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裴京聿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陪她玩气.枪,教授她如何自然瞄准。
——“这运动要绝对的心理稳定,你顺便也练习抗压能力。”
——“姜满,专心。”
姜嘉茉被高大的保镖们,挟持着,站在楚山海面前。
她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惧,惶惑,不安的神情。
她发丝在海风中摇荡,眼睛都是笑意,遮掩不住的兴奋:“……楚山海,你也有今天。”
姜嘉茉望向楚山海血流不止的肩膀
:“游艇上没有医生能处理枪伤。现在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返航回到珠山岛。”
她颤着眼睫,坚定地说:“我从来没有一天,停止想过报复你们。”
“从裴京聿肩膀受伤的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你们尝尝他受到的疼痛。”
楚山海怨毒地望着姜嘉茉:“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手伤害你吗?”
“从你上船的一刻起,我就想好了你的死法。”
姜嘉茉嗅到自己身上的硝烟味道,平静地说:“你敢……但是你不能。”
“段志璋也不能,因为只要动我一根汗毛,你们是没办法离境的。”
她的裙摆被海风撩起来,认真地和他们谈筹码:“我被你们绑架了,我现在做的所有举动都是正当防卫。”
“我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但我相信,海警已经锁定了我们的位置。”
楚山海狰狞地笑了起来,蹒跚地站起身来:“我们要回去了。”
“……很可惜。姜小姐,你回不去了。”
他冰凉地讲出姜嘉茉最后的归宿:“珠山岛附近有个无人的小岛屿。”
“里面全是溶洞,四周鲨鱼环绕,每天下午四点开始涨潮。”
他浑身萦绕着血腥味,“姜小姐,下船吧。”
“也许海警能找到我们。”
“但是悲哀的是,下午六点以后,你就会被彻底吞没在海水里,没有人能找到你。”
楚山海阴恻恻的转向姜嘉茉:“我们可没有碰你。”
显然,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让姜嘉茉赴死的最佳位置。
“是姜小姐自己,不肯呆在这里,闹着要下船,回到岛上去。”-
时值中午,遍寻姜嘉茉不到的陈景寅,终于惶惑地发现姜嘉茉失踪了。
还没等他把这件事汇报给其他人。
张警官就带着一支调配来的刑侦警察,闯入了民宿。
“小姜被楚山海他们带走了。”
在众人惊恐不安的眼神中。
张警官让大家平静下来:“别慌,我们早有准备。”
“海警已经展开搜救,正在海面查找船只。”
“如果你们要是知道其他情况,请立即向我们汇报。”
张亦远把陈景寅拉到一旁:“这里是私人度假岛屿,之前不对外开放。”
“你随我一起去珠山岛西侧二号码头,帮我指路,和我讲讲,姜嘉茉今天是怎么失踪的。”
这一次搜捕行动,进行的比较轻松。
海面上千艘各种式样的大小型游艇,准确地锁定段志璋的游艇,比较耗费时间。
还好,姜嘉茉没被带走的手机视频里面,清晰地录制着当时岸边停靠的几艘游轮,缩小了搜救范围。
下午四点左右。
海警驾驶着巡逻舰,靠近了段志璋的游艇。
他们先是通过无线电和扩音器警告。
再派遣小艇(RIB)接近游艇,发射阻截索,缠住了游艇的螺旋桨。
海警确认搜捕以后,屏蔽了目标游艇的通讯和导航信号,解救了十多名浑身是伤的女孩子。
今天收获颇丰。
海警用便携式毒.品检测仪,在游艇上搜出了三千克的违禁品。
他们擒获受伤没有坐快艇逃走的楚山海,又抓获了拒捕跳海的段志璋一行人。
这边结束搜捕以后,没有耽搁。
他们迅速给陆地的刑警们发出消息。
“一切顺利,船上的所有人都救下来了。”-
由于屏蔽了珠山岛附近海域的导航讯号。
裴京聿匆忙赶到珠山海。
他申请完航线后,遍查不到附近海域的定位器地点。
直到搜捕行动结束。
他心下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要遏待发生。
裴京聿觉得有一把钝刀在心肺上剐,让他疼痛到眼睑发红。
他完全胜券在握,能把楚山海肆意玩弄。
他明明可以让她规避这次风险的。
可命运偏偏这么阴差阳错——
他不敢想姜嘉茉落在他们的手里,究竟会被如何对待。
他应该早把他们消灭掉的,在飞去越南解决掉郁鸣深之前,就该把他们摁死在掌心里。
一股股仇恨的恶念像汩汩沸腾气泡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持续不断地烧灼。
直升机上。
裴京聿接起张警官的电话。
通讯的声音,伴随着有窸窸窣窣的电流声。
对方心急如焚地告知他:“海警的船只还没有回来。”
“阿聿你别着急……现在无法确定,小茉是不是还在海里,现在只是尚未发现她。”
“但凡遇到危险,我们会尽快联系附近的海事局,进行搜救。”
裴京聿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孤身坐在直升机里,身边放着浮潜装备和氧气瓶。
他青白的指骨缓慢上提总距杆,加速到四十节的过渡速度,避开涡环状态。
“……我没办法被动等待。”
“满脑子都是她淹没在水中,才失去讯号。”
“我答应过她,天涯海角都会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和姜嘉茉有关的所有一切。
他一点点不愿意假手于人。
他只恨自己干涉得不够多,把她保护得还不够好,才会让她涉足危险领域。
也许命运温柔一点,能让他回溯到十年前。
他一定没出息地缠紧她。
就算她心仪别人又如何,他一秒钟也也不愿再去忍耐。
哪怕这十年的风霜刀剑严相逼,一刀刀在他的皮囊上凶凛地划破,深入骨缝。
他也不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也许是心念太过真诚。
也可能是海警们解除了这个地段的海面信号屏蔽。
裴京聿不知道在附近海域寻觅了多久。
他终于在监视器上,看到了她手中钻戒定位器微弱的红点。
这里是距离珠山海不远处的无人孤岛。
每天下午就会涨潮,把延伸出来的地域淹没。
裴京聿心尖一颤。
难不成,他的姜满在这里吗!
夕照光晕粼粼地洒向海面,把蔚蓝色的大海,氤氲成光斑跳跃的琉璃国度。
海面缺少固定的参照点。
海风强烈且不稳定,侧风会导致直升机漂移。
裴京聿不断地修正周期杆,和尾桨踏板,才把飞机低空悬停在半空中,切换好了自动驾驶模式。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浮潜装备,背上氧气瓶。
海风烈烈,下面的浪潮不断起伏。
他心尖一凛,坚定了信念,系上连接直升机锚点的安全绳。
裴京聿放下救生梯,孤注一掷地从三米高的直升机上,静观海水翻涌。
然后,他义无反顾地一跃,跳入海里。
海水淹没了全身,全身器官被压力托了起来,呈现出颠倒失重的惶然。
铺天盖地的幽蓝色,瞬间席卷了他的所有知觉。
这一瞬间,裴京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对沈容宴说的那句话。
“如果真有那一天,绑上同一条绳携手跳海,算殉情。”
沈容宴没听清楚,抬高音量反问道
:“……你说什么,算殉情。”
——“结婚,算殉情。”
——因为姜满死了,我绝不独活。
“砰咚——”
完全没有跳水经验的他,莽撞地砸出巨大的水花。
海浪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拍打得疼痛不堪。
但是这一点点阻力,比起失去姜满的绝望来说,根本不算难以忍受。
裴京聿摘掉面罩,往礁石方向奋力划水,游过去:“姜满!你在这儿,对不对。”
“老公,是你吗。”
礁石后传来了姜嘉茉的声音,她声线沙哑破碎带着哭腔:“……我在!”
她靠在嶙峋的礁石边,腿部以下已经浸没在水中:“我看到你的直升机了。
“……我一直在呼唤你,但是螺旋桨声音太大了。”
“这里水涨的特别快。”
“可能你晚来十分钟,我就从头到尾彻底被淹没在海里了。”
姜嘉茉裙摆已经湿透了,薄削的脊背上被冻到颤栗,脸色苍白:“……我知道你会来的。”
她哭得浑身颤抖:“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我。”
她止不住落泪:“……刚才我在想,会不会溺死在这里,就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声。”
裴京聿爬到最高的礁石上,狠狠地把她裹住怀里。
他揉搓着她,竭力让她回暖:“别怕,飞机上我带了你的外套,很快就不冷了。”
他细致帮她戴好呼吸管,调整了面镜的方向。
“我知道你不会游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抱紧我,我会带你上去。”
他隔着面罩,吻她湿红的眼睛:“别哭了,在潮涨,你哭得我心疼,我心疼就没力气浮潜了。”
姜嘉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可是你没有氧气装备,换气怎么办。”
裴京聿把她搂在怀里,恣肆一笑:“那老公就亲你,靠你帮我人工呼吸。”
还没等怀里纤薄孱弱的人反应过来。
裴京聿单手圈住她的腰,用右手划水,奋力向直升机的方向游去。
姜嘉茉浸没在海水中。
隔着氧气罩,清晰地听见自己绵长的呼吸。
一声又一声。
每一次呼吸,都是她活在人间的证明。
日落西山,海面温度湿漉沁凉。
可是裴京聿小心翼翼环住自己的臂弯,不断温暖着她。
他环住她的腰,奋力划水,胸口遽烈起伏。
虽然两人换气频繁,但是有惊无险地游抵到直升飞机下方。
她低估了裴京聿的运动体能。
他潇洒地捋了捋黑发上的水渍,顽劣不堪地从后面揽着她的腰,把她扶上救援梯后。
裴京聿不顾她身上涩苦的海水。
他强制意味地把她抵在救援梯和他之间,迫不及待地顺着她的后颈,吻她的脊背。
“姜满,让我亲一口。”
姜嘉茉的身体被他吻得回暖了。
她攀爬救生梯的手指陡地颤抖。
她脖颈绯红,细声埋怨道,“……还没上去呢,又开始发情了。”
裴京聿滚了一下喉结,拖着她尾椎,陪她往上攀登。
他眼神晦暗地觊觎着她一点点泛粉的瓷白皮肤。
“姜满,鸣沙山那一次,我扶你上云梯,就想这样亲你。”
姜嘉茉浑身一颤,眼睫似被雨露淋湿的羽状树叶。
她一直以来的疑问,仿佛终于有了答案。
——鸣沙山的经历,他也同样刻骨铭心。
裴京聿放松下来,矜冷懒散半浮在水里,薄唇微挑,认真告诉她,道:“那么多女生,我只扶过你。”
他语气很淡,道:“我不要你和我做什么亡命鸳鸯。”
“那天,听说你病了,所以我抛下大使的家眷,横跨了大半个沙漠,想要来搭救你。”
他把氧气罩挂在臂弯上,把她半搂抱着扶了进去。
“我这一生,从头到尾,一点儿没有别人。”
回到直升机里,这扇舱门,隔绝了无垠大海的喧嚣。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有满腔缠绵悱恻的话想要讲出来。
但情到深处。
除了抱住她,什么言语都变得空洞单薄。
姜嘉茉不停地掉眼泪,匆匆忙忙地跪坐下来。
她想要借着座位遮掩,换下湿漉的裙。
姜嘉茉红着脸,羞窘地小声说道:“……你别过来,我先换衣服。”
身后的男人丝毫不知道忌讳。
他半跪在她身后,眉眼锋利,把她狠狠掼进怀里:“……姜满,我爱你。”
“我这辈子,只想扶持你。”
裴京聿比八年前更加偏执霸道,完全不给她躲闪的机会,只是更辛辣更激烈地把她钳握进胸膛里。
“答应我,一定要健康平安,等我们八十岁,去小广场散步。
“你也不许看上别人,只能需要依靠我。”
姜嘉茉揉着眼睛,蜷在他怀里,没说话。
他吻她湿漉头发上的海盐,只觉得这一点可怜见的咸涩气息。
宛如她的眼泪,让自己心痒难耐。
他只觉得对她满心都是恨,恨她怎么能让自己这么失控,对她上瘾成这幅乞怜的模样。
其实全是爱。
铺天盖地的海,比席卷的海水,还要惊心动魄的爱意。
姜嘉茉听见他凌乱急促的呼吸。
她颤着白手,半跪在地上,回身抱住了他,像拥紧自己的英雄。
她噙着眼泪,抽噎着伏在他的胸前,“……我知道。”
“我早就离不开你了,傻瓜,我一直需要你。”
裴京聿漆黑明晰的眉眼上还沾着海水。
他还是像初见潮湿的雨天一样英隽,就像细雪覆盖在刀锋上,冷冽又静谧。
这条回家的路,他们两人走了十年,才彻底属于彼此。
短暂的一生,还有多少个十年能互相陪伴呢。
两个人能做的,只有更加珍惜对方。
荒无人烟的孤岛已经被海水彻底吞没。
海面平静,根本无人知晓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除了彼此。
裴京聿尊重她,保护她,理解她,默默无声地陪伴她。
他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她的人。
如果她是注定要沉没深海里的孤岛,那她的恋人一定是徜徉在她附近的鲸鱼。
一只姓裴的小傻鲸鱼。
为她付出所有,适应她周围的苦涩海水。
陪她日升月落,潮汐奔流,带给她被爱的温热。
傍晚的海雾撒下来,进入隽永的长夜。
周围海域宁谧,潮湿,适合剖白心扉,像一个稠热的茧。
雾气潜入彼此混乱的呼吸,笼罩着直升机。
这一次,是姜嘉茉亲手驾驶的直升机,回到珠山岛。
裴京聿依旧纨绔公子的模样。
除了衣服上被她稠密的黑发蹭了一点海水。
他根本不像刚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生死关头,比岛上度假的游客,还要闲适。
他的视线锁着她,唇角自豪地翘起来,浮出微微的笑。
姜嘉茉略分心神,瞥他一眼,忍不住柔柔地笑起来:“想什么呢。”
裴京聿抱着臂,懒散地分.开腿,“看我老婆一飞冲天,厉害得不行,我骄傲!”
他薄唇一挑,又轻佻地戏弄她:“这次呢,不开飞机逃离我的掌控了?”
姜嘉茉望向远处的珠山岛,嗅到空气中清淡的花香。
她眉目带了笑弧度:“学飞机不是逃离你的,而是为了随时随地,出现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裴京聿野性十足地哼了一声,拽得不行地讥诮道:“这么敷衍啊。”
“你呢,就没认真给我讲过几句情话。”
“只会抄我答案。”
姜嘉茉悄无声息地捂住温热的小腹:“去岛上讲,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惊喜,想要告诉你。”
到达珠山岛的海域。
姜嘉茉恍惚感觉,鼻腔里清淡的花香越来越浓。
就像盛满茉莉花的鲸鱼搁浅,在月光的烧灼下,鲸鱼体内气体发酵暴烈,发生鲸爆。
漫天簌簌落落,全是纯白如雪的茉莉花。
她这才发现。
整个岛屿的街道上,覆盖满了清香怡人的浅绿植株。
每一朵小茉莉都没有被采摘下来,反而培植在数不胜数的花盆中。
它们在夜风中细微地摇曳,吐露淡淡的冷香。
裴京聿和她坐在直升飞机上,俯瞰这全岛铺天盖地的花。
他回忆着这段时间的安排,对她讲:“我们准备了很久,想用花拼字的。”
“我怕你觉得太俗,所以全岛的花都为你开。”
“而字,刻在我心上,用一生去证明。”
他漆黑如夜的瞳孔,被珠山岛的灯火点亮,碎火流金。
“姜满,在燕景台上,你问我,被爱是什么滋味。”
男人目光沉郁,落在她身上,深切又脉脉的嘉许眼神。
“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止被我爱着,也值得被所有的人爱着。”
全岛清新淡雅的小茉莉,都是所有爱她的人,一点一点亲手布置的。
裴京聿抬手切换了自动驾驶。
直升机在灯火璀璨,花香遍地的珠山岛上悬停。
他长久地凝视她,喉结缓缓滚动:“姜嘉茉,你不应该被藏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里。”
“既然是春,就应该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
“你要肆无忌惮地长满整个荒芜的岛屿,长满巍峨的群山,永远征服和前进。”
姜嘉茉用蘸着泪痕的手,坚定地和他十指紧扣。
“我会恣肆地开满你生命的春秋冬夏,直到这一个世纪走向终结。”
“……裴京聿。”
“我也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