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金斯向伊洛里伸出手,说:“把手给我,我给你演示一遍我在那天看见的东西。”
贵公子的手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不见一丝倒刺,透着精英阶层的冷感,每一寸弧度都在无声宣告着与生俱来的优越。
伊洛里放手上去,却觉得希金斯的掌心像石头一样紧绷起来,他挑起眉,“这样吗?”
话音未落,希金斯握住他,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扯。
“嘿!慢点。”伊洛里吃了一惊,但希金斯完全没理会他的惊讶,牵住人就往楼梯上走。
一阶、两阶、三阶……希金斯转眼间把伊洛里拉到了事故发生的那一级台阶上。
伊洛里:“这是要干什么?”
“看着我的眼睛,认真感受接下来的情绪。”希金斯一手按在伊洛里的胸口上。
伊洛里下意识惊叫出声,“希金斯!”
然而已经晚了,希金斯毫不犹豫地一推,伊洛里惯性后退,脚踩空了楼梯,仰头往后摔去,霎时间,伊洛里的瞳孔紧缩了,试图抓住什么。
希金斯看准时机,及时在伊洛里真的要摔下楼梯前拽住了他。
伊洛里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只听见希金斯带着笑意问自己,“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搞什么鬼,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伊洛里脱下风衣检查手臂上的刀口,确定没有渗出血渍才松了一口气。
他愤怒地拍开希金斯的手,瞪着他,“这就是你的解释?通过把人推下楼梯来讲道理?嗯?”
“谢天谢地,我没有心脏病,否则现在已经吓得丢掉半条命了。”
伊洛里气急了,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想骂人,巴不得掰开这个脑回路诡异的金发男的颅骨,看看他脑子里有没有“随便做什么,就是别该死的伤害其他人”这一根筋。
希金斯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说:“你对我很生气。”
“你在说废话。”
希金斯却笑得更开怀,露出洁白的牙齿,第一次真心地笑道:“这就对了。你的愤怒来源于你的恐惧,没有一个人拉住你的失控感可怕到连你都控制不住失态。”
“证据就是,即使你明知有地毯,摔下去不会出大事,即使你并没有真的受到伤害,但还是在安全的第一时间责备我。”他说着,示意伊洛里看脚下的厚地毯。
这是他特地让人新铺的织花地毯,厚实得有人即使随便摔打,身上也只会多点淤青。
伊洛里一开始哑口无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反驳道:“少偷换概念。我生气是因为你推我,这和该不该帮助那个孩子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希金斯嗤笑一声:“真迟钝。”
“真的没有关系吗?不是吧。”他抱起手臂,下巴傲慢地抬起,说:“你已经看见了,恐惧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无害,它让人变成胆小鬼,也让人堕落成野兽。”
“而从那个孩子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跟你此时如出一辙的愤怒。”
希金斯低下头,在交错的光影中,他灰蓝色的眼睛宛如一潭幽深的死水,清晰地倒映出伊洛里惊慌的神情,“我帮助过这种受欺凌的孩子,跟你一样,全心全意地,但换来的是他把我推进了学校的池塘。”
“我在水里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嘻笑着说,因为看不惯我能正常地活着,不用被人看不起,不用受欺负。”
希金斯按住眼镜,也掩住了眼底的幽暗,对伊洛里轻声说道:“那时候对你的告诫,也是我一直对自己说的,那不是挑衅你,从来不是。”
他问:“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没血没泪的可悲家伙吗?伊洛里。”
伊洛里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但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他低头又看了看那厚实的地毯,视线越过希金斯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型油画,画中一个渔夫从渔网里捡起一个玻璃瓶,他拔出了瓶塞,将被困在里面的魔神解救了出来,魔神却双眼通红地问他索命,生动地诠释了好心没好报的下场。
诸多复杂的情绪都烩成一锅粥,伊洛里囫囵饮下,分辨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希金斯仍注视着伊洛里,面无表情地掐紧了手指,等待伊洛里给自己下最终判决。
伊洛里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好吧……”
他挠了挠后颈,犹豫道:“我想、你或许还没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希金斯还等着伊洛里说原谅自己,语气微妙地上扬,“这意味着你已经理解我了吗?”
“当然不是,我依旧保留对你的不认同,”像是下定了决心,伊洛里向希金斯伸出手,“但与此同时,我也不会跟你断绝往来,所以握个手吧,我抛开对你的成见,我们重新开始认识对方。”
握住红血人那娇小的手,希金斯其实已经很满意,但仍旧口是心非道:“我想我就不必重新认识你了,这么多天,我已经够深刻地领教到你的脾气了。”
伊洛里不在意地耸肩,说:“所有对我理亏的人都这么说,你不会是最后一个。”
伊洛里瞥一眼外边昏暗的天色,提议道:“那么,让我们把最后一个人类展厅看完,我们就走吧?”
希金斯矜持地颔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