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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种着梨花白,掩映着家中小型的钟鼓楼,楼角檐铃在晚风中微颤。

夕照下,琉璃瓦渡了一层薄薄的碎金,却并无辉煌之感,只是磅礴而厚重。

明明是家常菜色,却做得活色生香。

大闸蟹膏肥肉厚,软嫩香滑。

姜稚雨吃得口舌生津。

姜嘉茉却有些食不知味:“……哥哥呢,他在哪儿呀,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裴泓文威严倜傥。

他举着象牙白的筷子,宛如举着朱笔,气质倨傲。

闻言,老人像是笑了:“他犯了一些小错,需要花时间反省,已经去英国,继续学业了。”

姜嘉茉脑袋嗡了一声,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个人能犯什么错。

裴京聿一定承认了画轴和他的失误有关,帮她和姐姐的过失,撇清了关系。

——不然,裴爷爷怎么连画轴都没看,就轻描淡写地收下了。

姜嘉茉一直在默不作声地掉眼泪。

她装作被豆豉辣椒桂花鱼的辣味呛到,最后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直到从裴家出来。

灯火阑珊,冷风残月。

姐姐庆祝交差成功。

姜稚雨穿着青蓝色的油画裙,兴高采烈地转着圈,给男友打电话。

姜嘉茉跟在后面。

她的心像针扎一样难过,小声哽咽着流泪。

好遗憾,姜家要从避暑竹居回去了。

从此以后,和那人再也不会见面。

邵千兹笑着嗔怪道:“小妹在抹眼睛呢,你欺负她了?”

姐姐姜稚雨乐不可支:“她啊,裴二借了一件衣服给她穿。”

“她春心荡漾,天天抱着衣服睡觉呢。”

“现在衣服还回去了……她不甘心,就是戒断而已。”

邵千兹笑了:“你忘了你高中毕业追我的时候了?”

“你拿着校服让全班签名,又拿了一件干净校服,给我一个人签名。”

他眼底明朗地笑起来:“要不是念大学被朋友介绍,我和你就不可能了。”

姜稚雨红着脸解释道:“你高中是校草诶,眼高于顶的,又是明星。

她委屈地小声抱怨:“……我找你签名,都排了半天的队。”

“每次你身边都围着好多女生。”

邵千兹安抚道:“好了,大小姐。”

“自从你去避暑,我现在见你一面,不是都得预约?”

他温文文雅地建议道:“嘉嘉和你那时候一样,舍不得这些物件,你也要多关心她。”

姐姐挂断电话,把泣不成声的姜嘉茉搂在怀里。

她拍着姜嘉茉的脊背,哄道:“嘉嘉,你好好念书,磨炼演技,以后当大明星。”

“你会变得红透半边天。”

“就算和那个人再无可能,住进他眼里也好,对不对。”

姜稚雨柔声道:“大家青春期其实都一样的,贫瘠,酸涩,钝痛,自卑又自尊,敏感地沉默着。”

“现在积蓄的力量,为了花蕊开放的那一刻,惊艳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嘉嘉这么漂亮,不知道是多少男生的心上人呢。”

姜嘉茉揉着眼睛:“……那你说我和他,还有可能吗。”

“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姜稚雨扶着她的肩膀:“毕业时,邵千兹和一个小明星传出绯闻。”

“我当时剪碎了他的海报,在家里发了高烧,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你看,有缘的人,终会相遇的。”

姜稚雨怅惘地笑起来:“邵千兹不知道。”

“——我为了和他见一面,去找了多少个同学搭桥。”

“先好好爱自己,然后力所能及地去争取。”

姜稚雨温柔地鼓励道:“嘉嘉,把裴二放在心上吧,带着这种执念,像春笋抽芽一样努力。”

明月光惠泽地照亮两个人回家的路。

这轮圆月皎洁明亮,可是远在万仞之外。

让人越看越痛,越痛越想要看。

裴京聿也是,绝色脱俗,明明如月。

越是不可能,她越是戒断不掉他-

后来,姜嘉茉的爷爷姜典,收到了裴泓文送赠的那幅《仿富春山居图》。

这幅画没有晕染、散墨的痕迹。

姜嘉茉和姐姐心怀鬼胎,认定这幅画是假画。

爷爷倒是经常站在画前念叨。

他喜滋滋地炫耀,“这幅画浩渺磅礴,一定是沈周的手笔。”

他们不知道。

那一年,裴京聿在国外昏天黑地赚钱。

他百倍千倍往上堆叠,仿佛天价金额,成了一个判定他俩未来可能性的磬捶。

他亲自去把有价无市的真迹拍了回来,以爷爷裴泓文的名义,送给了姜家。

重逢后,他去剧组的酒店找她,玩她的古琴,为她“动情”。

裴京聿对她的感情,昭彰不羁。

这是无人知晓的“真画”。

他也对她说了一辈子“真话”。

姜嘉茉无数次隔着画框,抚摸裴家赠予的《富春山居图》。

整整十年,她那么恋慕他。

——可是姜嘉茉从来不相信,这幅画会是沈周的真迹。

她先入为主,认定“真画”已经被自己和姐姐破坏掉了。

——其实裴京聿这个表面挑薄恶劣地坏男人。

他给予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包括他的心。

裴京聿这一生,“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字字句句,都像针脚一样,缝进了岁月里,温暖她的体肤,却掩于唇齿-

这些爱意,都化作漫天飞舞的长信,落在姜嘉茉眼前。

时间回到十年后。

黄昏时刻的海滨沙滩。

夕阳的波光粼粼地涤荡在姜嘉茉的脚踝上。

她哭着喊着,收集齐了所有散落在沙滩上的信。

每一张纸片都被她宝藏似的捡了起来。

姜嘉茉跪坐在砂砾上。

她把信纸抱在怀里,简直泣不成声。

她居然被人这样刻骨铭心地爱着,像一个举世无双的传奇。

太厚重了,深入骨髓。

她哭得完全喘不过气。

沈容宴见她哭到心颤。

他懊丧地厚着脸皮走过来,也为过去的谎言愧疚:“嘉嘉,之前我冒领了这些信,真的很对不起。”

姜嘉茉把这些信笺和门票,恋恋不舍地抱在怀里,用平静的语调说:“我不怪你。”

她像在漫天飞雪中,艰涩地撑过寒冷,孤独和虚无的游子。

终于看清山顶温馨黄光的归途,是那人为她建立的家。

她已经感到幸福了。

姜嘉茉望向沈容宴,眼神清漠,淡然。

她这一生所有的爱恨纠缠,感激倾慕,都悉数放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姜嘉茉温如白水一般,静谧地笑了笑,“我想再好好追他一次。”

姜嘉茉:“在还没有和他心意相通,让那个人别患得患失之前。”

她清浅地望向他:“沈容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

沈容宴忏悔懊恼地半跪在地上。

他痛不欲生地抓紧手上的细沙。

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咸涩潮湿的沙滩上。

姜嘉茉言辞果决的拒绝了他。

几日之后,她就出现在了南法埃兹。

——裴京聿所在的城市。

种种因果串连在一起。

沈容宴的心底有了一个苦涩的设想。

“难道,很多年前开始,他们俩人一直彼此刻骨铭心地爱慕着对方。”

“他们一直互相喜欢着。”

“是被我一遍遍截断的吗。”

沈容宴跪坐在沙滩上,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口不择言,做了很多招人痛恨的蠢事。”

沈容宴完全不敢想。

他们十年来,脉脉的心系彼此,只能远远关心,彼此隐晦的惦念的模样。

这样动用了一生衷情的爱慕,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而他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故事里。

就像吃鱼,如鲠在喉的一根刺。

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纯粹的局外人而已。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

孤身在异国的裴京聿,根本还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她绵长缱绻的爱意。

裴京聿在枪林弹雨里挣扎。

更加根本不知道枕边人,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

她还在等他。

正如数年前。

裴京聿静默地孤独一人,等待他的姜满回去过生日的一样。

他默不作声地等了她这么多年。

而现在,他掩藏于岁月河流的爱意,终于得到她的回应。

“我想回到我们的家,把家里布置得温馨一点,点亮阁楼上澄黄的灯光。”

“我会哄着为他生的小孩,日复一日等他归来。”

姜嘉茉掉着眼泪,心想,“我会把床睡得好温暖,期待……那个人亲亲我,把我抱在怀里。”

第55章 旧曾谙有了他的宝宝

姜嘉茉实在没有心思在海港多逗留。

她整理完所有的信,做笔录交代了楚山海抢夺保险匣的细节。

当天晚饭后,姜嘉茉就带着两个助理,抱着小冕回了北京。

她没有收拾任何行李,只准备了一个箱子,用来装两个人寄情的书信,门票。

有些门票被潮水浸润了。

她尝试着烘干,压平褶皱。

姜嘉茉只觉得身心都满载而归,有种沉甸甸的幸福。

她本来想把黄栗和陈景寅安置在工作室。

两人看她情绪亢奋,似喜似嗔,担忧她不方便照顾宝宝。

黄栗说:“嘉嘉,你不是还想要申请公募基金会吗,我建议去合并现有的基金会。”

“我想陪着你,帮你打理这些琐事,一定有我的用武之地的。”

黄栗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陈景寅:“……阿寅说楚山海随时伺机报复。”

“他还是和我们住在一起,彼此有照应。”

姜嘉茉点头,柔声对他们说:“辛苦你们了。”

“黄栗,之前统计那些代孕的姑娘,询问清楚她们还有没有继续学业的打算。”

“我想把《金风未凛》所有的片酬捐出来,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姜嘉茉动作很轻地拍哄着熟睡的小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有稳定踏实,赖以为生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先帮她们解决燃眉之急,让她们不用把子宫作为谋生手段,也能靠一技之长赚钱吧。”

她思忖着:“至于其他被楚山海手下胁迫、欺骗来的,被非法囚禁的女生。”

“她们可能楚山海的下落。”

“我们积极和警方联系,一定要他们绳之于法。”

黄栗看她思路清晰有条理,忍不住高兴起来:“看你振作起来,专注工作,我真的替你开心。”

“我们都担心你会罔顾自身安危,把生死置之度外,飞去越南找他。”

黄栗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她紧张地捂住唇:“……嘉嘉,答应我,为孩子着想,别犯傻。”

今天傍晚袁渊宴客的酒局上。

他们都听到姜嘉茉在询问,去越南另纸签证的事情。

陈景寅转过脸,忍不住心悸:“姜嘉茉!你别当你是电视剧的女主角,要和英雄同生共死。”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你从小娇生惯养的,没什么生存技能,去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就是送死。”

姜嘉茉肤白如纸,唇色微红。

她温婉地笑起来:“你们俩在说什么胡话?”

姜嘉茉曲起手指,很轻地敲了下黄栗的脑门:“我答应你们,不会头脑一热去找他。”

黄栗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姜嘉茉:“嗯,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助一些人,让我的家人能为我骄傲。”

“他是我的另一半,没有让我忧患惊惧,反而是我温热的后盾。”

她垂下头望向熟睡的小冕:“爱情才不是生命的全部呢。”

“我清楚我现在需要做什么,需要走哪条路。”

陈景寅急切地询问道:“……哪条路?”

姜嘉茉的位置,被月亮渡了一层浅淡的银光。

她垂眸想了想:“不是去越南冒险的路,而是陪伴小冕和你们回家的路。”

姜嘉茉怅惘地回忆道:“他一个人,孤单地守在家里,历历细数着每一个节日。”

“每一天都思念、牵挂着我。”

“这样的滋味,我也想试一试,看看这种羁绊,多么苦涩。”

她把小冕接过来。

宝宝已经快十个月了,玉砌的小团子,眼睫漆黑纤长,和那个人一样漂亮。

小冕身上有一种浓郁的奶香味,软呼呼的小身体,甜滋滋的。

她好幸福,这些都是他给予的温柔馈赠。

不一样的。

姜嘉茉想,自己有朋友相伴,还有他们的宝宝黏着,很幸福的包围着她。

而六七年前的裴京聿呢。

他失去名字,孤零零地守着她和别人做下的“小满生日之约”。

等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

她望着月亮发怔,万千情绪一起涌上心疼,眼泪悄无声息地淌下来。

“傻瓜,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好想抱抱你。”

“……你怎么这么容易心满意足啊。”-

裴京聿并没有遵守七天的约定。

他号码停机了。

他失踪的消息,是国际刑警亲自打电话,通知姜嘉茉的。

“失踪?是什么意思。”

姜嘉茉坐在书房,整理剧本和孕期旧物的手,停顿了下来。

她这几天总是眩晕,稳定心神后,小声强调道:“……他答应了我,七天一定回来。”

“你们当时也答应过我,要保障他的安全。”

姜嘉茉露出茫然和错愕的神情:“现在已经一个月了,你们和我说,他失踪了?”

对方深表抱歉:“这边出了一点事,裴先生他们一行人独自深入未开放的区域。”

“一开始我们还彼此联系。”

“后来所有的反侦察设备都失灵了,情况比较严峻。”

“我们也积极和当地的警方联系了,被告知私人领域,不方便擅自搜查。”

姜嘉茉用手覆上自己的胸口,只感觉心脏一阵阵钝疼:“他是裴泓文的孙子,叶汐文和裴羡清的儿子。”

“裴家里那一位不是身居高位?”

她鼻息翕动得很快,难以置信地换气

:“你们就这样放任他失踪吗,不给家人一个交代?”

姜嘉茉想到这里。

她又觉得浑身麻痹,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

……不应该。

她不应该这样强调的。

在裴京聿眼里。

他一直和芸芸众生没有什么区别,从来不会彰显他的特殊性。

他甚至不愿意普通人去冒险。

电话那头的国际刑警,沉默半晌:“裴先生临走前,只留了您的联系方式。”

“我们人微言轻,说的话没什么份量,根本没办法通知到他们。”

对方鼓励道:“……姜小姐,请振作起来。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我们会尽力的。”

“你也别兀自冒险。”

“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姜嘉茉刚放下电话,不放心的黄栗,立刻冲过来抱住了她。

一旁的陈景寅也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

姜嘉茉崩溃地坐在地毯上,浑身失温地摊开双掌。

半晌后,她几乎听不到自己声音地说:“……他失踪了。”

“我不明白,什么是失踪?”

她艰涩地问道:“黄栗,他说过要我半小时给他汇报一次行踪。”

“……他怎么这么绝情,不理会我了呢。”

姜嘉茉破碎地抽噎着:“那个人之前总是缠着我,翻来覆去地问我爱不爱他。”

“他不是要我证明吗,不是一直吃醋不放心我和任何人接触吗。”

她浑身都在颤栗:“他好专.制的,总是吓我。”

“……他威胁我改嫁的话,他会折磨死那些人,和我不死不休。”

姜嘉茉把脸埋进黄栗颈窝里,嘴唇发白,牙关打战:“……他骗我。”

“什么不死不休,他现在在哪里呢。”

泪痕沾湿了姜嘉茉的黑发。

千丝万缕的情丝,都黏在脖颈间。

她四肢百骸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掌压住,喘不过气来。

黄栗安抚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帮姜嘉茉梳理黑发:“他舍不得丢下你的,他只是现在暂时比较忙。”

“警方还没有放弃寻找。”

“他很强大,不会被任何情况打垮,一定会回来的。”

陈景寅端着热牛奶和吐司走进来:“嘉嘉,白天不眠不休地筹措公募,晚上整理物件等电话。”

“你这样……身体吃不消。”

整个房间里全是姜嘉茉无措的恸哭。

好像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长满湿漉哀伤的苔藓。

姜嘉茉缓和了很久,终于擦干眼泪坐起身:“对不起呀。

“阿宴,黄栗,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她吸着鼻子:“……我也不想哭的,可是每次想到他万一不在了。”

……小冕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给我留下的唯一遗物了。”

她心口没来由痛了一下:“小冕以后长得越来越像他,我怎么会不睹物思人呢。

姜嘉茉刚坐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发现自己似乎低血糖了。

她跪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忧思心悸过度,不断地痛苦干呕。

姜嘉茉纤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差点跌倒。

她裙摆卷起来,细白光洁的腿伶仃地支棱着。

陈景寅弯下身,用绅士手抄过姜嘉茉的膝盖,把人横抱在怀里:“黄栗,嘉嘉身体不舒服,你赶快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不要……”

姜嘉茉脸上微泛着疲倦,“我的身体,自己知道。”

她苍白的脸上漾着笑:“……你去楼下找一根验孕棒给我。”

她恋恋地垂着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影滟得惊人。

陈景寅把她放在书房的沙发上。

他妥帖地给她拿来小枕头:“你先躺下。”

姜嘉茉听话地依偎在枕上。

她不说话了,很静默很美地,柔软笑着。

她手指在空调中冰凉。

姜嘉茉双手合十,哈点热气搓了搓,温柔地贴在自己薄白的肚子上。

黄栗和陈景寅忐忑地守在卫生间外面。

不多时,姜嘉茉推开门。

她嘴唇抿着,脸上一阵羞耻的潮红。

姜嘉茉注意到他们希冀的眼神,微微含笑,盈盈点了一下头:“有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在另外两人的欢呼声中。

她捂住小腹,落寞地垂着睫:“……我还想着,等一切安顿好以后,去找他的。”

“他好混账。”

“他一定料到了我会冒险,所以才会想办法绊住我。”

姜嘉茉小口啜饮着牛奶,自顾自地说:“他是不是担心,我一个人生活,他的父母权势倾天,不一定会给我认同感。”

她茫茫无端地想着:“……他才会再让我怀上宝宝,给我回裴家的理由。”

姜嘉茉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牛奶里:“不,他懂我的。”

“他的爱是底气,扶持我的能力,我会靠自己得到他家人的认同。”

黄栗见她终于舍得端起牛奶,补偿营养了。

她简直欣喜若狂。

黄栗支走陈景寅,悄声说:“不得不说……某人的精子质量是真的很强。”

“什么时候呀,雪山上的那次吗。”

姜嘉茉脖颈都泛着柔润的红晕,她捂住脸:“……你别开我玩笑了。”

她气急败坏,磨着小小的白牙:“那个混蛋一见到我,就缠着我发情,我哪儿知道。”

黄栗给她搭了一件衣服:“行程要改吗?

“是不是需要预约产检。”

姜嘉茉把手贴在脸颊上,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先不要,产检往后稍稍,我想和救回的被迫代.孕的姑娘见见面。”

“她们一个村都在从事这种黑产业。”

“如果能用双手赚钱,我想她们不会走投无路卖子宫的。”

“帮人帮到底,我们去她们村里看看,能不能和政府合作修路,增加医疗资源,或者修建学校。”

她脉脉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其实我过去从未想过怀孕。”

“但真成为母亲,才知道子宫对女性意味着什么。”

“做不做母亲,都该是姑娘们的自由选择。”

黄栗眼眶湿润:“好,我陪你去。”-

姜嘉茉不断地转发这种新闻,利用自己的粉丝,拓宽宣传渠道。

工作室的二十个人,也一刻没有闲着。

他们创办基金会,筹资募捐,寻求帮扶对象。

姜嘉茉亲自往返潜江和荆州很多次。

他们带着印刷好的拒绝代.孕小册子,走遍了最贫困村落的学校。

一共建立了七家妇幼医疗机构,一对一帮扶了四百七十六个初中小学的贫困女生。

当地政府热情地接待了她,在落实好具体的医疗机构后。

姜嘉茉返回学校,看着工作室的朋友们,给被召集来的贫困女孩子们,分发了整洁文雅的新裙子。

这些小姑娘,正值九月开学,充满期待。

她们都围绕在她身边,怯怯的,又大胆地说在荧幕上看过她。

姜嘉茉接过从未用过的教学小喇叭。

她语气很轻,但句句感人肺腑,像一阵席卷人心的风。

“我并不想空泛的喊出口号,说一些热血沸腾的话语。”

“册子后面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人把你们的身体当商品买卖,请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

“这个世界并非永处阳光下。”

“在阴暗的角落里,有巨大的物质诱惑,把女性的身体当成交易的工具。”

“希望你们不要轻视厚重的生命尊严,不要牺牲自我健康,着眼蝇头小利。而应该秉持理想,用双手和智慧,开创自己的一片天。”

她温柔地望向这些稚嫩的面孔:“也许你们未来,拿到了骄傲的学历,依然会为了患不均的资源分配,苦恼困顿,但这些失衡的陈旧规则,并不能阻碍你们——”

“不要畏惧逆风而行,不要惶恐逆流巉石,请勇敢地投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到时候,你们已经驰骋在世界的规则里,有了敲任何一扇门,都能毫不怯场的门禁卡,再傲骨铮铮地往前迈步。”

“你们都是灵魂坚韧的女孩子,或许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舞台上重新制定新的条约。”

“女孩子们,可能你们觉得我风光无限。”

“但我只是前面的一个路标,请认准我,再超越我,往更遥远浩渺的前方踏实地走下去!”

姜嘉茉并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多么深远的影响力。

人生是由无数个选择构成的。

她只希望她们每次在荧幕上看到自己,都能想起来拒绝代孕宣传册的电话。

如果实在遇到难题,可以打给自己寻求帮助。

过去她们无人帮助,所以可能会做出错误判断。

现在她能成为她们的后盾,帮她们逃离、拒绝,尽量做出正确的选择。

还不够。

姜嘉茉还想要问清楚阮佳卉她们,是怎么被楚山海胁迫的。

万一段志璋手上,还存在没有解救出来的女孩子们呢?

她丝毫不能懈怠-

回到北京以后,袁渊一行人,经常来燕景台探望慰问。

裴京聿的旧友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所有人都认定他失踪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嘉茉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怀孕的事情,尽量打起精神来和他们打交道。

妈妈汤舒雅也带着自己做好的栀子花芯小汤圆,煲着热气腾腾的汤,来探望小冕。

姜嘉茉用勺子舀了一颗。

她没精打采地吃了一口,又开始掉眼泪。

汤舒雅正爱怜地哄着小冕呢,回头一看女儿闷闷地把脸悬停在白雾里。

她佯怒道:“姜满,好好喝汤,一天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姜嘉茉神经一牵一牵地疼。

她其实意识不到自己哭了。

只是觉得满腔悲伤无法抒发。

“……那一年除夕节,我怀着他的小孩,他来家里找我,陪了我很久。”

“我记得你和奶奶,就在做我爱吃的栀子花小汤圆。”

“当时真温馨呀。你们都在我身边,他也陪着我。”

姜嘉茉想起除夕夜晚。

回忆里,那个坏男人被她扇了一巴掌,叩着她的双腕,桎梏在地毯上。

他嗓音沙哑,恣肆到不知廉耻,蛊惑地讥讽她道:“你这幅身体,离得开我吗。”

现在一语成谶。

她好像……真的没办法离开他。

“可是我没有他了……我没有他了啊。”

“这人间的团圆,我是不是再也等不到了。”

姜嘉茉眼睫濡湿,带着浓浓的鼻音,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我好想他,真的好舍不得他。”

“而且这段时间,国际刑警也不给我汇报他的下落。”

她笨拙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所有人都说,他们放弃寻找了。”

妈妈轻柔地拍打着姜嘉茉的肩膀:“这么大人了,也像个孩子似的。

“你一直都不怎么黏人。”

“读大学的时候也是,所有情绪都自己消化。”

“我们都等你回来寻求保护,结果我的嘉嘉突然就红透半边天了。”

汤舒雅爱怜地垂眸,看着小冕蹒跚学步:“人世间的感情啊,就像稚子成长,一天一天加深,到某一天,已经完全离不了这个人了。”

“可是妈妈也要放任你遨游天际,成家立业,对不对。”

“小满,你振作起来,站在他的角度,思考裴京聿会如何处理这些离别,善于去学习他的优点。”

汤舒雅离开后。

姜嘉茉翻找出两个人当时的信,又爱不释手地一封封整理了一遍。

她想到工作室的大家还在各地奔波。

姜嘉茉于是去那个人的电脑前,给朋友们发中秋月圆的祝福邮件。

裴京聿的书桌上,还整整齐齐堆放着育儿书籍。

她抚摸着花花绿绿的铜版纸,眼泪无声息滚落了下来。

燕景台上,果然处处都是他对她爱意的证明。

她的天蓝小柠檬毯子。

裴京聿也搭在身上过,有过他的体温。

她饮鸩止渴,想把脸埋进去。

忽然,电脑屏幕的光线亮了一下。

她看见电子邮件的小信封符号,在不停闪烁。

姜嘉茉把手指停顿半晌,发现这个并不是她的邮箱,而是裴京聿的邮箱。

她心脏砰砰狂跳,凝固在鼠标上很久,才呆滞地点开。

草稿箱里,没有发出去的——

一共是七百三十六条邮件。

日期从七年前,一直到去年十一月。

这种落了灰的邮件,和他装入保险匣,托她交给楚山海的信笺一样。

他那么耀眼嚣张,恣肆狂傲的男人,却从来炫耀过这些爱意。

姜嘉茉颤抖着点开第一条,每一个字都在她心尖剜着,让她泣血。

——2017年5月27日。

姜满欺骗了我,并没有回来庆祝生日,我在这里等了七天。

明明她食言了,我却有一种病态的愉悦。

原来她并没有因为恩情,把“沈容宴”放在心上。

前段时间,樊津云死了,才二十岁。

郁鸣深狞笑着说,他名字像我,是罪人,该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毕竟我死了没人会为我流泪。

我每次痛不欲生的时候,都很庆幸,没交代真名。

只以“沈容宴”的名义和她交流。

我很厌恶自己。

任何方面。

真想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2017年9月15日。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我实在眼红她栖居的小区对面,那群男人彻夜不停,求偶似的唱情歌给她听。

所以我用了小手段,把那家店整顿停业了。

每次她下戏收工,漆黑的暗巷里都围满了代拍的男摄,像蟑螂一样让我恶心。

我花了点钱,让政府点亮了路灯,派了安保日日值守。

我看这群蟑螂是不是还要缠着她。

——2019年7月11日。

《无人下潜》的导演胡家耀去世三周年。

我孤身一人来了苏梅岛看日落,庆祝自取灭亡的人死于非命。

还是住在这个酒店,只是姜满不会坐在我的窗前哭了。

以后,她只能被我操哭。

——2022年11月7日。

姜满,主动打电话联系我了。

她说着很幼稚的威胁句子,说拍摄到了我交通违法的记录。

说她太无聊,要我陪她玩刺激游戏卖断。

她在说什么,声音在发抖,好可爱。

别说违反交规。

就算我现在想要警车开道,也是打个电话的事。

糟糕,我被威胁到了。

正好,我做了个软件,把她的一切藏进无人知晓的地方。

“藏春”

——2023年3月11日。

姜满姜满姜满姜满姜满。

我着魔了,每看她一眼都觉得自己要疯了,想狠狠独占她。

想一辈子做她的主人,为她买各种内衣和项圈,想要她身上淫.纹上我的名字。

为我生一窝小狗好不好,我的姜满。

——2023年11月30日。

我生日这天,去剧组睡了姜满。

她没发现,我在这之前崩溃了一次,手腕缠着渗血的绷带。

她只在乎她的琴,根本不在乎我。

我从未责怪过她认错我,从未。

我只是无法填满心中的沟壑,认为在她生命中占有的份额太少了。

我算什么?

——2023年12月17日。

我邀请姜满去轮渡,把她弄得全身都是痕迹。

回来后,沈容宴说,他离婚回国,想要和姜满再续前缘。

我要失去她了吗。

我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获得过什么。

我被绑架了两次。

如果死伤,回不来。

家里人会让我彻底牺牲,在公众眼中得到同情。

他们手下的喉舌惯于造势舆论,担忧被诟病享用特权,但最无私总是最绝情。

我不太懂什么是爱。

至少我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从未在家人身上获得过丝毫关怀。

我并不想谈及这些去计较什么。

但是她太温柔了,对我这种低劣的人,都这么温柔。

让我有了或许我什么都失败,也能被她肯定的奢望。

“姜满,你死了变成飞灰,也必须是独属于我的。”

——2024年1月13日。

当着沈容宴的面,我占有了她,也许她会怀上我的孩子。

也许我手段低劣,但我从未后悔。

她连沈容宴那种脏男人都能接纳,为什么不能渡我。

如果我作壁上观,看她在那群贱男人的苦海倾轧,我会忍不住杀了所有人。

高尚有什么用?

我本来就劣迹斑斑,一团污秽。

姜满,我们不死不休。

……

姜嘉茉看到这里,已经满眼泪痕。

她突然丧失了往下看的勇气。

有他刻骨铭心的挚爱,珠玉在前。

她担忧自己婚后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姜嘉茉舍不得看他患得患失,认定他没有得到爱。

草稿箱的每一条,都昭彰着她被他深切爱着。

——原来……他从未责怪自己把他错认成沈容宴。

姜嘉茉想不起来怀上小冕的那一次了。

她很疼,还是想要取悦他,想看他高兴。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

那个人虽然把她摆成羞耻的姿势,当着沈容宴的面掠夺她。

其实当时,裴京聿心里却很痛不欲生,只为得到一个他看来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他那么骄傲,不肯低下头颅,只热衷别人欢迎他。

他却第一次在她的反抗和憎恨中,做了罔顾本心的选择。

“傻瓜。”

“我好乐意的……”

姜嘉茉眼中悬泪,不知不觉,坐在书房的桌上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周围完全黑寂下来。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铃声悠扬地响了很久,像船桨一样荡漾在空气中。

姜嘉茉昏昏欲睡地惊醒,纤白的手臂颤巍巍地拿起手机。

是一个虚拟号码。

一瞬间,姜嘉茉肩膀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她直觉认定这个人就是裴京聿。

她怔忪了片刻,害怕对方突然截断电话。

姜嘉茉飞快地摁下接听键,声音发抖地询问道。

“……是你吗。”

“老公,他们都说你下落不明,很有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艰涩地生出一点点妄念:“没有你的下落,说明你一定活着,对不对。”

电话另一端,没有丝毫回应,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姜嘉茉嘴唇有些皲裂,刺痒地疼痛:“……你这个混蛋,你说话呀。”

她细微地哽咽着:“如果你不在了,其实我也不愿意独活。”

“我经常会梦到你,变得很软弱……醒来眼泪把枕头都浸湿了。”

对方还是不说话。

姜嘉茉恼羞成怒,湿红着眼睛,绷紧孱弱的身体,叫骂道:“你看我一个人想你到茶饭不思,是不是很得意!”

“……你老是玩弄我,又说一些狠话吓我。我告诉你,我再也不会等你了。”

“咔——”

电话挂断了,那边只传来无穷无尽的嘟嘟声。

姜嘉茉恨自己口不择言。

她调出号码,想要回拨过去,只得到虚拟号码无法拨通的提示音。

三天之后的同一时间。

这个电话又打过来了,依然是虚拟号码。

另一端,依然没有人说话。

姜嘉茉望向身旁睡熟的小冕,动作很轻很温柔地下床。

她竭力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落泪失控。

“老公,你过得好不好。”

“现在降温了,那里气候怎么样,会不会很冷。”

“四楼的小阁楼,灯泡你六七年前就换过,所以才会熟悉螺口,对不对。”

“……你在我发烧的时候照顾过我,给我煲过虾粥。”

“小栾树的肥料,是你捎给我的,它属于我们两个人。”

“我好爱你,真的,我好爱你……”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个人出现,牵连了我全部情.欲,让我寤寐思服,患得患失。”

她的眼泪浸没衣领,喉间发痒:“裴京聿,你别犯浑了。”

“不要认定你的生死举足轻重,对我和宝宝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支柱。”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她用手背拭去泪痕:“你不回来,一定有苦衷,对吗?”

“咔——”

电话又断了。

姜嘉茉把手腕撑在窗框上,破碎地小声哭泣起来。

这一头。

裴京聿垂下眼睑,静默着看着消耗殆尽的通话时长。

他淡淡闭上眼睛。

彻夜不熄的白光笼罩在他的头顶,给他的眼睫下,渡上了一层清灰的阴翳。

男人经脉贲张的腕骨上套着银白的手铐。

他骨相太优越了,把手铐衬托得像什么天价的奢侈品。

裴京聿薄唇渡了一点笑,像嘲讽:“隔离检查,不准我说话,监听通讯。”

“你们就这样对待,成功引渡犯罪分子的功臣,是吗?”

身边穿着Interpol制服的男人为难地表示道:“裴先生,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

“现在还差一个月,对你的心理评估,身体检查,保密协议条例审查,就都结束了。”

裴京聿懒得去体谅谁,也不愿意再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言论。

他很烦躁,神经衍生出一种无法招架的暴戾情绪:“把你的负责人叫来。”

“现在,立刻。”

片刻后,张亦远和秘书处国际联络官出现在明净的审查室里。

张亦远:“小聿,怎么了,这几天辛苦你了,肩膀上的伤还疼吗。”

裴京聿懒洋洋地用掌背撑着脸,冰凉的眼神逡巡在他们身上。

手铐在他的动作中,发出簌簌的金属碰撞声。

“这小伤倒是无所谓。”

他一想到姜嘉茉哭泣的声音,只觉得杀戮的情绪涤荡着自己的感官,恨不得摁在伤口上,以疼止疼。

裴京聿领口敞开,冷白的锁骨附近,是枪伤触目惊心的疮痂。

他根本没办法,放任他的小狗孤零零地在世界上独活。

一想到她改嫁,在别的男人怀里被生吞活剥,被弄得虚弱无力的样子。

裴京聿只觉得理智被洪水冲垮,整个人要疯掉了。

万一呢。

万一有人乘虚而入,勾勾手指,把她引诱走了怎么办。

他不该这样放任她这么寂寞,她渴肤又娇,好容易被诱惑,简直让他不安到了极点。

他寡淡地哼笑一声,似讥诮:“封锁我受伤的消息,免得裴家发难,我完全能理解。”

裴京聿垂眸,任由联络官半俯下身,亲手为自己点火。

他叼着烟,薄唇很红,五官周围浮着白雾。

“但现在,我老婆可能要跑路了,你们不想点招数,帮我稳住她吗?”

他坐姿矜贵,被这样囚困住,也倨傲懒淡:“行啊——”

裴京聿笑里藏刀地发难道:“当然你们也能什么都不做,她万一为我殉情,或是跟别的人私奔了。”

“说啊!上哪儿去把她赔给我。”

第56章 芳草斜“专心享受我。”

今年的中秋节,姜嘉茉一个人陪着小冕渡过的。

明月高悬的夜晚,她再次接到了虚拟号码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依然是冗长的静默。

“裴京聿,我想和你离婚。”

姜嘉茉眼睫微颤,很小声地补充道:“……他们都嘲笑我,对着虚拟号码,说很多浪费时间的话。”

她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一个半月以来,我过得很糟糕……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她想起那个人漆黑明亮的眼睛。

姜嘉茉咬了咬唇,轻声抽噎着:“……我不想这样自我封闭地熬下去了。”

“每一次对着根本得不到回应的号码,不断自言自语。”

她喘气不匀地咳嗽着:“你还记得雪山上,林中小屋里,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吗。”

姜嘉茉苍白的脸上渡了一点薄薄的红晕:“你让我和一个普通,令我安心,情绪很稳的男人在一起,他会肯定我,引导我。”

“你说我会遇见其他珍惜我的人,好好地生活下去,不要再想起你。”

姜嘉茉心里一牵一牵地疼,艰涩地欺骗道:“这几天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可行性。”

“我不想小冕单亲家庭里长大。”

“他最近总是茫然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她黑发似绸缎一样垂下来,挡住脸上的表情:“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引导他成长的爸爸。”

周围传来模糊的风

声,像宝宝细微的哭闹。

姜嘉茉吸了口气,仰头抹干眼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裴京聿,我就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的……我也不会等你了。”

“以后没有人再对你流泪,为你忐忑难过了。”

姜嘉茉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腔:“……我要和你离婚。”

她把手掌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加重了语气:“你知道,渴肤症,每天都很痒,痒得难耐,想要被人抱在怀里。”

她红唇旖旎地弯了起来,细白的手指搅勾着长发,“裴京聿,我没你也没关系。”

“我现在wb的粉丝数是三千七百万。”

“你说……这个世界上想要抱抱我的人,会少吗?”

姜嘉茉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孤寂的空气围绕着她,冰冷彻骨。

“我再也不会接起任何虚拟号码打来的电话。”

她薄削的蝴蝶骨一直在颤:“……裴京聿,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我会找到一个,永远不会失联、能最快回应的人。”

“他不会像你一样,危险不可控……一定会给我最大限度的安全感。”

“咔哒——”

姜嘉茉第一次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靠着墙,孤独又茫然地坐在地板上。

手机耀眼的白光中。

她泪盈于睫。

好痛心……

裴京聿那么傲慢恣意的男人,绝不肯受半分委屈。

这一定是那个人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了。

姜嘉茉知道,如果真是裴京聿打来的电话。

他听到以后,一定会憎恨她,讥诮她,觉得她没长心。

但姜嘉茉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

她一定要激怒他,挑衅他。

什么都好,就算他茹毛饮血,生啖骨肉地恨自己。

只要他愿意回来……疼痛也好,被误会也好。

什么都好。

她抱着双膝,孱弱地把脸埋进去。

就像没出息的小狗,对这扇无人光顾的门扉,日复一日地望眼欲穿。

……好想被他抚摸。

虽然渴肤,虽然寂寞,但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绝对不可以。

他真的把她养得很糟糕。

完全离不开他的糟糕-

虽然验孕棒查出来有孕。

姜嘉茉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知晓。

她只想第一时间告诉那个牵动她所有心念的男人。

她终于能理解,裴京聿为什么会痛苦到写几百封发布出去的电子邮件了。

这个世界好像一个井盖,严丝合缝地压下来,令人无法喘息。

人潮熙熙攘攘,脚步车辙从头顶轮番碾过。

而他永远封闭在阴暗孤独的狭小空间中,找不到灵魂的出口。

裴京聿到底是有多疼痛,心火从肺腑里烧出来。

他才会向当时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她,无声地历数这种思念。

——那个人完全找不到其他任何倾诉对象吗。

她汲着柔软的家具拖鞋,踱步到小冕的小床前。

姜嘉茉把脸枕在白蕾丝边的幔帐旁,幅度很轻地摇动着,安抚着睡熟的宝宝。

她垂眸自言自语道:“小乖,你以后一定要多关心爸爸,心疼他,知道吗。”

“他很孤独。”

“他不擅长表达。

“不像妈妈,爱恨都挂在嘴边。”

姜嘉茉脉脉地晃着小床,“妈妈不知道,你在天上是怎么选中的我们。”

“……但你是妈妈很爱很爱爸爸,才会出现在妈妈肚子里的。”

她恋慕地望着小冕像那个人的眉眼:“他小时候到底什么样呀。”

“像宝宝一样爱笑吗。”

“我好想回去抱一抱他,摸摸他的头发,告诉他,不要害怕孤独。”

“等他长大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迟钝又笨拙的另一半。”

“虽然她认错恩人,但是从未认错过挚爱的他。”

姜嘉茉漂亮的瞳珠转了转,浸润出一点湿漉的泪痕。

“……他那么英俊。”

“妈妈好没出息,对他完全是见色起意。”

她柔柔地拍着宝宝熟睡的小身体:“……希望爸爸给她一点机会。”

“让她用余生去,一点点了解他的这颗心,他优越的品行。”

姜嘉茉坐下来,把脸颊贴在手肘上:“小冕,妈妈做了一辈子演员,获得好多奖。”

“就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演技最差。”

“我要是真的不在乎他,怎么可能用哭腔和他讲话呢,对不对?”

她咬着掌背的白皮肤,把心悸的感觉压下去,“不知道那个混蛋到底明不明白。”

“……”

“这个月亮一点也不够圆。

“月饼也不好吃。”

“小小的,好硬一个,苦的,涩的……是泪水的味道。”

姜嘉茉模糊地回想起那个人的温柔:“我想吃他烤给我的芋泥奶贝小蛋糕。”

“……坐在那个人怀里,要他一小口喂我吃。”

姜嘉茉颤着眼睫,小声补充道:“妈妈没有他……真的熬不下去。”

她抚摸着自己柔软的小腹:“现在我又有他的宝宝了。”

“那个人怎么不上门要我对他负责任呢。”

姜嘉茉不知道他的下落,眼泪像断线一样淌下来。

她不知道这种假设还能不能实现。

“如果他回来了。”

“……我就惩罚他,一辈子做我爱吃的甜点,帮我养好多小孩。”

浅白透光的窗幔,被夜风吹起来。

风势渐大,把房门吹得“砰隆”一声关上。

姜嘉茉浑身一颤,还以为空荡的房间里有另外的人。

哪儿会有别人呢。

再也不会有人在黑暗的小阁楼里,抱紧孱弱苍白的她,语气艰涩,心疼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再也不会有人恶劣地桎梏着她的脊背,要她认清楚以后报恩:“怎么感激,以身相许吗?”

这个世界上毫无别人,最爱她的一个人。

下落不明,无影无踪。

没有人宠着她了-

《金风未凛》审查通过得很快,在国庆前夕就排满了档期。

制片方要他们剧组所有人,在北京合体,一起发行宣传,为上映造势。

这部剧的杀青宴。

姜嘉茉开着直升机,去救下代孕的姑娘们。

当时,她并没有没出席。

所以这一次合体宣发。

导演吴旻和黎曼,特意通过妈妈汤舒雅,联系姜嘉茉她本人,三令五申要求她一定要出席聚会。

这段时间,岑窈君提前回了北京。

她一直在跟着袁渊他们,参加各种社交。

岑窈君也听说裴京聿失踪一个半月了,现在杳无音信。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强调,说裴京聿可能已经去世了。

警方早就放弃寻找。

岑窈君知道,曾经她和袁渊分手的时候,有多难以戒断。

每时每刻,只要能呼吸。

那个人就在心里疯狂萦绕,让人毫无招架能力。

更何况,现在裴京聿完全下落不明。

她心疼姜嘉茉,来燕景台探望了姜嘉茉好几次。

小冕都会磕磕绊绊地叫她“君君阿姨”了。

岑窈君看着育婴师为小冕调制辅食。

她貌似不经意地询问姜嘉茉:“嘉嘉,你上次那一句,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姜嘉茉正在镜中检验自己的妆容,闻言柔声笑起来:“什么,我说的哪句呀?”

岑窈君定定地看着她在镜中的模样。

姜嘉茉孕后丰腴了一些,皮肤皎洁如雪,明净妩媚,唇珠饱满,红得如春樱诱人。

没有男人会克制住自己不动心。

岑窈君:“你说……再也不要等他了,下决心和这个男人离婚。”

她走过来,躬下身,侧头望向坐在梳妆台前的姜嘉茉:“然后,给小冕找一个永远不会失联、能最快回应的爸爸。”

岑窈君笑吟吟地强调道:“沈容宴那种,混迹在女人堆里的公子哥,我坚决不支持。”

“但你还记得段屿吗

,《金风为凛》的男一号。”

“当时,我在剧组经常和他聊天。”

“他比你小两岁,在你念大学时,就暗恋你。”

岑窈君回忆道:“他为了和你一起拍摄这部戏,带资进组,鞍前马后地守在我们身边,其实就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之前你失踪,他心急如焚,号召所有粉丝寻找你的下落。”

“明明能捆绑营销,怕你有家庭会感到困扰,所以让团队默默撤掉热搜。”

她动作温柔地撑起姜嘉茉的肩膀,建议道:“段屿没有坏心思,你也不要自我封闭。”

“后天晚上宣发会结束后,我组个局。”

“我们几个朋友见面,避开制片他们,找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一起聊聊天。”

姜嘉茉垂着眼睫,“嗯。”

岑窈君:“袁渊也会去,他也蛮关心你的。”

“这次,由他订酒店,我们七八个人,喝点小酒,叙叙旧吧。”

姜嘉茉想起再也没有响起的虚拟来电。

她卸了力,心脏微微泛疼,趴在梳妆台上:“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总是哭。”

“家里很冷,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岑窈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辛苦你了。”

姜嘉茉不舍得看朋友担心。

她强撑起精神,甜丝丝地笑起来:“我都听你的安排。”-

整整两天。

他们辗转了天津河北北京,三个省份的电影院进行造势宣传。

暮云合璧,导演吴旻喜气洋洋地请他们一行人吃饭。

“今天,裴京聿会来吗?”

姜嘉茉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那个人总是这样,嚣张地降临在她的生命里。

她怀孕了躲着他,他可以冠冕堂皇地找来官方人员和她约谈。

她被楚山海威胁,和剧组一起,逃到祁连雪山脚下。

他可以资助政府航拍风景,把导演捧到高处,欣然见面。

当晚饭局,姜嘉茉吃得心不在焉的。

既然吴旻伯伯和黎曼阿姨,三令五申要她一定出席。

——那会不会,那个人也会在宴席中途出现,英俊潇洒,目空一切,点名要她陪坐呢。

姜嘉茉心脏砰砰跳。

她一直默默祈祷,希冀奇迹的发生。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裴京聿没有来。

她所有的希望,悉数落空了。

席间,吴旻拉着大家喝了很多酒。

段屿坐在姜嘉茉身边,一直绅士十足地帮她挡酒。

他脖颈泛红,黑睫微颤:“嘉嘉,你不是说肚子不舒服,不能喝酒吗,都交给我。”

一旁的岑窈君挑眉,暗示道:“怎么样?我就说他不错吧。”

她靠近姜嘉茉:“一会儿去楼顶套房玩,你千万别推搪说,要回家照顾小冕。”

姜嘉茉抿着温热的清茶,静谧地点头:“……知道的,小冕在我妈妈家里,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

“我很放心他们,就不打电话询问了。”

酒局结束后。

岑窈君礼貌地送走了吴旻一行人。

今天,段屿喝得烂醉。

他今天没带助理,只是苦了陈景寅。

陈景寅脖颈上挂着沉重的摄影装备。

他一路把兴高采烈唱歌的段屿,扛上楼顶。

“这个地方,一年半前,我和嘉嘉也来过。”

陈景寅模糊地回忆道:“那天是嘉嘉的生日,她和裴……裴先生,约好在这里见面。”

“我就是在这里,面试通过,得到裴先生的应允,成为助理的。”

他记得那个夜晚。

裴先生居高临下站在那里,冷隽矜贵地施舍给他一瓶解渴的凉水。

连他这种外人,都能历历细数和那人的邂逅瞬间,并被他的魅力深深折服。

更何况和他同床共枕的姜嘉茉呢?

制片方走后,本来热火朝天的气氛。

在陈景寅的这一句话说出去以后,就像没入了深雪中。

一群人都忍不住去观察姜嘉茉的反应。

走廊清寂的白光,洒在姜嘉茉肩膀上。

灯光把她的影子,衬托成伶仃的一抹。

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帮陈景寅扶了一把段屿:“走吧,先进去。”

姜嘉茉恍惚道:“……我才发现,这里是金台夕照呀。”

他们一起进到顶层的套房里。

周遭所有人,都在为香槟塔和满屋的零食欢呼。

姜嘉茉安静地站在角落,她的心脏在泣血。

为什么处处都是他的痕迹,偏偏他怎么也不出现。

她故意装作无所谓地笑起来:“……你要是不提起来,我都忘记这个人了。”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段屿停滞了歌声。

他眼睛发亮地盯着姜嘉茉:“嘉嘉,你能在客厅陪陪我吗,我想给你看我新戏的本子。”

岑窈君有心放他们单独相处。

她三言两语,召集剩下的人去其他房间里玩牌。

“你们一个个就别待在这里碍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段屿趁着醉意,套房的沙发上支棱起来。

他举着香槟杯,眼神暖绒绒的:“……嘉嘉,我头很晕,可能马上要醉倒了,但我心里高兴。”

姜嘉茉脱掉外套,搁在沙发上。

她翻阅着手上的剧本,挤出一丝笑容:“你要是困,就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段屿含糊地应了一声,安心地闭上眼睛:“我醒来后,还能看到你吗。”

“这里的灯太亮了,我眼睛不太舒服。”

他半眯着眼,在房间里四处寻找。

段屿:“……想找找能帮我遮挡光线的东西。”

他们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戒断了。

“砰砰砰——”

套房的门外,有人恣肆激烈地敲着门。

姜嘉茉走出房间一看,发现其他人都在另一侧的套房里。

房门紧闭,他们在里面嬉笑吵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谁呀。”

她抚平珍珠白裙摆上的褶皱。

灯光的阴影就像一窄细细的烟管灰墨笔,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更为玲珑有风致。

姜嘉茉用力拧开门把一看。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令她朝思暮想的裴京聿!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嘉茉的心脏一牵,还来不及兴奋。

裴京聿穿着黑衣,他比之前看起来更加阴郁,靡丽,宛如翩然而至的艳鬼。

他头发长了一些,散乱地掩住眉峰,皮肤白地渗人,下颚处的清灰显得更加性感。

他就像一抹游魂,冰凉地乍现在她面前。

“姜满。”

“你果然在这儿。”

男人黑眸微微眯起来,薄唇漾着危险的笑:“没心的东西。”

他冷白的手骨横贯在门扉之间的缝隙上,寡淡的问:“你告诉我,和我离婚是什么意思?”

他眼梢潋滟,挑薄似春情:“方才,我在楼下遇到袁渊,他眼神闪烁,说你已经另觅新欢了。”

“我想知道,谁的本事这么大,要一群人替你们搭鹊桥。”

裴京聿视线下移,睨着她:“这件衣服,是你匆匆忙忙穿好的?”

姜嘉茉心慌意乱。

她下意识想要关上门,把自己的外套从段屿所在的房间拿出来。

裴京聿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他的掌骨缓慢往上,一把桎梏住她的脖颈,把她狠狠从门内提出来。

裴京聿迎上她的目光,森冷地撑在门框上,口吻沁凉地盯着她。

“我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他捏起她的臀,轻佻地把她抵在走廊上。

他垂眸,用鼻梁去摩挲她的唇,在接触到她水红的唇瓣前的一瞬间,别开英隽的脸。

“你没喝酒?”

“但你的身上,有其他男人醉醺醺的气味。”

他手指勾起她的黑发,在她耳畔低沉说:“你真找了?和他到哪一步了。”

“你裙子这么皱,是不是早就意乱情迷,无法忍耐了?”

姜嘉茉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审讯的嫌疑犯。

她逃避地抗拒着他的迫近。

她苍白的脸上,有愠怒的薄红:“……你这个混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身上的渴肤瘾又犯了,想要被他抱紧,皮肤上像堆积了一座火焰山,滋啦刺啦地烧灼所有理智。

他一讲话。

她想委屈地掉眼泪,又不愿意让这个强词夺理的坏男人看见。

裴京聿避开她的目光,沉郁地抿唇:“所以呢。”

“我如果来得晚,你俩是不是就睡了。”

他额角青筋乍现,像是忍耐到了极点:“所以前段时间,完全是在哄骗我?”

裴京聿挺拔的鼻梁凑近她,眼睛宛如雪浪,坏又亮:“你嘴上倒挺甜的,其实天天都在渴求男人抚慰?”

姜嘉茉呜咽一声。

她的瞳孔受惊一样放大,红着眼睑,断断续续地抽噎:“裴京聿,我

的身体在你眼里就这么淫.乱吗!”

“……你就知道欺负我。”

裴京聿掌骨犯了施虐瘾,就想把她桎梏到怀里,狠狠地箍紧她。

他把脸埋进她黑发,搂得她浑身发疼,嗡声道,“……姜满,你是不是宁愿我去死。”

他心脏像被珍珠磨砺,抽丝剥茧地疼。

因为发现她连婚戒都没有戴。

裴京聿拼命咬噬她的耳珠,呷得小小的莹白滴血:“才四十七天,你就变心了。”

“就算换按摩的玩具,也不该这么喜新厌旧。”

“姜满,我是不是连玩具都不如?”

姜嘉茉恨透这个人了。

他永远都是这幅德行,很坏,像一窠吐着信子的蛇,要往她心里越钻越深。

她和他重逢,永远不要设想什么脉脉的温情。

他就是这样阴暗,偏执,具有疯狂的掠夺欲和排他性。

在她每一个被他的英隽蛊惑的瞬间,都会落入一个被他侵吞殆尽的陷阱。

裴京聿总是这样恶劣地玩弄她的神经,戏谑地挑拨她的心绪。

他长指挑着她的襟口,一寸寸检阅,巡视这上面是不是有其他男人烙印下的吻痕。

姜嘉茉莹白的皮肤微微泛粉,不自然地小幅度扭着身体。

她怀着孕,却根本找不到告诉他的机会,只能无措又孱弱地,顺着他的触碰,小声呜咽。

姜嘉茉黑发层层叠叠从白瓷的肩颈散落。

她皮肤好白,比珍珠色的衣料还要馥雅,细腻,就像香滑的奶酪,想要细细抿化。

裴京聿的鼻息滚上来,给她酥麻的颤栗。

这个薄情寡意的女人,他喜欢得发疯,碍于醋劲儿,只能凉津津地嗤笑一声:“你在走神。”

“为什么。”

他的坏宛如附骨之疽,缠绕着她,在耳畔蛊惑:“你就舍不得专心享受我!”

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嬉笑声。

隔着这扇门扉,他在辗转用唇峰厮磨她的脖颈。

姜嘉茉像被生吞的羔羊,无措地扬高脖颈,眼神落到远处的感应灯上。

裴京聿沉沉笑着:“你心里在想谁?”

他冷哼一声:“反正不是我裴京聿。”

“我长得就这么不合你心意么?”

姜嘉茉从他指尖把衣领拽上去,恨恨地小声埋怨道:“……你检查完了,找到别人的痕迹了吗。”

裴京聿光洁的额角青筋贲张。

他犹不满足地嗅着她的气息:“怎么办呢,上面一点我的痕迹都没有。”

他的指节上挑,顺着她的下颚,指腹惩戒性地摩挲着她的红唇。

“告诉我,真想和我离婚?”

裴京聿指腹上的薄茧,绞杀一般,带给她寸寸痕痒:“我不是你的支柱吗?”

“为什么转眼你就能被别的男人勾走魂魄!”

姜嘉茉眼睫颤着:“……原来那个虚拟号码,真是你打过来的!”

她捂住脸,眼泪断线一样流:“……你又玩弄我。”

“明明可以打电话……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裴京聿影子压下来,似天罗地网,要把她彻底擒获:“……我哑。”

“你就是偏心眼,你对别的男人比对我好一千倍。”

他强势笼到她的身上去,把她的裙边岌岌可危地攥在他手心:“告诉我,你在护着谁。”

“我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他薄唇在颤,似乎真的伤心狠了,腔调破碎:“说话!哑巴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整个姜满。”

姜嘉茉推搡他肩颈的薄肌,忽然嗅到了一丝薄薄的血痂味道,带点清冽的雪松药香。

她不敢妄动了,浑身麻痹,颤抖着问:“……你受伤了吗。”

“小伤又不会死,但我现在的心疼得想死。”

裴京聿眼睛黑得渗人,眼梢似恸哭却带笑,有种狩猎的危险:“姜满,你说的爱我,是真的么。”

“你如果爱我,就不会被任何男人蛊惑。”

“就算渴肤痒得难受。”

他桎梏着她的下颚,逼她望向自己:“就算迷恋你的有三千七百万人。”

裴京聿盯紧她苍白的,可怜的脸:“你只能哭着回到我的怀里,求我抱你,明白吗?”

他情人一般,薄唇呢喃地笑起来,宛如施予:“你应该热烈欢迎主人,进到房间里。”

他的气息似蓬勃的雪山,彻骨地压覆下来。

要让她献祭魂魄,去融化着深雪。

男人吻得她浑身颤栗的同时,单手轻松拧开门把:“然后当着他的面,证明你爱我。”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一掀,徐徐推开套房封闭的区域。

裴京聿胜券在握地扬唇笑了。

他垂怜似的邀请她:“在身上写名字,需要我教你吗?”

第57章 恼佳人“你从头到尾,都是渴我!”……

裴京聿最恶劣的时候,总是最迷人。

他青白的手背青筋遒劲地浮出来,垂眸对她笑:“怕吗。”

“紧不紧张。”

“要不你讲点好话,求求我,我呢,就勉强应允和他一起伺候你。”

姜嘉茉恨死这个男人了。

他就是这样坏心眼,料定她孱弱,单纯,老老实实地恋慕着他。

所以他每一次都热衷玩弄她,罔顾她的心意。

姜嘉茉不想再纵容他使坏了。

这一个半月以来,她每天寤寐思服的思念,孤寂不安地祈祷他平安归来。

裴京聿这样横征暴敛地掌控她,无非仗着自己喜欢他。

姜嘉茉知道这个男人肩膀有伤。

她怜惜他又爱慕他。

可她现在要破碎掉了。

明明自己怀着他的小孩。

明明每次给他打电话都黏糊糊地想他。

他怎么就不肯对自己稍微温柔一点?

清澈的水珠一颗颗从她眼睛里孵出来,茫茫无着落地往下掉。

姜嘉茉眼泪顺着下颚,落进衣襟里。

她柔软的小腹,被这个男人强势贴紧。

裴京聿盯着她泛红的耳朵,故意使她难堪似的咬字,挑薄地说:“怎么,不敢玩玩刺激的吗?”

姜嘉茉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顺着他,壮着胆子挑衅他的话,会诱发什么结果。

“……好呀,就依你说的。”

姜嘉茉涨红了脸。

她伸长纤细的脖颈,手掌触碰到对方伤口位置,用力地推搡他:“裴京聿,我现在就遂你的愿,睡到别的男人旁边去,让他伺候我。”

他身上的伤。

他自己都不心疼,她凭什么要在意。

裴京聿一时不察,腕骨撑住套房的隔断,疼得闷哼了一声。

他反应了半晌,若无其事地觑她一眼:“你想被怎么伺候?”

姜嘉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尖锐的针刺了一下,却艰涩地别开眼睛:“随便……怎么伺候都好!”

“……我再也不心疼你了。”

“我现在就去别人的怀里。”

裴京聿冷白的额角乍然滚出几滴汗水。

他漆黑的眼睛里的占有欲,简直掀起飓风似的旋涡。

他薄唇弯着,急促地喘着气,抵消肩膀的疼

痛:“行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碰你。”

可是很奇怪。

——套房的客厅里没有人。

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姜嘉茉忧心忡忡,认定段屿一定在套房的沙发上睡着。

她并不想裴京聿的趁着吃醋发疯,造成别人的困扰。

但他们推开套房大门一看,发现客厅漆黑一片。

段屿并没有在这里。

姜嘉茉心里疑惑难消,但她并不想和发了疯的裴京聿呆在一起。

她想要随便逃入一个房间,然后反锁上门。

这样她就能保护小腹里的宝宝,就能稍微安全一点。

“你想要逃到哪儿去。”

裴京聿在浴室门口追上了她。

他虎口涨的青白,栓住她的蝴蝶骨,强势地把她裹入怀里,不让她有去往任何地方的可乘之机。

裴京聿混不吝地宣布道:“我不准你去!”

“咔哒——”

浴室的门锁撞出清冽的脆响,宛如玉振金声,宣判了她的囚困。

裴京聿把她拖进浴室,堵住往外逃离的路,把她禁锢在明亮的房间里。

他脊背撞到墙壁上,衣料掀起来,露出象牙白的皮肤,结实劲瘦的腰身。

裴京聿眼神凶凛钉牢她,单手拉下外套拉链,然后一步步向她迫近。

灯影映在他身后,衬托出一个潇洒恣肆的剪影。

依然如昔,蓬勃,挺拔,诱人昏聩。

姜嘉茉想起套房里的其他朋友,铁了心想从他手下逃走,根本不受他蛊惑。

“……你有本事放我出去。”

“本事?”裴京聿欲擒故纵地扬起唇。

他沉着眸,轻描淡写地挑衅她:“让你舒服才是我的本事。”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明方式。”

姜嘉茉脸烫得像笼入火炉中,不断地往后躲。

她不小心触碰到了浴室的花洒。

就在冰冷的水流遮天蔽日降落下来的一刹那。

“啊——”

姜嘉茉已经提心吊胆地紧闭上眼睛,做好浑身湿漉的准备了。

“哐当——”

裴京聿迅速扶住了她。

他用最快的速度掰正了淋浴头的位置:“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眼眸明亮得惊人,抵唇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不想让你受凉。”

姜嘉茉设想中铺天盖地的冷水,并没有洒下来。

她陷落进了一个温热的熟悉怀抱中。

裴京聿的怀抱玉山崩塌一样沉重。

他用臂弯紧紧圈住了她,把脸埋进她的黑发里。

他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姜满,你要是去找别人,除非我死。”

“你现在杀了我,我皮开肉绽死了,我才肯放过你。”

姜嘉茉心脏好酸酸胀胀地疼,鼻尖涩得刺激掉眼泪。

“……傻瓜,你怎么不让花洒落下来,把我头到脚淋湿。”

“什么都冲洗干净了,不就就没别的男人的味道了。”

眼前的男人似乎马上要失控。

他浑身绷紧,似雷暴将要滚下来一样凶险。

锋利的双目破碎泛红。

他的触碰却那么温热,小心翼翼,一丝一毫,都舍不得伤害她。

他不会伤害她。

冰冷的水流,也不会伤害她。

她被这个人捧在神龛里珍惜着。

姜嘉茉颤着眼睫,难过地小声质问:“……说什么舍不得的话。”

“裴京聿,这一点点冷水落在我头顶上,你都舍不得。”

她眼泪雾蒙蒙的:“难道我就这样坏,诅咒我孩子的爸爸去死吗?”

裴京聿眼里浓烈寂黑的欲,宛如消弭减弱的气旋。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那你呢。”

“你会舍不得我么。”

他乖戾地搂紧她,亏心似的,患得患失地问:“……你有等我回来吗。”

姜嘉茉眼睫似篙桨,在泪晕里泛舟:“我当然在等,我每天都在期盼你回来。”

“……我快熬不下去了。”

她啜泣地伏在他的肩膀上:“你不要再说我找别人的浑话了……我哪儿喜欢得起来其他人呢。”

“裴京聿,我看到门票和信了,也知道在燕景台陪伴我一年的人是你。”

她全身都在颤抖,像雨中的蜻蜓羽翼:“……你来探望我那么多次,照顾生病的我,帮我走出困扰的阴影。”

“你少自顾自地逞英雄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揣测是你吗。”

姜嘉茉:“……老公,真的是你,从来都是你。”

她伤心地红着鼻尖:“我证明不了,但白鹭岛初见开始,我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别的男人。”

“刚才房间里的是段屿,我和他从来都是同事关系。”

姜嘉茉喉咙里模糊逸散出破碎地哭腔:“你连这个也不信吗?”

裴京聿想要用体温敷热她。

可是他越是抱紧她。

她委屈的眼泪就不停地掉落下来,颤巍巍的一抽一抽,像难过狠了。

姜嘉茉:“我只有这么一个人。”

“明明心都在你那里了,还给你生了宝宝。”

“你要是不信我,你出去随便找,看谁愿意给你生!”

也许是他天生性格恶劣吧。

裴京聿看见姜满闷闷地蜷在他怀里,不停地抹眼睛的乖巧模样。

他竟然奇迹般地安心起来。

裴京聿嘴唇发红,溢出点笑来,哑着嗓子道:“可我就想缠着你,让你给我生。”

“我基因这么恶劣,只有你才能拯救我。”

他缠绵地用鼻梁摩挲她的嘴唇,绒绒地撩拨着她:“我去祸害别人干嘛呢,姜满。”

“她们解救不了我的。”

“别人都稀罕安心、情绪很稳的另一半,不断肯定、引导她。”

裴京聿呼吸像春雾,澹澹地醺然而下,像润泽叶片脉络,嚣张的荷尔蒙习习扑到姜嘉茉的脸上。

“姜满,你对这种男人没兴趣。”

他试探着衔住她的唇,尝她唇珠上滞留的眼泪:“你已经有我了。”

他吻下来的一瞬间。

姜嘉茉今晚第一次没有躲开。

她的脊椎生出背德的颤栗。

明明朋友们还在套房里,她却被他彻底勾引。

姜嘉茉羞窘地揉捏着她的衣领,每一丝神经都慌乱到忍不住发颤:“……不要闹了。”

“姜满,你只对我渴肤,其他人都不会,所以只有一个结论——”

裴京聿伏在她耳畔,嗓音下流又恶作剧地宣判道:“你从头到尾,渴的是我。”

“所以如果我把门打开。”

“你忤逆我,真投入到别人的怀抱里。”

他坏心眼地冲她吹了口气,眼梢风流写意地挑起来,刺激她道:“你会觉得难以忍受。”

裴京聿:“只有我抱你,你才会喜欢成这样。”

姜嘉茉听到这个人无耻的言论。

她羞燥地红了脸,嗫嚅着嘴唇问:“……你少得意了。”

她眼睛都哭疼了,现在干涩地酸疼:“你这个人好难哄,反正不听我解释,只靠身体验证。”

“你总是把我搞得乱糟糟的,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裴京聿把她抱到光洁的流理台上坐着。

他丝毫不避忌,脉脉地任由她挨着自己受伤的肩膀。

恍若她那点依偎,能治愈到他似的。

裴京聿自己受伤,从来不会多抱怨什么,或者装可怜祈求她垂怜。

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模样,掌控着她的感官。

但姜嘉茉已经抑制不住对他心疼了。

她倾身,用额头去蹭他英隽的下颚,“……领口的纽扣可以解开吗?”

她呜咛着讲话,小小声的难过:“我闻到血腥味,想知道你伤得怎么样。”

裴京聿薄唇挑起来,懒洋洋地往她怀里依偎过来,饶有兴味地示意她自己解开:“忍不住了?”

“馋得想用老公了?”

姜嘉茉不想理他。

她细白的手指磕磕绊绊地去解他的纽扣。

但因为方向是反着的,所以她尤其生疏。

裴京聿笑着骂她:“还以为真能睡几个男人呢。”

“连纽扣都解不开。”

他的声音轻又柔,像和煦的风撩拨湖面,咬字柔戾地骂道:“这么笨,谁要你。”

姜嘉茉咬了下嘴唇,忿忿地仰头含住他近在咫尺的喉结。

她含混地小声骂道:“怕你疼,我才会心慌。”

姜嘉茉辩解道:“……我要是不在乎你,哪儿会手抖。”

“……你不许不要我。”

裴京聿呼吸发紧,猛地搂住她的腰,眼眸骤然晦暗:“姜满,我会独占你一辈子。”

他暧昧地用唇撩拨她毛躁的发丝,把它们浸得依附一点儿。

“是我求你要我。”

他微红的指骨穿过她的黑发,很轻地弄捏安抚道:“不疼,我没事。”

姜嘉茉眼睛滟滟地盯着枪伤缝

合的伤口伤,下眼睑又积攒了一汪水:“……谁问你疼不疼了。”

裴京聿语气轻邈,倏然笑起来:“可我只想对你讲。”

“这世界上没别人了。”

他语气寡淡,但勾人心魄地潜入她心脏里:“只有你不计前嫌地在乎我。”

裴京聿肩膀上伤显然被处理过。

现在愈合了一部分。

疮痂皲裂了一点,皱巴巴地长出皮肤,浮出星点的血沫。

姜嘉茉心跳急速而紊乱。

她埋在他怀里,缓解紧张:“当时是不是很危险?”

“……你别敷衍我,好好讲讲当时的情况。”

裴京聿把她揽入怀里,语气很淡:“我们在黄连山脉脚下,和越警设伏,抓捕郁鸣深。”

“黄昏时分,沙坝梯田笼罩着烟雾,警方全部分散了。”

“我们不忍心,没有破坏他们的竹筒灌溉系统,当地人谋生也不容易。”

“郁鸣深狗急跳墙,开枪就打。”

“我离他最近,缴械时争抢枪械,流弹从肩膀上擦过去了。”

他凉津津地从齿峰里溢出一丝冷笑:“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肺穿孔,当初呼吸不畅跪在我面前了。”

“我疼得半跪在梯田里,我在想——”

裴京聿眼睑湿润。

但他不想被怀里的人看到,于是更紧地桎梏住她:“姜满,告诉我,你生产小冕的时候,一定比我更疼,对吗?”

他眸中微微有刺痛:“你这个傻瓜,你都没和我叫一次疼。”

裴京聿把她的下颚掰过来,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凶凛又靡丽:“我哪儿舍得下你。”

“你生育都没哭。”

“打个电话哭得不像人样。”

他的怀抱浸着杉叶藻和麝香的苦涩味道。

姜嘉茉被他的体温圈着,像溶入温热水中,放松惬意。

她好没出息,开心得不得了。

她侧躺在他怀里,撑起身,小口地一点点吻他:“……因为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这个人。”

姜嘉茉细若蚊蚋地表白道:“……我生产的时候,你眼睛红了,握着我的手都在发颤。”

“我偶尔分出心神,只想哄你,哪儿还有力气抱怨疼痛呢。”

裴京聿讥诮地哼了一声,“我哪儿有。”

他迅速劫获她话里的漏洞,得意洋洋地:“你那时候都想着哄我?”

“姜满,真这么喜欢我啊。”

他挑开她脸颊上的发丝,慢条斯理地探出长指,勾惹似的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多喜欢?”

姜嘉茉嘴上说不知道。

她埋头在他腹肌位置,隔着衣料狠狠咬了一口。

她听到对方很闷地哼了一声,也不松嘴。

仿佛籍着这一点细微的触觉,在他身上拓印下标记似的。

裴京聿没说话,只是用掌骨很轻地在她臀腿的部分,惩戒似地拍了一下。

他咬字威慑,其实根本没带来什么实际伤害:“这么可怜见的咬一下?”

“就靠这个独占主人啊。”

姜嘉茉拨开他的衣服一看。

他流畅的肌理上,果然有一圈发红的牙印,裁成不圆满的小月亮。

她枕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脸蜷进去:“能不能独占你……我不知道。”

姜嘉茉仰头看他,被他帅得骨头都酥了:“……还有别人敢这么放肆,这样咬你吗。”

裴京聿垂眸,愉悦地哼笑了一声,悠然地帮她梳理头发:“只有你。”

他滚动着的喉结微微发红,是刚才被她吮了的标记。

“怎么我的小满这么厉害呢?”

姜嘉茉受不了他夸自己半句,甜津津地笑起来:“现在知道夸我了?”

她咬着嘴唇,小小地埋怨着:“平时就知道使坏欺负我。”

“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作践我心意。”

姜嘉茉:“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她感觉那个人的视线正灼灼地望着她。

姜嘉茉心慌意乱,耳根赫然地烧起来,宛如初恋般悸动:“……我什么都给你了,你不要对我那么坏,你明知道我就想要你哄哄我。”

裴京聿貌似不经意地舔了一下唇角,浮出点笑模样,英隽得让她神魂颠倒。

他蓬勃又较真儿,贪婪地问她:“哪儿坏?怎么哄。”

姜嘉茉“咻”地一下,很莽撞又很可爱地坐起身。

她神游了半晌,侧头一看那人含笑着等自己回答呢。

“渴肤…痒……”

“……想被你抱着哄。”

裴京聿露骨地“哦——”了一声,情热似的笑了笑。

他轻佻地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拘在流理台上,响亮地啵了下她的鼻尖:“没说完呢,我哪儿坏了?”

姜嘉茉的脸上火辣辣地烧,被他撩拨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她浑身没出息地酡红着,梗着脖子,说不出囫囵话。

半晌,她小声地埋怨道:“刚才在外面,你说我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还拉下我的衣服检查。”

“……你混蛋,随意污蔑人,分明就是蛮不讲理。”

他潇洒地把手撑在她身旁,拢着她的腿,诱惑着刺激她,“姜满,你自己说,谁在老婆面前要装君子风骨?”

裴京聿眼梢漾起的春情,都在勾惹她:“这个世界上谁脱你衣服,都没我更天经地义。”

“你只能陪我睡觉。”

他坏,他下流。

他毫无章法地恶劣,用他惊心动魄的爱和程序正义的欲,彻底侵蚀掉她的所有。

姜嘉茉仰起头,看这个人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吻下去。

裴京聿把她检阅了个遍。

她有点被迷恋,被膜拜,被需要的殉道感。

姜嘉茉的脸红得像熟透的小水果,迷蒙地说:“……现在我全是你的了。”

她坐在流理台上,哼哼唧唧地,往后撑着手掌:“不要再发情了。”

裴京聿的唇鼻好坏,作恶多端地剐蹭过她纵横起伏的衣料。

他执拗地盯着她都是吻痕的皮肤,掌骨发狠圈住她,在她身上深深地嗅了一口:“……哪儿全了?里面还没有呢。”

“而且这一点儿,画饼充饥都不够。”

他呼吸喷着热气,惹得她颤栗:“我们不在这儿,我没办法接受别人听到你黏糊糊求饶的声音。”

姜嘉茉被他蛊惑了太久。

她这才乍然反应过来,他们身处酒店的套房里。

姜嘉茉清醒了一半,看着自己纵容他,以至于从头到脚的红痕,更是慌乱得没边儿。

她捂住脸:“我现在怎么出去呀……恨死你了,你每次都不知收敛。”

明明是她自己纵容他,任由他胡作非为的。

现在这女人清醒了又开始嫌弃他了。

裴京聿难耐地挑起唇,漆黑眼睛毫不避忌地盯牢她:“很简单。”

他桃花锦浪地笑了,兴奋地用鼻腔哼了声:“被我抱在怀里出去。”

姜嘉茉做了很久的心

理准备。

她汗津津地搂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怀里。

她的脸绯红,发丝凌乱,连光洁纤白的小腿,都薄薄渗出一点细汗。

裴京聿把她裹得很紧,一点也不想别人看到她。

他脱掉外套,在她腰上捆了一个结,挡着皱褶的裙摆。

推开门的一刹那。

姜嘉茉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

“砰——”

“哗啦——”

大家都知道他们久别重逢,总有些情难自制的时候。

所以他们只留了一盏很暗的壁灯,都在暗光中伺机而动。

朋友们只等他们出来,打开礼炮的炮筒。

姜嘉茉望着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细碎小光片。

两个人恍若置身仙境。

姜嘉茉魂儿回来了,噙着笑嗔怪道:“……你们好俗。”

“你们一群人,今晚酝酿这么久,原来是要给我看这个?”

姜嘉茉说完这句,就捂住眼睛,感动得哭了起来。

她拍摄电影的时候,经历过无数动人肺腑的时刻。

但没有那一刻,比在爱人怀里,一群熟悉的朋友包围在身边更为幸福。

姜嘉茉侧过头,看见自己身后笼罩在暗光中的身影。

裴京聿长身玉立,轮廓动人。

漫天的银白小光片,把他更衬托的贵气凛然。

他身上有很薄的血腥味道,却给他渡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让他更英俊得凶煞。

她吸着鼻子,很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他:“老公,你和他们一起布置的吗。”

裴京聿情动地把她搂进怀里,垂眸沉声告诉她:“没。”

他掌骨厮磨着触碰她肋骨的凹陷:“但我恍然意识到,他们在给我们搭鹊桥。”

他把她裹在怀里:“……我们现在不亲一会儿,就是辜负别人。”

在众人的欢呼和口哨声中,当着所有朋友的面。

姜嘉茉不好意思地推搡他,被裴京聿托起尾椎抱了起来。

他的虎口圈住她臀部,抵在半空中没完没了地吻她。

她双腿颤巍巍地尝试着勾住这个人,但是使不上劲儿。

姜嘉茉只能没力气地被他衔住唇,软绵绵地求饶道:“……你呀,少欺负我了。”-

裴京聿回来以后。

一群人筹划去珠山岛度假,弥补今年夏天的遗憾。

飞机上,岑窈君向姜嘉茉才交代清楚那天晚上的细节。

岑窈君回忆道:“我们听到你们在走廊的声音了。”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口:“那天晚上,袁渊打电话通知我们,说裴京聿来了。

“让我们一个个别不知道看人眼色。”

“陈景寅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把醉薰薰的段屿拖到了房间里来。”

一旁的黄栗紧张道:“如果放他在外面,被裴京聿看到的话,我们一圈人都得遭殃。”

“嘉嘉,你别看裴京聿嘴上说什么,当着他写名字。”

“别人多看你一眼,他找人搏命。”

姜嘉茉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你们都听到了呀。”

她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那小礼炮和彩条呢,你们哪个天才准备的呀。”

“你们比我还会哄他。”

岑窈君袅袅地笑起来:“其实啊,是你的助理和工作室的人,打算哄你。”

“他们那天准备了在珠山岛度假的视频vlog,想邀请你今年和他们再去散散心的。”

“你不知道那十来个人多努力,还找我商量过,租下整个岛要花多少钱。”

黄栗握住姜嘉茉的手:“你真以为,我们打算撮合你和醉醺醺的段屿啊?”

“我们是不想看见你一个人在家里,接无人回音的电话。”

她视线意味不明掠过姜嘉茉的小腹:“嘉嘉。”

“我们是最知道情况的人,怎么舍得推你进火坑。”

姜嘉茉被感动地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红着眼睛道:“……谢谢你们了。”

陈景寅听到了,凑近姜嘉茉:“虽然裴先生包下全岛,要我们在这里好好度假。”

他悄声道:“但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嘉嘉,楚山海的游艇出没在附近。”

“我们的目的,是要协助张警官,抓捕楚山海。”

姜嘉茉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也不会放过段志璋他们。”

“裴京聿肩膀受伤,这些账我都会算在楚山海身上!”

“七年前对我的羞辱,现在持续不断地恐吓,我一定会亲手把他们绳之以法。”

隔着一个走廊的阮佳卉和江葭、兰桥也听到了。

她们没说话,只是彼此脉脉地投来鼓励的眼神。

她们盼望这一天太久了-

警方对楚山海的抓捕,并没有结束。

一个月前。

张警官风尘仆仆地找到姜嘉茉,要求她协助国际刑警组织,一起配合抓捕楚山海。

那时候裴京聿还没回来。

姜嘉茉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秉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她神思憔悴,茫然无依地询问他们:“你们在裴京聿临走之前,也说过会保护好他。”

“你们告诉我,他在哪里呢?”

“……你们把他还给我啊。”

后来,姜嘉茉结束抵制代孕宣传,回到北京。

张亦远勒令她不许再接起虚拟号码打来的电话了。

“小茉,楚山海被我们这样戏弄一番,把罪证替换成了信。”

“他们怎么可能轻松放过你。”

“你必须提高警惕,随时给我们报备行踪。”

姜嘉茉听到“信”,心尖有刹那的疼痛。

她克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

她坚定的点头:“……我明白的。”

姿容威严的张警官约她喝茶,恳切地聊起近况:“说起来也是有缘。”

他望向窗外,两鬓含霜,“七年前,我被派遣到泰国甲米,调查一桩车祸。”

“查到你是胡家耀最后一部戏的女主演,所以认识了你的父母。”

张亦远回忆往昔披肝沥胆的峥嵘岁月,不禁感慨万千:“现在,我快退休了。只有与当时案件有牵连的楚山海一行人,还没彻底抓捕归案。”

“小茉,段志璋是拍摄《无人下潜》的资方。”

“听说是当年专门选中了你,电影也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别掉以轻心,他们一定会再次找到你。”

姜嘉茉垂眸,不安地搅着手指,很轻地“嗯”了一声。

张亦远肃穆地说:“姜嘉茉,你答应过我,如果有需要会好好协助我们的。”

“作为一位长辈,我不希望你沉缅消极低落的情绪里。”

“你应该坚强起来,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把曾经伤害自己的凶徒,送进监狱。”

临走前,张警官貌似不经意地说:“只要你振作起来,那你期盼的人,回来也是指日可待。”

“……我无法僭越职权,告知你什么。”

张亦远送她出门:“但我也是有妻有子的人,怎么可能让你的小家庭,一次次陷入危险?”

而现在,裴京聿基本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也到了她团结大家的力量,把楚山海绳之以法的时刻了。

再次来到珠山岛。

之前熟悉的一切并没有改变。

台风过境一年多以后。

这里的所有设施修缮得更加齐备。

洁白的海鸥在空中翻飞,掠过远处的游乐设施。

海岛的商业化也更加活络。

熟悉的图书馆,岛上咖啡店前面。

商店街鳞次栉比。

各种卖海鲜美食和出租清凉衣物的店铺。

由于对外开放,这里还有贩卖着海岛特产和浮潜游泳装备。

这里四季如夏。

海风短促热烈,棕榈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入目是现在海港客船来来往往。

数不胜数的白帆在几个码头停满了,像群居的鲸鱼脊背。

再也不会发生客船不够供给的情况了。

裴京聿失踪这么长一段时间。

他还有一些公司事务,尚未完全处理结束。

裴京聿肩膀上的伤口也要再次检查处理。

于是,他和姜嘉茉约定三天以后,来到珠山岛。

姜嘉茉每天还是循例去岛上书店看书。

但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感觉。

——朋友们似乎有什么秘密,要给她惊喜。

工作室的同事们,这几天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包括离职的秦媛,也随着男朋友唐靖安,一同来到了岛上。

他们一群人,还是住在那家民宿里。

但和一年前不同的是,黄栗不和齐妙去岛屿神秘采蘑菇了。

李威也不整天琢磨着如何摘椰树上的毛椰了。

他们一行人神神秘秘的,瞒着姜嘉茉早出晚归,像在酝酿什么神秘惊喜。

晚上,大家还是像过去一样,相约在民宿楼下一起看恐怖片。

只是今年又多了一个小冕。

宝宝晃晃

悠悠地举着玩具,眨巴着黑豆般的眼睛,歪着头充满好奇地望向被吓到笑闹成一团的大家。

小冕:“……羞…羞!”

半晌,伴着惊悚音效睡着的小冕,被育婴师抱在怀里,乖乖去楼上的婴儿房睡觉了。

汤茜茜惊讶道:“他居然不怕这种恐怖音效。”

“……不愧是裴先生的儿子!”

姜嘉茉不由得笑了起来。

上楼去。

她靠在枕边,给裴京聿打电话。

“……老公,我总觉得她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嘉茉隐隐约约猜到,他们可能给她准备了什么令她感动的惊喜。

但她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能打电话给那个人商量。

“他们一群人讨论得眉飞色舞。”

“我一走进,就清嗓子不说了。”

“……我好想你,你一来,就可以陪我多说说话了。”

电话对面,才是真正准备惊喜的人。

裴京聿看着她颤着眼睫,乖巧思念自己的样子。

他很想把她抱紧,疯狂地蹂.躏她。

可他隔着屏幕,只能炯炯地盯着她,克制住自己昭然的欲念。

裴京聿眼神徐徐落在她身上:“你不是说有什么惊喜要告诉我吗?”

姜嘉茉捂住小腹,甜滋滋地说:“等你来呀,这种惊喜一定要有仪式感。”

她知道,那个人一直很遗憾,没有亲自参与孕检。

姜嘉茉不愿意他再有遗憾。

这一回怀孕。

她一定要让他见证每一个过程,陪她去岛上的医院孕检。

姜嘉茉对着视频另一端,抬起纤白玫红的手指:“……我戴了戒指的。”

“曾经我很抗拒上面有定位器。”

“现在不一样了,它带给我安心和庇护。”

“你不在的时候,就好像它在陪着我。”

裴京聿唇峰漾起平仄。

他沉谧地盯着她,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眼:“我可没忘,某人要用粉钻那颗心,交换我这颗心。”

“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姜嘉茉撑着脸,笑起来:“大概九个月以后吧。”

裴京聿呼吸绵长,貌似随意地换了坐姿,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时间这么具体。”

“为什么?”

姜嘉茉甜丝丝地笑,搪塞他道:“你明天就知道啦!”

“……你快点到岛上来吧,我真的很想你。”-

第二天一早。

姜嘉茉在窗边小憩,被黄栗唤醒。

她的眼睫被阳光照耀成淡淡的浅金色,温婉又明丽:“现在几点了呀。”

黄栗扶她起来穿衣服:“早上八点。”

她唇角微扬:“嘉嘉,今天裴先生不是要来看你吗。”

“你呀,就去到处走一走,转一转,去图书馆看看书。”

“等他来,你就不得闲咯!”

黄栗他们一群人,又想把她支开,筹措着什么。

其实姜嘉茉也注意到。

这几天数不清的热带鲜花,从世界各地运到珠山岛上来。

姜嘉茉隐隐约约揣测到和自己有关。

她装作不知道,笑盈盈地换上清透海盐薄纱长裙,戴上垂旒的遮阳帽。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沙滩漫步。

礁石拍岸,装出细碎如雪的浪花。

远处停泊着几艘游艇,桅杆洁白如新。

姜嘉茉最近经常来这一片海域。

她一边走,一边给裴京聿录制着视频:“老公,你还记得吗。”

“台风后,我们一起在这里散步,看到好多横行霸道的小螃蟹。”

“还有一艘小船,当时我太困了,我在船上睡了一觉。”

话音刚落。

姜嘉茉隐隐约约注意到远处有一群人朝她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段志璋。

段志璋被一群人簇拥着,眼神远远朝自己望了过来。

姜嘉茉不知所措地往后退。

彻底完了。

今天她一时不察,竟然一个人出来的。

陈景寅和两名保镖,正在餐厅里等自己吃早餐,然后陪自己去图书馆。

糟糕!

现在怎么办!

姜嘉茉心慌意乱,像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无处遁逃。

她这里只有几块礁石,根本没办法隐藏。

她颤着手指,给裴京聿发消息:“老公,我好像在岛上看见段志璋了。”

“对方来者不善,你马上通知张警官,就说让他来珠山岛西侧的二号码头救我。”

姜嘉茉知道手机在自己手上留不住。

她趁着最后一秒,把手机藏到礁石缝隙里。

她眼睛里孵出珠琏一般的眼泪:“老公,我相信你,我再也不避忌你了。”

“……我会永远无条件信任你,依赖你。”

姜嘉茉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次,我们并肩作战,一定要把楚山海他们绳之以法。”

骤然间,她听见头顶响起段志璋恶趣味十足的声音,“小茉莉,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心脏“咔哒”一下,像是被人捏紧了。

姜嘉茉脸色发白地站起身。

她膝盖颤抖着,强行稳定心神:“……段先生。”

段志璋冲周围一圈男人调笑着:“难为堂堂的影后,还记得我。”

“我现在邀请你,去我的私人游艇上坐坐。”

他料定姜嘉茉会拒绝。

段志璋先一步,命令人拦住她所有退路。

他的脸上浮出狰狞的笑容:“你亏欠我这么多,不把《无人下潜》演完,我怎么舍得放过你?”

段志璋抬手,让身后的人把她架起来:“姜嘉茉,你手机呢,交出来!”

“现在,除了跟我们走,你没有任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