嗯嗯回去吧。”苏芙微笑着送走了警察,却在房门关闭的瞬间立刻挂脸,“原主啊原主,你都给我留下什么烂摊子。可别让我逮住你。”
至于现在,让我看看要怎么顶替你,在赛博好好生活吧。
窗外,伴随着苏芙的身穿,赛博世界正进行空间扭曲。铺天盖地的黑虫从下水道冒出来,如同一块黑幕覆盖在地面上;长得像人类的伪人出现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模仿对象,就连号称最安全的人工智能与媒体广播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音频扭曲。
但只是几秒钟,没引起赛博人的注意,却预兆着即将在各地发生的恐怖事件。
十几分钟后,警局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叫骂声:“我靠,死骗子,别让我逮住你!”
就在周南渊和世家僵持到极点的时候,苏芙突然动了。
她慢悠悠地从周南渊身后站了出来,走到世家面前。
沈家护卫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按上腰间的兵器。
可她只是歪着头,目光越过沈家主,落在了沈云陵身上。
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开口:
“咦,这不是沈大少爷吗?”
“怎么被打成猪头了?”
“啧啧啧,真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世界名画啊。”
众人哗然!
这是直接贴脸挑衅啊!
她凭什么!
第 26 章 26-天平两端,教育部
氛围瞬间凝固。
所有世家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在苏芙身上,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不,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在侯烛发现真相之前,时间足够苏芙找出原主的身份了。
她推开衣柜门。
能看得出来,原主是一个非常自卑的人,从小到大没有留下任何照片,衣服也是随便买的,款式尺码颜色层次不齐。从她留下的东西里,完全看不出她的性格。
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只有一张高中毕业证书,姓名是:闻娜。
毕业证书上的照片当然也被扣掉了。
除此之外,苏芙还找出一张通讯公司的名片,和几张逢年过节公司感谢原主辛勤工作的卡片,按照公司名字,苏芙翻遍电子邮箱,终于在一堆性骚扰邮件里找到一年前的offer。
任职岗位是…通讯女友。
顾名思义,就是给孤独老男人打电话,假装他们的女朋友,嘘寒问暖,赚取微薄的打赏。
苏芙还在全息发生器的内存里,找到原主的电话录音。声音算不上悦耳,只不过声调平淡,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所以显得很特别,很多人给她打钱。
难怪当上网红后重操旧业,骗了那么多男人的钱。苏芙摁开原主的通讯录,好家伙,通讯录里分类为备胎的名单,从一到十,按照金额大小排得整整齐齐,格式还该死的统一。
看到这里,苏芙也大概理清楚了。
也就是说,这位原主是一个只有高中文凭,毕业后一直当着通讯女友和骗钱网红的底层人,谁想到东窗事发,被全网群嘲,只能抛下一切逃跑。
真是…烂透顶的身份啊。
苏芙唏嘘,如果不是赛博个人网络发达,严抓黑户,打死她都不会用这种开局稀巴烂的身份。
将小娜的一切整理完毕后,苏芙最后才打开钱包,果然一分钱都没有。毫不奇怪。
一个想要逃跑的人,只要脑子没坏,一定会把所有钱带走。
可奇怪的是,明明原主通过通讯女友和网红的双重身份,骗了不少钱,生活水平却毫无改善,看看这冤种名单第一名,id还是非主流味十足的什么皇子,打赏金额都有上十万了。
十万,足够原主换一张和p图一模一样的义脸了,她却没有这么干。
钱都花到哪里了?
苏芙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她现在身无分文,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琢磨原主的心思?
况且,她这张脸辨识度还那么高,没办法正儿八经打工。
看来只能重操旧业了。
…谁的旧业?当然是原主的旧业。
苏芙将视线放在这个“名为金主,实际冤种”的名单上——他们能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打钱,智商肯定不高,第一桶金就从他们这里入手吧。
当然,在寻找目标之前,她先点开了聊天记录,排除掉那些发现被骗后气急败坏要钱的男人——这种人爱装逼还抠门,价值低人品差,肉眼可见的难缠。
骗钱就得找那种,舍得打钱,事后也懒得追债的大方冤种。
苏芙滑动名单,就像把喜欢的食物放到最后,她将那些十万五万的沉默冤大头放在了最后。
“就你了。”苏芙并不准备无节制地购买一通。
光是要搬上十六楼就是一件难事,何况小超市里并没有什么可以选的,她必须用有限的时间购买自己最需要的物品。
首先就是电池!
超市似乎有备用电源,灯光把被踩黑了的地面照得一片亮堂。货架一层一半浸在水里,所以是空的,苏芙在入口处就看到了电池,她看到共享充电宝全部空了,扫了一眼就把适合自己手电筒型号的电池拿下了十二对,又少量拿了些其他型号的,全部放进黑色塑料袋里。
然后她开始往袋子里丢润喉糖、口香糖以及巧克力。
这些糖果装起来轻便,又能提供热量,甜味还能让人心情变好——而且她家里恰好没多少,拿!
然后她扫了眼货架上的卫生巾,庆幸自己前段时间打折时买了一箱,至于饮用水和各种饮料,因为装多了实在太重,苏芙只拿了两瓶牛奶。
不过,她把普通袋装的调味料各拿了一袋,拿了一盒茶叶,并从一个乱七八糟堆叠着东西的篮子里找到了没拆封的园艺剪。
她刚把这些东西全放进塑料袋,就听到了外面大喇叭的声音:是物业人员强调了有官方背书,他们会维持秩序,但也知道大家心里不安定,所以支持他们下楼买物资,并表示超市里的物资一定会补的,不要着急,不要争抢,他们会守在这里!
以及不要趁乱偷拿隔壁快递站的快递!仗着没监控就偷东西的人真是没良心!
苏芙加快了速度,果然,没多久,超市里就涌进了更多人,瞬间拥挤了不少。
苏芙一手护着袋子,一手去拿一套包装落了灰但是没拆封的防护服,刚要说“别挤”就愣了一下——
她虽然在专心拿东西,但其实也有同时控制“保护者”,此时,她从海中赶来的保护者已经登陆了。
“红龙海怪”本就在愤怒中靠近本体,所以“保护者”原本就距离陆地不远。
而她登陆的第一站是……冷阳市!
冷阳市是一座滨海小城市。
这里既没有什么出名的旅游景点,也没有什么城市支柱产业,但房价低,物价低……重要的是,如果将海中某只海怪与淮城连一条直线,冷阳市就在这条直线上。
苏芙扫了一眼自己的两具怪物躯体,然后:“……”
大的那只在她本人挂机,只潜意识操控的时候,捕猎了一堆巨型皇带鱼、海蛇、海鳗、飘在水面上的海草(?)。
“……原来我这么记仇吗?”
那条蛇已经死透了,但她好像还在愤怒,因为无法纾解的惊恐而愤怒。
苏芙干脆控制着“红龙海怪”,试图再撕扯大脑分离出新的小型分/身,那么她可以控制着小怪物们源源不断地前往淮市,让本体变得更加安全。
但这次她没能成功……大概目前的她能同时操控的就这么多了。
海怪像老旧的电脑,小型分/身像打开后就让风扇嗡嗡转的游戏软件,目前这台破电脑只能打开一个软件。
此时,超市里,动作变得有些麻木的苏芙突然感觉有谁踩了自己一脚。
她本能地抽出脚,瞪视旁边的人,同一时刻——
在沙滩中高速攀爬着的“保护者”突然撞在了岩石上,它透明的身体凹下去一块,但又很快弹出,晕头晕脑地转了个方向,继续沿着直线竞走。
苏芙:“……”
额,所以说打游戏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吧。
但此时周围乱糟糟的,超市里人挤着人,实在不方便进行一些隔空微操,苏芙专注地感受了一番,沉下心,似乎能感受到保护者躯体内残留的情绪——
淮市淮市淮市保护苏芙淮市淮市淮市淮市杀了杀了淮市淮市淮市淮市
强烈的欲望在内心升腾:她要努力赶往淮市、找到本体、杀掉所有会威胁本体的东西!
毕竟她本体这么弱小,在超市里都会被人踩到脚。
而“保护者”这具分/身呢?
如果有人在冷阳市的海滩上,就能发现,一只巨大的蜘蛛上岸了。
它的长相并不可怖,甚至显得非常梦幻,它的躯体是全透明的,理论上可以看到内脏,但体内仿佛塞入了绚丽的星屑,所有光照过来都会产生多彩的折射,因此移动起来时,内部像是有彩色的雾包裹住内脏,让人看不清楚。
——其实是玻璃的碎片和水母的部分尸体融合在了一起。
在水中,它的蜘蛛腿会变成章鱼触手的形状,通过挤压和喷吐体内的有毒水雾迅速游动,而上岸后,触手转变成蜘蛛的螯肢和其他足部,在陆地上迅速移动。
苏芙本能地捏出了这种水陆双栖且能迅速移动的姿态,毕竟一条鱼在水中游动很快,但到了陆上却没办法甩着尾巴从冷阳市跳到淮市。
苏芙盯上了名单最后一位,最小金额的冤种——1000,圣多明戈,宋。
一位打钱后没有发垃圾信息骚扰原主,事发后也没有追着她要钱的人。
苏芙决定好目标就出门,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她看到了熟面孔——成群结队的黑虫掠过,天空如同蒙上了一层暗色面纱,引得好几个拍照惊讶。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黑虫?”苏芙蹙了蹙眉,这玩意可是她们那里的战争产物,擅长精神攻击,如果她记得没错,赛博人完全没开发精神领域,碰到这玩意不得发疯?
苏芙定定看了一会儿,佯装无事挪开目光。
算了,关她屁事。第一张图片被大片暗红色和少许白色占据,仔细看就能发现,暗红色的像是“海怪”的躯体部分,白色则是显露出来的骨骼,图片角落里有汹涌而上的海水。
第二张图片角度不同,似乎是“海怪”部分躯体的特写,那部分似乎是海怪攀附在船只上的触手,肉红色与下方的甲板产生了鲜明的对比,能清晰地看到在关节处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膜。
但是……
苏芙:“这‘海怪’是不是太大只了点……”
视频拍摄者大概只是拿着手机拍摄自己的第一视角,因此仿佛盲人摸象,只拍到了怪物的一部分,按照图片中的比例,海中的这只怪物比几十米宽的游轮还要宽,没浮出水面的部分更像是海面之下的冰山,没人能揣测它真正的大小。
——而当战斗机抵达时,它又已经消失在了更深的水下,没有留下一个俯瞰镜头。
群聊记录中,一些群友表达了看到怪物的恐惧情绪……但不知是否因为苏芙只看了图片,没有看到视频,她并没有觉得这两张图有多可怕。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巨物恐惧症?”
喝了口水,为了省电,苏芙把手机先关机,楼下声音变少了,她注意到,有些人似乎又放弃了离开,选择先回到屋里。
底层的声音传到十六楼也会变得微小很多,苏芙决定检查一下门窗,保险起见,要把窗户也先上锁,但就在她跪在沙发上选择手电筒时——
从厨房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声音。
这听上去像是在摩擦风箱,但声音很快从摩擦变成了“撞击”,是更显沉闷的“咚”声。
苏芙吓了一跳。
……因为声音是响在厨房内的,而不是外头!
……她根本没预想过“敌人”会先出现在房屋里头,虽然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敌人。
几乎是条件反射,苏芙拿起那个功率更大也能短暂充当武器的手电,又想要给手机开机打电话报警,然后意识到报警没用,另一只手方向一变,紧紧握住了合金的晾衣杆。
“是了……”她意识到了,“已经是‘报警没用’的时候了。”
在局势恢复正常之前,她得努力保护好自己!
苏芙家的厨房是双开推拉门,供单人用餐的餐桌也放在厨房中,两扇门可以拉到一起并锁起。异样的声音没停,但位置似乎没有发生变化,简直像是厨房的锅里蒸了一只在乱蹦跶的鸟。
苏芙靠近两步,然后在门口打开手电,对准声音来源的方向——
但光线似乎刺激到了什么。
她看到,光圈笼罩住了抽油烟机上方的管道,随着声音晃动的管道已经裂开了一个手掌宽的缝,在光照下那是黑色的,几乎能想到里面有什么活物正在撞击着。
“咚”“咚”
裂缝变得更宽了。
苏芙愣愣举起晾衣杆,第一次发现这根晾衣杆这么细。
但什么东西会到十六楼来,还是从油烟机管道里……
然后,随着“啪”的爆裂声,某个比她双手合臂更粗的“东西”猛地从油烟机内探出了半个身体!
“啊——”
她认为自己应该理智地、英勇地用晾衣杆把那“东西”抽过去,抽晕,然后反应迅速地拎起厨房里的椅子,压在那东西上方,接着反手就拿起墙上挂着的菜刀一通劈砍——但这一切全都只存在于想象中。
当恐惧在她的脑海中炸开时,这一刻的苏芙只是本能地挥舞晾衣杆,连连后退,想要伸手去关厨房的门才发现两只手里都拿着东西,却又不知道把东西丢下。
那是一条蛇!
在手电晃动的的光下,苏芙根本没法确定蛇身的颜色和花纹,进而辨认出这条蛇是否有毒。因为这条蛇的体型已经可以称之为“蟒”。它肥涨得有些可怖,已经整个砸到了厨房的地上,粗壮的脑袋在地面上摇摆,抬起后扭向了苏芙所在的方向。
然后,没有给房屋主人半点反应的时间,似乎在确定了“目标”之后,蟒蛇立刻选择了攻击。
它的脑袋向苏芙所在的方向猛地一冲——
这次苏芙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声。
她能感觉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灵魂轻飘飘的,窗外的雨声模糊间变小了,她突然意识到:
太快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不论是植物的变异,停电、断网、断水、甚至蟒蛇入侵她的家,好像给了她很多反应的时间,但又像是瞬息间就把她周围的社会、规则都毁灭掉了。
在这一刻,她几乎没法做出什么情绪上的反应,但同样是在这一刻,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升腾而起,看到了下方笨拙的“人”,然后,一种古怪的视角与此刻的她产生了连通。
她不仅看到了自己这个在蟒蛇攻击下几乎无法做出反应的普通人,也看到了一片无际的深海,“她”似乎在海里漫不经心地遨游着,周围所有的生物都只是“她”的猎物或玩具。
“她”有十一颗大脑,复数个用于服务自己而生长出的器官,她的触手是暗红色,被路过的发光海底生物照亮,肉色的筋膜包裹着白色的骨骼,关节处覆盖着一层膜,弹出的骨刀能刮掉挂到身上的海洋垃圾,也能把一头慌不择路的白鲸一分为二。
……更能直接切碎面前的蛇。
在这一刻,虽然不是“梦中”,苏芙却仿佛隐约看到了梦里的自己,那只从海蛇尸体一路成长为庞大海怪的自己。
不是梦。公寓楼的十六层一共住了五户。
苏芙和其他邻居不熟,但这位大姨就住在她对面,曾经在她走廊灯泡出问题时热情地借过她一次工具箱,见面时便不忘再打个招呼,所以有一点面子情。
苏芙疑惑:“去晋省?”
她所在的淮市临江但不临海,晋省则在内陆,距离有快一千公里,即使现在交通发达,在天气正常的情况下开车也要好几个小时……更不要说如今既没有电也没有网,外面还在下暴雨。
透过走廊的窗户,只能看到朦胧的黑色。大姨也看向窗户,声音不高但很坚定:“对,我们家有亲戚住在晋省省会,我问了老李他们家,恰好在晋省也有房子。如果没出什么事,就当去短期旅游了,但这天气……如果出了什么事,现在走还来得及。”
大姨还说,晋省那边天气很好,苏芙可以就当去短期旅游,没地方住也可以先住在她亲戚家里。
苏芙想拒绝。
她没有考虑到晋省后怎么办——她可以住酒店——但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和邻居们一起走。
因为她没有买车,如果答应来邀约的大姨,她就只能蹭邻居们的车,而着一路可能不止几个小时。
另一方面则是……
“不然等供电恢复再说吧?”她提议道,“我刚刚有网的时候搜过了,这个停电的区域太大了,田城和榆城也停了。你们走高速的话,不仅路上没灯,收费站可能也没电。”
这怎么走嘛?这太危险了。
“唉,就是因为不太安全,我们几家才决定一起走……”大姨犹豫了一下,放低声音,“小白,这个供电,我感觉问题很大。这电,可能供不上了。”
“我和你说,你别出去告诉别人。”
“我侄子在供电局上班,他们一开始以为断电是因为打雷,本来喊了老师傅去抢修……但老师傅看过情况之后就说修不了,然后啊,有人往地下挖,发现电缆都断了,大部分地区的电缆都断了,好像还有些别的问题,但我侄子没来得及说。”
“要是天气好着,大不了就挖出来大修呗,但我看这天气,我心里面不安定。”
“我得去晋省。”
苏芙终究还是没有答应,大姨没再劝,把自己家得到的几根蜡烛也给了苏芙,然后去敲下一家的门了。
苏芙关上门,但依旧能听到走廊里有动静,大姨家里是她说了算,行动那叫一个雷厉风行,门干脆开在那,方便收拾行李、彼此交流和进出。他们把一个大功率的手电筒放在走廊里,光亮到能通过猫眼朝进苏芙的玄关。
——像一缕细直的光箭。
但苏芙没有回去继续睡,她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在心里思索:大部分地区的电缆都断了,别的问题……又是什么意思?
她尝试打开手机刷新消息,但直到电量掉到37%,网络都没有恢复。
坐了一会儿后,苏芙突然站了起来。
鞋柜上有一个大手电筒,工具箱里有一个小手电,她还找出了两个充电宝,可惜其中一个只剩下一半电了,再把蜡烛也聚拢到一起,通通拿到客厅。犹豫了一下,苏芙又推动鞋柜,挡住入户门,最后拿起阳台的金属晾衣杆,硬度适中但举着很轻便。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晒太阳,以至于开始疑神疑鬼……但在这一刻,假如大姨没有说谎,苏芙觉得:“该考虑网络和供电短期内都不会恢复的情况啊。”
她没有在晋省的亲戚,也不想去投奔自己的大伯。
如果出问题的只是淮市周边,那么她相信国家的援助早晚会来,只要她支撑过这段时间。
毕竟小绿说过,几个小时前的京城应该还是阳光灿烂的,断网前的社会也没什么异常。
如果出问题的不止淮市,而是范围更加宽广,那么现在离开房屋,仅靠着一辆车前往千里外的地方,她觉得比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更不安全。
对了!还要储水!
“还好我睡前买了速冻食物……”
除了一些速食的丸子,其他都是密封袋装的,解冻也能撑会儿,至少能吃一周。
苏芙把家里干净的器具都拿出来倒水,这些水是预防停水时用来日常使用的,至于用来喝的,冰箱里还有矿泉水。
门外在忙碌,门内的苏芙也忙忙碌碌,一时间甚至听不到窗外的雨声了。
把一些盆和桶都装满后,她拿出热水壶准备烧点热水备用。
厨房的水龙头有过滤效果,购买前卖家还说自来水也可以直接喝,但水流高速喷出时,苏芙愣了一下——
她似乎看到壶中飘着什么。
水从壶中溢出,苏芙迅速关上水龙头,举起了壶。
借着窗外倏忽亮起的雷光,她看到了一些碎叶。
这似乎是某种绿色植株的细小碎片,而如今,整个洗手池里都是这些了。
那种能够同时操控两具身体的感觉太真实了!苏芙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海怪”的位置,她确定另一个“她”就在这星球的另一端。
深海中,那只悠闲乱逛的海怪突然不动了,在联结产生时,她的情绪也同时贯通到海怪身上——
但那不是恐惧。
几乎是本能地,“她”发出了无声又愤怒的嘶吼。
激愤的声波在海底传播,海水频频震荡,周围海洋生物在一瞬间的冲击下死伤无数,然后下一秒,苏芙面前的蟒蛇“啪”一下压弯了晾衣杆。
苏芙:“……”
好吧,海怪什么的先放一边。
她还是得先解决自己面前的麻烦。
但可能是因为这半秒里发生的事情对情绪冲击太大,苏芙居然冷静了下来,然后她注意到一件事:这条蛇有问题。
比起对她发出攻击,蟒蛇的行为更像是痛苦之下条件反射地扑腾。
在冷静下之后,苏芙直接丢开没用的晾衣杆,对着蛇身用力踢了一脚,踢进厨房后反手拉上了推拉玻璃门。
“咔哒”
门锁之后,那条蛇还在无望地撞击门,仿佛一种本能,好在玻璃门的框架是合金的,玻璃只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装饰品,碎了几块但门整体还坚/挺着。
然后,蟒蛇慢慢不动了。
苏芙缓缓喘息着,用还有些颤抖的手捡起晾衣杆,透过碎玻璃对蛇戳了两下——
她抓着手电的手已经冒汗,但感觉自己在蛇身上看到了一点绿色。
然后她意识到:“这花纹,是玉米蛇啊……”
玉米蛇是无毒的,是一种宠物蛇。但它大得不正常,皮几乎是被强行撑开的,能看到光下透出了隐隐的绿色。
然后现在,它好像死了。
它为什么死了?
苏芙用力闭了下眼睛,用晾衣杆去撬起蛇的嘴巴——它的体内有什么?
苏芙看到了更多绿意……一瓣一瓣,像水晶一样的叶片从蛇尸口中冒出来,仿佛就是从这只蛇的身体里长出来的,那像是,一种多肉?
多肉叶片的绿色中带着一丝血色,苏芙愣了两秒,猛地拉开厨房门,然后冲向厨房的窗户,拉开的那一刻她脱下外套,不管不顾地用外套包住蛇尸抱起,举到窗边一抖外套,直接向外一抛!
在撬开蛇嘴时,苏芙有注意到,蛇的脖肉在几个呼吸间就消失了一大块,像是从内部坍缩了,又像是被它体内的植物消化掉了。
……她怎么敢让这诡异的尸体继续留在自己的房子里!
“油烟机管道……对了,全楼的管道是接在一起的,最后从天台顶上的通风口排出,那里平时是有盖子的,这条蛇要么是从下面别人家的管道里爬上来,要么就是先爬到顶楼然后掉下来的……”
目前没有修理的条件,也没法真正堵上,烟管已经坏了,苏芙直接把它扯了下来,然后从杂物间里翻出一个塑料圆凳子,把凳子的四脚往油烟机的洞里塞。
凳面要比这个洞大上一些,她塞了一半就塞不进去了,但还是拿出锤子努力往里面又锤进几公分——现在凳子和洞死死卡在一块,既不影响下面的人继续排烟,也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型动物能钻进来了。
还要扫碎玻璃……
以及把那件包过蛇尸的外套洗了……
但最重要的是……苏芙浅浅闭上眼,她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身下的沙发,窗外的雨,但同一时间,她的意识又存在于星球另一端,那头“海怪”的体内。
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网上流传的那只海怪……就是我啊?”
什么“末日来临的标志”,什么“布罗汉斯峡湾的红龙”,其实就是每晚陷入睡梦之后的苏芙,她在梦中附身海蛇的尸体,一步步把自己吃成了庞大的海怪,甚至来到海面惊吓游轮上的人类。而现在,人类不知道,这只海怪正在靠岸。
他们手持特殊的镣铐,直接将世家众人的神力封禁!
沈墨山脸色煞白:“你,你真敢”
张元化看都不看他一眼:“带走,关押审判!”
众人震撼,这……就结束了?
前一刻还高高至上的世家之主们,此刻却像死狗一般被执法队带走。
“好了。”张元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都看够了吧?”
他负手而立:“从今以后,星辉区再无所谓的世家!”
第 27 章 27-天下英才,过江之鲫
话音未落,张院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广场上一片寂静。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那可是星辉区赫赫有名的三大世家啊!
就这么……被镇压了?
“卧槽……”不知是谁忍不住爆了粗口:“张院长也太猛了吧?”
圣多明哥是最多未完成工厂的区域,有一个巨大的核电站,数个机器人工厂,还有蜂巢般的工人宿舍,是全赛博廉价劳动力最聚集的地方,也是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这里的自来水是灰色的,空气也是灰色的,住在这里超过三个月就会得各种呼吸道皮肤病,所以稍微有些钱的人都不会住在这里。
一条墨黑色的人工河流贯穿整个城区,流过无数摇摇欲坠的工人宿舍。
脏兮兮的工人孩子们在河边玩耍,他们从黑水里捞起一只臭哄哄的鞋子,假装捞到了一条鱼。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成年后他们大部分都会像他们的父母那样,进入机器人工作,制作着供应上流社会的各种零部件。
这时,一个少年拖着一条贴着奠字的船,逆流而上,船上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
一路走,一路点燃讨论。
“真可怜啊。”苏芙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她在慢慢回味昨晚的“梦”。
她来到了水面上,看到了船,看到了很多小人……然后,她随便糅杂着长成的躯体似乎有些太古怪了,把他们吓得到处乱跑。
最开始,她举着新长出来的眼睛凑过去,细细地打量了这群人一会儿,她想要分辨出人类的样貌是否和现实中有区别——又或者这些人可能像她一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不过他们似乎没有。
奇怪的是,分明小人和她一样,都长着人类的模样,但苏芙发现,梦中的她似乎完全没有把他们当成同类。
当她是怪物时,她根本没法共情那些人类的情绪,只感觉他们吵闹。
船上的人只是用热武器攻击她,或者说,他们主要攻击的是她刚长出来的那只眼睛,虽说枪支几乎没法破防,但当炮弹打穿了那只竖瞳之后,人类欢呼起来,似乎是认为这样就重创了她。
苏芙没有惯着他们。
她只是略微疑惑地沉下水,在船只开始加速逃离时追了上去,然后又猝不及防地升起,用肢体抱着船摇晃,吓得他们换了行驶的方向,然后重复以上行为……
“因为感觉有点好玩。”
伸手在胸口为梦中的倒霉蛋们画了个赛博十字,苏芙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消息后就把手机丢到一边。
——雨下得太频繁,部分地区积水严重,公司发消息说今天放假。
给自己做了早饭后,苏芙看了眼冰箱里的存货:“感觉得补充点……”
公司的聊天群里大伙正在发消息。
【不会发洪水吧?我现在网购救生艇还来得及吗?】
【看了今天的新闻,发洪水概率不大,但我准备囤一箱泡面,主要是这天气出门买菜吃饭太受罪了,撑到天晴再说……】
【[转发][外网有人说布罗汉斯峡湾出现了红龙,数千人目击,现在AI技术已经那么强了?!]】
(撤回)窗外又在下雨。
从窗口往外看,能看到一片清亮的灰绿色,是小区里新栽植的灌木、邻居窗台上的绿植、爬在外墙上的爬山虎与角落里的青苔、天台顶上朦胧的菜园……苏芙买的房子位于两座小区的边界,她所在的新楼盘有十六层,她买了顶层,对面旧小区的楼房就低矮许多。
从高处向下俯视,人类走来走去,小盒子一样的车进进出出,小猫小狗则更像是更加微小的游戏NPC一样,溜达着凑近小人又离开。
外面的雨飘进室内,苏芙能感觉到一阵冷气的对流,于是她把窗户关上。
很快,玻璃窗被更大的雨珠拍打着,变成一块块震动着的方形小湖泊。
关上窗,室内温度就回上不少,空调正在工作,但不是制热,而是除湿——
雨已经下了一周了。
苏芙绕过正在工作的扫地机,溜达着去厨房把刚烤好的蛋挞取出来。
捏着一块香甜的蛋挞往沙发里一窝,苏芙长舒一口气:
“还是有自己的房子更好!”
虽然最近雨水太多,天气不好,房贷要还二十年,工作上还总是被找麻烦,但苏芙的心情其实很不错。
只要想到这八十几平的房子是她的。
只要想到她不用担心被赶出去,也不必帮堂妹写作业,不用坐在餐桌上看大伯一家其乐融融,不需要再看他们的脸色,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就觉得长大成人、找到工作真的很好。
手机震动了一下。苏芙给相机充上了电。
她原本想要用纸笔来记录数据,但她的绘画水平实在一般,考虑到电量还算充足,以拍照的方式记录自然更方便。
不过要是有柴油发电机或手摇发电机就更好了。
巨蛛把鸟抓到天台上,苏芙蹲下身,给这具鸟尸拍了三视图的照片。零食是临走时没法带走的人家丢在仓库的。
然后,巨蛛又飞速爬走——
在囤货的优先级上,苏芙暂时不愁食物,所以决定先去囤积药品。
这包括人用的药品,以及驱虫,驱蛇,抑制植株生长的药品。
虽然苏芙并不确定那是否还有用。
她给手机充上电,打开离线地图。巨蛛的视野其实是模糊而黑白的,在立体的全方位视角中,热源非常明显,对视线中会动的东西也会很敏感,但如果躲藏在建筑下方,它不靠近也没办法“看”到。
所以,很显然——
巨蛛不认字。
要想找药店,苏芙只能对比着地图上的大致方位,她一边比对,一边找出自己的笔记本,决定也手绘一份地图。
这大概就是她这几天要主要忙活的工作了!
苏芙先让巨蛛顺着空中的蛛网爬到熟悉的塔吊上,以塔吊和自己房子之间的两个点作为标志,绘制出大致的街道分布。
然后,她抬起手腕,“咦”了一声。
在她绘画时,巨蛛模糊而黑白的影像中,有一辆车动了。
这方向,怎么像是要往爆炸化工厂的位置开。
爆炸发生还不到一天,化工厂在她的“眼中”是个庞大的热源,所以她本能地不想操控巨蛛往那个方向去。
只是,苏芙是计划着在整个淮城西区活动的,她对这里更加了解与熟悉,那座化工厂恰好坐落在西区边缘,是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
车辆在城市中艰难地行进着,其实不止一辆,是几辆卡车。
苏芙:“……是从荆仓过来的人?还是军方的车?”
像是从淮江方向开来的?
在纸上划了一道痕,标记了一下卡车的大致方位。苏芙控制巨蛛移动到高层建筑顶部,顺着卡车开辟出来的模糊道路对比,一路追溯到了淮江大桥。
她注意到了更多——
淮江大桥的一处栏杆被撞断了。
这里发生了意外?
巨蛛荡出蛛丝,落到淮江大桥最高处,那也是大桥顶部的标牌位置,然后,她缓缓降落。
大雨冲刷着地面留下的痕迹,巨蛛又无法分辨出颜色和味道。
苏芙正在思考,突然发现“画面”中“白色”的部分变多了。
不,不对,这种颜色给她的感觉似乎是——
光!
江水中浮起了一盏一盏的灯。
那些密密麻麻的“灯”浮到水面,几分钟后又排着队下潜,金属的外壳折射着同类身上散发出的微光,苏芙意识到:这是一群变异后的大型鱼类,大概是淮江的淡水鱼,它们大部分都比自己的小蜘蛛要大……
它们似乎是在进化中自然而然学会了“伪装”的技巧,只看前半部分,特别像一艘艘破破烂烂的小船,如果有人站在岸边,直到这种鱼怪靠近,才会意识到它们并非船只。
发着光的则是一对鱼眼。
苏芙……苏芙有点馋。
当然,她不是想吃鱼,她只是想——
“把鱼眼挖下来当灯泡,一只眼睛应该也能亮好几天吧?”
她甚至有点想亲自去淮江大桥,用人眼确认一下“鱼眼灯”的颜色,如果是暖黄色就更好了!下面的鱼怪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一对对灯泡,毕竟已经在下雨一周多的地方待了这么久,苏芙真的特别喜欢亮堂的灯光。
“嗯……”
要控制她的大海怪过来挖吗?
那样动静太大了,苏芙的海怪淮江半日游体验可不太好,一方面得吃炮弹,另一方面淮江给她的感觉很逼仄,不想来打第二次卡。
那就试着以蜘蛛形态狩猎几条鱼吧?
巨蛛的体型并不占优,但苏芙认为自己总能想到办法的,她决定先观察一下这群鱼类的习性,达到知己知彼——
在手绘地图的淮江大桥位置,她画了一个闪闪发光的Q版灯泡,并标记为“鱼眼灯”。
而后,苏芙抬起头,看向化工厂所在的方位:
“得去看看,那些人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次完成粗糙的解剖,她在鸟的内脏里发现了一点未消化的植物。
“变异是在食物链上层层递进的吗?”苏芙想到了海底的变化,“如果人吃了这种变异动植物会怎样?”
是像普通植物一样变大,还是像淮江的灯鱼一样“进化”出灯鱼眼,亦或者那条怪鱼一样多一对鳍和背壳?即使是看上去进化最“完美”的那只猿猴,在体型变大,掌控火焰的同时四肢也有一定的异变。
反正不到极端情况,苏芙不会吃这些变异的食物。
巨蛛自然也不“吃”,它对肉食根本没需求,只需要积存液体生产蛛丝。
吃完晚饭,苏芙就开始研究自己的蛛丝和毒雾了——
透明度、韧性、黏性、存量、毒性、范围……这些都得搞清楚吧?总不能在对自己装备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上战场,那不是傻子吗?
她尝试使用不同的“原材料”,蜘蛛汲取的水中杂质越少,透明度就越高,她详细探索了一下,才发现其实和水质没啥关系:
净水需要精力,所以巨蛛只花时间给自己净化出洗澡水和洗衣服洗碗的清水,平日里用来制作蛛丝的“水”,基本上就简单在体内过一遍循环,凑合凑合差不多得了。
苏芙:“……”
为了将韧性黏性等特性都测试一遍,也想顺带探索一下如今的淮城,苏芙操控着巨蛛,举着开着“录像模式”的相机,一路留下蛛网一路小心探索。
当爬到城东时,苏芙看到了一家亮着数盏灯的医院,以及停在医院广场上的车群,城西往荆仓基地疏散,但事态紧急,城东自然是往另一端疏散的,苏芙不清楚详情,但看情况,似乎有几万人都被滞留在了城东的医院。
市中心的绿化园圃如今将城市一分为二,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人们也无法彼此沟通。
她在市中心的购物广场顶部观察了一会儿,又让巨蛛调头,回家拿了狗尸,前往淮江大桥。
用蛛丝裹起的狗尸像被保鲜膜裹了一遍,这“保鲜膜”还折射着塑料一样的流光。巨蛛踩在桥顶,用单个变成触手的腿将它举着,然后吐出蛛丝,黏着狗尸缓慢地往下放,到了一定的位置,再把另一头缠在桥上——
有鱼破水而来。
当熟悉的灯光亮起时,待在卧室的苏芙打了个哈欠,嘟囔:“大桥这边这里是被灯鱼占领了吗?”
游在最前方,被勾引到的灯鱼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一口咬住了食物。
蛛丝猛地绷直,鱼晃来晃去,苏芙甚至能感觉到蛛腿下的钢筋建筑发出“嘎吱”声。
黑夜中,巨蛛平静地观察着下方的灯鱼。
大约过了半分钟,这条灯鱼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倒是它的同类们不停地跳起,想要把它拱下来。
——苏芙尝试让蛛丝产出时自带毒素,但失败了,便试着在吐出蛛丝后往“诱饵”上喷出毒雾。
以灯鱼的体型,毒发需要半分钟,而猿猴作为哺乳动物,虽然体型更大,但毒素在体内游走的速度也会更快。
她保险起见,估了个“两分钟”的时间。
苏芙已经缩到了床上,她决定调整一下作息,今天早睡。
但她本“人”睡了,却可以用潜意识操控着巨蛛继续干一晚上的活。
巨蛛其实也能发光,或者说,当融化了那只绚丽的水母之后,巨蛛在水下也可以伪装成一只水母,以自己为诱饵进行狩猎。
但当它不想发光时,它的存在感又能稀薄至无,是最好的杀手。
苏芙开始慢慢编制一张巨网——
一张天空中的巨网。
这张网西至淮城昌庆酒店46楼,东至城郊希望大乐园摩天轮顶,呈一个塌伏的涡斗状,被环在漩涡中心的肉联厂人对此一无所知。
既然已经决定动手,她就不会迟疑。
对一只蜘蛛来说,浪费任何用来织网的时间,都是对猎物的不尊重。
[林姐:
你事情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我给你发个文件你看一下……]
对面发来长段长段的话,附带两个需要下载的附件,不过苏芙并没有点开。
她只是扫了一眼,就退出软件,开始刷新闻和短视频。
实际上,至少在上个月,苏芙对待工作上前辈们的态度还是很谨慎小心的:就业不景气,她还需要还房贷,不能失去工作。但从上周开始,她身上就发生了一件怪事,导致苏芙请假跑了好几趟医院——
“你这种情况,是压力太大,睡眠质量差导致的。年轻人要少熬夜,不要苛待自己的身体,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医生当时絮絮叨叨,把苏芙当成是干程序员的了,看完之后也只给她开了点助眠的药。
……但苏芙其实不怎么熬夜。
尤其是最近一周,她睡得越来越早,睡眠质量却没怎么改善。
不过,苏芙还是把医生的劝告听进去了——不管怎么说,她好不容易独立自主,在远离亲戚们的城市买了房子,装修住进来,还计划着过段时间开始养个宠物,总不能真因为睡眠问题突然猝死吧!
她正要开始享受期待已久的美好幸福生活……苏芙不允许被什么奇怪的事情打乱计划!
手机上的萌宠视频播完,自动刷新,开始播放某个一听就知道是营销号的视频,苏芙正想要下滑,却注意到画面有些眼熟——
【“世界各地……海市蜃楼……专家表明……天气异常……这是正常的……”】
视频中讲的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个月仿佛全国都普遍多雨,同时出现的还有“海市蜃楼”,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海市蜃楼是远处的景象因为一些光线折射问题投射到半空中,于是会出现空中有城市或阁楼的情况。
到了现代,也能在云层中看到起重机,摩天轮又或者大海深处的某座小岛。
奇异的是,最近的海市蜃楼变多,城市里也能看到,画面似乎也更为清晰……苏芙曾看过某个帖子,说某某处某个海市蜃楼的景象不是实时发生的,而是一段时间前景象的重播,因为发帖人就是那景象的亲历者。
“算了,”苏芙也只是看看热闹,“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
就是刚那个短视频里一闪而过的画面,似乎是……她所在的淮城也在海市蜃楼中出现了两次?她还在画面里看到了淮城郊区的雷公塔。
苏芙吃完晚饭,看了眼天色,决定洗漱睡觉。
不过,在走向自己的床之前,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需要做一点心理准备,然后对着空气又打了两拳,才滚上床。
几乎是在闭上眼睛的一分钟后,苏芙就沉入了梦乡。
——所以在医院时她恨不得给医生表演一个当场睡觉:她哪里睡眠不足?她现在天天要睡十二个小时!简直可怕!
更可怕的事情在苏芙入睡后发生了……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像是穿越了一片深黑的旷野,那里没有窗外的暴雨,也没有温暖的床铺,更没有她八十多平刚买的新房——
在一片冰冷中,苏芙于“梦中”睁开了眼睛。
“医生,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做清醒梦,而且梦是能连上的,我感觉特别真实,特别恐怖,感觉梦里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
“你工作压力太大啦,睡眠……不足&¥%@%¥”
或许不能说她是“睁开了眼睛”,因为,苏芙的这具身体没有眼睛。
但是她确定自己有很多只手,很多只脚,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长满手脚的毛线团。至于眼睛,之前长出来过一对,发现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她就放弃了……再后来似乎是在某次追逐中不小心弄丢了?
所以说她感觉自己“变了一个人”真的没毛病,这不仅仅是变了一个人,这是在梦里变得连人都不是了!
——总之,总之,今天的梦开始了。
又要干些什么好呢?
【不好意思我发错群了qvq】
大雨天出门的确让人烦躁,但超市跑腿的配送费居然涨到了八块钱……于是苏芙一口气买了大几百的冷冻生鲜和丸子,虽然接下来很可能会吃吐,但她认为把配送费均下来了,自己没亏。
窗外还是一片绿意盎然,苏芙总觉得,在雨水的浇灌下,看着比昨天要绿多了。
一键删除手机上乱七八糟软件发来的乱七八糟推送消息,苏芙裹着毯子躺进沙发,开始自己无所事事消磨时光的一天,也偶尔回复两句朋友的消息——
她的朋友其实不多,联系最多的是在京市的一个多年网友。
两人是在十年前认识的。当时网络环境较为质朴,她们偶然加上了好友,恰好苏芙父母刚刚去世,成为了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周围没人诉说,忍不住和认识不久的网友倾诉,一来二去,她就和昵称“小绿”的这位网友成了关系更好的朋友。
双方除了没见过面,几乎什么都聊过了,她知道小绿是京城本地人,父母都在搞研究,自己也考了本地学校的研,最近正相亲相得十分烦躁。
[绿:不过最近天气不好,我借口推掉好几个相亲局了(烟)]
[绿:我妈说最近乱七八糟的消息很多,我还在网上看到不少末日预言的,还有公海上什么海怪灾难的,真真假假的……但是就算有视频,现在视频造假的也太多了,除非我亲眼看到否则我是不信什么末日要到来啧啧啧]
[绿:哎呀,我爸妈最近也太烦了,等天气好点我就来找你玩儿吧?]
苏芙默默打字:“但我们市没什么好玩的,可以约演唱会,看看附近有什么时间和地点都合适的?”
淮市交通便利,去附近几座城市高铁当天就可以来回,两人计划着旅游,兴奋地讨论了一会儿。苏芙顺手归置了自己购买的食物,但她刚把冰箱关上,就发现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后面跟了个红色“感叹号”。
网络在一格的位置坚持了两秒,很快消失。
她颇有些疑惑地低下头,雷声骤响——
窗外白光一片,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苏芙看向落地窗,透过雨幕,她看到成片成片的黑色建筑……不,不是建筑变得漆黑一片。
而是。
“啪”一下,苏芙客厅的顶灯突然熄灭,正在工作的空调慢慢停下,冰箱厚重的声音也缓缓消失,整个房间内,只有桌上的电脑和手边的手机还在发出光亮。
“全市、大停电了?!”
苏芙:不是吧啊啊啊啊!
因为没了灯光,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有些昏沉,苏芙听到了隔壁嘈杂的骂声,还有对面突然亮了一瞬的强光(也许有人家里囤了强光手电筒),但很快又自己关闭了。
她去把电脑关上,又有些心疼地打开冰箱——如果停电,冷冻层的很多东西都可能坏掉。
手机还可以开移动网络,但莫名特别卡,她刷了好久,才看到群里其他人骂骂咧咧的消息,然后等来了基站在维修的短信。
但是……
但这种全市大停电,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好在她问了小绿,京城并没有停电。她所在的地方网络时有时无,又舍不得浪费手机的电,想翻出一本书来读,可总不能借着雷光看书。她在卧室里踱步了两圈,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办法——
睡觉。
不,做梦吧。
“怎么就死了,明明宋临都考上赛博科技大学,成为我们这里唯一的大学生,马上就享福了。”
“宋家福薄…”
拖着死人的少年宋临低头,一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落在黑色湿润的土地里,转瞬即逝。
等苏芙找到备注上的地址,才发现现实与她的想象有差别——这位冤大头居然住在贫民窟,住在一栋赛博世界里少见的水泥大厦里,这种毫无防御力的水泥墙居然还没被淘汰。
她按照地址走上一百六十层,又在六十扇一模一样的大门里,找到宋家,推门进去。
刚进去,苏芙就后悔了,室内气氛看起来不太像能要钱的样子。只见一个皮肤略黑的少年,站在巨大的黑色奠字跟前,肤色几乎要融进奠字里。
他转过身来,被他挡住的尸体才露出来,是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
宋临看到苏芙的脸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狠狠蹙起眉头,拿出非常老旧的通讯器开始打字。
他走过来,将画面展示给苏芙。
——你居然敢出现在这里?
什么鬼?难道这位宋冤大头是哑巴?
苏芙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对方看她没有反应,又将通讯器拿回来,重新打了一行字。
——你杀了人,怎么好意思到这里?
宋临的话让苏芙诧异,什么鬼,难道原主人品低劣到动手杀人了?
可能是她脸上迷惑的表情太明显,宋临又在通讯器上打字,气得双手连带着机器都在狂抖。
——你别装傻,我都知道了。你骗我爸爸给你打赏,害他自杀。
看到这里,苏芙才终于看明白——感情给她打一千块钱的冤大头不是少年,而是他的父亲啊。而且这位冤大头也不是因为大方才没有追债,纯粹是因为挂了所以没办法追债。
意识到这点后,苏芙已经想走了。
因为她注意到,附近已经有人发现她,认出她,将镜头对准他们这边偷偷拍照。
“关我什么事,是你父亲主动给我打赏的。”苏芙非常不喜欢这种行为,他父亲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冲动,打了钱,事后怪到别人身上。
宋临听到苏芙的话后,气得眼睛都红了,偏偏不会说话。
他继续打字。这次打字的速度很快,时间也很长。
——人死后上传记忆和身份信息,需要给政府缴纳一千元的手续费,可我拿不出这一千元,你拿着这样的钱,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死后上传记忆和身份信息…应该就是电子棺材的意思吧,苏芙懂了,少年想说原主拿走的钱,是宋父的棺材本。
她刚准备说话,忽然,尸体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吸引她的注意力。
苏芙越过少年,走向老头的尸体。死状凄惨。
附近来参加葬礼的邻居朋友不少,从他们细碎的交谈中,苏芙迅速得知了老头的死因。
老头是跳楼自杀的,他选了一片不会有人经过的空地,刚跳下去,忽然起了一阵莫名的妖风,他的身体被风吹进高大的电信塔里,身体被锋利的铁条刮得七零八碎,至少上千道伤口。
快落地的时候,他的身体擦着一块铁皮坠落,整张脸皮都被削下来了。
于是一夜过去后,发现者发现他的身体倒在地上,脸却挂在塔上,如旗帜随风飘扬。
如今,这具正面只剩下肌肉和森白骨头的尸体,正静静躺在白色的棉布上,好像人体模特。苏芙站在旁边,好像普通的祭奠者那样静静看着,所以姓宋的少年难得没有打扰她。
忽然,那颗转进肌肉里藏起来的眼睛,猛地耷拉下来,看向苏芙。
他在看她。
一个死人,在看她?
这是她的原生世界才会发生的恐怖故事。
“打赏这事与我无关。”苏芙看着老头,笑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更何况,你爸还没死呢。”
姓宋的少年闻言走了过来,他看到宋老头的眼睛,却以为是苏芙故意使坏去转死人的眼球,好让他死不瞑目——在他心里,苏芙就是这么坏的女人。
说死状如此凄惨的人没有死,是想嘲笑宋家连棺材本都没有吗?
宋临气的不行,这次连字都不打了,直接指着门口,动作语言简单粗暴。
——滚出去。
好好好。苏芙难得实话实说,还落得被赶出去的下场。
看在同为一千块都没有的穷人面上,她漫不经心道:“既然没钱上传数据,就尽快将尸体烧了,不然发生什么,你压根没办法处理。”
——滚啊!
苏芙耸耸肩,走了。
她走后不久,网红苏芙大闹粉丝葬礼的视频就传出来了,但因为贫民窟的人摄影像素太低,画面糊得跟一坨屎那样,但勉强能看到苏芙的脸。
视频一出,群嘲随后。
【不是吧,苏芙的p图技术下降了吗?她以前p的视频可没那么低清。】
【大概是被大家发现p图,不敢p太狠了吧。而且户外视频比室内视频难p很多,这样看来,她的代码黑客技术也没多强啊。】
【骗了粉丝钱还大闹葬礼,她真的是我见过人品最低劣的网红了!】
【mad黑红也是红,大家不要给她任何关注,不要再讨论了,让她整个人烂进土里…】
问题也很简单,她得有考卷才行。
好吧,完全没有,只有下周一的决赛考卷。
第二种,就是神力灌注升级,也就是来自考卷之外的神力。
最丰沛的无疑是圣地,但她?想都不要想哦。
至于第二个……那就是神明银行。
隶属于五大财团之一的神明银行,能够提供神力借贷。
想要神力?可以,多少都行,但是给利息!
还要指定时间归还,否则利息翻倍!
而且,利息实在是太昂贵了。
她辛辛苦苦赚来的二十万信用点,竟然连一天的利息都付不起。
苏芙愤愤不平地嘀咕:“五大财团果然都是吸血鬼!”
“钱钱钱……”
“可恶的资本家,早晚有一天给你们全挂路灯上!”
第 28 章 28-永恒枢机,神明银行
现在看来,还是只有学校最好。
不但提供免费又高质量的考卷提高实力,考完后还有神力奖励!
要不说人家教育部做到了宇宙第一部呢!
看看人家这投入、这大方劲,活该第一啊。
总警司将这段动态新闻砸到侯烛头上,数据破碎化为一点点淡蓝色光点,消散空中。
“你是不是傻,连自己的同事有谁都不知道,居然被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网红耍的团团转。就你这样,我怎么敢把你从网络安全部调回来?”
“我去抓她。”海底的怪兽睡到下午三点多才醒。
苏芙一个翻身就从床上坐起,只感觉沉沉地睡了很久——睡得她心情都好了!
要知道,在末日来临之前,她其实因为糟糕的睡眠问题困扰了一周了!之前睡觉,她根本没有真正休息,夜里还得切换海怪视角到深海上班!
让她更高兴的是,拉开窗帘后,窗外是灰蒙蒙的:
“雨变小啦?”在车子又停下后,陆鸣被冷风一激,醒了过来。
车厢内的味道很不好闻,她抱着包,下意识问身边的人:“怎么了?”
是有人下车,到服务区去上厕所。
陆鸣以为已经到荆仓市了。……真好,在蜘蛛身上也感觉暖呼呼的。
房间里的苏芙对窗外的苏芙挥了挥手,窗外的苏芙把碍事且会影响平衡的第七条腿变成触手,举起来挥来挥去,这是一个幼稚的招呼了。
然后,她猛地降落到了12层,于半空中轻轻一晃,贴着这户人家的落地窗,触手下隐藏着的骨刀弹出,在玻璃上轻描淡写地划过。
窗玻璃无力地碎开。
同一层的异声突然一停——
隔着门板,门外正在撕咬垃圾袋的野狗疑惑地动了动耳朵。
如果苏芙能透视并让蜘蛛长出人眼,应该就能看出来,这就是当初在超市里出现的那只野狗,它曾经进入了这栋楼,但第一次只到了四楼,在撤离时它不知躲到了哪去,现在,它又回来了。
嗅着食物的味道,这条野狗一路向上,它瘦得可怕,能看到根根肋骨,蟑螂在这坨垃圾袋上爬上爬下,野狗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动静,又找寻着食物的气息……此时,要么继续向上,去上层找食,要么顶开前面的门板,看看“食物”会不会在房间里。
野狗低吠着,呜咽着,犹豫起来,但在它犹豫时,巨蛛也爬进了1203——
苏芙:好挤。
这只巨蛛对海怪来说是个小东西,但其实比客厅还大,她知道自己高3.3米,宽6.27米,体长则有约6.15米,如果不是因为体内95%是水分,整体柔软富有弹性,还把腿转化成了触手,苏芙根本挤不进来。
野狗还在门外嗅闻。
它本能龇牙,牙龈沾着血丝,对危险的预感让它夹起尾巴退后,但它也忘记了,自己躬身四肢着地就有两米多高,走廊对它来说也算逼仄。
不过它很快就不需要纠结了。
因为“砰”一声响起,实木的防盗门被骤然轰碎,野狗转身就逃,但从门后挤出的触手并没有给它机会!触手刚拽住它的一条腿,就把狗整个拖了回来,野兽的本能反应往往极快,野狗转头就咬——
“哧”
触手膨胀,撑开,藏在下方的进食口猛地张开,露出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牙齿,咬住了狗头。
在这场互咬的对局中,嘴张得更小的那个成了失败者。
鲜血一股股地流进了巨蛛体内,苏芙在脑海中“呸”了一声,巨蛛把半个狗头吐了出来,用触手拨弄还在流血的尸体。
蟑螂在尸体上爬来爬去,她按死了几只,本能地想要“洗手”。
奇怪,第一视角下和野狗互咬,她居然没有觉得恶心,不过她对蟑螂本能厌恶,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而此时,巨蛛的体内也在发生一点变化:
红色液体经过了几轮体内循环,表皮上排出了一层黑红色血垢——巨蛛的食物或者能源就是“水”,必须先吸收水,才能生产出蛛网和毒雾,所以,获取任何液体,它都能先经过几轮自体循环变成更纯净的水,然后分别导向两个特殊器官,以预备攻击时使用。
这层血垢雨水一冲就能冲干净,但触手摩挲着狗的尸体,苏芙总感觉……这只狗,表皮怎么像是长出了甲片?
难道和鱼一样,新时代的潮流就是背个壳吗?但质感和那条鱼怪又不一样!
纠结了一番,苏芙控制着巨蛛把垃圾袋拖出房间,迅速爬到垃圾处理处,连带着虫子一起丢掉。而后,透明的蜘蛛在居民楼外部爬上爬下,确保楼里除了1601的人类本体外再没有第二个活物,才重新钻进了1203。
而此时,苏芙也已经迈着自己的两条腿下了四层楼。
她还没有和“她”真正见过面。
走到12层时,苏芙发现自己的脚步都变得雀跃了很多——
按理说她应该感受到恐惧的,她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附身海怪,但……谁会去害怕自己的手和脚呢?
“好浓的血腥味……”但苏芙走到12楼时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两下。
在使用巨蛛视角时,她感觉不到血腥,蜘蛛体内也没有什么产生情绪分泌物的器官,所以一击杀死巨化的野狗,动作利索又冷酷。
但用人眼来看,楼道里完全是屠杀现场。
野狗的尸体还躺在楼道里,对着1203门口的半颗大脑依旧在向外流血,碎开的门倒在一旁,墙壁上也糊满了鲜血,在手电光圈下,简直像什么美式恐怖片拍摄现场。
她心念一动,1203里探出一条触手,优雅地插进了尸体的伤口处。
苏芙举着手电靠了过去。
她还是觉得恶心,但把意识更多地分到巨蛛身上,就感觉心灵也变得冷酷起来,不适感轻飘飘地被隔离了,所以能够细看面前这具尸体。
触手将鲜血吸干后,又把尸体划开,挑起内脏,小心掀开皮毛下的部分,于是苏芙看到了:“塑料和……虫子?”
狗尸的胃里只有未消化的塑料,没看到其他正常食物,味道很不好闻。但苏芙还发现了虫尸的碎片,诡异的是,野狗的几个内脏器官表面都长出了像多足目虫子背壳一样一节一节的甲片。
同样的,在它皮毛下方,也有细小但未成形的甲片。
举着手电的女人蹙眉打量了一会儿,无声后退一步,而后,默契十足地,巨蛛喷出蛛丝,将狗尸卷起,又将蛛网糊在染血的墙面上,确保血液都被遮盖,才轻灵地从建筑内爬出,而后在5栋与6栋的两栋楼之间织了一张倾斜的网,把蛛丝缠绕着的狗尸悬挂在蛛网上。
苏芙只是本能觉得野狗变异的方向很可疑,想要多观察一下情况,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符合蜘蛛行为学的方式在外人眼中看着多么诡异。
……反正也没人看到吧?
她操控着巨蛛在雨中洗洗刷刷,又用自己过滤出来的清水把身上的一切包括雨水都小心冲干净,然后再次挤进1203。
苏芙拖了个1203客厅里小小的沙发,坐在门口等候。
她终于能好好地看一下“自己”了,感觉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
但并没有,理论上只要四个小时的车程路上状况频出,队伍时不时就要停下来,需要清理路障,有时候还得绕路。
高速公路两边没有多少人家,只看到一人高的杂草在细雨中摇曳,听说荆仓正在给周围过来的居民建立临时庇护所,陆鸣也想下车,虽然她并没有喝什么,也只吃了一块小面包。
服务区内一片漆黑,她站在车厢口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氤氲开的蓝色。
陆鸣吓了一哆嗦,本能地往里面一缩。
在鱼怪被杀时,因为车厢内视角有限制,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更因为大部分时候待在车上,人们没办法顺利沟通,所以消息并没有传开。
但陆鸣还记得那泼洒而下的蓝血。
周围有一种古怪的腥味和锈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车。
人流密集,嘈杂,但又不安,她靠在车厢口吹了会儿风——
就在这时,她感觉周围气氛莫名紧张起来,她一眼就看到有人神色慌张地从服务区那跑过来,其他人本能地跟着跑,人群中有人凄厉高喊:“虫子、虫子……有人被虫吃了!”
吓!
惨叫在人群中爆发式地扩散,服务区里的人狂奔着向外,军队的战士则是逆向而行,陆鸣糊里糊涂地被挤进车厢最里层,但心脏慌得直跳。
什么叫“被虫吃了”?人怎么可能被虫子吃掉!上车的人是这辆车上原本的人吗,有没有人把虫子带上了车?
她一边喊着“别挤”一边抬手阻挡,但并没有用,她感觉到了窒息……但个人的力量在慌张的人群中实在是微不足道。
好在有战士过来维持秩序,人才没塞满这个车厢。
——然后陆鸣听到了服务区旁传来的枪声。
枪声间歇性地响起,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车重新发动了。
她也从人们七嘴八舌的交流中听出发生了什么:
想要去厕所的人太多,排队用时也长到可怕,但后面的车队也有需求,于是有人就决定直接去草丛里上厕所。
和他同行的人刚从草丛中站起来,就听到了凄厉的惨叫,有巴掌那么粗的黑色蜈蚣在同伴的身上爬上爬下,可怕的是,当同伴转头看过来时:他的眼眶里爬出一条粗黑的红蜈蚣。
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虫子吃掉了。
但更可怕的是,被“吃掉”的人并没有死,后来战士开枪,是因为虫子还控制着这具不断呻吟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奔向其他活人。
当子弹穿透他的身体时,未死透的蜈蚣飞速地在地上爬过,据说有其他人也被咬了,如今正在抢救。
陆鸣听得浑身发冷,她听到身边有人泣声说:“我想回去了……”
回去会变得更好吗?
“有个开卡车的,”有人突然说,“他们好像是一大家子开着卡车跟过来的,我看到他们偷偷调头了。”
这一路被清理过,回程的路,会比去往荆仓更加顺畅。
实际上,回程的不止这一辆车。
虽然有警车过来拦路,但算准了军队不会对普通人开枪,几辆卡车脱离队伍转头,刚往回开了一个多小时,就集合成了一个大的卡车车队。
这个车队大约有两百多人,主要由几个同运输队职员家庭组成,以及连带的邻居、亲戚朋友,路上其他零散开车的团队,车上说得算话的人在下车抽烟时见面聊了聊,推举队伍里一个老大哥当带头人。
“淮城的植物的确比其他地方长得都快,但看路上的情况就知道,荆仓再好也好不到哪去,”这位被尊称为“刘哥”的人认为自己还是很有生存智慧的,“我看这世界已经变样了,正好淮城其他人撤出来,我们回去,城市所有东西随便拿!”
刘哥觉得都撤走实在是太蠢了:“我知道几个工厂,里面的东西够我们吃用几年了,扎好篱笆住下,不比开车上路安全?”
他之前给一个肉联食品厂送货,对那里的情况很是了解,只是可惜……这座食品厂距离那座爆炸的化工厂并不远,附近的水肯定不能喝了。
他回过神,听到周围人在说“都靠你了哥”,便摆摆手:“放心吧。”
有车子的铁皮保护,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但看其他人信服、尊敬的模样,又想到接下来可以在淮城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刘哥忍不住想,这末日……也有好的方面啊。
真让人心头火热。
昨天是乌云密布的雷阵雨,今天似乎小了一点点,虽然雨还没停,但可见度高了不少!
她把自己收拾起来,决定开始干活了!
当然,干活之前得先吃早……午饭。
苏芙同时操控多个身体已经很熟练了,因为炒菜不方便,她决定用电磁炉煮火锅,搭配上米饭——主要是为了消耗掉一些无法长期储存的食物,如开袋了的大米,青菜、白菜、鱼肉丸以及番茄和土豆。
当然,在忙忙碌碌午饭时,她也没忘记操控着巨蛛围绕着六栋爬上爬下。
她一直没有给巨蛛取名字,因为她已经过了给自己的文具起名字的年纪了,反正不需要对其他人描述它,它就是她的一部分。
此时苏芙也在实际操作中发现了巨蛛的一些小不足:
它体型过大,没办法进行精细的操作。
以苏芙亚健康的体力,她要是想要“逃生”或者“进出”,光是从16楼下到1楼,半条命就没了,所以她以后大约不会走一楼进出了,既然如此,她决定把一楼的一些重要物资都拿到12到16楼这几层储存,封死一楼的进出口。
这样如变异流浪狗之类的生物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进到楼道里了。
但在“收集物资”这一步上,她犯了难。
巨蛛绕着一楼爬了一圈,用腕足小心抬起超市落下的卷帘门,超市里一片狼藉,有价值的物资基本上都被带走了,因为情况变得很快,当初答应的“会补货”也没做到,不过苏芙觉得货架都是很有用的,干脆用蛛丝黏上,背到了1202。
1203她决定专门供巨蛛避雨和自己洗澡使用,隔壁的1202就可以用来囤放一些不急需的物品。
然后苏芙控制巨蛛爬下去,方向一转,把小超市旁边的快递站也打开了。
这里不少快递已经泡在了水里,最离谱的是……有的快递已经发芽了!她没管那些发芽的,用蛛丝把上面的快递网住,正巧她只有七条腿,多余的那条变作触手固定住一大兜快递,来回了两遍搬到12楼。
此时苏芙就感受到了一点精细操作上的麻烦。
她开了瓶可乐,蘸着刚调好的料吃着火锅,巨蛛则开始绕着楼层底部一圈一圈地吐丝。
小区真正的一楼其实是个半地下的车库,很多人家也当成仓库使用,层高不高,但此时里面的东西大多泡了水。
进门后上半截楼梯,才是1001到1006,每层有六户,只是没有住满。苏芙把进出用的大门用蛛网封死,但以蜘蛛的体型,它自己也挤不进那扇大门,只能从落地窗进入,还会很挤。苏芙抬起腕足挠了挠自己光滑的头(可能也不算头),还是放弃了强拆。
——要是她拆了后被其他不怎么小的小动物占了,她就要多一堆小邻居了。
反正在同一栋,她决定自己回头骑着巨蛛上下,顺带把一些有用的物品运到高层。
一顿午饭一人一蛛同时忙活着,热腾腾地吃了一个多小时,余下没吃完的苏芙决定晚上泡着饭吃。
这样正好能少洗一次锅!
她走到窗边探头,先是看到了五六栋之间的巨大蛛网,然后又看到了底楼密布着的蛛网……这样子,这地方真的很像是巨蛛的巢穴了。
巨蛛飞速爬上来,把攥起的腕足从窗口伸进来,苏芙伸手——
一大袋打包好的零食被丢到了她身旁。
侯烛自知自己被骗,脾气再火爆也没有乱发泄在别人身上,而是对准罪魁祸首——苏芙。
该死。
居然敢骗警察,不抓进去坐个十年八年,他都不叫侯烛!
被上司骂了小半个小时的侯烛,坐进悬浮警车后,第一时间开始搜索新闻的发源处。
有了。陈子是肉联厂保安的侄子。
保安养了两条土狗,陈子自己则托人搞来了一只猴子,打小养大,没有取名,就叫“猴”。他职高毕业后干了两年外卖,后来想做自媒体养猴,却没什么水花,来肉联厂送货的司机偶尔下车抽根烟,也能看到陈子在保安室和其他人聊天打屁。
陈子就住在附近,是淮城西郊的本地村民,偶尔来混个食堂,老板也不会撕破脸把他赶走。
谁知,在植物变异的当天,他养的猴子也跟着变异了!
“这猴啊,喜欢学人,你即使不教,自己也知道讲究个上下尊卑,”叼着在刘哥车上找到的好烟,占了肉联厂的陈子指了指猴,“它才巴掌大的时候,就是我在喂了,我一跺脚一瞪眼,它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自个去角落躲着……比大多数人都听话多了!”
刘哥听说陈子会用电击棒训猴,小猴被训出了条件反射,即使这么大一只了,主人一抬手,也不敢反抗。
他原本有些同情,但一转头,就发现这只猴在追着两只大土狗打,狗长得比老虎还大了,却缩在角落里只会“汪呜”叫,叫得变了声。
狗身上掉的毛就是被猴拔的。
陈子身边的人说是猴想让狗给它梳毛,狗当然不懂,所以就得挨打。
也有人说是狗在猴还小的时候就喜欢乱叫吓唬它,而猴子呢,是记仇的,它变得大了,自然要吓回去。
狗和猴,猴和狗的故事,自然和他们这些外人没什么关系——
夜风缓缓吹着,刘哥的心是凉的。
他们车上的油被肉联厂人抬走了,说是要发电用,而他们这些人,不被允许进入厂房,而是被赶去了外头充作临时仓库用的四层小楼。车上的东西自然也被取走了,但因为反抗激烈,肉联厂人还是没拿走他们的全部随身物品。
刘哥想问肉联厂老板哪去了,陈子的叔叔又哪去了,但当然没得到答案。
陈子甚至不派人来看守他们,因为刘哥自己也知道,没有车,没有物资,没有武器,冲进被植物覆盖的城市森林里,就相当于什么都不带在一个陌生且都是巨物的雨林里徒步,是自己送死。
刘哥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在被抢走一切,又被赶过来之后,他就被其他人联手打了一顿,如果不是他女儿挡在前面抱着他哭,老父母跪在地上求其他人放过,且堂弟犹犹豫豫拉架,他说不定会被活活打死。
“你让我们相信你——”动手的一个人绝望地声音都在颤抖,“好,相信你!然后被你带过来送死?”
……这的确是送死。
因为在那只猴站在车顶跺脚时,车里有人被踩断了肋骨,而当时陈子表情就不好看了,硬是让其他人强行把那个人拖走了。
当时那人还没断气。
不是送去治疗,而是因为陈子不想让猴吃人,所以绝不让这只猴子看到“死人肉”。
在众人发呆时,肉香突然出现在小楼二层,已经饿了两顿的人都没忍住咽了下口水,但抱着女儿,和父母挤在一团的刘哥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是陈子的人来送饭了。
那是个四十出头的微胖女人,旁边两人帮忙推着餐车,身后跟着一条狗,骚动的人群在看到狗时立刻安静了下来。
显然,食物不够所有人吃饱,但谁都知道,肉联厂最不差的就是肉食,而有那只猴在,加热也不是问题。
刘哥想:“陈……为什么……没跟军队……”
陈子为什么没跟军队走呢?是因为认为手头有拥有异能的变异动物,又占据资源,一定能在淮城作威作福吗?还是说……还是说……刘哥突然想到了爆炸的化工厂。
淮城可不止一家工厂,但爆炸的偏偏是最靠近肉联厂的这家。
还是说,他根本不敢跟军队走呢?
是他!是它!是那只猴子造成了化工厂的爆炸和伤亡!
分餐的女人走到了刘哥身边,笑着道:“陈哥只是想让你们帮他干活啦,你们干干杂活,他不仅保护你们,还让你们吃饱饭呢——”
“这不是比你们辛辛苦苦自个活命强?”
圣多明哥河谷区。
伴随咔嚓一声枪响,侯烛给手枪上好膛,奔着弄死苏芙的目的一路超速冲去。
“克劳斯,”天川明日香忽然开口,“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语气淡然,“只是有点好奇,华夏神系,好小众的神系。”
周天麟用一种刻意模仿古埃及语调的腔调说道:“荷鲁斯在上,区区一个偏僻神系也值得你关注?”
“比起这个,克劳斯,你准备等下选择哪位神明的祝福?”
“该不会又是主神米迦勒吧?”
“上帝,你该换个了!”
克劳斯:“……”
上帝……?当苏芙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坐在地毯上睡了几个小时。
而她一睁眼,就切换到巨蛛那里,看到它在塔吊上织了个网,趴在蛛网中间晃来晃去。
她摇摇头,撑着地毯站起来,意识到这种同时操控的行为还是很消耗精力,所以才不小心睡着了,只是外面吵得让人心烦……她被一遍遍重复的广播声音吵醒。
广播里在说——
“全、城……大撤离?”
苏芙推开门时,陆鸣似乎听到了声音,也打开门。
不过,她先是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朝苏芙招手:“小白姐,你听说流浪狗去四楼的事情了吗?”
苏芙:“?”
陆鸣大概没休息,此时正在收拾东西。她告诉苏芙,那只流浪狗进来时整栋楼都被吵醒了,有人目击到它又长高了,有两米多高,一身打结的黑毛,在四楼一户人家门口撞来撞去,大家怀疑它是饿了来讨食,但没人敢给咬伤了人的狗开门。
这么大的狗已经不是大众认知中的狗了,而是凶恶的野兽。
那户人家抵着门硬生生撑了半个小时,那条狗闯不进来,才悻悻走了。
然后陆鸣又说起了爆炸,她似乎下楼去打听了,化工厂的爆炸似乎也和变异动物有关。现在军队决定帮助淮城人民撤离淮城——
“物业的人说卫星通讯还能用,我们这附近驻扎的军队也能和其他地方取得联系——情况的确糟糕透了,但淮城似乎是最糟糕的!我们这生物变异都比其他地方快点?”
“像是荆仓市,就有了准备,现在部队开进去驻扎了,要建立什么荆仓基地,那里比淮城安全……”陆鸣神情隐隐激动,“小白姐,我也不想什么安全不安全的了,我就想去那然后联系我爸妈,我爸妈在南海,那里情况也比这好,只要能联系上!就有机会再见面!”
去荆仓当然好了,那里几个小时前还是亮堂堂的。
军队会护送,会组织,有车的人自己开车跟上,没车的人可以坐军队的车,只是那样就不能带太多行李。
苏芙替陆鸣感到高兴,只是在陆鸣询问她要不要离开时,她说:“不。”
陆鸣提高声音:“小白姐!”
楼道里突然传来了“噗”一声,两人都是本能地一缩,然后才意识到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吹撞到了窗户上。
陆鸣:“我差点以为是虫子……你看,小白姐,淮城也太危险了,你又不是走不了,为什么不一起去荆仓?”
苏芙:“我在荆仓没有房子。”
荆仓会建临时的安置房……陆鸣想这么说,就听到苏芙又补充道:“而且,我觉得去荆仓也未必比现在好多少,荆仓的生物也早晚会发生变异。”
她们其实都知道有这种可能,只是陆鸣更想要和家人团聚。
毕竟不是太熟,双方一时都有些沉默,广播还在不停地重复播报着……陆鸣突然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然后,她拿出了一个相机包,里面的相机和镜头看上去比她的其他大家伙要轻便很多。
“这个送你吧,我只带了我最重要的相机和镜头,这个已经被淘汰了,我带不走,大约过段时间我房间就长草了,放着也是浪费……”陆鸣把相机包递给苏芙,“小白姐,淮城真的很危险,而且一个人也会很孤单,如果你觉得无聊,就拍拍照片吧!”
她开玩笑:“我觉得在这种自然环境下,拍什么应该都会很出片,可惜没法发到网上。”
苏芙不准备白拿,想了想,她把自己的糖果和巧克力分出一半,算作回礼——这些东西携带轻便又好用,苏芙怀疑未来会变成“末日”的硬通货。
人力已经不够将撤离的消息通知到每家每户,留给每个人收拾行李的时间也并不那么充足——苏芙听到了枪声,她知道是军方在处理露头的变异动物。
陆鸣最终还是把房门钥匙给了苏芙,她的房间里有一些带不走的东西,还有一个野营用电源,够她给相机充上好久的电了。
苏芙祝福她路上顺利。
她听到广播又变了,像是在激励所有人——
【“向前开,开上淮江大桥,渡过淮江,前面就是一条通路,开四个小时……”】
只要渡过淮江。
你信仰的到底是什么啊!
第 29 章 29-十二区联考,太上老君
神明祝福并不一定要求选择信仰的主神,所以周天麟才有此一问。
“不过,”克劳斯轻轻一笑,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近乎虔诚的神情,“我自然是选择主神米迦勒大人的祝福。”
“从我觉醒天堂神系的那一刻起,米迦勒大人就是我唯一的信仰。”
周天麟挑了下眉,果然是无趣地回答。
他转头看向天川明日香:“那你呢?”
天川明日香微微颔首,她一袭巫女服,黑发如瀑:“巫女一生只侍奉一位神明,我自幼便在天照大御神的神社中长大,这份缘分早已注定。”
“啊!愚昧!愚昧啊!”周天麟用一种夸张的语调说道,头上王冠的羽毛一晃一晃的,“我和你们就不一样了。”
“身为伟大的法老,怎能只拘泥于一位神明?我们埃及的诸神皆是平等的!”
他做出一个浮夸的手势:“今日我便要求得阿努比斯的祝福!上次是伊西斯,下次或许是赛特……”
克劳斯:“……”
天川明日香:“……”
戏精滚啊!虫子的体型特别小,放在指心上只占据了一道指纹,外壳很坚硬,有一双半透色的翅膀。
侯烛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前几天上过热搜的褐雾,被路人拍下来发到赛博网上,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原来褐雾的主体是虫,体型还那么小。
当他们集体行动的时候,会形成一层朦胧的褐雾,但如果形单影只,几乎肉眼看不到。
难怪“褐雾”只在互联网上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感情从第一天出现开始,他们就分头行动,一只只存在感不高地藏在家具中,钻进缝隙里,甚至住进人的耳朵里。
侯烛没忍住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心想:他耳朵里有虫吗?
“这就是黑虫,以人脑为食。”苏芙介绍道:“它会钻进没经过精神力训练的大脑里,让寄生者产生幻觉,等寄生者在幻觉中死去,黑虫就会开始享用因为恐惧而死亡的大脑,这对它们来说是难得的美味。”
侯烛冷笑一声,明显不相信苏芙说的话,呛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论是老头复活,还是高中生死亡,对于我们来说,都这是幻觉?”
“这很重要吗?”苏芙反呛回去。她上下打量侯烛的大脑,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大脑。
“幻觉是假的,死亡却是真的,你们没办法逃离幻觉的,还是想办法怎么逃离死亡吧。”
比起将信将疑的侯烛,宋临信苏芙的话,因为她是第一个说他爸爸还没死的人。
他问苏芙:为什么只有我爸爸死而复生了?
他爸爸就是一个人到中年被迫下岗,没有接触过赛博先进科技,贫穷且普通的老头啊。
“黑虫复活的不是宋老头,而是他的执念,所以我们得先弄清楚,他的执念是什么,提前帮他解决了,才能脱离黑虫的幻境。”
执念,所以他爸爸的执念是什么?
宋临不断思考这个问题。
这样一深究,他竟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爸爸,连他三个月前被公司开除都不知道,还有就是:他为什么给要给美女主播打一千块?
他从来没有看直播的习惯,又怎么会给女主播打赏呢?
这也是侯烛上门找苏芙的理由。
“那就看看回放吧。”别说他们,苏芙自己也不知道原主到底干了什么。
她好奇打开全息发生器,只见一个P得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虚拟影像出现在他们面前,如同冷脸美人一般说:“大家好,我是苏芙。”
哇太像了,无论怎么看,这个p出来的形象简直就是她。苏芙津津乐道。
影像出来后,侯烛宋临同时侧目,看了她一眼。
苏芙猜测,他们应该是觉得察觉到不太对了——虚拟影像的苏芙明显要更低沉,也更安静,远没有真实的苏芙自信有生命力。
但这不是重点,很快,直播间就迎来了宋老头那段。
虚拟苏芙说:“宣布一个好消息,我考上了赛博科技大学,三个月后就读网络工程学…谢谢大家的祝福,我从小的梦想就是上全世界最好的大学…”
苏芙:…苏芙挠了挠鼻头。
就…怪尴尬的。
不会真是原主骗钱,把老头搞得跳楼自杀了吧?
她看向宋临,几乎能穿过他那毫无抵抗力的人类皮囊,看到他脑海里正想着的东西。
一般来说,苏芙很少主动窥视普通人的大脑,实在是宋临此时此刻的情绪太强烈了,半强迫式地逼着她去看。
她看到宋临家的日常。
深夜,赛博市中心灯火通明,却是海伍德的无人寂静之时。满身疲惫的宋临回到家,刚放学又打了三份工的他推开门,竟直接倒在走廊上,连回房间睡觉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厅传来动静。父亲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戴着眼镜不知道研究着什么东西,满脸严肃。
两个人同时在家,这在宋家算是稀罕事.
因为他们父子俩一个在工厂007,一个是兼职三份工的高中生,两人都是早出晚归,甚至通宵工作不回家的辛苦打工人,平时里几乎不会碰到。
宋临累得只是睁开眼睛,依然躺在地上,双手小幅度挥舞。
——爸,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老头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只是双眼发滞,直勾勾望着宋临。他瘦小的身体缩在沙发里,衬得这个陈旧的沙发特别大,房子也特别大。
怎么了?宋临诧异比划道。
宋老头笑着摇摇头,走出房门准备上夜班了。
又谁能想到,这么无言的对话居然能成为这对父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侯烛虽然看不到宋临脑子里的画面,却可以从宋临的形象中察觉一二,语气严肃地说:“宋家的生活水平不高,1000对于宋老头来说是他工作两周才能赚到的钱。”
苏芙点头,谁想到下一秒,侯烛将激烈的矛头对准她:“所以宋老头怎么不来报复你,反而去找无辜的学生了?”
苏芙点头的动作僵住,看向侯烛连连摇头,心想:难道全世界的警察都这么思维固化?
“这不就证明我的清白吗,我只是一个小网红,拿到的打赏还得跟超梦网站二八分成,总不能因为老头一句我打错数字了,就迫不及待往外送钱吧,谁知道老头的话是不是真的,而且正常人谁会这么干,将辛苦赚到的钱退还回去。”
苏芙将侯烛说得哑口无言,她又转头看向宋临,问:“你的考试费还是交了,对吧?”
问是这么问,可她用的是陈述句,就好像真的看到宋临交考试费的画面了。
宋临有些懵,点了点头。
苏芙指出宋老头最后在直播间的留言,说:“最后交了钱,证明宋老头肯定找到办法,将打错的钱拿回来。侯烛,你现在就去检查宋老头的通讯记录,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不用苏芙命令,侯烛也打算这么做。
被命令后,他一副“你小子大胆”的表情,瞥了苏芙一眼,心想这人可真不见外。
可惜,苏芙看都没看他一眼,侯烛鄙夷眼神注定错付。他无奈登录网络安全部的账号,在内部引擎里搜索宋老头的名字,用不了三十秒,宋老头的所有网络通讯记录连带录音,都被侯烛找出来,放进全息发生器里。
他从没想过,在重案组同事戏称为养老地的网络安全部,居然这么有效率。
很快,他们就找到宋老头打错金额的那天,往后三天他一直都在联系超梦网站的客服,却被告知无法退还打赏金,还在多次打电话询问后,账号被拉黑,彻底要不回钱了。
在官方这边找不到门路,宋老头便将目标对准虚拟论坛,在论坛求助。
【我不小心在超梦打错金额,给了主播比较大额的打赏,请问有什么办法拿回来吗。那笔钱对我很重要。】
求助下大部分看客都在嘲笑老头,不知道他年纪比父亲还大的人,还笑他是小学生。
在这些阴阳怪气的回复中,一条充满希望的回复冒出来,说:“我是刚毕业的实习律师,最近想要积攒案例,丰富履历,可以免费帮你打官司要回这一千元…”
“这不可能!”侯烛直接看出评论的猫腻:“赛博律师很贵,打一场官司的辛苦费上万,不可能有律师愿意免费打官司…”
宋临也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在警局工作的侯烛知道,在学校上学的宋临知道,初来乍到的苏芙也知道,但一辈子都在工厂打工的宋老头压根不知道,还觉得自己找到好心人了。
侯烛顺着这条线找下去,还真的找到两人的私信,这位自称律师的回复者约老头出来,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出去,出去干什么,就不是网络安全部能找到的内容了。
但即使如此,还是刷新了他对网络安全部的印象。
像这种私信记录,除非是当事者主动拿出来,否则普通警察压根不会注意到细枝末节,再隐秘的私信也是构建在网络之上,网络安全部一查,就能将他们在网上说过的话查出来。
意识到这点后,苏芙终于不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侯烛了。
她甚至难得满意地挑了挑眉,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侯烛:…
怎么回事,这种微妙的满足感?
夸完侯烛,苏芙重新看向聊天界面。她对赛博通用宇宙文字不熟悉,好在对话并不多。
【你真的能帮我拿回一千?】
【当然,我可是律师。为了积攒经验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谢谢,太谢谢你了,等我拿回1000,我愿意给你200作为辛苦费。】
【不必了,网上说不清楚,我们见面聊吧,地址是海伍德丽景区…】
欸?苏芙愣了一下,指着地址说:“海伍德丽景区,不就在我家附近?”
海伍德这种穷地方,哪有什么律师行,她指着地址说:“有点奇怪,老头杀完人后逃走,大概率是去了这个地方。”
我爸没有杀人!宋临炸毛。
不知道是出于试探还是什么目的,他这次甚至连手语都没有比划,可脑海中话音刚落,他的头毛惨遭苏芙毒手,被狠狠蹂躏了一把。
苏芙一边摸他的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
宋临:…可恶。居然真的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看来以后不能在苏芙面前胡思乱想了,否则会有被听到的风险。
侯烛有些诧异两人答非所问的互动,却没有在意,他现在满心都是下一个线索的地址。
“你跟我们一起去。”他拦下准备去休息的苏芙,有些僵硬地说:“你有过诈骗前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们去这个地方,然后趁机逃跑?”
苏芙耸了耸肩。
去就去呗。当天晚上,陈家发现儿子彻夜未归,果断报了警。可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警方才找到陈松伶的尸体,他就像凭空出现那样,躺在十字路口的暗角里。
因为陈家有钱,陈松伶又是陈家的独生子,于是命案一路开绿灯,从C级升到了A级,最后移交到重案组的手里。
数十辆巡逻警车包围着十字路口,展示警方的强大,但实际在工作的只有一小部分人。
法医将数据扫描芯片植入陈松伶的尸体,再根据伤势,用人工智能推演她的遇害过程,最后移交全息发生器,生出一段百分百真实的虚拟影像。
于是无论是现场取景的警察,还是陈松伶的父母,都看到这个清秀的男孩瞪圆眼睛,泪水横流不断求饶,最后被一把西瓜刀活生生戳成筛子。
在网络世界发达的赛博,数据推算精准得可怕,譬如芯片捕捉到陈松伶肩膀上的抓痕,于是虚拟影片中的陈松伶也被高高抓起来,西瓜刀由下向上做着无规律的抽、插动作。
陈松伶的妈妈心都要碎了,冲过去抱住她可怜的儿子,却只抓散了一团数据。
法医见状默哀道:“致命伤是脖子大动脉…”
“那岂不是第二十多刀?”陈松伶的父亲手都颤抖,他是大学教授,记忆力比较好,回忆刚刚看到的虚拟视频,第一刀第二刀一直到二十刀都是落在手臂,双腿和胸膛肚子,大概是陈松伶不断求饶,哭得实在太凄惨了,才被凶手一刀切开脖子。
也就是说,前二十刀陈松伶都是清醒状态,疼得彻骨,一直到致命伤才彻底死去。
这让陈家父母如何受得了?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过后,他们开始咬牙切齿辱骂凶手:“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找到杀害我儿子的罪魁祸首!”
“找到了!”
话音刚落,就有警察带着监控上门,那是高中附近的巡逻机器人,正好拍到案发现场。
很快,陈松伶的虚拟影像被替换,犹如打开了一段第三视角的视频。
只见她惊恐地看向十字路口,一步步后退,紧接着,一个老头慢腾腾从角落里走出来,随着他步步紧逼的动作,身材脸部逐渐暴露在光亮的地方。
“啊!”陈松伶被吓退几步,转身离开十字路口,也跑出了机器人的监控范围。
老头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追着陈松伶的脚步,同样离开了监控范围。
“这是杀人凶手吗?!”陈母看着那位仿佛可以当她爸爸的老头,恨得眼眶都是通红的,“他追着松伶过去,一定是去杀他的,你们快去捉他!”
老头回头望的那一眼,正好被巡逻机器人捕捉到正面。如今是身份系统严谨的时代,不出五分钟,老头的姓名地址过往都会被找到。
更何况监控拍到了老头与陈松伶同框的画面,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问题是…
警察调出老头的身份数据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两天前,这老头就申告死亡了…”
怎么可能?!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死而复生跑出来杀人吗?这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他们宁愿相信死而复生,也不会怀疑市民身份系统,一个身份想要申报死亡,首先必须先经过生命仪器的扫描。
生命仪器是一种辐射工具,就算检测对象是假死,也会被强大的辐射穿透,当场死亡。
资料显示,宋老头通过生命仪器的检测,百分百死亡,可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陈松伶的死状与宋老头几乎一模一样。
同样都是被切割得千疮百孔,残破的身体连内脏都兜不住,从肉缝里挤了出来。
尸体死而复生后,将他见到的所有人都害成他这样?这可是恐怖片才会出现的桥段。
现场警察们面面相觑,陈松伶的父母又急着制裁杀人凶手,不断催促。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阻止的声音,还有动手推搡的吵闹声。
“侯烛,看在一场同事的份上,你别让我难做。”警戒红外线外的几位警察苦苦哀求,他们的后背几乎要碰到激光红外线了,在高达百度的炙热温度外反复试探。
“我什么都不做,你让我进去看看。”侯烛朝十字路口张望:“我听说这里有凶杀案,而且尸体残缺程度很高,可能是蓄意复仇…”
“这也不关你事啊,你已经不是重案组,而是网络安全部了。”
同事都快无语了,换做其他人,他们可不会这么好脾气地规劝,直接上手压制了。
可侯烛是出了名的“一根筋”,明明是正义的警察,为达目的也不介意使用一些暴力,而且身手该死的还不错,同事几乎都不是他的对手。
吵闹声将组长吸引过来,他看到侯烛后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手里的档案砸到他身上:“侯烛,趁我好好说话之前,滚回网络安全部去,这不是你能插手的案件。”
“就是啊。”侯烛昔日的平级同事也在阴阳他:“一个网络安全部的警察,能有什么用,还是快点回去抓你的网骗吧…”
可恶。
侯烛瞪着他们,视线落在他们右眼正在发红光的摄像芯片,那是执案记录仪器。
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打了可能连网络安全部都呆不住,要去后勤清洁部处理尸体了…
反正她也好奇,这老头要做什么…
不,准确来说,她是在好奇:曾经差点灭绝人类的黑虫,会如何在赛博打响第一炮。
三人坐上悬浮警车,朝老头所说的目的地前进,等下车后才发现,这里确实是办公楼,淡黄色石灰墙面包裹着防子弹的金属,毫无设计感的拥挤窗户成千上万地开在大楼的表层,好像一只只窥视着大街动静的眼镜。
阴风从大楼缓缓吹来,没有更多的声音,现在应该是午休时间。
可是太奇怪了,就算是中午午休,也不应该完全没有声音啊,简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苏芙刚踏进办公室楼,就闻到了,“空气中有血的味道。”
侯烛闻言,有些不屑地说:“你一个网红,怎么可能闻出空气中的血味…”话还没说完,他的眉头就蹙起来了,因为他也闻到了,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好像是深海鱼的味道。
苏芙白了侯烛一眼。
她再怎么不靠谱,也是做过警察的人,一瞬间就对公司内部做出判断。
“小心点,空气中的血液含量高达65%,里面正进行一场大屠杀。”她这么说道。
另外两人闻言,却露出怀疑的表情,毕竟这大楼里静悄悄的,没有枪声也没有惨叫,怎么看都跟大屠杀没半毛钱关系啊。
苏芙没管她们,她也没有给人解释的义务,直直朝着血腥味最浓郁的方向走去。
血液浓度百分之70,饱含血腥味的空气沉重得不再流动。
血液浓度百分之80,金属墙壁隐隐有着淡红色的水珠。
血液浓度百分之90,三人身上沾满着腥臭的血味,头发也潮湿了。
到了。
血液浓度指向了一个地方,公司食堂。
会不会是饭堂在杀鱼做饭?这是高中生宋临唯一能猜到的可能了,那么浓郁的血腥味,他不愿意将自己的父亲往可怕的方向上想。
而且赛博污染严重,处理重金属鱼类制作员工餐的时候,确实会发出刺鼻的味道。
他还没来得及打手语,忽然感觉脚底一阵湿润,低头一看,血液竟从门缝里流出来,浸湿他腿上这双普通的,没有任何防护属性的鞋子。
白鞋子被鲜血染成了黑色,他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满地都是血脚印。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苏芙猛地推开大门。
…天。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人体的各种狂态展现在三人面前,他们的四肢呈反人类的姿势扭曲,表情疯狂狰狞。
离大门最近的员工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大口吐血,又被地上的血泊滑倒,摔在其他员工的身上。两人仿佛在比谁吐得血更多一样,身体交缠在一起,吐作一团。
有人因为太痛苦了,发出呃呃的声音,一边呕血一边在饭堂里奔跑,撞碎不少座椅,连移植在身上的义体都撞出来了,疼痛程度不亚于是人手抠出器官。
“救命啊。”
“我好痛苦…”
“快叫医生。”
神特么科技大学,原主一个高中学历怎么好意思撒这种谎。
“好啊,到时候一定带大家去学校逛逛,在学校直播。”
紧接着虚拟苏芙目光游离,好像是在读评论,“我儿子也考上了科技大学,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去的专业,他也想去网络工程学。”
这是宋老头的评论!他那个考上科技大学的儿子,就是宋临吧?
几人来了精神,集中注意力去看。
虚拟苏芙笑了一下:“恭喜你儿子马上要跟我当同学啦,我已经确定就读网络工程学,想让你儿子和我读一个专业,就打赏接好运吧!”
打赏接好运…
打赏,接好运??啊?
苏芙从来没有这么无语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脸说出这种傻逼话,比杀了她还难受。
然后老头真的打赏了,还是一千元这种大额赏金,备注:接好运。
只不过在大网红苏芙的直播间里,一千元还是太少了,她多的是成千上万的金主观众。
虚拟苏芙看到钱后,连表情都没变一下,语气平淡地说:“恭喜这位宝已经接上好运咯,还有和我一样的高中生要接好运吗,打赏接好运哦…”
紧接着打赏不断,回放中持续有金币进入的特效音传来,看来那时候苏芙人气确实高,颇有一言既出,成千上万的气势,而且无论是不是科技年代,迷信总是少不了。
在几千条“接好运”的评论中,一条格外慌张的留言显得格外突兀。
他说:“我不小心打多了一个0,请问可以给我退回来吗。那是我儿子的考试费。”
虚拟苏芙嘴唇微动,明显是看到这条弹幕且默念出来了,却什么话都没有直接忽视,进入下一个话题:“你们想知道我学习优异的秘诀吗…”
“想!”
“苏芙好厉害呜呜呜”
“是怎么会有人长得好看,家境好,还学习优异?”
“谁可以来帮帮我?”
“接好运!”
“苏芙幸运女神。”
“这笔钱真的对我很重要…”
无数条狂欢的评论中,夹杂着宋老头一条接一条无措的评论。
他仿佛是一个人来到外星派对,无措地看着外星生物啃食他的大腿肉……
“哎哟,这小哑巴,居然还会发出声音。”
穿着西装、长相粗鲁的壮汉一边指着惨叫的宋临,一边发出哼哧哼哧的鼻息喘笑,说:“还以为哑巴就不用捂嘴了。”
他将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布条塞进宋临嘴里,宋临尝到了隔夜血浆的味道,他也不确定,因为他现在脸上,嘴里,喉咙里溢出来的都是血味。
他被这群人打了。
他是在做完参考人调查后,半道被他们套上头套掳走的。
宋临没办法说话,即使想要求救,除了剧烈挣扎没有其他办法,半路还挨了好几拳。等头套拿掉,眼前视野重新清晰,他发现自己被带到一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四面都是牢笼,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意识不清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宋临尝试用手语对话。
“妈的,话也说不明白,植入一个自带手语翻译的喉咙义体会死吗?”
莫名其妙,宋临又被打了。
就在刚刚,他遭到这辈子从没有过的痛打,那些人抄起手边能用的东西,往他身上扔,宋临感觉自己的肝脏被打断了,脑袋也被打破一个洞,不然这种呼呼的漏风感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红色,却并不妨碍他看清这些人的面貌。
——人模人样穿着西服,这一眼看上去好像上班族,然而袖口无意间露出来的皮肤,却暴露他们全身都加装了武器义体,除了犯罪份子没人会这样改装自己。
可是宋临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打他,他这十八年的人生都不曾和他们有过交集。
“宋临?”刚刚一直没有动手的绅士走了过来。
宋临依稀记得他,他是这个公司的高管,游刃有余的样子看起来也是这群人里的老大。
此时,对方正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语气依旧儒雅:“你知道我讨厌什么人吗?那就是借了钱立刻去死的人。”
“现在都是信息时代了,不会还有人以为,借钱后自杀就不用还钱了吧,不,不会,因为我会按照身份系统上的信息,追杀所有与借钱者有血缘关系的人。”
…什么意思?
有那么一刹那,宋临不确定男人是否在跟他说话/
他什么时候借过钱?
随后,宋临才意识到,不是他借了钱,是他父亲借了钱,而他是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意识到这点的宋临十分惊愕,却又无暇思考原因,因为对方正准备杀他!
——只见绅士招招手,数位手下从膝盖抽出长刀,多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如同一座刀山,刀尖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有人发现刀尖上有血,当然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上一个死者的。
他们用好像开玩笑的语气,说:“还以为昨晚那个男孩是老头的孩子呢,松伶,宋临,这两个名字也太像了。”
回想起昨晚,绅士也有些无语:“幸好你们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杀人,不然事情难办了,他可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几人擦完刀尖上的血,转头一看,原本躺在地上的宋临消失了。
“人呢?”几人诧异朝四周望去,看到地下室的门轻轻晃动,不由得怒骂一声“我靠!”
本以为宋临被揍成这样,应该跟尸体一样除了躺着没办法动,他们才没有把他捆起来,结果这小子还有点脑子,被打成血人了,还懂伺机逃跑。
“万一他找到楼上,跟警察告状怎么办?”
意识到这点后,绅士脸都黑了,“十分钟,把这臭小子找出来,干掉!”
“是!”
众人一哄而上。
【系统状态更新】
【十二区考场构建完成】
【省院高一考场构建完成】
【联合监控系统预链接已建立】
【考核系统载入完毕】
而画面中央,两道身影同时显现。
左边是负责十二区考生的张元化张院长,右边则是负责省院高一的沈德庸沈院长。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就吹胡子瞪眼地纷纷扭过头去。
显然谁也不服谁的样子。
直到中央出现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老者,银发如雪,双目却炯炯有神。
这是灵霄省神明学院的校长,盛怀安。
“张院长,沈院长,”老者的声音浑厚有力,“这次就拜托你们了。”
张元化和沈德庸同时躬身恭敬道:“是!”
校长的身影只出现了一瞬就渐渐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空中回荡:
“愿诸神垂怜,愿英才辈出。”
【灵霄省神明学院决赛考核,正式开始!】
第 30 章 30-C+级考卷,天狱残垣
伴随着神衍 AI 的开考提示,苏芙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化。
白光散尽,眼前是神衍考核空间。
绚丽的金色数据流依旧在空中倾泻而下,衬得一切恍然如梦。
只是这次的数据流似乎分为明显的一左一右,它们相互缠绕,时而交汇,时而分离,最终汇聚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苏芙眨了眨眼,不太对劲啊,记忆中的数据流应该是……直上直下的?
这些人嗓子都哑了,难怪刚刚站在外面,听不到任何求救的声音。
可不管怎么说,公司一百多号人,集体坐在饭堂里吐血,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景象。
打开饭堂大门后,厚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其中夹杂着胆汁苦味,混合成独特的恶臭。
就连见多识广的侯烛都看呆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救人。
“你还好吗?坚持一下,我去给医生…”
话还没说完,侯烛好不容易扶起来的,原本在地上不断痉挛的男人忽然喷了一口血,正好喷在他的眼睛上。
视野一片猩红。这是一份借款记录,因为日期比较新,被放在机密档案室最外层的柜子上。
这倒是方便苏芙了。
看完资料,她大概明白这是一家怎么样的公司——这是一家罩着网络信息公司皮囊,实际上利用这些信息,向穷得叮当响的人发放借款的高利贷公司。
资料上显示,宋老头于一周前借款1000元。
一周前,岂不是他在这里约见律师的日子?
苏芙用大拇指都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宋老头被自称是律师的人骗到了高利贷公司,再用花言巧语哄骗老头先借1000元用来应急。
谁能想到,这1000元在一天后变成2000元,两天变成4000元。
一周后,这连原主网红都看不上的打赏,居然利滚利变成了一万元。
对于宋家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宋老头完全被骗惨了。
他虽然及时交上宋临的考试费,却还不上高利贷,而且这一万万随时可能变成两万元,三万元…宋家的未来可想而知,完全被高利贷拖入深渊。
“所以他才会自杀吗?”苏芙喃喃自语。
在她阅读宋老头的债务时,侯烛也在看,但他接收到的信息与苏芙截然不同,他说:“手写档案,每日翻倍的巨大利率,还罩着普通公司的外壳,难怪重案组那群蠢材没找到,网络安全部上面也没有记录。”
但凡这些资料不是用手写的,必定会在网路留下痕迹,被网路警察追踪到。
这样看来,这些犯罪者们似乎比警察更有漏洞意识,利用网路打造了一个法外之地!
侯烛一边羞恼于前不久的自己也是如此狂妄自大,一边将这些借款账本全部拍摄下来。苏芙则游走在档案室里,时不时抽出一本细细阅读。
黯淡的光幕笼罩着两人的身影,一片岁月静好。
“苏芙。”安全就好。她绝对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下意识觉得——苏芙无所不能。
但赛博科技大学不是脑子好就能进去。
他翻出这段时间的备考资料,厚厚一叠竟然有半人高:“科技大学的入学考试非常难。”
想要成为科技大学的学生,首先,第一轮得通过全球高考,成为排名前1%的合格者,紧接着在所属地参加面试,成为该区的第一名,再前往科技大学校内参加最后一轮面试。
陈松伶本该在竞争激烈的威森布鲁克区,每年富人区都会为了入学名额,神仙打架。但陈家通过暗箱操作,将学籍转移到了海伍德区,这才让他顺利拿到最后一轮面试资格。
说到最后一轮面试,哪怕是成功者宋临都有些冷汗冒出,“赛博世界除了无人的恶土,一共有六个市区,也就是说参加最后一轮校考的人只有六人,但只有一个合格者。”
也就是说,就算苏芙拿到陈松伶的最后一轮面试资格,她作为中途插班的作弊差生,要怎么打败其他区域的第一名,成为新生?
宋临对苏芙的计划报以绝望,最重要的是:“入学考试对你来说太遥远了,先说第一步,你要怎么顶替陈松伶的面试名额?”
陈松伶案结束后,警方就不再需要保留他的尸体,会很快向身份系统递交死亡报告,身份系统核查生命状态过后,会抹掉陈松伶在世上所有的信息,包括他的电话,注册信息,学籍及面试合格通知…
这一系列工作听起来繁琐,但在AI手中,只需要一秒。
除非苏芙今天能当众拦截尸体,否则她压根不可能在AI手里,偷走死人的信息。
宋临苦口婆心,想要劝说苏芙放弃这么不靠谱的计划,苏芙却笑了。
她说:“如果是担心身份系统上出现问题,你就放心吧。我里面有人。”
里面有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苏芙还能与AI系统交流吗?宋临露出不理解的表情,苏芙却没有给他解释的必要,径直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临走前,她还不忘对宋临说:“那么,晚点学校见咯!”
“…”种种新闻表现,网红苏芙还在活跃,今天还直播了。
可…她在这里,是谁在给苏芙账号直播的?少女慌了,马不停蹄打开了苏芙的主页,当她看到苏芙这个与她P出来的形象一模一样的人用着她的帐号,还顺利顶替她开直播后,慌张彻底变成惊悚。
是谁?一条条全息恶评从眼前划过,苏芙愣是一个字都没看,专注摆弄指甲。
作为一个大脑开发程度高达75%的人,她懒得跟这群开发程度只有1%的普通人争辩,更何况被骂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原主。
苏芙就这么挂着直播间,既不说话,也不互动,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即便如此,直播间人数还是越来越多。
“叮咚。”牙齿?
警察不可置信地看向饮水机,水龙头里怎么会流出牙齿?
他慢慢走到与饮水机相连的水箱旁边,将耳朵靠在壁面上。
刚开始只有流动的水声,忽然,巨大的一声“砰!”响起,将他吓得瘫坐在地上。
“砰!”
警察呆愣地看着水箱晃动。
“砰!”
敲打声引起其他警察的注意,他们警惕地围了过来。
这个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打的声音!该不会…宋老头藏在水箱里面吧?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全身鸡皮疙瘩的恶感袭来,因为这个水箱连接了全公司的水源,饮用水,洗手水,甚至做饭的水…
也就是说,从昨天开始,这家公司的员工就在喝老头的泡尸水,吃尸水做的饭。
这难道是他们集体喷血的原因吗,因为吃下了含有尸体元素的食物?
胡乱猜想只会让真相越来越远,几位警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拿出各自的武器义体,瞄准这座连接着各大系统的庞大水箱。他们先前没有搜查水箱,觉得人类无法在水里生活,但如果他已经不算活人呢?
“砰!”
水箱被炸出一个大洞。
巨大的水流冲刷出来,将几人撞得站不稳。他们勉强在巨浪中睁开眼睛,却看到了…
一具被泡的浮肿的巨大尸体死死抱着少年,跟着水流的冲击,一起流到厨房的地板上。
尸体被水浪冲得变形,又因为撞到厨房的边边角角而变得残破不堪,可他怀里的少年,却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被护着安全冲出水箱。
立刻就有人认出尸体里的少年。
“你是…刚刚做过嫌疑人审查的宋临?!发生了什么,你刚刚还好好的…”
他们发现,宋临的双腿双手都有严重损伤,立刻意识到其中有猫腻。
离得最近的警察想要将宋临从尸体里拉出去,却发现这具尸体抱着宋临的力气很大,将他护得死死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他们分开。
——谢谢你。
宋临将头埋进尸体里,也没有忘记跟苏芙道谢:也谢谢你,我已经找到他了,安全了。
“您关注的账号“song,in”已上线。”
来了!
苏芙终于舍得抬起眼眸,看向光屏外的观众了。
半透色的眼眸在光线下流光四射。
当然,她这毫无预兆的一抬眼,又间接击中多少立场不坚定的观众,就不得而知了。
苏芙掏出早已准备的账单,将其展开,一字一句念道:“从昨天到今天,我共工作了10个小时,按照赛博平均时薪120元每小时,一共是1200元,之前您父亲给我1000元,所以您还需要补200元。”
说完,她将账单贴在屏幕上,硕大的200eb,出现得莫名其妙。
粉丝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她在跟观众要钱。
其中,哲也的反应迅速,立刻开骂:【不是吧,都全网嘲了,还那么厚脸皮开直播要打赏,谁会这么怨种给你钱?】
话音刚落,id为“song,in”大怨种就冒头了。
二话不说,给了苏芙200元打赏。
200eb放在超梦直播间里就是一朵璀璨的全息烟花,常年混迹直播间的观众看惯了,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苏芙却是第一次看。
毕竟这是她开直播的第一笔打赏。
苏芙倚靠在扶手椅上,慢慢观赏着烟花绽放,落幕,仿佛在庆祝她的第一桶金。
烟花结束后,苏芙探身摸向开关,“谢啦,下播了。”
下播了??
这就下播了??
不是,那么多观众的弹幕她一条不看,拿到打赏就下播,这是要坐实骗钱人设吗?
眼看苏芙真的要下播了,观众都急了。
弹幕刷得飞快。
忽然,苏芙感觉手心一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束鲜艳的玫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掌中——id<名侦探爱好者>打赏100元,赠与主播苏芙漂亮的玫瑰。
咦,竟然还有打赏。
苏芙不着急了,身体缓缓坐回躺椅里,一副咸鱼摆烂的样子。
打赏后的弹幕通体金黄,在一众白嫖的观众中,显得格外显眼。
【名侦探爱好者:苏芙别走!!我大概知道案件的来龙去脉了,但我还是不理解一点:老头为什么要去找高中生复仇,真是因为对方有钱吗?】
这条弹幕还跟着一长串小尾巴。
【不是吧,真以为苏芙是协助警方的热心市民啊?她能破案的话,还当什么网红,直接去当警察就好啊!】
【她的热心市民奖,可能是她在警局的情人特地弄来的…就那个叫什么侯烛的警官。】
【居然给网骗转了一百块,我看你真的是饿了!】
为什么有人长得和她p的一模一样?
还是说有更高明的黑客捏了一张同样的脸,偷走她苦心经营三年的账号?
少女看向海伍德红灯区的方向。
距离她逃跑已经过去三天,心态也从刚开始的逃避,变成如今对身份被夺走的恐慌。
她知道,她得回去看看了。
不管那是黑客,还是什么怪东西,她得拿回自己的身份。
同一时间。
记者发布会结束后,侯烛并没有离开,而是拿着一份文件找上最高级别的总警司。
“侯烛?”总警司知道他,因为在他误杀同事被调到网络安全部前,他一直是潜力股,下一任警长的最佳人选。可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网络警察。
“总警司,我想换组。”
侯烛还是想换去重案组,哪怕他发现网络安全部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总警司早在他找上门之前,就想到侯烛会趁机提出换岗位的请求,干脆提前表明态度:“这次案件,你的表现非常优异。这也证明了,人才在什么地方都能发挥出最好的作用,换岗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原以为侯烛会纠缠,谁想到他听到这话后,竟然没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好吧。”
总警司诧异看向侯烛。
怎么感觉一场案件过后,他人就变了,也不犟了。
侯烛接受不换岗后,火速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代表网络安全部拟定出来的提案,希望能趁宋老头事件还有热度之前,尽快提出来。”
网络安全部还有提案…?
而且总警司怎么感觉,侯烛提出换岗,目的是希望他能答应后面的提案?
总警司诧异接过文件,等他浏览完内容,简单思索过后,直接将文件递给公关秘书部:“现在就去拟公文,往全体市民的智能系统里发送。”
“谢谢。”
完成任务的侯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听到总警司的感叹:“你确实适合网络安全部。”
侯烛:“…”
适合个屁,少给哥画大饼。
侯烛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提提案只是不希望类似案件发现,他依旧看不起网络安全部,迟早要回到重案组!
“叮咚。”
“叮咚叮咚。”
同一时间,全体市民都收到来自警局的公文。
当然,这个“全体市民”里,也包含了顶替原主位置的苏芙。
她在热心市民头衔帮助下,顺利补办了身份系统芯片,又因为没钱做芯片植入手术,只能跟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好处就是:保住百分百自然美女的人设。
她点开芯片,公文信息投射在她眼前,虚拟的蓝色代码组成结构复杂的文字。
——从今日起,赛博网络开启老年人使用界面。凡是通过身份系统上老年认证的人,将会获得说明更详细的上网界面,更简单明了的操作流程。
与此同时,网络安全部将优化个人信息保护,取缔网络贷款,增加审核力度与科普。
最后,请大家发布评论前好好思考,对方可能是你的朋友,亲人,你身边的任何一人,任何恶意的回复终将化为刀刃刺向自己。
——网络安全部,侯烛。
太让人不放心了。
宋临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拔掉了针头,决定先回学校看一眼。
苏芙确认宋临安全后,才松了一口气——世界终于清净了。
在她的原生世界里,人均精神力超群,平时还会佩戴不同形式的精神净化,精神防御,绝对不会出现[超感知]到他人情绪的事故。
于是如何屏蔽信息,就变成了苏芙穿越后的首要工作。
当然,这是解决完宋老头的事情后,才能慢慢研究的课题。
苏芙拿起手边的账本,细细研读起来——几乎所有受害者的情况都与宋老头差不多。他们住在落后地区没读过书,认知不够但本性善良从来没有过欠款,人生唯一一次借钱,就是被骗到这家公司里强制借款,从此背上高利贷。
又因为他们性格善良单纯,也没想过报警,或者拖着债务不还,老实巴交地交了几年。
而他们的结局也与宋老头大同小异,那就是因为沉重的负债绝望,走向死亡。
看来,这才是黑虫想要的执念。会议室玻璃外。
导师们正在观察面试学生的反应。
当他们看到苏芙刚开始就弃权的时候,就有人发出轻蔑的笑声。
其中一个秃头男导师,应该是认出苏芙是最近风头正热的网红,开口就是一句贬低:“我还说她一个网红怎么考上大学了,结果面试刚开始就承受不住要弃权了。”
“估计这海伍德第一名的考试成绩,也是超常发挥才考到的吧。”
“作为应试学生,心态很重要,像这种中途放弃的学生不配进我们学校。”
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回复道。
她批判苏芙,纯属是看不惯她开局弃考的作风,倒和她是不是网红,风评如何无关。
眼看着苏芙按下放弃键了,秃头男导师眼疾手快,将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配文是:最近年轻学生越来越脆弱了,考试才开始两分钟就承受不住压力要弃考,实在让人堪忧。
男导师的身份和他假惺惺的博文,瞬间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而本就名声不好的苏芙,刚一露面就有黑粉闻风而来,在评论区底下批判苏芙。
【不是吧,苏芙真去参加入学考试了,她的对手可是各区的第一名啊,她怎么敢??】
【不弃权还能怎么办啊,一个全靠p图才走红的网红,能考上才有鬼呢!】
【这种人怎么配代表我们年轻学生,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绝对不能录取她,否则我要怀疑赛博科技大学入学考试是否公正了!】
期间夹杂着对苏芙长相的怀疑,还有名侦探爱好者提出质疑,表示:【苏芙能参加考试,证明她也是第一名,没必要因为她的职业攻击她的智商吧…】
而这些评论,毫不例外地被打成了无脑粉丝,淹没在如海潮一般的恶评之中。
这位导师也享受着被粉丝吹捧和高流量的甜头,抬头一看,发现工作人员冷汗直流。
“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玻璃里,苏芙居然还没出来,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她又后悔弃权了?”
“咱们可是赛博第一大学,想要考进来的学生多不胜数,怎么可能接受一位变来变去,立场不坚定的学生?”
男导师对苏芙的行事作风嗤之以鼻。
他招招手,让人把苏芙带出来,别影响了入学考试。
结果工作人员擦了擦鼻尖的冷汗,说:“不是苏芙改变主意,是…我们找不到学生了。”
什么意思?
面试学生就坐在一墙之外的会议室里,什么叫做找不到学生了?
男导师不信邪,走上前打开房门,想将苏芙从房间拉出来,却没想到拉开房门走进去,却看到面色惊悚的导师同事们…
他走进房门,却又回到房间…怎么会这样?
现场导师们已经无心关注考试了,因为他们发现,他们和玻璃里的学生失去了联络。
它不只是宋老头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类似的受害者。
意识到这点后,苏芙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些账本挑出来,全都丢到地上。
她的动静很大,引起侯烛的注目。他诧异道:“你要干什么?”
“把这些账本烧了。”
苏芙再次掏出侯烛给的手枪,只不过这次,她不再使用幻觉,而是实打实地开枪。
“兹拉——”子弹从账本旁边飞速划过,火光迅速点燃纸张,档案室里冒出熊熊大火。
哪怕这是侯烛第二次看到苏芙开枪,依旧被她说干就干的性格震惊,“这是犯罪证据,只要把账本交给警察,宋老头就不用偿还债务,高利贷公司也会被取缔,为什么要放火?”
“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芙笑了,眸光里倒映着璀璨明艳的舞动之光,“他们为了不留下痕迹,手写账本,那我一把火将这些账本烧光,他们因为没有备份记录,没办法向可怜的穷人追账。”
“你说取缔高利贷公司,用什么罪名?偷偷下载用户的个人信息还是贷款利息太高?”
无论是哪种,最终能定罪的罪名都太轻了。他们迟早会再出来。继续残害善良的穷人。
苏芙在诡异世界当警察,不能说比赛博警察更了解人性之恶,至少更了解黑虫的习性,“比起这些只起到安慰作用的事情,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杜绝黑虫再利用类似的执念,让含恨而死的尸体复活。”
赶在火势变大之前,苏芙离开了档案室。
侯烛则跟在她后面,因为她的话而陷入思考。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饭堂的时候,大概是账本烧得七七八八,这具死死抱着宋临的尸体忽然松手了。
他就好像是忽然晕倒的人那样,卸去所有的力气,如同一摊烂泥那样躺在地板上。
一只褐色的小虫趁人不注意,从老头的耳朵里偷偷钻出来,飞走了。
尸体失去所有的支撑,仰面平躺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宋老头的尸体已是强弓之末,他本来就死状凄惨,死而复生后又经过两天一夜的事件,尸体状态变得更糟糕,白骨残肉,皮肤被刮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破碎的肌肉纹理,内脏几乎都流干净了。
可以说,宋老头只剩下一副躯壳,他就用这副躯壳保护了宋临,一直到最后。
苏芙原本打算直接走过去,却听到警察说:“啊,连环杀人凶手这是…死了?”
“可他不是会死而复生吗,我们还是把他带回警局里吧…”
没忍住,她还是走过去说了一句:“他没杀人。”
受到黑虫影响而复活的尸体,往往会延续生前的行为习惯,宋老头生前就在乖乖还债,怎么可能死后一夜蜕变,化身成恶鬼残害其他人呢?
“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后一点能力,偿还债务罢了。谁知道泡尸水不算蛋白质呢?”
高利贷就像一株种在人身上的罂粟花,榨干人最后一滴血肉,最后开出最灿烂的鲜花,这是老头死后最直观的感受,于是他死后,他依旧做着一样的事情,献出自己的血肉。
大概是苏芙说话太不着调了,侯烛连忙上前,将来龙去脉说出来,并附上证据账本。
警长似懂非懂,“那陈松伶呢?他的死又怎么说?”
——陈松伶不是我爸杀的。
宋临没法说话,于是直接拿出外置通讯器,里面有他偷录高利贷的录音。
从他用残缺的半掌拿出通讯器开始,众人不由得以敬佩的目光看向他,谁能想到宋临一个才18岁的准大学生,不仅能在高利贷手里成功逃脱,还记得偷偷录音,保存犯罪证据。
再看他身上重伤,虽然这种程度的残疾,做一个义体手术就能恢复,但疼痛不会消失。
宋临只是将通讯器交给警察,就没有额外的力气了,乖乖躺在地板上接受系统诊断。
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他上空,长发飘飘,挡住他所有的光线。宋临眯起眼睛,看到的却是苏芙含笑的双眸。
可…真漂亮。
就像死前看到天使那样,令人感到欣慰。
然而天使却说:“救你的钱和洗刷宋老头冤屈的费用,我回家后单独发一个账单给你,记得来我直播间支付哦,打赏接好运~”
宋临:…
《天使,但骗钱。》
突然,脑海中突然传出虚弱的声音。
因为太小声,苏芙不确定这是大脑捕捉到的信号,还是耳朵确确实实听到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她半捂着耳朵,试探询问身边人:“宋临的声音,他在向我们求救。”
侯烛聚精会神听了很久,却什么都没听到。
“我没听到啊。而且他不是一个哑巴吗,怎么开口求救?”
苏芙没有回答。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的大脑里确确实实接收到哑巴的求助,情绪强烈得足以冲破屏障:“谁来救救我。”“我真的很害怕。”,“苏芙,你在哪里?”
侯烛有些发愣,缓缓擦掉脸上的血,与此同时,这个男人也没有了生命力,倒在地上。
我去给医院打电话!宋临拿出自己的外置通讯器,刚准备拨通急救热线,却听见…
“他们活不了了。”
苏芙冷不丁评论了一句。
她看着餐厅里的惨状,神情镇静得比杀人凶手还要冷漠,脸上那双漂亮的浅色瞳孔,却反射着人体接近边缘的崩溃画面。
美艳的主播,镇静的杀人现场,笃定的遗言…这样的组合无疑是诡异奇怪的。
而苏芙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她没有阻止别人找医生,只是提前打了预防针:“我已经说过了,幻境可能是假的,但死亡必定是真的。”
这是一场无声的、因为他们晚来一步而发生的大屠杀。
如果不尽快找到宋老头,类似的事件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猎奇。
苏芙只觉得浑身一沉,体内的神力运转突然变得迟滞起来,就像是在粘稠的泥浆中行走。
更糟糕的是,就那么一瞬,她突然失去了与四只乌鸦的联系!
“不是吧……”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夸张了吧!”
异常甚至都没现身,光是气场就直接削弱了她三分之二的神力!
就在这时,远处的迷雾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显现。
青铜面具下的双眼泛着幽幽的蓝光,破败的法袍上爬满铁锈般的符文。
它的手中握着一根粗大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消失在虚空中,不知通向何方。
“叮——”
一声轻响,它手中的锁链突然绷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猎物。
就在这时,它抬起头望了过来。
“镇守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