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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那我做你妻子好不好

刚刚一番缠斗,魔修不敌,浑身散发着黑气,此刻已然受了重伤。

季知星与一众弟子,屏息紧绷着后背,几人围成一个圈,握着剑柄手臂落下,将剑刃指在她的脖颈上。

季知星身为领头人,冲在最前面,拿着剑的手也是最稳当,同时是最靠近魔修。

魔修话音刚落,从丹田的魔气迅速包裹住全身。

季知星见她如此,瞳孔微缩,立即大声,“她要自爆,后退。”

以这个魔族的修为一旦自爆,她们离的这么近,必定会受重伤。

她们整齐划一的散开,脚步快移,季知星将剑横的身前,将其他弟子护在自己身后。

魔修趁此,凭着最后一口力气将自己化成一阵黑烟,浑身的魔气也因此散发的愈发快,已经成了溃散之势,她往空中一飞,窜进了府中的一座房中。

不甘的声音嘶哑而执着,伴随着烟雾而去,“我认栽!但她也别想好过。”

季知星眉头一皱,便立刻追过去,跨过好几道门槛,来到那间门户大开的闺房中。

黑烟缠绕在一妙龄女子身上,如同本就是一体般,下一刻,爆炸一样的响声传出。

烟散人倒。

季知星见此,提着剑防备着,一步一步探过去。

魔修自爆,竟然还要拉着一个人,当真可恶。

季知星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摸着那女子的脉搏,已经停住了跳动。

她叹了一口气,起身眼前猛然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她身后的弟子连忙揽着她的后背,扶住她,这才看见季知星已经是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唇色更是无一丝红色,凄白的吓人。

托住她的弟子只感觉手上一阵热气,粘稠湿濡,鼻尖萦绕的血腥味此刻无比浓郁。

她们几人出门在外,一般都着黑衣,方便且耐脏,因此也没有发现,季知星居然被伤的这么严重。

“先带回客栈疗伤。”

“怎么流这么多血,这个魔修,还没有之前碰上的那个修为高,之前那个魔修,季师姐一人就降伏了,这次怎么会伤的这么深。”

“谁知道呢,我看师姐在交手的时候,好几次都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师姐好像在想什么。”

几个弟子又谈论着走了。

**

陆卿安身边的姚芜双紧跟着她,一步一步,对陆卿安依靠的不行。

夏轻亦趴在窗边,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喜。

那道人影也在她的期盼中越来越近,夏轻亦害怕她发现自己在看她,撑开窗扇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窗扇撞在窗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像是敲在她的心尖上,砰砰直跳。

夏轻亦觉得这一道声音太大了,生怕陆卿安听见,恼怒的瞪了一眼红木制成的窗户。

真是烦人,做的那么响。

但陆卿安离她又数百米,哪里能听得见。

夏轻亦快速的坐在一个炼丹炉前,脸上非常认真。

那个专门用来放置丹药的柜子,此刻丹药已经全然换了新的药物,满满当当全然都是用来治疗身体的药。

五个炼丹炉同时燃烧着,炉身旁摆着的桌子上,正是今日她新炼制的丹药。

自从那日陆卿安被罚了以后,伤的那么重,她便将全部都精力都放置在练习治疗类丹药上。

她的天赋卓绝,如今已然能同时控制着五个炼丹炉,且炼制出的品级都是中阶。

陆卿安敲了敲门,在等待的时候,眼睛向下一看,却看见姚芜双的双手交合。

再仔细一看,其实一根手指已经被扣的泛红,再严重一点,就要流血了。

陆卿安心头一震,将她扣的险些泛出血的食指抬起,轻轻吹着气。

“很紧张吗。”

她问。

姚芜双看她的认真的眉眼,有些失神,没回答。

陆卿安便又问了一次。

姚芜双怔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些,被陆卿安抓着紧,没有成功。

“轻亦妹妹,似乎性格有些。”,她话没有说完,但是陆卿安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

“轻亦是被当做小孩子一直带大的,有时候是有些不受拘束,自由惯了。”

陆卿安小心的握住她的手掌,生怕碰到了她那根受伤的手指。

院中有一颗不知栽种了多久的梨花树,树干两个人抱都抱不住,树下有一个玉石做的棋盘石桌,横竖线交错,应该是以前的人用来下围棋的。

如今有些线已经被磨的看不清了。

陆卿安之前在宗门内比练剑的时候,练习累了,就会在此处休息。

拂去凳上的掉落的树叶,她按着姚芜双的肩膀,让她坐在那处。

“那你先在这休息,我先去和轻亦说话。”

陆卿安摸了摸被她扣起的透明色的皮肉,顺着纹路,捋平了许多,“可不许再扣了。”

她冲着姚芜双笑了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仿若渡了一层金光,柔化了眉眼间自然生出的冷清,显出几分平常里见不到的温和。

姚芜双朝她点头。

陆卿安这才放心的转身。

看着她的背影,姚芜双垂下眼眸,定在陆卿安刚刚吹气的那根手指上。

嘴角上显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

陆卿安进了炼丹房中,看见一身藕粉色的纱衣,且刚满十八岁,正是爱好鲜丽的时刻。

陆卿安给她买的衣裳,也大多数是好看为主。

内里的衣服是浅浅的纱白,袖口作成了莲花苞的形状,开散而飘散,外头穿了个在衣襟出点缀着粉色花瓣的小马甲。

额头上的刘海显得她乖巧几分,头上的有一缕发丝扎成了小辫子,像是一个小小的头箍,横在头顶上。

耳后的也挑出一缕发,扎成细细长长的宽松的小麻花辫,同时被还穿插着嫩绿色的细线,闪着细碎的光,用了同样色号的布条绑在发尾,看起来可爱非常。

头上挂了一个小小的淡粉色的小首饰,药瓶模样,大小如同小拇指,坠在发间。

那是陆卿安偷跑出流云宗,下镇子的时候,在一家小店铺的买的。

先是给夏轻亦买了衣服,然后又买了点小吃食,当时身上的银钱已经被花的差不多了。

陆卿安就在那小铺上干了半天,当做门口的吆喝,才换来那个小首饰。

她长的好看,身体修长,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站在门口,叫卖个不停,连带着小店铺的生意都好翻了一倍。

老板都有些不舍得她走了。

陆卿安的目光盯着夏轻亦的头饰上,现在看来,那半日的吆喝没白干。

陆卿安为自己的眼光暗暗开心。

夏轻亦认真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炼丹炉,仿佛没有看见刚进来的陆卿安。

如果在往常,陆卿安倒也不会打断她炼丹,但如今想着还坐在树下的姚芜双,她拍了拍夏轻亦的肩膀。

陆卿安眉眼都透着欣喜,声音高昂,“轻亦,我和你说一件开心的事情。”

夏轻亦瞥她一眼,轻哼了声,“说吧。”

陆卿安的声音透着轻快,眉眼轻松无比,开心道:“我要结道侣啦。”

夏轻亦却不怎么相信她,斜看她一眼,“就你,能有人看上你?”

陆卿安指了指门外,却发现这个角度来看,姚芜双被墙壁挡住了,根本看不见她人。

便拉着夏轻亦的手腕,带着她来到门后,侧着身子,偷偷看向院中坐着的姚芜双。

她这个样子,简直像是情窦初开,趴在墙头的偷看别家小女孩的人。

夏轻亦见她如此,朝着她的目光看去。

姚芜双盯着棋盘,她身上穿着的是最普通的弟子服饰,通身白色,布料也说不上什么好,普通,黯淡,她垂着头,一眼看过去,一点也不出挑。

远远看去,甚为普通,就是一个简单的流云宗弟子。

夏轻亦小声的切了一声,“你说谎不也找个好看的人,随便拉了个人来,干什么?”

她说着,往还在燃烧的炼丹炉那走去。

陆卿安见她不信,有些着急,小跑到她身边,“我已经给母亲写了信,应该不久后母亲就会回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不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母亲的亲笔信吗?”

夏轻亦还是不相信,“我还不知道你?肯定诓我呢。”

她手掌拍了拍陆卿安的胸口,得意到肩前的小辫子都在空中摇晃,“得了吧,你还当我是小时候,被你一吓就哭的小孩子吗。”

陆卿安那个时候,得了一本书,她和夏轻亦找了个茶馆,花了三天,才将整整一本书看完,里头讲述的是双方一见钟情,结为夫妻,和谐幸福的一生。

夏轻亦比她小三岁,眨巴着眼睛,懵懂的问,“陆卿安,你要是娶了妻子,就会像这话本写的这样吗?”

她扒拉着陆卿安的手臂,看着她握着的书本,一字一句的念出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话。

“一生一世待你好。”

夏轻亦晃着陆卿安的胳膊,歪着脑袋问道,“你会这样吗。”

陆卿安顺着她晃的力道,笑着开口,“当然了,我要是有妻子了,肯定对她最好。”

夏轻亦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我做你妻子好不好?”

陆卿安将书本放下,用手点着她的额头,“哪有这样的道理。”

茶馆一楼的唱戏的声音悠悠传来,“叹儿女浮生皆一梦,这聚散二字总成空。”

婉转悠扬,陆卿安闭着眼睛,随着音调微微摇头。

夏轻亦看着闭上眼睛的陆卿安,也学着她的样子,合上眼皮,摇晃着头。

但她还听不懂这些,只是觉得陆卿安这样做,她想和陆卿安一样。

一曲唱尽,陆卿安睁开眼睛,就见夏轻亦睁着圆圆的、亮晶晶的眸子,“你还没有说,是哪种道理?”

陆卿安看着她的可爱的样子,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给自己到了一杯水,慢悠悠喝着,“我又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楼下唱戏的娘子。”

登时夏轻亦眼中便涌出了泪水,哐哐下落。

她这哭泣来的迅速,陆卿安刚入嘴的茶都没咽下,夏轻亦已经将桌面哭出一个小水洼。

第42章 我和她,你会选哪一个

陆卿安记得当时她说了好多话,给了一堆保证,才把夏轻亦哄好。

当时的夏轻亦鼻子哭的红红的,嘴巴紧闭,一个劲的抽噎。

陆卿安几乎是瞬间就回想起这段往事,她笑着说道,“这回可没有骗你。”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验证陆卿安说话的真实性,姚芜双移着步伐,缓缓而来,她的脚步很轻,根本不起眼,像是一片落叶,不经意落在地上,掀不起一点风浪,静悄悄的。

可陆卿安从她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她来了。

陆卿安扣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在夏轻亦面前摇晃了一下,“这下子你信了吧。”

她的手比较大,手指又修长,又因着练剑的原因,指腹上满是薄茧,此刻搭在那抹细腻的手背上,却也显得和谐。

夏轻亦被这幕刺得大脑空白一瞬,像是受不住一样,她不断的向后退,直至抵上被摆满丹药的桌子,绣着花骨朵的鞋面才停下。

“陆卿安。”她颇有些狠戾的瞪着她,眼角像是被火粹练了般,通红一片,“那我呢。”

夏轻亦手撑在桌面上,反手抓起一个药瓶,就往陆卿安的身上摔去,那瓶子砸在姚芜双和陆卿安相握的地方。

姚芜双及时将手从陆卿安掌中抽出,并没有被砸到,陆卿安没收回手,她的小鱼际连着腕骨的那部分,被砸的彻彻底底,瞬间便是一股剧痛到陆卿安心口。

“陆卿安,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愿意困在临安城吗。”

“你说你想骑着马,一路往南走,走过西照郡、舟凤郡、曲郡,走一辈子吗。”

夏轻亦的声音有些撕裂,像是从心里迸发出来的。

“你不是说,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吗。”

这是陆卿安当时说的话,陆卿安还说,如果夏轻亦愿意,她可以带着夏轻亦一块去闯荡,只有她们两个人。

“你说啊。”

桌面上密密麻麻拜访着装满丹药的瓷瓶,都是半个手掌那么大的,她炼制的丹药多。

夏轻亦觉得一只手不够用,两只手举起,发了疯一样的把瓷瓶砸在陆卿安身上,如今那药瓶就像是雨滴一样,散落下来。

陆卿安不躲,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她发泄情绪。

她食言了。

再多的药瓶也会有砸完的那刻,雨也没有尽数落在她身上,大多在她脚边就散开了,迸开的碎片砸在她腿脚衣摆上。

“对不起。”陆卿安吐出了三个苍白无力的字,“我已经答应了芜双,要与她结道侣。”

夏轻亦盯着她,眼神又如刀片,恨不得从陆卿安身上刮下两片肉,“那我呢,你也答应我了。”

“我就是那个你可以随意食言的人,就是你可以随意丢弃的人吗。”

就像那年陆卿安回临安城,仅仅一个待了下午就回去便又回流云宗,根本不在乎她。

陆卿安立刻反驳,“不是,不是。”

她着急的说道,“我亲过芜双,我不能不负责。”

夏轻亦突然冲到她面前,边踮起脚边拉着她的衣领,也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这是一种与姚芜双不同的触感,她的唇是冰凉柔软的,而夏轻亦的唇像是带着一团火,似乎能灼烧一切,烫的吓人。

陆卿安瞪大眼睛,瞳孔颤抖,本该用力将她推开,可刚抬起手,手肘处就传来疼痛,那是刚才夏轻亦用药瓶砸的。

仿佛在明晃晃的提醒着陆卿安,她曾经对面前人失信过。

陆家经商重诺,是以才能在临安城久立不倒。

到了陆卿安母亲这一代,更加将守诺这一条写在陆家家法第一条中。

陆卿安母亲的哥哥就是因赴约而死,陆卿安母亲也曾经说过,“陆家人,宁可为一诺而死,不可因失信而苟活。”

最后还是夏轻亦先放开她的。

她抱着双臂,昂起头,死死盯着陆卿安,“现在呢,我也亲了你。”

她指着站在一旁,离她的十步远的姚芜双,仿若看戏一样的人,“我和她,你会选哪一个。”

“轻亦,你听我给你说。”,陆卿安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慌张的开口,同时指腹搭在那个正指着姚芜双的手背上,将它按了下去。

夏轻亦看着她这样,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挑了一下眉头,“你喜欢她吗。”

陆卿安宛若被点了穴位,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表情空白,她哑着嗓子,有些无措的开口,“我既然答应了她,我就一定要做到。”

即便当时是她恍惚之下的说的话,但既然话是从她口中说出的,她就一定要执行。

夏轻亦简直要被气笑了,她高抬着脚,走到姚芜双面前。

“听见了吧,陆卿安不喜欢你,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都不算数的。”

不算数三个字,敲在陆卿安心尖上,炒过那么多次的陆家家训,母亲的言传身教。

她立马挡在了姚芜双和夏轻亦中间。

“轻亦,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连到芜双。”她目光坚定的夏轻亦,“我对你,自然不会食言。”

夏轻亦听见她说话,施舍一般放过了姚芜双,将目光落在陆卿安这。

“你说,你想怎么不会食言,是打算我们三人行?”

她这话,引得一直在置身事外的姚芜双看她一眼。

陆卿安一脸正气,“不行,芜双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飘荡的生活她可能不习惯。”

她话说的掷地有声,正气凛然,“我会找到一个好的办法,你不必担心。”

夏轻亦讽刺着说道,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屑与嘲讽,“除非你把自己一分为二,一个留在这陪她,另一个和我一起去江湖上飘摇?”

夏轻亦故意看她一眼,“切”了一声,摆摆手推着陆卿安的后背。

“赶快滚吧你,我要继续炼丹了。”

她顺脚踢走了一个碎成两边的药瓶瓷片,埋怨道,“都怪你,你看看浪费了多少药。”

姚芜双不远不近的与她们同侧走着,将她们的动作收入眼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夏轻亦用力一推,将陆卿安赶出门外。

陆卿安朝着已经关紧的房门大声道,“轻亦,你等着,我一定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的,我不会食言。”

棕红色木门无声的动了一下。

陆卿安知道夏轻亦这是听到了,一转身,却看见姚芜双正在盯着她,她有些无奈,“轻亦的性格平时挺好的,这是我惹她生气了,她才这样的。”

她把夏轻亦当做亲妹妹带大的,自然不希望姚芜双对她有不好的看法。

姚芜双笑了一下,并不做声。

梨树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如今正直夏日,树叶油绿,树荫浓郁,遮荫避阳的作用非常好。

可惜这颗树种在了七星峰,没法挪动,不然陆卿安真想搬到自己的院中。

寄往临安城的书信还没有回复。

陆卿安本想搬去姚芜双那住,却被姚芜双拒绝了,说她如今是合住,几个弟子挤在一块,不方便,她心中觉得奇怪,化宜峰看起来并不是一个缺房间的山峰。

她也没有多问,便让姚芜双搬来和自己一起住,她到现在都记得姚芜双脸上的表情,震惊,错愕,不解。

这些表情都只在她脸上出现了一刻,快到如果不是陆卿安因为要等她的答复,一直认真的注视着她,便会错过。

一个月过去,母亲回复的书信还是没到。

陆卿安今晚又偷跑下山了。

离流云宗山脚近的几个镇子有宵禁规则,她不免多跑了些路程,才找到一个无夜禁的小镇。

相比于其他城镇的黑暗,这个城镇可以说是热闹非常。

尤其是在镇中央,竖立着一个帆船上才有的帆,不完全像,没有帆布,只有木头制成的框架,是一个三角形的形状,中间是一个笔直的棍子,两边对称的排列着横棍,有点像鱼骨头。

陆卿安仰起头去看,因为太高了,最高点看去汇聚成一个小点。

在下方是个类似渔网的大布,兜在下面,网面的高度大概到陆卿安的腰部。

“一年一度的登顶比赛开始了,想要参加的到我这报名,登顶奖品丰厚。”

‘鱼骨头’的前面,有一个方形的台子,上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的麻布,笑容憨厚的男人,便是台子上的主持人。

台子周围站了一堆的百姓,“今年有什么好东西啊,让我们瞧瞧。”

那个主持人听见后,爽朗一笑,按下按钮,从他身后立刻升上来一堵墙,墙上布满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

陆卿安仔细一看,发现确实都是好东西。

有宛若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在夜晚格外的闪耀,也有泛着金粉的珍珠,雕刻精致的黄金古佛,也有通体碧玉的观音像,青蓝色的荷叶纹杯,莲纹赏瓶,还有一系列的小东西。

陆卿安暗暗惊叹,目光转了一转,落在角落里的一个簪子上,那簪子是用了简单不过的象牙白玉,簪身圆润透亮,簪尾雕刻了一个好似正翻涌的浪花,又好像只是无数绿叶挨捧在一起,上头托着一只正展翅的鸟。

陆卿安指着那个簪子,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既是老板也是主持人的男人一笑,指了指‘鱼骨头’,“不卖,只要你能到最高处,这里你挑什么都行。”

陆卿安了然的点头,走到‘鱼骨头’底下,发现这个地方有人撑了桌子,上面放了个深黑色的大酒坛。

“这位客人,比赛的规矩是先饮一碗酒,再登顶。”

酒桌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她笑眯眯盛了一碗酒,递给了陆卿安。

陆卿安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入口苦涩酸辣,强行往下咽,宛若喝了一口火油,顺着喉管灼热到食道,火辣辣的一片。

她咳嗽了两声,被狠狠地呛到了。

“客人是第一次喝酒吧。”

陆卿安苦着脸点点头,伸着舌头,不断的吸着冰凉的空气,喝了第一口,之后便心生抵触,第二口变的更加难以下咽了。

卖酒人笑吟吟的给自己也打了一碗,见她如此,脸上笑成了褶子,端起刚倒的酒,顺畅的一饮而下。

“客人也需全部喝完,才能上去哦。”

陆卿安无法,只得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强行把碗中泛着辣气的酒水想成白开水。

学着老婆子的样子,一抬胳膊,大口喝下。

她第一次喝酒,这样喝,理所当然的被呛到了,一碗酒有半碗倒在身上,半碗喝了下去。

陆卿安抖着手,大声咳嗽把碗放在了桌上,眼角也沁出泪珠,“咳咳,喝,咳,喝完了。”

卖酒人笑着朝她伸手,“一碗酒,三两。”

每次登顶,都需要先饮酒一碗酒,而这酒,卖的不便宜。

陆卿安这才明白他们赚钱的方法。

她缓着刚才因为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掏出钱放在那个伸在她身前的手心里。

缓了好一会,才将那股难受的感觉压下去。

陆卿安迈着步伐,走到那个‘鱼骨头’底下,朝着卖酒的老婆子大喊,“看好了,我是怎么上去的。”

她仰起头,摆着手,踏上了第一根横木棍上,手同时握在了第四根木棍子上。

入手滑腻无比,根本抓不住,陆卿安一看,上头被抹了油,此刻还在泛着光。

难怪刚才那个卖酒人笑得那么奇怪。

陆卿安眼神一定,将宽大的袖子缠在手上,作成了个手套,这样搭在上头,虽然还是滑,已经可以抓住了。

陆卿安脚底用力一蹬,凭空跨了好几个木棍,脚踩在第六个棍子上,就这样一蹬一跳,陆卿安身姿飘散有力,宛若一个小白点,不一会,就到了最上方。

最高处只有一个落脚点,是‘鱼骨头’竖着的那根木棍,陆卿安单脚踩在上头,笑容肆意,身上的白衣裙摆随风而起,肩后的墨发飘荡在空中。

下了鱼骨头,她来到那个主持人站着的台子上,指着最开始看见的那个白玉簪,“我要它。”

陆卿安拿着簪子,宛若举着胜利品一样,让围在台边的人看了个明白。

她眼前有些发晕,脑中不甚清明,宛若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炫耀似的站在原地饶了一圈。

恍惚间从底下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像是她师傅,身旁像还跟着一个人。

陆卿安眨巴了一下恍惚的眼睛,她现在看什么都晕乎乎的,再一睁眼,刚才那处已经没有人了。

她的眼睛如今根本聚不了焦,应该是看错了。

她慢吞吞的想。

“你干嘛非要这个,这一墙的宝贝,哪个都比你手上这个值钱。”

有人看她选了这个,出声提醒道。

陆卿安的脑子转了半晌,抱着怀中的白玉簪,红着脸扯着嗓子回答,“要你管,这可是我要送人的,她肯定喜欢这个。”

第43章 我喜欢你的眼睛

陆卿安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半合着眼皮低头看路,着导致她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

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白玉簪,陆卿安的衣服也是一身银白的段锦面料,看起来分外和谐,脚步摇摇晃晃的踩在楼梯上,走一步趔趄一下,她不在意,是不是的往怀中看一眼,确认簪子还在。

眼前眩晕接着一阵眩晕,根本分不清此刻的路,陆卿安晃晃脑袋,企图仔细看清楚脚踩着的地方。

她这个状态,围观的人群都已经都熟悉于心。

登顶比赛,先是要喝举办人独家酿造的陈酒,一碗酒卖三两,之后才能爬‘鱼架’,而且那用来抓握的棍子都抹了无比湿滑的香油,握紧就要废去大半的力量。

越往上越难抓,因为风会越来越大,之前喝的酒再冷风一吹,人的脑子更加的不清醒,看东西也会越来越模糊,自然会落掉下来。

掉下来也不用担心,因为有那张大网在下面接着,那张网大的要命,质量也好,根本不用担心出事,只是想要再次挑战‘鱼架’,就要再喝酒,从第一层再往上爬。

可这酒越喝,人的脑子越糊涂,更加爬不上了。

登顶大会便是靠这喝酒钱,赚的盆满钵满,毕竟万一登顶了,那一墙的物件,随便拿出一个卖了就够他们生活一辈子。

与之相比,三两银子算什么。

往年也没有几个能登顶成功的人,今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却放着那么多的值钱东西不拿,要了个小小的簪子。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有人吆喝道。

陆卿安摇头,她现在路都看不清,还怎么再来一次。

“你再瞧瞧,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错过了这次,等下一次可要一年以后了。”

吆喝的人不死心,又大声喊道。

说话的这人年年来这里,他酒量不差,但身手欠佳,这么几年往里头搭了不少银子,怎么咽的下去这口气,好不容易看到个能登顶的人,看到有人把奖品拿走,他心里也高兴。

陆卿安将簪子踹近怀里放好,睁着不甚清明的眼睛去看满堵墙的奖品。

绕过闪着光的黄金,晃眼的明珠,她的目光又定在一个小角落。

那里躺着一个箍环手镯,白净莹润,外壁雕刻了箍棱,中间鼓起,往后自然下滑延伸到环中,沁了淡淡的橘色,宛若橘色的云朵被藏进镯子,显出几分轻松自在。

众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纷纷叹息,怎么又选了个不值钱的,主持人却开心。

“你真的不再看看别的了?”那个每年都在亏钱的人道,他挤到陆卿安身边,恨不能自己替陆卿安选个最值钱的。

陆卿安摇头,傻傻的笑着,“就这个。”

她晃着步伐,又去卖酒的老婆子那里喝了一碗酒。

清澈的酒一入喉,依旧辛辣苦涩,让人觉得难以下咽,陆卿安紧皱着眉头,屏住一口气往下咽,可嗓子眼却死活不愿意往下去,手那么一抖,顿时身上又多了半碗酒。

她朝着老婆子亮了亮碗底,里头空了,老婆子望着她脸上的酡红,摆摆手,算她过关了。

有了第一次上去的经验,每次落脚点心中有底,但刚喝进腹中的酒也开始发挥作用。

发生了好几次陆卿安手没有抓稳的情况,幸亏她整个人抱着横棍,强行稳住身形,却也险些落下去。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已经登了顶。

相比第一次的潇洒,第二次她就狼狈许多。

拿了镯子后,陆卿安怀中揣着今晚的战利品,摇摇晃晃的离开了登顶大会,任凭别人再怎么劝,她都不愿意进行第三次挑战。

她现在看人已经有三个重影了。

出城的一路上,有卖各种东西的,衣裳,首饰,糕点,小吃,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陆卿安这个摊子上逛一下,那里瞅一下,身上带着的银钱被榨的一干二净。

天色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今晚月亮也藏匿在黑色的云朵后,只隐隐透着一点点光。

回到翎落峰小院中,陆卿安便看到了姚芜双,她在小院里中背对着进门的方向坐着。

七星峰的千年梨树陆卿安没有办法移过来,但她给自己弄了颗不大不小的梨树苗,栽在了院中,也像模像样的在树荫下搬了个石桌。

此刻姚芜双便坐在那里。

陆卿安摇头晃脑往她而去,院中一盏灯都没有点,姚芜双只有一个身影轮廓,隐隐绰绰的在那,如果不是陆卿安捕捉到她的气息,很有可能就认为那里没有人。

她踮起脚,用脚尖走路,悄悄的走到姚芜双背后,同时一只手快速又准备的覆盖在姚芜双的眼睛上。

这样的游戏,她和姚芜双玩过很多次了,这个时候她会说,“猜猜我是谁?”

之后姚芜双就摇头,顺着她的话说,“不知道哎,好难猜。”

陆卿安会把另一只手放在姚芜双眼前,同时将遮挡着眼睛都手撤下,开心而雀跃的说道,“当然是给芜双带了小滚灯的阿安。”

上次是滚灯,上上次是旋木娃娃,上上上次是选官图。

可现在姚芜双身体一紧,似乎是很不习惯这样的触碰。

陆卿安和她贴的近,感受到姚芜双身体的紧绷,她心头一跳,低头闻着身上浓烈的酒味,呛人的紧。

“你是不是也觉得酒很难闻,我以后不会再喝了。”

陆卿安有些委屈的说道,她也觉得酒难闻难闻,可是那登顶比赛却非要喝酒才能爬。

她想立刻去把身上衣服换了,却更加的想要姚芜双看看她赢来的簪子,于是原本想要离开脚步停下,脚尖稍微旋转了个方向,又被她恢复了原来的位置。

陆卿安嘴里嘟囔且炫耀,“看,我赢回来的,我觉得和你特别合适。”

她松开捂在姚芜双眼睛上的手,努力让自己交错恍惚的视线集中。

“我给你戴上,然后我就去换衣服洗澡。”

白玉簪子反射着不甚明亮的光,簪子尖端圆润,陆卿安摸索着,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从身后看,这簪子在盘起的墨发间穿插,宛若于一片混沌中衍生的朵纯白的花。

陆卿安本想绕在她身前,仔细的看看自己的杰作,却在坐在姚芜双对面的那一刻,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睡之前又最后一个念头,她再也不要喝酒了。

在她晕过去后,姚芜双盯着她半晌,将簪子从头上取下,抵在她的脖颈,姚芜双手上用力,拿出簪子的手指发白,尖端陷进皮肉,压下一个小坑。

如果再用力些,陆卿安身体里正泂泂流动的鲜血,必定从被刺进的地方喷洒出。

黑暗中,姚芜双的眼睛忽明忽暗。

第二天正午,烈日炎炎,陆卿安捂着痛到要裂开的头,艰难的睁开眼睛,“嘶”了一声。

她拿起被放在桌上的白玉簪,脑中隐约闪回着昨天的片段,大部分的记忆已经全然消失了。

她捂着头,在记忆的片段里翻找,她记得她把簪子带在了姚芜双的头上,现在怎么在这。

陆卿安坐在石凳上,缓着因为宿醉而有些跳动的过于快速的心脏,她捏着白玉簪,忽然怀疑昨天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梨树下头阴凉,她专门去找了催生的药粉,洒在了梨树根部的土壤上,原本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的树干,如今已经粗壮了不少,枝繁叶茂,阳光此刻被遮挡的严严实实,陆卿安坐在这,一点都没有被太阳晒着。

陆卿安将下巴搁在手背上,趴着休息了一会,不时会传来阵微风,吹到脸上凉爽,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小院正中间的房屋突然响了一声,门朝内而开,姚芜双从中走了出来,她身上还是穿着一身宗门内的弟子常服,稍微低着头,放在人堆里根本一点都不起眼。

可陆卿安却总能找到她,在七星峰弟子开会的时候,陆卿安可以一眼找到她在哪。

半眯着眼睛,陆卿安发现今天的姚芜双似乎有些不一样。

陆卿安直起身子,手拿着那个白玉簪,往姚芜双身旁跑过去,只不过是十米长的距离,她走过去也没有多久,但陆卿安就是要用跑的。

姚芜双微不可察的露出一抹笑意。

等到陆卿安跑到姚芜双身边,她停下了脚步,又和姚芜双并排走着,两人的衣角缠在一起,显得缠绵。

刚离开那个石桌还没有多久,陆卿安又回到这里,只不过她现在和姚芜双共同坐在一起。

陆卿安将白玉簪递给了姚芜双,“你看看,喜欢吗,我昨晚上赢回来的。”

她又想起在翎落峰的发生的事情,有些疑惑的说,“我记得昨晚送给你了,但今天醒来才发现,还是在桌子上。”

陆卿安此刻正笑着,弯着眼睛,眸若星河闪烁,耀眼无比,不等姚芜双回答,她自己先说了,“也许是在梦中送给你的吧。”

姚芜双摸着那个簪子,听着她说的话,微不可察的往她们头顶的梨树上看了一眼。

陆卿安并不知道,她拉着姚芜双,正在左右翻看着她的袖口,忽然眼睛一亮。

“你不是把衣服改了改,袖口变紧好多。”

这也是为什么陆卿安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同,流云宗发的弟子服饰,一般为了符合所有人的身材,是会往大做许多。

姚芜双身材也比较小,往常衣服穿在她身上,是有一些不合身的。

陆卿安也问过她这么穿不难受吗,当时姚芜双说,“难受,但这样不显眼。”

陆卿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流云宗的弟子会身穿门派内的衣服,像陆卿安这样穿常服的是少数人,扎眼的很。

可今日姚芜双穿的弟子服,经过她改动了之后,是完全契合她的身体,无比修身。

陆卿安笑着在她的袖口上扯了扯,“现在你不像器修,反而是像一个剑修了。”

说起这个,陆卿安又想到了季知星,也不知道师姐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出事。

姚芜双对她说的话,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陆卿安也习惯了她沉默的样子,含着笑容用手撑着脸看她。

陆卿安有时候觉得,姚芜双这个人就是为了普通两个字而生的,修为、身世、资质、长相,卡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

除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普通,里头经常闪过一些陆卿安看不懂的东西。

陆卿安喜欢她的眼神。

“嗡~~~~!!!”

厚重而古老的钟声响起,震碎了陆卿安留在了姚芜双身上的视线。

钟声连响三声,魔族来犯。

陆卿安连忙回屋拿剑,急忙让姚芜双躲好。

剑修弟子,在危难之间,自然首当其冲。

无数黑气不要命一样冲撞在守山结界上,在撞上的那刻顷刻消散,后面的魔气又接了上去,源源不断的冲撞着黑气。

这是陆卿安第一次真正看见魔族,他们长相衣着没陆卿安想的那般邪恶。

在陆卿安的想象中,魔族每个人都长四个手,四只脚,青面獠牙,身似大山。

隔着结界,陆卿安看着魔族弟子,他们身穿黑衣,表情严肃,看起来甚至有些像名门宗门内的弟子。

第44章 死

陆卿安如今只不过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连筑基都不是,在如今来的一大批魔族面前根本不够看,随便一个大能挥挥手就能让她从天地间消失。

【剑修不可有一名弟子后退、怯战。】

陆卿安脑中想着背诵过的门规,手紧紧的握着剑,目光盯着在魔族最前方的人。

“识相点,就把岁月镜交出来。”

被她看着的女人,墨发及腰,坐在由魔气凝结成的太师椅上,胳膊虚虚搭着扶手,衣摆散开宛若躲盛开的黑莲,她唇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朝着流云宗的掌门虚空一指,不客气道。

陆卿安站在人群中,见到这一幕便朝着身旁人问,“这是谁?”

被她问弟子端详了半天,最后摇头,“不知道哎,可能是魔尊吧。”

他们这些小弟子们,哪里能认识魔族的人呢,他捡了个名头最大的说给了陆卿安听。

陆卿安见状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在那个身着黑衣的魔族领头脸上。

掌门冷哼了一声,“就凭你一个人,做梦。”

那女子的笑容僵了一瞬,冷笑着开口,“好,既然你不给,那就别怪我亲自去拿了。”

她手中突然发出黑气,原本攀附在结界上的魔气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配合在一起,居然硬生生的将守山结界给击破一道裂缝。

掌门见状,立刻射出灵气,将那抹被打破的结界修补上。

破碎的结界碎片和一道魔气夹杂在一起,朝着陆卿安的人群而来。

顿时人群如作鸟散,纷纷向四周安全的地方跑去,陆卿安也是其中的一员,她正欲闪身向一旁躲的时候,白色的人影突然闪现在她眼前。

黑色的魔气和白色的结界灵气混合在一起,宛若夹着致命剧毒的飞刀,刀刃反着寒光,只需挨上一下,便要了人的性命。

打在姚芜双的身上,她如同天上的飞燕被击中,整个背徒然一弓,似秋天的枯叶,轻飘飘的身子一软,却又重重的砸在地上。

陆卿安睁大眼睛,整个身子如同灌铅一样,动弹不得,只感觉天地万物都静止在此刻,眼前被蒙上了灰色。

陆卿安整个人磕磕绊绊的跪在她身侧,将姚芜双揽进自己怀中,颤抖着冰凉的双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抵在姚芜双唇边。

姚芜双的双唇微微张开,那颗药丸在她嘴唇上滚了又滚,却死活进入不了口腔,更别说吞咽入腹。

她此刻想要说什么话,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无力的发出几声气音,眼角沁出亮晶晶的泪花,她微微皱着眉头,举起手,似乎是想要抚摸陆卿安的脸颊。

陆卿安急忙将自己的脸往她的手心里靠。

两片肌肤的距离在不断拉进,六寸,三寸,两寸,一寸。

那节薄弱的手腕如同断翅的蝴蝶,在空中一停,瞬间失了力气便掉落在土地上,过于无力,甚至没有能激起一点灰尘。

掌心有那么多道纹路,没有一条能走到陆卿安的脸颊上。

陆卿安的心口一滞,似乎那处都不再跳动,她呆愣的看着怀中姚芜双的侧脸,鬓角的发丝落在她的脸,黑色的发衬得她的小脸越发凄凉。

当一个人的血液都不在流动的时候,便失去了温度。

陆卿安能感觉的到怀中的人在慢慢变凉,属于姚芜双的热量在不断流失,在天地间,再也没有姚芜双这个人。

她再也看不见寡言,可眼神透着不可说的明亮之人。

姚芜双在她怀中死去,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她。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成黑色,乌黑的云瞬间便蔓延在他们头顶的天空,闪烁着白光的雷时不时的在云层中穿梭,蓄势待发。

陆卿安的泪落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巨大的雷声一同响起。

如此巨大的雷音,完全掩盖住了一个流云宗小弟子的声音,没有人能注意到陆卿安。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姚芜双,泪水伴随雨滴同落。

闪电明亮到足以照清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领头的魔族女子脸上闪出几分不耐烦,烦躁的开口,“算了,这回就放过你们,下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她像一阵风挥挥手,带着她的魔族弟子走了。

掌门盯着魔族刚刚所在的土地,眼神痛恨非常,目呲欲裂,也化作一道风走了。

流云宗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左右互相对视着,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这还下着雨呢,散了吧,散了吧。”

这句话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点着头颅,走了。

只是一瞬间,便散了个彻底干净,徒留陆卿安独自一人在黑色的天地中。

陆卿安想要出声质问,却不知道该向谁质问,姚芜双就这样死了,离她而去。

她看着怀中的姚芜双,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姚芜双对她开的一个玩笑。

但姚芜双从来不会开玩笑。

怀中的人眼神紧闭,一双只有她发觉过美丽的眼神,再无生机,不会睁开,将她们的过往,她们的一切,都沉沉的淹没在死寂中。

从陆卿安说愿意和姚芜双结为道侣,到姚芜双死去,只有短短一个月,姚芜双没有等到陆卿安喜欢上她,便为陆卿安付出了生命。

陆卿安总以为她们会有很多的时间,她会等到她喜欢姚芜双,或者等到姚芜双不喜欢她。

“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我愿意。”

那个诺言,竟然未能实现。

有人路过她们身边,惊呼一声,“死人了”,同时惋惜的摇摇头,脚步匆匆离开。

大多数人无视了她们,她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有空为一个逝去的弟子停下脚步,尤其是姚芜双只是一个普通弟子。

天色昏昏沉沉,黑云迟迟不散,陆卿安将姚芜双带上了流云宗后山,挖了个四四方方的土坑,埋葬了。

【未婚妻姚芜双之墓】

陆卿安看着自己亲手立的墓碑,眼神逐渐坚定。

如果她足够强,她未必不能挡下那要了姚芜双性命的碎片。

在一座遥远的小城中,一身姿高挑的女子透过水镜,定定的看着陆卿安的动作。

方才与掌门对峙的领头黑衣女子也在,态度恭敬的对前者道,“大公主,为何要这么麻烦?”

大公主将目光定在陆卿安的脸上,敛眉沉声道,“你觉得我下的命令有问题?”

“属下不敢。”

黑衣女子立刻回道,双拳恭敬的抱在一起,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透着深刻的恐惧。

在大公主话音刚落的那刻,她的心尖便冒出蚀骨的疼痛。

她知道这是对她说错话的惩罚。

陆卿安刚安葬好姚芜双,下一刻便被通知,祁满梦回来了。

她作为弟子理当去迎接,可她没有,在姚芜双的身边守了三天墓,她才离开。

她先回了自己的小院,她在后山待了三天,颇有些不修边幅,陆卿安打算稍微收拾下自己,再去拜见祁满梦。

刚一打开门,却发现已经院中已经有人了。

祁满梦坐在梨树底下的石凳上,她身侧站了一个女子。

陆卿安扫了她一眼,感觉她有点眼熟,似乎最近刚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她匆匆看了一眼,便朝祁满梦弯腰行礼,“恭迎师傅回峰。”

祁满梦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纱裙,裙身采用冰蚕吐出的丝线,泛着隐隐的琉璃光,五彩斑斓,轻盈透明,光泽流转,仿若日日用鲜奶洗涤的肩膀白皙滑嫩,隐隐似乎泛着白光,她用下巴点了点身旁的女子,半垂着眼睛,不甚在意的说道,“这是你的师妹,柳若行。”

陆卿安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未相识的三师妹见面。

她在身上摩挲了一番,掏出了个镯子来,这个镯子是她那次从登顶比赛上赢回来的。

她拉起这个素未谋面的三师妹的手,将镯子放在了她的手心,“师妹,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沁了橘色的桌子在洁白的手心,显出几分俏皮。

柳若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头发披在肩膀后面,淡漠的看着陆卿安。

陆卿安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了姚芜双。

但两个人的长相和性格完全不同,陆卿安觉得自己的联想有些莫名其妙。

可她不由自主的又多看了两眼,祁满梦忽然笑了一声,“这样吧,翎落峰也没有多余的小院,你就在这照顾她吧。”

她红唇勾起,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说道。

陆卿安有些犹豫,迟疑着没有开口。

祁满梦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指,嫩白的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听话。”

铃兰香似乎更加的重了,陆卿安大脑被熏的有些晕乎乎的,稀里糊涂的就答应点了头。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刻,已经来不及了。

祁满梦早已经走远了,连个背影的没有留给她,小院里徒留下她和柳若行小眼瞪小眼。

柳若行竟然一直等到陆卿安回过神,宛若一阵冰雕战立在她身旁,未曾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动过一下。

用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幽冷的直直盯着陆卿安。

陆卿安挤出一个笑容给她,却因为心头埋着的姚芜双,使得那抹笑变得难以形容,苦涩带着难过。

小院里的房间有好几个,只要收拾一番就能住人,因此柳若行只要看中了哪个,住进去就可以了。

柳若行抬手指了一个房间,陆卿安看过去,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那个房间就在陆卿安的旁边,与陆卿安紧紧一墙之隔。

祁满梦也不知道让她照顾柳若行什么。

陆卿安学着记忆中季知星的对她的样子,对柳若行道,“师妹,你今日刚刚上山,先休息一日,明日我带你熟悉熟悉流云宗。”

柳若行点点头,一双眸子似乎永远结霜一样,眉眼虽然平舒,其中却像是凝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陆卿安看着她的侧脸,又不自觉的转到她的眼睛上,心中无端端的觉得她和姚芜双有些相似。

姚芜双生性低调,在房中坐着的时候,低着头,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闪过一些亮光,又皱着眉头,仿佛有人在和她凭空说话一样。

她好像有自己的一个世界,并不是流云宗的一个普通弟子。

姚芜双的明亮坚韧,常常被她藏起来,给外人瞧见的姚芜双,只是个碌碌无为的人。

在翎落峰的一个月,这是陆卿安看见的姚芜双。

柳若行一身白色的长袍,像是刚刚出了染坊的白色布料被急忙制成了衣裳,无比素白,甚至感觉她是刚刚奔丧结束,便来到这里。

陆卿安盯着她的时间有些久了,引来柳若行疏离的一眼。

她的鼻梁长的也标准,直挺顺滑,好像是被精心雕琢的高度,不偏不倚,唇珠微微凸起,两片唇显得有些单薄,唇角平直,宛若一条直线,从左脸颊到右脸颊,就像是墨斗弹出的线一样。

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笑过,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陆卿安太过入迷的看着她,方才柳若行看她的那一眼,她根本就没有注视到,这惹来了柳若行看她第二眼,柳若行同时微微动了一下肩膀。

视线中物体的突然晃动,让陆卿安回过神的那刻,便看到柳若行眼中结的寒霜。

陆卿安立刻道歉解释,“我只是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

柳若行没有任何反应,抬脚往她刚刚指定的房间走去,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陆卿安说话。

她的态度冷淡,简直让陆卿安怀疑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第45章 味道是最长存的记忆

陆卿安和柳若行两个一前一后的走进小屋中。

翎落峰的这些小院像是复制出来的一样,房间里的布局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这件屋中只有桌面,床上有一些灰尘,陆卿安本想替柳若行收拾房间,因为当时季知星就是这么做的,但没有想到柳若行的动作更快,她拿着一个白色的布巾,独自擦拭了起来。

她擦桌子的步骤十分娴熟,拿了木盆去打了水,将擦过桌面后脏了的布巾洗干净,接着擦第二遍。

陆卿安看着她手中的动作,心中有点惊讶。

在她的视线中,柳若行冷着一张冰块脸,身体却熟练的打扫房间,这让她看起来有点违和。

陆卿安还以为柳若行和她刚上山一样,十指不沾水,被娇养着长大,什么都不会做么。

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当然了。

陆卿安也没傻站着,拿了个抹布,在房间里擦拭起来。

其实这些房间她基本上都有打扫,但是因为不怎么住人,她基本上一个月才会来一次,因此*房间里只是灰尘大,也没有堆积杂物。

房中只有一张床,床尾的位置放了个衣柜,房间正中央有个四方桌,每一面放一张凳子,十分简陋。

这好像是翎落峰的每个房中的基本配置,陆卿安心中想。

听说有一些山峰还在住山洞。

如果弟子想要装扮房屋的话,自然也是可以的。

两个人都认真在的干活,空中静悄悄的,只有抹布擦过红色的桌面发出的湿润摩擦声,和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缠。

陆卿安罕见的安静下来,她擦干净板凳,见床杆还没被擦过,陆卿安腿一迈,来到窗边,仔细到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认真的擦拭着。

她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在放空,在这些机械的动作中,她的意识不自觉想到了姚芜双。

姚芜双刚搬进她屋里的时候,也是仔细的将她房间收拾了一番。

陆卿安喜欢买一些小玩意放在房里,桌子上,架子上都摆着各种小玩具,有泥人,有雕刻成白菜的玉摆件。

姚芜双似乎是被她的房间震惊到了,当时就替她将所有的摆件都重新整理归位,甚至连抽屉都仔细的重新拜访整齐。

当时这个陆卿安居住的房屋简直是从里到外的翻修过了一样。

陆卿安从这件事情中回神的时候,一抬眼,发现柳若行又在看她。

房间像是被水洗过了一样,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水汽味,干净清冽。

柳若行一袭白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黑色的瞳孔中什么情绪都没有,直直的盯着陆卿安,似乎要从陆卿安身上盯出一点什么。

陆卿安从干净的从床上坐起,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坐在了人家的床榻边。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为了缓解空气中的奇怪氛围,陆卿安急忙说道,“师妹,明天我带你去流云宗认认门。”

说罢,她脚步飞快的离开这件房屋。

回到自己房中,陆卿安大口的喘着气,忽然嗅到空气中一股独特的杏子味。

带着清新的酸涩味道,陆卿安的心头突然一空。

这是姚芜双特意制作的,将新鲜的杏子用布料包起来,然后姚芜双似乎在上头施加了什么法术,杏子味便留在了布巾上。

当时陆卿安还问姚芜双为什么做这个。

一身弟子服的姚芜双眼神专注,“如果我不在了,你便把这个带在身上,想着我还在你身边。”

陆卿安那个时候只觉得姚芜双想太多了,如今看来,竟然一语成谶。

这一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房间中有人在等着她,如今这人突然消失了,她茫然的往房中看了看,企图找到那个已经不见了的人。

可姚芜双已经被她亲手埋葬了。

陆卿安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步伐坚定的握着剑,推开门,一步一步的走到院中。

她练习着烂熟于心的剑法,胳膊抬起的力度凌厉,剑刃所到之处,凶狠锋利,她不要命的挥舞着手中的剑,斩杀着不存在的敌人。

院中的梨树掉落的树叶被她当做目标,掉落在地上的叶片没有完整,都是被拦腰斩断。

刀口平整,下手果决。

直至悬挂着的日头下落,天色渐晚,灰色掩盖了亮白的天色,陆卿安的汗划过鬓角一滴滴砸在地上,她的剑端指着梨树,执着的盯着枝繁叶茂的绿色。

脑中忽然想到了季知星。

师姐她那么努力修炼,也是遭遇了和她一样的事情吗。

眼睁睁的看着朋友在自己眼前死去,而无能为力。

稍微休息了一会,陆卿安的身体又开始动了起来。

青色身影一刻不停歇的在院中练习,剑影的光扫过院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窗户。

***

“季师姐,你慢点。”

跟在季知星身后的一名弟子气喘吁吁的说道。

这是季知星第一次担任领头人的职务,被她带领着的九名弟子原本想着她是第一次领队,难免是要耽搁一些日程。

掌门给她们这次斩魔的日期,规定时限是三个月,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领头人时个新人,她们已经做好了延迟回宗门,一边除魔一边玩闹的准备了。

但是没有想到季知星这个人,到了一个城镇便往有魔族气息的地方赶去,把这个魔族消灭了之后,便立刻往下一个地方赶去。

愣是一点时间都不留。

有一次她们硬生生的连奔赴了五个魔族的窝据点,季知星有行动力的让人害怕。

而当她们在客栈休息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季知星拿着传音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知星也不是完全压榨她们,每次在斩杀一个魔族之后,季知星就会问问她们累不累,还行不行。

如果她们表示出了需要休息的意愿,季知星也尊重她们,会带着她们回客栈修整。

但她们能从季知星身上感觉到一股急迫感,这种急迫感也在感染着她们,她们也不自觉的急躁了起来。

因此原本三个月才能完成的除魔计划,竟然一个月就完成了。

这令其他九名弟子万万没想到。

除魔计划这么早完成,她们原本以为要提前回流云宗了呢,虽然有心想要在凡间多玩两个月,但看季知星的态度,不像是能同意她们的想法。

但又令弟子们没有想到,季知星并未立刻赶回流云宗。

而是带着她们在凡间搜寻起来,试图找寻是否有漏网之魔族,她们是一个城镇一个城镇排查过来的,怎么会有魔族遗漏呢。

还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在凡间玩一玩,平日在流云宗只能练功,无聊透顶。

季知星似乎也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因此每日只会带一名弟子出去巡查,剩余的八名弟子可以在客栈或者出门独自巡查魔族。

其实变相的让她们在凡间玩了。

她们也不知道季知星脑中在想什么,季知星对待被魔族侵扰的百姓温柔,遇到讨饭的乞儿会让出自己的吃食,斩杀魔族的剑干脆利落。

一个人的时候就静静的打坐,或者出神的看着那枚玉佩,脸上绕着数不清的愁绪,眼底情绪复杂。

她一人的时候,也没有一个弟子去打扰她,她们生怕季知星嘴一张开,就打道回宗。

季知星的目光又落在了浑身绿色的玉佩上,她现在即便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服装,箭袖利落,头发被她盘在脑后,用了一根普通的褐色木簪挽住,浑身气质依旧温婉。

“单看咱们季师姐的模样,谁相信她居然能领着咱们,杀了那么多魔族。”

有个弟子瞥见季知星,向身旁的弟子开始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