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谈话(2 / 2)

以往,程世英觉得他这样’轴轴’的、笨拙的样子可爱。但现在不同了。

楚何长得太高了,体型的变化似乎也改变了他的气质,程世英竟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压迫感,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和对方拉开距离。

“比起陌生人,还是把公司卖给我比较好,不是吗?”

楚何紧盯着他,上前一步,目光如一副密网笼住他:“我们交往过,就算结婚也不奇怪。”

程世英被他步步紧逼,简直要气笑了:“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毕竟他和楚何在十年之前就分手了,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段青春期的浪漫往事,当初却是很美好,但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的楚何在他心中只是个略显特殊的前同学,如果之后再有机会见面,或许能成为朋友。旁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这句话他说得很轻松。

然而楚何听了,神色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他的神情忽然冷了下来,嘴角和眼尾一起下垂,眸黑如墨。

程世英一愣,他看懂了楚何的神情。

……生气了?

程世英再次陷入了莫名其妙中。

拒绝把公司卖给他不生气,提这个倒是生气了?

为什么?

他还在疑惑时,耳边响起了楚何轻柔的声音:“确实。”

接着,他忽然转过身,看着是朝墓园入口的方向走了。

程世英愣住,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略微思索了一瞬,还是选择了待在原地。

楚何要走,他理应是要送一送的,但这时候程世英在内心抛弃教养地希望他能赶快离开。

他看着楚何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拐脚处,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这一天,都是些什么事——

程世英叹了口气,忍不住抬起手捂住面孔。

楚何的话来回在他脑中过了一遍,他还是觉得荒谬。

程世英用力按了按眼眶,缓解酸疼的的同时决定放弃揣测楚何的意图,两个人的对话完全对不上,他现在事情太多,也没那个余力去操心。

他闭了闭眼,强自镇定下来,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发现再不去教堂那边就太晚了。

程世英收敛心神,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下,便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在离开之前,他最后看了墓碑上的白花一眼,山间的风逐渐大了起来,最外面的几朵花已经被吹散了,洁白的花瓣有些凌乱地落在墓碑上。

·

在教堂的餐厅中的多数都是程氏的亲戚。

亲戚中,大多数都是程老爷子那一辈的人。

程老爷子的子嗣不多,要不然家业也轮不到他并不满意的程宏裕来继承。

程宏裕上头还有一个大姐,和程老爷子的关系并不好,早年便移居海外,和本家完全断了联系。程世英按着记录上的地址向她寄出了邀请,不知道是地址不对还是本人的意愿,这个姑姑在葬礼和出殡下葬仪式上都没有出现。

这一代,再剩下的就是一个程二叔,也就是程宏裕的弟弟。

剩下的亲戚就都是程老爷子的兄弟姐妹和各自的后代,那时候生得多,一共有十多位叔公姑婆,现在还在世的也有五、六个,他们的后代则更多。对于这些堂伯堂姑,程世英不算特别熟悉,只对其中几位在程氏有职务的比较熟悉。

虽说是有职务,这些堂伯堂嫂大多是只是在董事会挂个虚职位,并不参与公司的经营,平时拿着股份分红游手好闲,所以他们对程宏裕快把公司折腾成一个空壳的事情也毫不知情。

这几年间,程世英狠狠下了一番苦工才稳住他们。

毕竟在程老爷子当权时,公司的控制权是收拢得很紧的,他作为董事一个人持有80%的股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程宏裕刚接班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后来他经营失利,公司债台高筑,在几十年间慢慢将手中的股份都散了出去。

因此程世英才不得不笼络住这些持有股份的程家人,以保持公司的正常运作。

一个堂嫂正和他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三桩收购案的事。

程世英此刻一扫方才的无措,带着笑容道:“都很顺利,和英国人的那桩下周签字。”

堂嫂点了点头,又道:“出价够唔斤两呀,这块家业是最久的……可别把祖业都贱卖咯。”

程世英唇角的弧度不变,知道她是怕手上的股份被贱卖,遂压低了声音俯身道:“价钱跟我们预估的差不多,不会少于——”

他报出一个数字,堂嫂的神情登时由阴转晴,老怀大慰。老一辈更懂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堂嫂打成目的,立即夸奖起他来:

“阿英,后生辈里就你有本事……当初听说你老豆那些事,我们都跟没脚蟹一样,幸好你够担当,公司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程世英微笑,知道堂嫂是在提醒他父债子偿。他此刻已是炉火纯青,早几年听到这话他或许肚子里还有火,现在已习惯将这些长辈的话当耳旁风,面上的态度无可挑剔:“堂嫂见外了,都是我该做的。“

堂嫂很满意,又拉扯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这样哄走好几个长辈,程世英才获得一丝空闲,回过头准备给自己倒杯咖啡。

谁知才转过身,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阿英啊。”

程世英听到那粗粝的破锣嗓,没回头就知道是谁,放下咖啡壶回过头:“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