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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妘掬起了些笑,示意闫安将匣子放下。

赵洵安说得没错,她是煜王妃,接管王府中的一切财产合情合理,贺兰妘自不会矫情推脱。

不过赵洵安这样更是验证了他夜里那些话。

让闫安下去,贺兰妘饶有兴趣问道:“赵洵安,你还记不记得四兄大婚那日夜里你同我说了什么?”

她不喜欢跟人打哑谜,也不喜欢旁人跟她打哑谜,此事必得问个清楚才是。

很意外,赵洵安像是不记得当时他说了什么,一脸迷茫道:“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了。”

贺兰妘不禁想那酒劲那么大,又或者当时赵洵安太过神志不清,竟然分毫不记得。

不过她不介意提醒一下他。

“你说你喜欢我,非常喜欢。”

说着话时,贺兰妘笑得灿烂,已经预料到了赵洵安会惊慌成什么样。

这人脸皮时薄时厚的,她早已摸清了。

不出所料,只听人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堪堪止住,话语破碎。

“你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这些话,不过……”

“你要是说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能喜欢你。”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贺兰妘实在是佩服他,但也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可以慢慢玩。

也不跟他争辩,贺兰妘慢条斯理地继续用饭,也不去看对方紧盯着她的双目,只哦了一声,淡淡道:“那没事了,我不喜欢你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对面直接被破了防线,筷子一摔,饭也不吃了,双目发红道:“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吗?”

赵洵安此刻心跟火燎得一样,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只想讨个顺气的话。

但对上的是贺兰妘,他不可能如愿的。

“什么?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了?”

贺兰妘故作惊讶,一副打死不承认的姿态,看得赵洵安急得冒火。

干脆将椅子搬到了贺兰妘身侧,从对坐而食变为并肩而食,他小声道:“就是有次夜里,你自己亲口承认的,说现在喜欢我了。”

贺兰妘又是惊诧地看向他,无情道:“莫说我压根没印象了,更何况在床笫间说的话哪算得什么真话,不过是一时情浓随口就来,你难道不知吗?”

赵洵安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似乎是想做点什么,但两只手却无处安放,只能紧攥着。

“若你不喜欢我,为何还成日与我交颈缠绵,亲密无间?”

赵洵安不信做真夫妻那么久了,贺兰妘久不曾有一分喜欢。

贺兰妘瞧着人都要扭成麻花了,但嘴上还不饶他,作出一副风流不羁的姿态,话语随意。

“自然是我不能守活寡亏待我自己的身子,那多没意思?”

“而且不是你说的,我要不有个孩子傍身,你这偌大的王府不得被别人得了去,那我成什么了?”

捡起曾经赵洵安对她好说歹说的话,贺兰妘运用自得,将赵洵安说得哑口无言,满面憋屈。

“难道就只有这些?”

想吞了苍蝇,赵洵安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仍不甘心地问道。

贺兰妘丝毫不妥协,笑道:“就这些。”

谈情说爱这种事,要么别碰,给自己留片清净;要么能牢牢掌控住局势,不能落于下风,不然就矮了对方一头。

尤其是面对赵洵安这种,她更不愿落于下风。

短促地结束话题,也不管赵洵安还在那焦躁,贺兰妘风轻云淡道:“快吃吧,吃完还要去上职,别耽误了事。”

和贺兰妘笑眯眯的模样不同,赵洵安已经没胃口了,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无论你嫁给谁都会同他做真夫妻?”

贺兰妘眼下可不会编造什么甜言蜜语,只老实答道:“原则上是这样,不过若是对方太令我厌恶,我会打破原则。”

赵洵安的情绪起起伏伏,完全被牵着走,先是脸一沉,听见后面的话又缓和了些。

至少她是不厌恶自己的,还好。

用完朝食,赵洵安带着复杂的心情上职去了。

贺兰妘则带着愉悦的心情去逛赵洵安的内库了。

说是库房,实则是一座小型殿宇,从踏入的那一刻起,便满目珍宝了。

墙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夜明珠,最小的都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最大的比她攥起拳来还大。

价值不菲的东珠被主人随手盛放在一个个匣子里,翡翠雕刻而成生肖像环绕殿宇。

东南角的案几上有一个莲花盆栽,盆非瓷,是纯金打造,里面的莲花也不是真花,而是一块和田白玉雕刻而成,栩栩如生。

中央有一棵火红的珊瑚树,贺兰妘过去比了一下,似乎比她还高出两寸,实在是奢华。

更别提那摆满了各个位置的锦缎丝帛,金玉钗环,让人应接不暇。

越过一扇屏风,上面镶嵌了螺钿宝石,丝绢上的每一笔都金丝银线勾勒而出,只要有光便不断闪耀。

贺兰妘还看到了几副棋子,是大兄爱不释手的云子,清透美丽。

单单一个焚香的香炉在这里都有金、银、玉、琉璃四种材质,样式更丰富,山形、动物形、花草形、人物形等等。

再换一个屋子,里头尽是乐器,最多的便是七弦琴,仲尼式、蕉叶式、伏羲式、落霞式应有尽有。

笛箫也不缺,以玉质最多。

只有一把琵琶,但足够精美吸引贺兰妘的眼睛。

那是一把嵌螺钿的紫檀五弦琵琶,形态端庄秀丽,琴头绘有云纹,琴身镶嵌着精美的螺钿、玳瑁和琥珀,下腹绘有雍容的牡丹与轻灵的飞鸟,是一眼让人惊艳的程度。

贺兰妘当下便将这把琵琶带了回去。

如今这内库归她管,赵洵安也大方表示了自己喜欢什么可以随意取用,她便也不客气了。

午睡过后整个下午贺兰妘都宝贝似的抱着那把琵琶,直到赵洵安回来,她才放下。

“你倒是识货

,这是我内库里唯一一把琵琶,当时看它不凡才留下的,倒是便宜了你。”

“你既取了出来,想必是会弹,不若弹奏一曲让我听听?”

贺兰妘嗤笑了一声回绝道:“你想得美,我的曲子可不是谁想听就能听的。”

赵洵安笑了,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让闫安将今日他从铺子里取回的东西拿来。

“不白听你的,这是交换。”

他几日前从父皇那里要了些好玩意,拿到京城最大的金玉铺子打了一对镯子,今日完毕,便顺路去取了回来。

贺兰妘好奇地打开了锦盒,眼中泛起异彩。

那是一对赤金打造的镯子,上面镶着一种碧青色的宝石,她认得,那是最珍稀的瑟瑟石,是外邦上贡给天子的贡品。

吐蕃人胳膊上常带着精美的臂环,时人言:“最上瑟瑟,金次之,金涂银又次之,银次之,最下至铜止。”

瑟瑟石是一种宝石,其色碧,故以瑟影指碧字,因颜色碧青,一度成为青山倒映下江水的代名词。

半江瑟瑟半江红正是如此。

此刻,几大颗瑟瑟石被磨得圆润漂亮镶嵌在金镯子上,镯子边缘还嵌着细碎的金刚石,随着贺兰妘转动镯子闪着细碎的光。

这实在是一份既珍稀贵重又漂亮的镯子,贺兰妘也是个热爱美丽的女郎,很难拒绝。

笑意从唇畔溢出来,赵洵安见了便知道自己的心思并没有白费。

“如何,觉得入眼吗?”

脱下外袍,只穿着里头的半臂,赵洵安明知故问。

贺兰妘试戴了一下,更觉满意,不由多了几分好脸色。

“算你有诚意,与你弹奏一曲也可。”

纤手抚弄着琴弦,开头便是一阵嚎嘈,金戈之意乍现,而后珠玉声滚落而下,清脆灵动。

是贺兰妘平素最喜欢的《破阵曲》,带着凉州的气息。

赵洵安耳朵听着激昂的乐曲,眼中盛满了女郎怀抱琵琶的光华万千。

……

中秋节至,举朝上下休沐三日,不过十五那日需得去参加中秋宫宴。

其实很无聊,吃吃喝喝,观赏乐舞,最后去望月楼赏月。

不过宫中的月团做的不错,豆沙裹着玫瑰花瓣,甜而不腻。

不过这样的团圆夜,很难不思念自己的家人,贺兰妘亦如此。

看着天边那轮明月,贺兰妘在想父兄他们如今在做什么,是否与她同望一轮圆月?

胡思乱想着,贺兰妘情绪低落了许多,被赵洵安看在眼里。

一开始,赵洵安还没弄清贺兰妘为何萎靡不振,毕竟在他印象里她一向神采奕奕,这样的状态可不常见。

但转念一想,今日是中秋节这等家人团聚的日子,便猜出缘由了。

蹙眉思索了一会,赵洵安有了个点子,笑着戳了一下贺兰妘。

正伤感着,被赵洵安打扰,贺兰妘不高兴道:“干什么?”

赵洵安脑筋飞快转动,笑着问道:“你知道月亮上的玉兔是什么颜色的吗?”

贺兰妘自然答道:“白色啊,你问这个干嘛?”

只见赵洵安摇了摇头,信誓旦旦答道:“非也,是灰色的。”

贺兰妘不解,一时也忘了想家,追问道:“为什么是灰色?”

赵洵安趁机拉起了贺兰妘的手,牢牢攥在手心道:“因为嫦娥没来之前玉兔就是只野兔,野兔自然是灰色的,难道你去山里打猎打到的不是灰兔子?”

贺兰妘第一次听这种见解,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吭哧了半天,最后笑着说了句:“一派胡言。”

见到这抹笑,赵洵安心中的石头落下了,跟着问道:“怎么样,开心了吧?”

贺兰妘笑意又淡了些,叹气道:“被你看出来了,今日中秋,很难不去想我父兄,不必管我。”

这样的时刻自己静一静就好了,贺兰妘不需要无意义的安慰。

赵洵安又急上了,他希望自己在贺兰妘面前能有用些,不止是夜里给予她那些快活,亦或者那些黄白死物。

看了眼天际的圆月,他立即想到了一个能让她展颜的好点子,直接将人搂进怀中,一句话按住了刚想挣扎的贺兰妘。

“明年开春,我一定向父皇请旨陪你回娘家探亲,让你同父兄家人团聚。”

贺兰妘刚想挣扎,一听这实打实的好处,立即就停了动作,不仅如此,还热情地环住了赵洵安的腰身,引得周围无数皇亲贵胄侧目。

“真的?你可不能哄骗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知晓贺兰妘性子热情,这点他在夜里领教过不少,但在床笫之外的地方还是头一回,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洵安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看过来,一时竟红了脸。

“真的,骗你是小狗。”

贺兰妘笑着道:“好幼稚的誓言,不过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自然,我还未拜见过岳父大人,自当去一趟的。”

“算你识相。”

粲然的笑爬满面颊,贺兰妘再次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好似也不觉得清寒了。

……

中秋后,江南水患频发,冲毁大量民宅田地,两岸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治水和赈灾无一不是重中之重,尤其要防着上下官员勾结贪赃,朝廷需得派出一个足够有份量的人过去监察。

这事落在了太子赵洵策头上,事态严峻,所以中秋节一过,太子便出发江南了。

治水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帝后做好了太子在江南停留数月的准备。

八月末,秋狩即将来临,然正待贺兰妘摩拳擦掌准备去皇家猎场大发神威时,江南那边传来了消息。

大灾期间,瘟疫蔓延,更糟糕的是,太子也不幸染上了疫病。

消息一传回来,帝后震怒,忧心不已,太子妃更是以泪洗面,神情恍惚,甚至要亲身赶往江南去寻太子,进行照料。

最后还是皇后将人劝下,言瘟疫可怖,若她也不幸染上,让今年才三岁的皇长孙怎么办。

立即派出宫中御医赶往江南,不仅如此,太子病倒,需得有人去看顾,更得有人接替治水、赈灾、疫病一系列重任,不可耽误。

赵洵安便在此刻临危受命,要即刻出发去江南。

贺兰妘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快,前天两人还开开心心商量秋狩的骑服要穿哪一件,要去猎狍子,转眼间什么都变了。

太子染病,江南灾祸,秋狩自然也被搁滞了。

“我虽然偶尔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你早早去了,我带着孩子继承王府做老王妃,可以私下里偷偷养几个俊俏郎君消遣,但也只是心里想想,没想过你真的去涉险,瘟疫这东西实在可怕,你可要小心些,可别染上了,我还没腻了你,不想这么快当寡妇。”

看着正穿衣入宫觐见的赵洵安,贺兰妘一时也有些犯愁,四下无人,嘴里便没个把门般的絮叨了起来。

亲阿兄染上可能治不好的疫病,赵洵安心中焦急,本来还绷着脸,听了贺兰妘这番絮叨立即就笑了。

纯粹是被气的。

二话不说,当下将靠在榻上的贺兰妘拉起来啃了一通,直到贺兰妘腿软地没力气再说什么让他生气的话,才将人放开。

“少痴人做梦,我一定死在你后头,让你一辈子都做不成寡妇!”

撂下狠话,赵洵安不多言,匆匆进宫去了。

直到暮色时分才归来,神情严肃又疲惫。

赵洵安说他明日清晨便要出发江南,临行前的最后一晚,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纵了些。

挑在贺兰妘还清醒的时候,赵洵安机锋半露,交代了些要紧事。

“记住,若是听到我有什么噩耗传来切莫相信,在家稳住,我走后王府三千府兵归你号令,再加上你自己手里那支精锐部曲,应当无虞。”

“但若是宫中出现异样,你觉得不对劲,可能需要你帮衬一把。”

贺兰妘本来还迷糊着,一听这般严肃的话,立即清醒了,问道:“如何帮衬?”

如今她是煜王妃,和帝后、太子命脉相连,关键时候自然不能退缩,也是为自己争。

赵洵安舔.舐在她耳垂,顺势道:“宫城北门郊外那片松林中,东北角有棵柳树,下面有一处密道,可通往帝王居所,若到时真出了什么变故,便让人从此处进,行援救之策。”

贺兰妘越听越肃穆,只是寥寥几句,便已知未来可能是何种风起云涌。

“好,我记下了,定不辱命。”

赵洵安将女郎眉宇间的不平一一吻去,叹息着叮嘱道:“你也要万分小心,我更不想做鳏夫。”

贺兰妘闻言拧了他腰间肉一下,斥骂道:“少说晦气话,我可是能长命百岁的!”

受了疼,赵洵安嘶了一声,全都在身下报复了回来。

好像又回到了初夜,贺兰妘记不清第几次,只记得赵洵安不停更换肠衣了。

第55章 第55章瞒天过海

经历了半宿操劳的赵洵安翌日起得比贺兰妘平日还要早,

天色刚蒙蒙亮,贺兰妘还在床上迷糊着,就看见赵洵安轻手轻脚起来了。

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挲声,声音沙沙的,虽然很轻,但也让贺兰妘清醒了一瞬。

睁开眼,见人眼下挂着青黑,忽地笑了。

“让你昨夜里少来几次,你偏不听,这下难受了吧?”

昨夜差不多闹到丑时才睡下,卯时又得起来,连两个时辰都没睡足。

睡眼惺忪,贺兰妘声音也哑哑的,裹着淡淡的笑。

赵洵安本不想吵醒人的,奈何还是不够小心,于是笑道:“也就难受这一会,但我昨夜的快活能管未来许久,都值了。”

贺兰妘服气了,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要安睡,嘴里嘟囔道:“昨夜太累,我可不会去送你,你自个出城去吧。”

生怕赵洵安这个黏人性子会闹她起来送行,贺兰妘将话说在了前头。

好在赵洵安也算是个有良心的,拨开床帐在她额间亲了亲笑道:“自然,你好好歇息便是。”

“我这回本也走得匆忙,用不着人送行。”

束上腰带,赵洵安看着逐渐沉睡的女郎,还悄摸顺走了一件东西。

还是贺兰妘几日后才发现的,她那件绣着春杏的小衣不见了,哪里都寻不到。

贺兰妘分明记得那夜是被赵洵安扯下丢在了床上,如今却是半点踪影都无。

最后只能往赵洵安身上猜了,虽然不敢确定,但也有个七八成,想着回来再问问他。

赵洵安离开后,贺兰妘的生活好似回到了在贺兰府时的清净,每日什么时辰干什么事,偶尔出去同姚素等人说话。

姚素同段家二郎一如往昔,裴玥那边更是新婚后与郎婿如胶似漆,将四皇子那个小白兔吃得死死的。

哦不,现在应当是安王了,中秋后四皇子得封王爵,不出所料领太常寺。

很快也乔迁去了王府,远离了丽妃那个事多的,裴玥也松了口气。

二公主时常出来寻她,贺兰妘也不时进宫去看望心情郁郁的太子妃,稍作宽慰。

宫中的情况她时不时关注着,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就是近来听闻陛下因为操劳国事感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爽利。

日子清闲是清闲,就是少了赵洵安这个人,倒显得有些冷清。

尤其夜里没了他折腾,贺兰妘竟有种缺了什么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贺兰妘心中也起了波澜,成婚才四月,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赵洵安存在的痕迹,如今人不在,她竟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然没时间给她想七想八,江南传来急信,煜王在初入江州时遇刺,生死不明。

初听闻这个消息,尽管临行前那夜赵洵安已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但那一霎,贺兰妘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好半晌。

焉知这是赵洵安计划内的结果还是意外?

万一是出了纰漏,那她也许真的要当寡妇了。

贺兰妘并不想,她的煜王妃做得好好的,孩子也还没影,前途未卜,她可不想落入险境。

但愿赵洵安能活着回来。

但自那之后,贺兰妘的心境也不是那般平和了,时不时便会南望出神。

因为早早吃过一颗定心丸,加上以往少不了面临父兄身临险境的情况,贺兰妘的心性要比寻常女儿家坚韧许多,虽然内心时有焦灼,但外人瞧着还是四平八稳的。

但有时夜里胡思乱想时,贺兰妘还是会起来拜西王母,希望赵洵安那厮能平安归来。

平静的水面下尽是暗流,也在此刻汹涌而出。

陛下病情加重,卧病在榻,部分朝臣上奏,请陛下令皇子监国。

中宫两位嫡子,太子染病江南,煜王又在江州生死不明,眼下只剩下平王、仪王、安王三位,六皇子年纪尚小,又未曾参政过,自是无法担此重任。

而剩下的三位皇子中,不论是看长幼,还是看料理朝政,这个监国重任都非平王莫属。

最终,平王看似自然而然地接手了这个重任,暂行天子之职。

贺兰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因赵洵安曾与她说过,以往遇到这样分身乏术的关口,朝政皆是交由皇后代行。

皇后雍容,才思敏捷,通晓政务,内外朝皆可驾驭,且皇后贤明旷达,满朝无人苛责其牝鸡司晨。

但这会却有了大批反对之音,说皇子均已长成,政务明达,何故令国母涉政?

紧接着便是紫宸殿中陛下近侍来传口谕,令平王监国。

陛下卧床不起便已经让贺兰妘觉得不对劲了,陛下今年四十有三,还在春秋鼎盛之际,加上年轻时武德充沛,身子一向康健,怎会被一场小小的风寒拖累至此?

这其中必有猫腻。

在贺兰妘三次向宫中递帖想要拜见帝后,一次亲自过去想凭着通行令牌直接入宫皆被搪塞拒绝后,她觉得自己不必再犹豫了。

山雨已至。

因局势多变,波谲云诡,平王的婚事也被他“大义”地延后了,声称要等国朝安定后再行婚嫁之事。

朝臣赞其贤良明理,但贺兰妘可不那么觉得,只觉得这人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国朝安定?

如今太子染病危急,赵洵安又生死未卜,莫不是等他们都没了才算他口中的安定?

贺兰妘觉得不能在观望下去了,是时候将那什么密道用起来了。

不过这一切得小心再小心,据卫朔来报,近期王府附近有行踪鬼祟之人,大抵是平王那边留下的眼睛,负责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若有风吹草动怕是即刻要报到宫中。

她不能就那么草率地将人派去寻密道,说不准一出去便被人跟着,计划败露。

得想个瞒天过海的法子才行。

将橘子上的白丝都揪得一干二净后,贺兰妘想到了一个大胆但应该行得通的障眼法。

九月十八,原本是平王与陈家女大婚的日子,此刻上京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祥和之下。

贺兰妘褪去裙衫,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男装,踏出殿门。

见贺兰妘出来,卫朔凑了上来,抱拳道:“主人,一切准备就绪。”

贺兰妘神情端肃,将腰间王府的腰牌递予卫朔,轻声道:“待我出发一盏茶后,你便带着人从后门出去,将剩下在郊外庄子上的人也带上,直奔松林,切勿耽搁。”

“到了宫中,便听陛下调遣,护卫陛下。”

卫朔再次抱拳应是,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是不喜煜王,但此刻主人与其命运休戚与共,他自当为其冲锋。

接了腰牌,卫朔默然退下,看着一身飒爽男装的主人带着府兵倾巢而出,直奔宫城。

数千府兵着轻甲,如洪水一般自煜王府倾泻而出,跟着王妃策马而出。

王府外的探子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来不及多想,立即回去报信。

……

紫宸殿,满殿萦绕着汤药苦涩的滋味。

永业帝脸色深沉地靠着,目光冷冽地看着端来汤药的苏文德,完全不掩饰对其的厌恶愤恨。

“给朕滚开,朕看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膈应!”

苏文德神情讪讪,但还是端着汤药上前来道:“陛下就莫要怪老奴了,老奴也是没办法。”

“老奴的养子在外头犯了点小错,太子殿下实在严苛,怎么都要处死他,陛下又越发不器重老奴,老奴总要为自己寻些后路。”

“平王说了,若他成了天子,便宽恕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会给予我父子侯爵官身,叫老奴怎么不动心呢?”

舀起汤药想往永业帝嘴里送,却被永业帝躲开,啐了一口唾沫。

“私开铜矿铸钱、圈占良田打杀百姓还叫小错,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

苏文德也不恼,只擦拭了一下,便笑吟吟道:“陛下不必担忧,这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让陛下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待平王殿下大事已成,会尊陛下为太上皇,安享晚年。”

滚出去,朕看你一眼都恶心!”

要不是现在被这汤药害得浑身无力,永业帝定要一脚给这个该死的贱奴踹去半条命。

谁能想到跟了自己快半生的人会背叛自己,联合那个不孝子将皇宫控制住,还暗暗在他的茶水里下药,真是死不足惜。

好在他提前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先前留了一手,如今只待老五媳妇遣人过来了。

眼神飘过书柜的方向,永业帝心神稍稳。

就在苏文德想着将汤药强行灌下去时,平王过来了,示意他下去。

永业帝看着笑吟吟过来的二子,神情复杂,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父皇万安,既然苏公公喂的您不喝,那便儿子来吧。”

说着,赵洵承端起药碗,十足的孝子模样。

永业帝冷笑道:“朕也曾想过是你,但总不愿相信,从小到大你都是最让人省心的那个,以为你是个踏实性子,没想到啊!”

赵洵承坐下,笑意淡了些,轻声道:“我省心是因为我不敢不省心,兄弟中只我母亲出身低微,没有凭靠,也不得您喜爱,自然得省心懂事些。”

说着温和的话,但赵洵承的眼底却在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

“朕与皇后,从未亏待你什么,从不知你哪来这么大的怨愤。”

永业帝语气冷硬道,心中不解,他虽最喜爱发妻所生的皇儿,但也从未亏待过其余皇子,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婚事职位,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没有刻意冷落。

只是不能倾注六个儿子同样的感情,这不过是人之常情,但老二却给他一种他苛待了对方的错觉。

话问出,就听赵洵承轻笑了一声,为他解惑道:“儿子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不亏待,儿子想要的,是父皇您对太子大兄那般的器重和五弟那般的偏爱,光是不亏待怎么能够呢?”

永业帝从那双清淡的眸子中看出了贪婪二字,笑道:“承儿,你可真是贪心。”

“太子得了器重但朕不会溺爱偏宠他,二十多年来过得辛苦,五郎得朕偏疼却不会成为储君,你倒好,张口便是想要两者兼得,心思可太大了!”

言语中带着训斥,赵洵承也不恼,将汤药递到永业帝唇边道:“心思大又如何,只要有能耐满足自己便是上进,父皇快喝吧。”

“喝完了好睡上一觉,醒来好好想想,将诏书写了,儿子也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永业帝实在有些压不住气了,大骂了一声滚,拼尽了力气将药碗打翻了。

赵洵承笑意散去,朝着一旁宫人道:“再去给陛下端一碗来。”

还想说什么,外头脚步声传来,急匆匆的,正是苏文德的养子苏寅。

“平王殿下,煜王府的人要打进来了!”

赵洵承立即脸色一变,扬声道:“煜王府,赵洵安不是回不来吗?谁领的兵?”

老五得父皇偏爱,什么都比其他兄弟得的多些,别人府兵至多两千,煜王府却有三千,唯有太子能与之相较。

若不是自己偷偷练了三万的私兵,面对这忽然打上门来的三千府兵倒还真措手不及。

“是煜王妃,她亲领的府兵来的,此刻正在宫门外,要强闯进来,守门的将士有些拿不定主意,正等殿下裁决呢。”

闻言,赵洵承露出了然的神情,呢喃道:“果然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真是有魄力,那便让我去会会她吧。”

转身就要往外走,又扭头劝了父皇两句道:“如今虎符已经没了,父皇还是识趣一些,将传位诏书给写了,太子大兄的病不会好了,因为那是四十年前肆虐过三州的鼠疫,儿子好不容易搜寻来的,五弟更是中了一箭坠入江水了,都是必死之局,皇位迟早要换人,儿子哪里又差了,不如早早予我。”

“父皇好好考虑。”

甚至还恭敬地俯首拜了拜,才退出去。

永业帝目光晦暗,一时没作声。

就在平王离开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寝殿的书柜后传来动静,那处的机关被打开,有人从黑漆漆的密道内探出头来。

这点动静立即就引起了闭目沉神的永业帝的注意,他立即看过去,与终于抵达紫宸殿的卫朔对上眼。

紫宸殿内殿此刻四下无人,卫朔迎着天子疑惑的目光上前拜道:“奴是煜王妃家将部曲,得了王妃的命令特此潜入营救陛下,陛下可尽情吩咐。”

刚说完,外殿传来了脚步声,是苏文德带着新的汤药过来了。

卫朔立即眸光一凛,拔出腰间短刃就要动手,还是永业帝阻道:“先留他们性命,死了太过便宜他,也不会打草惊蛇。”

闻此,卫朔将短刃放回,带着几个手下躲在暗处,等人一进来便从后击晕了几个内侍。

危机解除,永业帝忙不迭道:“快,将朕带出去,带到禁军北营,虽没了虎符,但朕出面,便能调动那十万将士,解此燃眉之急。”

卫朔不耽搁,将永业帝背起便没入密道,临行前还将晕倒的苏文德塞进被子里,背对着,佯装人还在。

宫门外,两方人马正在对峙,只见煜王府三千将士唰的一声拔出长刀,即刻便要动手的架势。

守门的将士有些慌神,尽管他们接了上级的命令,但面对煜王府这样煊赫的存在,心中还是忍不住发怵。

若不是近期宫中古怪,下的命令也怪,他们哪敢拦持有通行令的煜王妃。

心中正发苦,终于等到平王来了。

“贺兰姑娘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么多府兵打算强闯宫门,莫不是要造反?”

赵洵承身后同样带着数千将士,笑吟吟地走来,一眼便瞧见了府兵簇拥下的女郎。

没有平日那样鲜艳的裙衫和华丽的发髻,只一身如郎婿一般浓艳的大红色翻领长袍男装,乌发用金簪束起成髻,一张精致美艳的脸未施粉黛,素净但仍让人一眼注意到。

这是一个足够出挑的女郎,只站在那便能让人无法忽视。

想到他马上便能掌控乾坤,到时无处不可去,无人不可得,赵洵承情绪高昂了些。

对峙了那么久,贺兰妘思量着若是卫朔动作够快应当也到了密道,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便可。

从赵洵承口中听到造反二字,贺兰妘忍不住笑了,也不跟他假惺惺地掰扯,直接道:“我向宫中递了三次帖子皆被拒,陛下病了难不成皇后也病了,更何况守门的将士竟连陛下所赐的令牌也不认,只听你平王一人调遣,我看要造反的人是你吧!”

贺兰妘便是要将事情闹得大一点,让赵洵承无暇顾及别的,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因而她扬声说出这些话,让周围还不明所以的将士窃窃私语,心思浮沉。

赵洵承有些不悦,不慌不忙道:“五弟不识水性,又身负重伤,说不准早已没了性命,眼下的情形,你一介女流,何必在这负隅顽抗强出头,这只会让你陷入困境,不若老老实实回你的煜王府待着,日后说不准有你的好处。”

贺兰妘心中怒极,尤其听到赵洵安不识水性的话,更是一悸。

“好处?我能有什么好处,平王可莫要说笑了。”

也不知赵洵承在这说什么疯话,贺兰妘皮笑肉不笑道。

事到如今,赵洵承也不太想掩饰自己的心思,将话说得半遮不掩。

“五弟应当已魂归九霄,贺兰姑娘自也不必为其守寡,另寻一个更好的才是。”

这话说得通透,亲王之上那便只有未来的储

君甚至天子了,而此刻的局势也很直白,赵洵承的心思昭然若揭。

贺兰妘都快被他恶心吐了,满脸嫌弃,将话挑明道:“是在说你自己吗?可你连我夫君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可瞧不上你。”

这样蔑视的话,还出自一个自己有所钦慕的女郎口中,赵洵承很难还能保持住沉稳,他平生是最讨厌别人轻视他的。

当下改变了先前只是想将人囚于煜王府的想法,手一挥,朝着守门的神武军下令道:“煜王妃领兵逼宫,视为造反,即刻拿下!”

神武军犹豫了一息,还是提到有了动作。

贺兰妘蹙眉,高声道:“且慢,神武将士们听我一言,造反之人实则是平王,是他控制了宫城和帝后,不然陛下和皇后好端端的怎会不见我这个煜王妃?”

“想必不止是我煜王府,仪王府和安王府也是如此,莫要信了他的鬼话!”

若是可以,贺兰妘不想让府兵同这些不明真相的将士厮杀,最后让赵洵承成了渔翁。

神武将士们再次犹豫了下来,但又被赵洵承这厮给策动了。

“本王如今代行天子职,如若谁不听令,本王可以立即将违者扑杀,你们可想清楚了。”

闻此话,神武将士立即不敢犹豫了,提刀冲上来,赵洵承身后的私兵也随即蜂拥而至。

贺兰妘神情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这个赵洵承真如此猖狂,青天白日的便要对她这个煜王妃动手,还是自己低估了他的疯狂。

“赵洵承,我乃煜王妃,你说动手便动手,简直无法无天!”

还想着再拖个一时半会的,贺兰妘估摸着时辰,想着应该快了。

赵洵承笑了,话语掷地有声。

“贺兰姑娘何须惊慌,只是请你进宫坐坐,不会伤你性命,还是劝你莫要反抗了。”

“只留煜王妃一人性命,其余叛乱者杀无赦!”

脸色冷肃地下了命令,赵洵承静静地等待结果。

贺兰妘预料过的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但她没有选择,只能迎上去。

两方人马交错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

卫朔带着天子出了密道,正马不停蹄往禁军北衙赶去。

所带领的大部分部曲被留在皇宫护卫皇后,所以当卫朔所领的一支轻骑小队看见前方那黑压压的人马时,立即变了脸色。

以为是主人那边没拦住,被平王的人发现了,卫朔立即就要闪避,但身后的天子此刻出声道:“不必躲,不必躲,是我家五郎回来了!”

语气难掩欢喜,卫朔打眼去瞧,果然看见为首的人一身艳红,正是主人那位郎婿平日最喜欢的着装。

两方人马碰头,父子相见皆露出笑来。

“父皇既然在这,怎不见王妃?”

赵洵安一路风尘仆仆赶回,身上的红袍都落满了沙尘,黯淡许多,仪容更是不整,但此刻也来不及休整什么。

卫朔立即将主人的计划说出,言贺兰妘正领着府兵在宫门拖延周旋。

赵洵安脸色大变,当下急得声音都破了。

“这如何使得,我不是让她勿要涉险,怎跑去宫门口了?”

当时想的也只是让她遣人去密道,她在王府中静待便好,谁知最后成了这副凶险的模样。

“主人说只能用这种法子打掩护,不然奴等一出去便会被平王察觉阻拦,此刻便是要与陛下去北衙调兵营救。”

永业帝也叹息道:“你家媳妇不愧是贺兰家的闺女,胆识过人,勇气可嘉,等风波过了,为父定要好好嘉奖于她。”

赵洵安眼下也没心情听父皇夸赞,话不多说,直接调转马头要走。

“五郎你去哪儿?”

父子才见面,就见儿子匆匆要走,永业帝慌忙问道。

赵洵安焦灼道:“父皇先行,儿子放心不下,要去找贺兰,父皇若担忧便快些去将北衙禁军调来救场吧。”

“还有,阿兄那边也不必忧心,在江州好运遇上了一个游方大夫,研制出了治愈鼠疫的方子,阿兄现在已经在用药了,待痊愈便可自行归来。”

说完,人立即策马离去,带着随行的一千将士离去,掀起的风沙让永业帝吃了一嘴。

“这死小子,眼里就剩下媳妇了。”

嘴里笑骂着,心下宽慰了不少,两个儿子都没事,只等着他调兵镇压那不孝子叛乱了。

卫朔望着赵洵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安定又酸涩。

主人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良人,他应当为其欢喜才是。

压下情绪,卫朔继续领着天子疾驰,为的不过是主人的安危。

……

宫门外,早已鲜血横流,死伤遍地。

这是贺兰妘第一次直面这等鲜血淋漓的惨状,即使她父兄皆是上阵杀敌的将领,但从不让她涉险。

作为王妃,她被府兵簇拥在中央层层包围,但仍然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一次次放箭,将迎面而来的敌军射倒在地。

她的箭术很好,从无落空,也正是如此,才会有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倒下。

她平生只射杀过猎物,还是第一次掠夺人命。

赵洵承的人实在太多,渐渐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身边只剩下阿弥一个,贺兰妘放下弓箭,拔出了腰侧的玄霄。

来不及反应,对着冲上来的敌人就是一下,剑刃很锋利,顷刻间割破了对方的喉咙,鲜血溅到了她身上。

温热又腥臭。

贺兰妘没时间去宽慰自己,因为又有人上前来了,想要抓住她。

落入赵洵承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贺兰妘又是出剑,多年所习的剑术在此刻发挥了用处,一个接一个的将敌人斩于剑下。

刀剑刺入血肉特有的沉闷声响让人听了耳朵发麻,贺兰妘很不喜欢。

又是一个敌人迎面而来,贺兰妘刚想抬起剑,凌空飞来一支箭矢,将人穿心而过,了结了性命。

而后,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策马奔至她身侧,下马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些。”

午夜梦回熟悉的话语声涌入耳,贺兰妘心跟着一颤,抬头看去。

正是许久未见的赵洵安,他没有死去,活生生地立在她跟前,将她抱在怀中。

“你来了啊,确实有点晚,府中的将士损伤了许多,我很难过。”

她虽不是将军,但依然怜惜自己手下的将士,每一条都是鲜活的生命。

可惜今日留在了这里。

赵洵安看了一下四下伤亡,也露出一丝悲痛怜悯,道:“他们为国捐躯,英勇可嘉,待事态平息,定然厚葬,重金抚恤亲眷,这是唯一能做的了。”

“你哪里受伤了?”

将贺兰妘面颊上溅出的鲜血细细抹去,赵洵安急切地上下摸索着。

贺兰妘推开他道:“不是我的血,都是别人的。”

“我杀人了。”

话语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贺兰妘神情木然。

“那你真厉害,不愧是将门虎女。”

“若不杀他们,你便会陷入绝境,他们是敌人,你做的没错,无需自责。”

贺兰妘睫毛轻颤,望进了赵洵安那对漂亮的、带着安抚的温柔眼眸,忽然心神松懈了下来。

“赵洵安?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被突如其来的一支军乱了方寸,定睛一瞧,又看见了自己嫉妒不已的五弟,赵洵承神情扭曲,心神大乱。

赵洵安将贺兰妘拨到后面,傲然道

:“我自然得活着,不仅如此,你马上要遭殃了!”

赵洵承被他这副大言不惭的话逗笑了,大笑道:“你不过带来千名将士,如何与我抗衡,既然没死,便再死一次吧!”

陈家的所掌握的宿卫,自己在神武军埋下的暗桩,加上自己的私兵,黑压压的涌上来,如乌云汇聚,确实不是赵洵安能抵挡的。

然当北衙禁军身着甲胄,自朱雀大街奔驰而来后,局势立即逆转,刚刚还猖獗大笑的赵洵承脸色惨白。

北衙禁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调用兵权的虎符在他手中,父皇也在他手中。

然当他看见在禁军护卫下的父皇,虽不解父皇是如何逃出宫墙的,但顿时明白了贺兰妘今日可以称得上是鲁莽的行径是为了什么了。

他败了。

……

在十万北衙禁军跟前,平王手下不再负隅顽抗,纷纷投降乞求饶恕。

禁军手脚麻利地清洗着宫门外的狼藉,不出半个时辰便焕然一新。

贺兰妘眼看着兰婕妤泣不成声地为叛乱的儿子求情,好不可怜。

“陛下,要杀便杀妾吧,妾愿为承儿抵命,是妾没有教养好承儿,才让他铸此大错,杀了妾,放过我的儿子吧!”

这个一声柔善敦厚的女子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等谋逆的事,她心痛无以复加,眼泪簌簌往下落

“承儿,母亲早说了,母亲不求当什么太后,陛下和皇后待我很好,还有一个日后做亲王的儿子,母亲这辈子过得很安逸、很满足,母亲真的什么都不求,为何你就是不听,最后落到这样的田地,可如何是好!”

兰婕妤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泣不成声道。

赵洵承脸色麻木道:“母亲,儿子想要更多。”

他声音轻轻的,却让兰婕妤止住了话,再度哭泣。

“陛下,妾愿一命换一命,只求陛下留下承儿的性命,来世结草衔环回报陛下和皇后的恩情!”

说完,兰婕妤拔出发间金簪,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鲜血顺着她的唇畔流出,四下皆惊。

贺兰妘仿佛被烫到了眼睛,眼泪滚下,替这位可怜的宫妃难过。

若平王愿意做个安逸的亲王,她本有个幸福而满足的人生,而不是如今这样,横死在众人眼前。

“母亲!”

亲眼目睹生母去世,还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赵洵承饶是再偏执固执,也恸哭出声,扑在母亲逐渐气绝的身上放声大哭。

或许他真的错了,赵洵承心想。

最后的结果也让人唏嘘,陛下看在兰婕妤身死的份上,确实要留下平王一命,将人废黜为庶民,软禁一生。

刚下完令,就见平王回绝了陛下,举剑自刎了。

母子两人一日间丧命而去,让人默然不语。

第56章 正文完愿新年,胜旧年

五日的光景,陛下便雷霆手段将一切都处理完毕了。

向天下昭告平王谋逆的罪责,处理他在朝中的党羽,以正视听。

陈家在此次叛乱中没少出力,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许诺了陈家天大的好处,比如后位什么的。

可惜陈家上错了船,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结果。

男丁流放,女眷则充入教坊。

但陈茵是唯一一个例外,并不是因为她曾是平王的未婚妻,而是她腹中有了平王的骨肉。

没错,还未成婚,但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帝后一听,一时心情复杂。

婚前便有了首尾是一件不甚检点的事,但却因此让陈茵逃过一劫。

就如皇后所言,平王谋逆罪恶滔天,但未出世的孩子无辜,更是皇家的子嗣,不能让其跟着母亲流落教坊。

帝后仁心,未让她去教坊,而是留她在宫中养胎。

至于那苏文德父子,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两人抓回来了,处以凌迟。

一番打杀下来,震慑了无数怀有他心的人,比如有过些许想法的淑妃,还有奢望自家儿子能做储君的丽妃。

这一遭下来,都彻底没了心思,老老实实地等着做她们的太妃。

煜王府亡故的府兵也得到了陛下下令的厚葬与嘉奖,又重新抽调了一批过来。

贺兰妘缓了些日子,渐渐忘却了当时杀人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变回了之前无忧无虑的心大模样。

回了神,贺兰妘想起了赵洵安之前遇刺掉水里的事,一边问一边夜里扒开了他的衣裳看。

果然,左胸前有一道还未痊愈的箭伤,看着当时应该是穿胸而过的。

也许就像当时她射出去的那些箭,又快又狠地扎进人的皮肉里,赵洵安当时应该也很疼吧。

看着这伤口,贺兰妘沉默了下来,轻抚了上去。

赵洵安立即嘶了一声,贺兰妘以为是弄疼了他,立即收回手道:“抱歉,弄疼了吧?”

赵洵安轻笑着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不是,是你摸得太痒了,早就不疼了。”

状若风轻云淡地说着轻快的话,贺兰妘却是不怎么信的。

“还有,你不是不通水性吗?怎么从水里爬上来的?”

当时听到赵洵安中箭落水,贺兰妘一点都不担心那是假的,她记得赵洵安不会水,又是受了伤落下去,可以说是雪上加霜了。

大难不死回来,赵洵安分外珍惜眼前的每一息,时刻都不愿松开贺兰妘的手。

“现在通了,想着学会泅水确实有用处,我便提前学了一手,足够应对了。”

“当时被父皇提点,怕路上有人刺杀,专门挑了个看着危险但实际不高,下面还有一条江水的山头,被刺客追的时候便一股脑往那跑。”

“不过再矮的山头跳下去也怪吓人的,我现在想起来心还怦怦跳呢,不信你摸摸。”

说着,赵洵安嬉皮笑脸地拉着贺兰妘的手往他胸膛上摸,顺带把下面腹肌也通通摸了一遍,弹了她一手。

贺兰妘没忍住笑,一双眼儿笑得弯弯,显然也很受用。

“奇怪,你什么时候学得泅水,我之前天天跟你在一块我怎么不知道?”

被问到这事,赵洵安露出一丝窘迫,不好意思道:“哎呀,就是在咱们这个汤池里,水也足够,也不危险,我自己游几下就会了。”

其实也跟他命大有关系,当时那水流湍急,他下去差点被冲走了,刚学的那手泅水本事还不够看,索性他运气好,抱住了一块浮木,最后被水流冲到了岸边,被侍卫找到,才最终脱了险。

不过这些就不必往外说了,免得人担心。

贺兰妘将他在汤池里学泅水的话一听,立即就乐了,笑了好半晌。

夜里,一见她上来,赵洵安就要抱住她压上来,但被贺兰妘推开了。

“为何不许,我们都已经多久未曾亲近了,难道你不想吗?”

枪都磨好了,就等着上阵了,却被告知不许,赵洵安全身都跟着疼了。

贺兰妘瞪了他一眼,点了点他的左胸口,无奈道:“你也不看看你的伤,一次也够你受的,再崩裂开怎么办?”

“伤彻底好全前不许胡来,我可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

赵洵安每次都可以称得上一句癫狂,如今又是久别重聚,若真放纵了他不知要折腾成什么模样。

那伤口可经不起折腾,贺兰妘必须得严加看管才行。

她态度坚决,赵洵安如何缠磨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带着一腔怨愤睡下了。

江州那位游方神医的方子起了大用处,不仅救了太子的性命,更是遏制了江州的疫病,使其没有向他州扩散。

听赵洵安说,那位游方神医是因为年幼时亲人便被这鼠疫害了性命,自此入了医道,毕生都在研究鼠疫的方子,得知江州鼠疫复发,他连忙赶了过来。

太子也在十月初忙完了江州的水患回到了上京,一家人再次团聚了。

在贺兰妘生辰前,赵洵安的伤也彻底痊愈了,当天晚上他几乎是兽性大发,从正面到背面,上面到下面,床榻到案几,地面到汤池,没一处落下的。

昏沉中,贺兰妘想着,若不是有肠衣,这一晚铁定得揣八个孩子。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看见的还是赵洵安卖力的神情,不知疲倦。

不出所料,第二天两人双双睡到日上三竿,无人打扰。

……

十月初八,贺兰妘的生辰也到了。

生辰这样的时刻,贺兰妘其实并不爱大操大办,更喜欢叫上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过来聚一聚。

所以这次的生辰贺兰妘也只是在王府设下了小宴,请了相熟的朋友,还有太子、太子妃一些兄弟妯娌。

仪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她那性子喜欢凑热闹,缠着夫君一道过来了,裴玥自然也要过来庆贺的,带着她乖巧的夫君,两人如出一辙的融洽甜蜜。

除了六皇子一个孤家寡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

生辰前三日,凉州那边送来了生辰礼,几大车子的东西,尽是贺兰妘平素爱吃、爱用、爱玩的东西。

还有些珍贵的药材,譬如凉州西北雪山上的雪莲,摘了好几朵送过来。

爹最为简单粗暴,父兄嫂子将吃的用的送完了,他索性送银钱。

还有凉州那边特有的蜜薯,甜糯丝少,每到冬日贺兰妘都很爱吃。

看着这些东西,贺兰妘又是出神了许久。

小宴刚开始,王府忽然来了一对意想不到的宾客,一露脸便让一众小辈给惊着了。

“勿要见外,勿要见外,该怎么玩便怎么玩,今夜没有什么天子皇后的,不讲规矩,该说笑说笑!”

永业帝同慕容皇后落座,永业帝笑呵呵道,慕容皇后也一脸温柔浅笑地看着儿女们。

厨房送上来了一碗长寿面,卖相简单,只在面上窝了个荷包蛋,还有几根青菜。

还是赵洵安端来的,当即满脸期待地让她尝一口。

贺兰妘百忙之中理了他一下,吃了一口面,砸吧了下嘴。

“厨子今晚怎么了,盐放得有点多啊?”

不过贺兰妘倒是没计较什么,当即又笑呵呵去同人说话去了,没看见赵洵安泄气的神情。

甚至偷偷去尝了一下,察觉到确实有点咸,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一幕被慕容皇后瞧见,稍思索了几息,便猜出了些什么,而后轻笑出声。

赵洵安抬起头,正好对上母亲揶揄的目光,当即神情一窘,低头做鹌鹑状。

宴席期间,尚还是半大少年的六皇子笑嘻嘻地看着一对对兄嫂,大大咧咧道:“等再过几年我长大了就能娶妻了,不必看兄嫂们一对对的在那甜蜜。”

二公主此刻笑着接话道:“那六弟想娶哪位嫂嫂那般的妻子呢?”

六皇子较二公主还要小上三个月,平素关系也不错。

众人闻言,都扭头看了过来,都好奇六皇子会怎么回答。

六皇子看了一圈,继续大大咧咧答道:“那自然是五嫂那般的,生得好看,性子热闹爽快,还能跟我一起骑马射箭,多好!”

除了赵洵安,其余人都笑了,贺兰妘更是夸他有眼光。

“那你想吧,你五嫂这般的可就这一个。”

一副又酸又得意的嘴脸,看得众人都是一阵好笑。

只永业帝此刻拆台道:“六郎可得想清楚,将门虎女可不是好惹的,说不准你五兄在家天天被媳妇打骂呢!”

抛去了身份,永业帝此刻就像是个平易近人、爱笑闹的长辈,精准地点在了儿子的痛处。

“父皇你说什么呢!”

“我才没有!”

不怕别人胡扯,就怕别人胡扯扯对了,赵洵安现在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贺兰妘也不作声了,只抿着唇在那偷笑,不想对赵洵安造成二次伤害。

众人一瞧夫妻两的神色,都露出了然的笑意,私下开始说悄悄话了。

赵洵安一看更气了。

这时六皇子哈哈大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被媳妇打两下有什么,又不会缺胳膊少腿,只要对我好就够了。”

赵洵安忽地又不气了,偷瞄了贺兰妘一眼,正好被抓住,在桌案下拧了他一下。

身上疼,但心里头却开心极了。

宴席过半,帝后两人年岁比不得年轻小辈,有些遭不住,提前回去了,也让剩下的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亥时,夫妻两将宾客一个个送走后,赵洵安拿出了他准备了几个月的生辰礼。

那条更奢华漂亮的百鸟裙。

对这种漂亮的物件始终没有太大的抵抗力,贺兰妘眼睛立即黏上去了,拿起裙子左看右看。

“百鸟裙?难不成你要回来了?不对,跟那条不一样,还有白孔雀羽,还镶了瑟瑟石。”

“这是新做的?”

贺兰妘双眸发亮,欢喜地望着,赵洵安顿时觉得因为又去薅那几只孔雀的毛被父皇骂都值了。

“没错,我新让尚衣局做的,快换上试试看。”

贺兰妘嗳了一声,当即去屏风后将裙子穿上了。

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还是在灯火下便如此璀璨美丽,白日定然更耀眼。

心情飞扬的贺兰妘穿着百鸟裙当即在赵洵安跟前打起了旋,转起了圈,而后逐渐演变成欢快的轻舞。

贺兰妘除了善弹琵琶,还会跳胡旋舞。

西北是胡人进出中原的必经之路,每一个路过的胡姬都会跳,十五岁那年,贺兰妘倾慕此舞热情曼妙,跟着一位胡姬学了这支胡旋舞。

虽好久没再练习了,但跳着跳着便找回了熟悉感,舞姿愈发娴熟起来。

裙裾翩跹,如蝴蝶,又如灵雀,每一根手指此刻都勾人心魂。

赵洵安看得双眸发亮,一时技痒,当即数着拍子加入了进去。

同贺兰妘的舞姿相比,赵洵安多了几分刚健潇洒,两人一刚一柔,缠绵悱恻。

时而如胶似漆,时而分离,旋转如风,轻缓交缠,两人跳得尽兴。

对此,贺兰妘十分惊喜,又发现了赵洵安一个亮点,面上多了几分笑来。

就是最后跳着跳着,不知怎的就跳到了床上,变作了另外一种肢体交缠。

百鸟裙被妥当地褪下放置在床尾,上面压着一件艳红的袍子,床帐开始乱颤。

……

进入腊月,年味也越来越重了,上京家家户户开始备起了年货,一片欢腾。

喝完了腊八粥,跨过小年,除夕夜也随之而来。

这样盛大的节日,陛下自然是不会放过,又照例设了一场除夕宴,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过来同乐。

贺兰妘在西北长大,苦夏,但耐冷些,不像赵洵安那样怕冷,一出门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比她还娇弱几分。

宽大的氅衣张开如大鹏鸟的翅膀,将贺兰妘罩在里面,贺兰妘要出来,赵洵安不许,两人一路上都在扭来扭去,看得阿弥在后面咯咯笑个不停。

过了这么些日子,阿弥对这个姑爷早没了抵触,姑娘喜欢她就满意。

宴会参加多了其实挺无聊的,但好在有赵洵安这么一个逗趣的在身边解忧,还能时不时摸两把过过瘾。

别看赵洵安夜里孟浪,在外面脸皮薄地要命,尤其突袭他一下人都能冒烟,然后“羞答答”地按住她,警告她不要乱来。

最后回去报复她。

贺兰妘知道回去有的罪受,但还是死不悔改,大概是也喜欢这样的趣味和刺激。

仪王妃的肚子快五个月了,早已显怀,看着好像塞了个球。

裴玥上个月也诊出了身孕,给丽妃喜得不行,宫宴上更是眼巴巴看着大儿媳,好东西隔三岔五往安王府里送。

安王更是每日小心伺候着,走个路都怕磕了摔了的。

两个后成亲的都有了好消息,偏生赵洵安这里还安安静静的,裴玥诊出身孕后帝后便旁敲侧击地问了起来。

贺兰妘也不好意思去答,全打发了赵洵安去解释,大概回得很妥帖,帝后再没问起小夫妻这事。

宫宴过了大半,贺兰妘刚饮下一口温酒,就听到内侍进来说外面落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

这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陛下当即带头出去看了,众臣也都呼啦啦地跟出去。

这场雪来得很突然,也很壮观,如飞絮般下落,纷纷扬扬,让人眼花缭乱。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有个好收成。”

永业帝笑呵呵道,伸手去接雪片,眼中满是欢喜。

贺兰妘感受着手心的冰凉,感慨道:“凉州也有这样的大雪,第二天都能把人埋起来。”

赵洵安拂去她手心融化的水珠,悄悄将一个好消息告诉她。

“父皇说了,每年上元节后便派我去凉州视察督军一次,某人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贺兰妘也不看雪了,一双眼睛璀璨如星,攥着他

的腰带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我?”

赵洵安享受地看着女郎极度欢喜下的笑,环着双臂道:“偏你是小狗,这也是父皇为了嘉奖你曾经救驾的奖赏,快说去不去吧。”

贺兰妘哪里会犹豫,当即扒着赵洵安的胳膊蹦跶了两下,连声道:“去去去,当然去!”

“嘿嘿~”

赵洵安也不摆姿态了,将人往怀里头一揽,扬唇笑了。

“愿新年,胜旧年。”

烟花此刻在天际炸开,消融了无数纷扬而下的雪花,但也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