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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six kill(34)(大修) 伤……

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物质。

空间扭曲, 时间混乱。

当时空坍缩达到某个临界点,喀拉一声,传来镜片碎裂的声音。

虚空中, 原本还在不停浮现黑字的纸页忽地剧烈震颤, 一行行字飞速浮现, 又被迅速涂抹改写。

时间线收缩, 无数的可能性被定格在一行字。

“谢乐游使用拿到土精后得到的终极大招,模拟黑洞, 破除了循环。”

随后,在梁恕极度惊惧的目光中, 残页又跳出新的一行。

“你, 被发现了。”

谢乐游收回注视天外的眼神。他抬起脚步,继续往上走。

他一步就走出数百阶。这次幻象来得又多又汹涌。

每冒出一个幻象,谢乐游手臂上、腿上就多出一根线。五颜六色的线如同水母伸出触须,缠绕在他周身。

细细的线,竟比镣铐还沉百倍,重于千钧。

很快,他身后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庞大线团。

黑洞在他周围浮动,把一切冒出的幻象都绞杀殆尽。

莫清、苏黎黎、德莱文、蔺娇、冉和玉、舒林溪、甘珞、单嘉怡、梁恕……甚至是更久远的以前,记得住或记不住名字的任务者们,曾经与他为敌的敌人们。

黑洞将幻象一扫而空。

啪!啪!啪!啪!数百上千根死青色的线被斩断。

一份份骤然浮现在脑海的久远回忆, 又迅速消逝,了过无痕。

先是敌人, 再是朋友。

代表友情的蓝线应声而断。

凯因茨、小珂、阿娟、魏子……曾经的探索者小队。

李安妮、王杰克、路乔恩……那群莽莽撞撞的孩子们……在火山内同吃同住过六年的同仁们……

曾经鲜活的音容笑貌, 在脑海里蒙上厚厚的灰。

紧接着是代表亲情的黄线……越是粗壮的因果线,越通往本质记忆。

谢乐游对这个世界的生母和养父没什么感情,他们甚至没见过面。

但当谢母和谢父出现的那一刻, 他停下了脚步。

他以为他的泪腺早已干涸,他也早就不该是恋家的孩童,这一刻,他却眼眶湿润。

“爸,妈……”

远在他乡的游子,如何能不想家?

他多么想和小时候一样,在难得的家庭团聚日,兴高采烈地飞奔回家,踹开门,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桌上会有热腾腾的饭菜,会有爸爸妈妈的关心。他那时还是个别扭的死小孩,脑子里转悠着奇奇怪怪的大道理和念头,对父母因忙于工作的讨好也不大高兴。

他在生气。其实他很喜欢能够团聚的时间。

但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呀。

他也会嫉妒,也会害怕,担心父母分开,担心多出一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私生子弟弟妹妹。

他在想,他家这样奇怪的家庭算什么呢,和书本上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光是他们家,所有人都千奇百怪。

世上的恶意无穷无尽。肮脏得令人发笑。

他最中二的时候,甚至想过一了百了。他受够脑子里不停滴滴的恶意侦测器了!

后来有人告诉他,人不是按照书本活着的。

所有生物都在挣扎着活着。即使是神,也在挣扎着活下去。即使再痛苦,也在挣扎着活下去。这难道不有趣吗?

好的。不好的。美的。丑的。真实的。虚假的。干净的。肮脏的。

至少得看看吧。

去看看它们真实的模样,再做出决定。

于是,谢乐游决定活下来。——去观察这个世界,去尝试没见过的新奇体验。

在那以后,他开始理解人类的多样性……甚至是,物种的多样性。

他不再用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去测定他人,在用理性观测权衡利弊之外,他学会了听从内心的声音。

他喜欢谁,讨厌谁,他想做什么,他不想做什么。

他知道。

从来都知道。

谢父和谢母露出笑容,他们走过来一左一右揽住了谢乐游。

谢乐游已经长得很高,高过了他们的头顶,他的肩膀也足够宽阔,手臂足够修长,他能张开怀抱把爸爸妈妈反过来护住。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了一起。

他们闭上眼睛,枕在谢乐游的胸口,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中逐渐生出华发。他们脸上多出皱纹,身形也逐渐变得佝偻。

当初他们把谢乐游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现在,他们在谢乐游的怀中,溘然长逝。

垂垂老矣,却恬静如婴儿。

人类,终于回归了生命最本初、最安宁的状态。

最后一根黄线也呱然断开。

谢乐游心如刀绞,他明知道眼前不过是幻象,却仍然空落。

不过片刻,空落转瞬即逝。他的神情再度变得漠然。

友情,亲情……爱情。

剩余的红线为数不少,然而所有的红线都通向同一个方向。

也通往同一个人。

幻象又开始变幻。

他说:“哥,抱我。……不好意思,跟踪狂是老本行哦。套我自备,今天你可别想溜。”

他说:“谢乐游,我是因为你,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他说:“阿乐哥哥,我哥在校门口等你。……恭喜毕业。我喜欢你,我要当你的初恋!你是直男?直男,就不能谈个男朋友吗?”

他说:“被欺负了就和兄弟说,老子罩着你。……顾忌啥,没出息,老子爽飞了,有本事你就今晚艹死我。”

他说:“我想给你戴上戒指。亲爱的,我很愿意,特别愿意。”

他说:“这辈子,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想,你得属于我。”

他说:“我只要这一生,你与我相伴。”

……

他说:“谢乐游……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抛下过你……”

阮鸣谦,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直到最后,嘴里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谢乐游倏地从腰间抽出佩剑,元素波动促使撬棍生出剑尖。

他一根、一根、一根,斩断了连在他指间的红线。

断到最后一根。

一个人影出现在谢乐游面前。

是他自己的脸。

谢乐游提了提尾指,拇指与食指并拢捻起红线,他眼睛一眨不眨,提剑,顺着红线,一剑捅穿挡在红线前的“自己”胸前。

“他”沾满鲜血的手捂住心口,试图与往常一样勾起笑,嘴角还没牵动,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

明明是薄情风流的长相,却哭得泪湿眼睫,哀恸悲切。

真难看。

幻象消失。

他已经来到了登天之路的最后一阶。

谢乐游抬头,注视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雪山神庙。

踏破千锤万击的轮回。

沧海桑田。

他只是轻叹:“终于到了。”

他提剑踏入门户大开的神庙。

顽石遭百炼,磨去轻浮,磨去柔软,磨去心动,最后淬出无上美玉,举世无双。

然而,代价是——

红得耀眼的瞳仁中,纵使对视,亦再无一分一毫的波澜。

神明啊,你满意了吗?

那道立于雕塑前的高大身影原本负手而立,此时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我等你很久了。”祂说。

几百上千次的循环里,无面的神王第一次说话。

祂的声音十分特别,像许多重叠音混在一起,回环往复,光是聆听都令人发昏。

“久等了。”谢乐游说,“不过,我不会对你说抱歉。”

“理应如此。”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神王略略出神片刻,那一瞬间,他身上似乎浮现出凄厉到掩面的虚影,他的不甘,他的留念……

谢乐游,我……

终究,也只是错觉。

祂轻轻笑道:“没有了。”

“恭喜你,挑战者。你即将获得此次考验的胜利。”

“自此,吾没有遗憾了……”

谢乐游眼神变冷。

他反手握住了火红的长剑。

匆匆赶来的梁恕提起心脏。他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发展。

但就算不看,他也看过无数次残页书写的结局。一模一样的终局。

失败了。

这次任务,彻底失败了。

他再也回不了家……

系统已经近乎疯狂:“肯定还有机会……还有改写的机会。绝对不能让谢乐游成神!”

在系统的操纵下,残页从梁恕的口袋里飘出,泛着淡淡金光。

能量不停冲刷残页,试图突破顽固的界限,重新落下新笔。

“不行……没法再改。”

有什么东西,挡在它面前。

这是历史的洪流,推翻了千百次的试炼,终于既成定局的演变。

系统只能眼睁睁目睹,残页上,最后显现的结局。

黑字刺眼——

【纪元1825年12月11日,神王烬陨落于雪山之巅。】

【一鲸落,万物生。诸神黄昏后,曾经支配了整个魔法文明的高塔体系毁于一旦。噬神者破碎虚空,不知所终。】

【继承了他意志的人们,在火之国的遗土上建立了一座新的高塔,名为晨曦高塔。】

【自此,魔法纪元结束了它璀璨又残忍的黄金时代。对神明的崇拜仍然存在,但从依附信仰具象化的人性神,转向了对自然万物的蛮荒崇拜。】

【失去了神明的压制与引导,魔法元素亦开始出现乱流。】

【在晨曦高塔的带领下,人们不得不从研习依靠天赋的魔法,将伟力尽数归于己身,转为研究如何让魔法与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广泛地相结合。】

【从神学校转型而来的学术所的出现,推动了启蒙运动中各流派思想的争鸣。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典籍,在这股潮流的影响下推广向大众,进一步影响魔法科技的爆发,推动了生产力与经济的发展。】

【学术所,便是后世“大学”的雏形。】

【大学的出现,起码将混乱纪元的到来延缓了数百年。直到千年后,进入新时代。】

【而当初不知所终的新神王……王……%&*&*……王……谢乐游……他他他他!】

残页扭曲,黑字抖动,落笔极重,极其癫狂!

梁恕听见哗啦啦纸页翻动的剧烈动静,他悄悄睁开眼。

不睁眼还好,一睁眼,他一口老血喷出来!!!

啥?

你俩不是要打架生死决斗???怎么亲起来了?!!!

这合适吗?!

这是该大结局看的东西吗?!

这这这……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狗男男,从头到尾,你他妈合起伙来联手演我???

梁恕被弄出来的水声羞得满脸通红,又气得想死,当真爆血管到面红耳赤,往后一倒,当场昏厥。

第142章 six kill(35) 某点爆改花……

梁恕弄出来的动静微不可闻。

谢乐游却停下了动作——当然他停不停也无所谓, 因为被他狠狠耍了一顿流氓的神明显然当机了。

谢乐游发誓,他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出来了五味杂陈。

嗯?

你问这家伙没有脸,他怎么亲的?

那就得先问问神明大人的衣襟是怎么被慢条斯理地划开, 又如何变得凌乱的。

总之不是能够随便放出来的画面, 因此略过不提。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神王漠然的脸色变得异样红润, 祂低头, 指尖碰了碰被吮吸得破皮的地方,祂口吻十分严肃, “挑战者,你要做的是杀了我。”

“我不。”谢乐游语调毫无起伏, 表情异常冷酷, “我要艹你。先女干后杀。再女干再杀。直到把你女干到崩溃,变成一滩烂泥。”

掷地有声的声音不仅没有压低,还经过了力量震荡遭到放大,回荡在整座古朴而厚重的神庙内。

巨大的无面雕塑,被震得咔吧一下,不知从哪传出吱嘎巨响。

层层叠叠,循环往复。

一滩烂泥……

滩烂泥……

烂泥……

泥……泥……泥……

神王:“……”

反派救赎系统:“……”

遥远的天外弹幕们:【……】

你!

谢乐游!

你用你这张俊美无俦的帅脸在说什么羞耻暴言啊啊啊啊啊!!!

惊天OOC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更可怕的是,这个宛如被夺舍般发出狂言的黑发男人,神色认真,他周身气势节节攀升, 他正在动用经过数千次循环磨炼而成的庞大力量,用来限制住无面神王的行动。

不仅是限制住人型体的神王, 就连盘坐而踞的沉思雕塑, 也被浑厚的统一立场所包裹,挤压,

谢乐游不仅是口嗨!

他是真的想要这么做!而且还有能力这么做!不仅对作为裁决者的神王人型体出手, 就连肃穆的神庙象征也不放过!

他以莫大的伟力企图动摇雕塑,将其塑造成谢乐游想要的模样。

雕塑誓死不从,原本撑住下巴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僵持不下之际,谢乐游不耐烦了,随手扔出一击无限复数之剑。

他冷冷道:“前任神王是吧,我要把你的雕塑重新塑造,雕成我的飞x杯,就立在雪山之巅,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终结于多么美妙的死法。”

“我要让这个世界!”

“变成一个yin荡!无耻!追逐原始快乐的大妓院!”

谢乐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就这样做出了丧心病狂的反派宣言。

就连自诩无耻的反派救赎系统都要甘拜下风,它目瞪口呆,远远遥望着宛如脱缰野马般狂奔的“剧情”。

世界做错了什么?!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啊啊啊啊啊!!!

虚空中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一剑打碎,幻象消失,原本微微抬首做出沉思状的雕塑端坐神座之上,却显出怒相。

“你疯了。”神王脸上多出一模一样的表情。

生动,鲜活,眉宇凛然,怒目圆睁。

端坐高台的泥胎木偶活过来了!天道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混乱发言都难忍!

但几乎是立刻,神王脸上的怒容就发生变化。

他立刻偏过脸,把手上书册往空中一抛,随即大手凌空一抓,把梁恕面前颤抖不停的残页抓来,并指为刀,把方才谢乐游冒出的“胡言乱语”统统削去,又动用自身力量注入残页,修补被割去的空白部分。

他修补的动作再快,哪里快得过谢乐游淬了毒液的嘴。

“有什么好修补的,不要删。”谢乐游半点不领他的情,“我既然说出了口,就一定要做。”

“谢乐游。”

“我座下长剑也是剑,让你爽死也是死,既然你都把一切安排好了,非要撞我手里找死,临死前让我爽爽有什么不行?”

“谢、乐、游!”

谢乐游面无表情:“临死前,我允许你留下遗言,选择你喜欢的飞x杯颜色。我要用引力把它升空,和太阳肩并肩,造成千古奇观。”

残页崩溃了!!!

它所记录的史书,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混乱境界,毫无逻辑,yin荡放乱至极,光是目睹文字都能给人造成极强精神冲击!!!

神王再削去记录,残页一动不动,开始跳无意义的抽象乱码。

“谢乐游——”他收紧手指,把残页边缘抓得扭曲变形。

从书册上被撕下的残页从泛黄,到彻底变灰。倏地从中冒出一团火,无风自燃,把那些比污泥还要浑浊肮脏的记录烧得一干二净。

史书的余烬,从神明的指缝洋洋洒洒飘落。

他终于和谢乐游对视,满目通红:“我不准你说这种气话。我不准你——这么糟践自己!”

这是可怕的堕落……

而堕落者的下场,会遭到天道无情的惩罚!

看那些被锁链禁锢在镇柱上的圣魔法师们就知道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乐游端详着神王的脸,多么熟悉的容颜,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但那些心动的感觉,那些曾经令他难以忘怀的瞬间,如今想起来也只是冰冷的灰色画面。

没有心痛,也没有遗憾。

“不是气话啊。”谢乐游摊开手,“我没有生气。”

这一回,反而换成他轻轻笑了起来。尽管红色的眼眸仍然冰冷。

“相反,我应该感谢你。”谢乐游说,“感谢你把我从那些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感情与人性,是人类的软肋。

抛下了软肋,才能变成“非人”——变成神!

因此无坚不摧,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平等地无视,平等地毁灭,怎么不是一种公平公正?

神王如遭重锤,他心中忽然多出密密麻麻的酸楚,这是被他尘封已久的……因此他变成了祂。

而现在,这种失魂夺魄的万虫钻心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四面八方传来剧烈的抖动,空间在震荡,神庙也在震动,神王神色茫然,他低下头,一根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鲜红细线,洞穿了他的胸膛。

是……什么时候?

谢乐游垂下手臂。

红线的另一头,牵在他的尾指。

他们的相遇,由人类与神明的约定而起,也将因约定而终。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联系。

十五年前。

生日宴。

这一年,谢乐游十岁,念小学 。

这是没有任何外在因素打扰的,最初的开始。

酒会金碧辉煌,衣香鬓影,本该接受全场来宾祝贺的宴会主角却不见踪影。

“谢家的小少爷呢?我来迟了会,还没去祝酒。”

“跑出去了。唉,幸好他走了,这个小孩太吓人了。”

“怎么说?”

“你也知道,这种场合带的男伴女伴,有几对能是真夫妻,真情侣。就算真有关系,都不一定真情实意。大家都是玩玩么,成年人逢场作戏。偏偏他一张嘴,就要戳穿。”

“你是没看见,王家那位大小姐带的小男友,人家还笑眯眯夸他呢,他问人家,你明明很讨厌旁边的姐姐,恨得想甩她几耳光,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心。”

“哇——当时王家那位脸就黑了,红酒都没喝下,气冲冲往外走。小男友惊慌失措去追,被一高跟鞋踢在□□上,这会儿送医院去了。”

“还有,澄南国际的李总,带的小情儿,肚子都微鼓。他问李总计划什么时候带夫人去打胎。”

“李总僵着脸应付说小孩子的玩笑话,却被那谢家小少爷绷着脸训了一顿,说什么如果不期待小孩还讨厌小孩,就别让小孩出生。”

“小情儿还想着仗肚上位去逼宫,谁料人家连孩子都不想要,根本就是纯玩,这一下梦想破灭直接崩溃了,哭闹着要泼人,被李总喊保安拖出去了。李总自己也捂脸遁走,那模样,啧啧。上个月听说他还放出话来要和谢氏抢X省那个新上马的大项目,这会儿脸都丢干净了。”

“神了!这么小的小孩,知道这么多,还说得这么准,他是妖怪还是太聪明?”

“谁知道……难怪谢家把他藏得死死的,今天生日宴才第一次公开露面。”

“幸好他是生在谢家,他这么心直口快爱当判官,也没人随意奈何得了他。但凡他没什么背景,就这一下,无论是王家还是李总,伸伸手指都能弄死他。”

“那不是很多人会讨厌他?”

“倒也没有……和他敬完酒,还能安然无恙出来,甚至得个笑脸的,周边围上来的人都多出不少。”

“人人都笑表里如一的老好人傻,但是啊,做生意都想挑有诚意、靠谱、讲良心的人。无论手段凌厉不凌厉,太毒辣狡猾的人,言而无信,难沾手啊。”

长到拖地的桌布下,两个小孩一骨碌爬了出来。

穿着深红色小西服的男孩指了指不远处:“苏家的位置在那边,这里人多嘴杂,你别乱跑了,赶紧过去。”

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孩声音软软:“乐游哥哥,你真厉害。”

“我不是你哥。”

“我不管,我说你是就是。你以后要带我玩。”

“不带。”男孩变得不耐烦,“你事情真多。”

“那我以后嫁给你。”小孩瘪瘪嘴,高傲地扬起脸,“我这么可爱漂亮,大家都夸我,当你老婆,你必须得宠着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带我去玩,把好东西都给我,就像我爸对我妈那样。”

“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而且……”

“那我不喜欢你。”男孩甩开小孩要牵上来的手,因为愤怒,说得特别大声,“你恩将仇报!还是个丑八怪!我才不要娶男生当我老婆!”

周围大人没听清争执围了上来,找不到苏黎黎的苏父苏母大喜:“哎哟宝贝,你去哪儿了?怎么打扮成这样?”

苏黎黎胆怯,指着谢乐游:“他、他带我……”

谢乐游很烦,在人多的地方最烦。

他懒得解释是这家伙迷路误闯了给女士们准备的化妆间,又被几个玩心重的小姐贵妇当做家家酒装扮了一番。玩够了也没人管他,各自散去。

谢乐游躲清静,路过走廊听见有人在抹眼泪,才顺手把人领了出来。

谢乐游的爷爷恰好也在,他与苏家是很多年前的老朋友,还以为苏黎黎是小女孩,笑眯眯道:“小苏真漂亮。当年我和你爷爷还随口定下了娃娃亲,没想到你们俩先玩到一起去了,还闹起小别扭。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

苏父本想解释,听见这话顿时话锋一转,赶着与老爷子攀关系:“老爷子您说得是,这是有缘……当年您和家父……”

大人们围绕当年过往与新的生意谈起了话题,谢乐游对还想凑过来的苏黎黎露出凶相:“滚!”

他心中冷笑。

难怪苏黎黎什么都不懂也敢瞎说,感情还有这层关系。

就算苏黎黎是女孩,谢乐游也对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喜欢不起来。

更何况……

谢乐游厌烦地瞥了眼爷爷,又扫了苏父两眼。

大人们似乎从不往下看。

所以,在小孩儿的视角,能清清楚楚看见他们的许多小动作,微表情……爷爷的志得意满,苏父的满面堆笑与不甘心……

当年苏家也一度发达过,甚至能与北方谢家在某几个领域齐名。

然而时过境迁,经由强强联合又涉足新领域飞速发展的谢氏,已经是苏氏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曾经出手把苏氏逼到偏安一隅的人,正是如今笑得和气的谢老爷子。

明明是曾经打生打死的商敌,一见面,两个家族的人却还是表现得亲亲热热,谈起了过往关系,人情世故,就好像过往龃龉从未发生过。

虚伪!

谢乐游呼吸了一下,感到胸口憋闷,他甩开所有人,往外跑去,一直跑出了酒会。

跑进了后花园。

他撞到了一个白发鬼影。

没有脸的鬼影蹲在花丛里呆呆抬起头,地上是一块装满糕点渣的布,还有几块散落的蛋糕。

……没有。什么都感受不到。

因为是鬼,所以很安静,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吗?

谢乐游蹲下来,他板着脸,还是有些不高兴地问:“你怎么偷吃我家东西。”

他一眼认出来这是自家宴会上准备的糕点。

鬼影待在原地没动,回答:“因为,想尝尝是什么感觉。”

“你感觉如何?”谢乐游手撑住膝盖,好奇。

“不知道。”鬼影老老实实回答,“第一次尝。”

“哦。”谢乐游点点头。

他也伸手拈起一块,抿进嘴里:“好甜。”

他被甜得皱起脸,忽然听见轻轻的笑。

如果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吹过花朵的呼呼声。但谢乐游非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来,风中的笑。

“你没有脸,也会笑呀?”谢乐游没什么恐惧的感觉,反而因为被嘲笑有点不开心。

嗯……似乎也不是嘲笑。

因为没有那股从人类身上感受到的鲜明恶意……黏糊糊的讨厌……

这让谢乐游对自己脱口而出的攻击性反击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静谧的感觉。

很安静。很舒服。

鬼影抬手摸了摸没有五官的脸,祂自己似乎也在迷惑:“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懂,又不会吓人的鬼,真是个奇怪的鬼。

谢乐游也不说话了。

他有点喜欢夜晚安静的花园。

凉凉的风,淡淡的花香,甜甜的糕点气息。

谢乐游和鬼影分享了鬼影的糕点。

“我也吃了,就算我送你的,不算你偷来的啦。”

“哦。”鬼影说,“谢谢。”

吃完了。

鬼影说:“好甜。”

谢乐游笑了起来,他伸出小手,在鬼影脸上画了个“︶”。

鬼影又摸了摸脸:“这也是你送我的吗?”

“嗯!”谢乐游说,“是礼物。谢谢你和我分享糕点。”

“下次我请你吃别的。”

他们约定了改日再见。

第143章 six kill(36) 但纯爱拯救……

一晃到了初中。

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谢乐游又一次见到了鬼影。

那时谢乐游已经有了令月城整个上流圈子闻风丧胆的“好名声”。因为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管能不能说,刺不刺人, 毫无顾忌。

也因此, 他没有任何能够长久的好朋友。

大人畏惧他, 小孩儿也远离他。

父母疼爱他, 但工作繁忙,聚少离多。佣人对他很好, 但总归和同龄人不太一样。

他在初二的上学期转学到了南方的一座城市,是座学风优良的私立中学。

他在这度过了还算愉快的初中时期。

参加了一些社团活动, 交到了一些朋友。

谢乐游的尖锐刺人, 在这个时期被同学们认为是特立独行,很“酷”。

因为他们很快发现,谢乐游的刺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不仅会刺同学,还会刺老师,甚至是校领导。

但谢乐游也没有“主持正义”的兴致,他不爱管闲事,只是厌烦嘴里说一套,行为做一套的人在他面前晃悠。谁不长眼睛来惹他,他就刺谁, 管它是不是有背景,是不是强权。

他厌恶虚假。不说违背心意的假话。

莫名其妙就有一帮人逐渐围绕在他身边, 邀请他一起玩, 一起参加活动,一起打篮球,一起吃饭, 没事说说话。

这大概就叫朋友。

谢乐游刺人的次数日趋减少。因为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人,几乎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要么也是不善言辞,但为人耿直,吵几句嘴就能化解矛盾。

谢乐游感知恶意的雷达很久没有响起。

直到中考前夕。

校内放出有直升生名额的消息。

那一天,谢乐游破天荒地没有说任何话。他摁住太阳穴,恹恹地趴在桌面,听窗外早蝉拉长的嗡鸣。

吵闹的蝉鸣,却胜不过雷达的干扰。

“无聊。”

中考完,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天,班级里在传阅同学录。

谢乐游在同学录上认认真真写了留言:“希望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走向想要的未来。”

联系方式那一栏,他填的空白。

离开学校后,谢乐游拒绝了接他回家的司机,他说要出门毕业旅行。

谢乐游自小很有主见。

司机请示了谢母谢父后,便依照指示,给谢乐游留了一台新手机,一些钱,必要的证件,以及定位手表。

谢乐游花三天时间徒步丈量了他度过初中时期的城市,然后他买票搭车去了海边。

是很远很远的一座沿海小城。

谢乐游没有选择高铁或飞机,他搭的绿皮火车。

全程要两天一夜。每一站停,上上下下都会变幻许多人,纷杂的气味灌满了整节车厢。这是谢乐游十五年来第一次经历如此拥挤的环境。

到了海边,谢乐游换上沙滩裤,一头扎进大海里。

他憋气到第十分钟,一双坚实而有力的手把他拉上岸,不容抗拒。

那是谢乐游第二次见到鬼影。

看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白色长发,谢乐游才想起被他抛却到角落里的约定。

他咳了两口水,很自然地笑了起来:“要吃什么,我请你。”

鬼影用一种十分奇异的表情盯着他——现在不能叫鬼影了。

因为祂有了五官,是一名十分英俊的男性青年。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祂落下的影子。

唯一奇怪的就是祂那头白色长发,以及在炎热的夏日海滩也几乎不露肌肤的禁欲长袍穿着,看不出是什么时代背景的产物。

如果是cosplay,造型未免也太精细贵气,过于下血本了。

“为什么要寻死?”怪人在沙滩蹲下,盯着谢乐游问。

谢乐游和他对视,眨了眨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怎么会寻死……你误会啦!”

怪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乐游。

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无比闪耀,却透着股非人的寒凉。

“唉。好吧。”谢乐游揉了揉脸,“看来我是真的不擅长说谎。连你都骗不过。”

谢乐游表情冷下来。

他拍拍手掌,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

怪人也依葫芦画瓢,学着谢乐游的举动,先拍了拍手,再坐在谢乐游旁边,屈起双膝。

谢乐游本来要打开话匣子了。

看见怪人如此笨拙的模仿,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他抓过怪人的手。

不像谢乐游方才在海里耍弄一番,掌心手臂全是细细的白色砂砾,怪人的手掌洁白如玉,细腻平滑,别说是茧子,连纹路都没有。

怪人明明是青年男性的相貌,谢乐游却像是在面对比自己还要小的孩童。

他细细教导:“你的掌心没有纹路,也没黏上砂砾,坐下之前就不必拍手了。这不是一种必须要做的仪式,而是因为我觉得不舒服。”

怪人点点头,祂生涩地挑了下唇角,露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谢谢。”

祂反过来握住谢乐游的手指,抬起举到唇边,沿着轨迹画了一道。

“︶”。

“谢谢。”怪人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谢乐游眼睁睁目睹抓住自己手指的白玉手掌里,骤然生出纵横交错的纹路。

他睁大眼睛,然后好奇地抬起手和怪人掌心相对,他还是少年,手掌比怪人更小一些,纹路走向却严丝合缝。

“不对。”谢乐游嚷道。

“哪里不对。”怪人诚心诚意地请教。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掌纹一模一样。”谢乐游摇头,倏地他又迟疑道,“不过,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结论。我没法一一亲自对比过。”

怪人思索了下,金眸微微放空,随即祂回过神:“你说得对。”

纹路沿着蔓延的轨迹倒流回去,又重新生长。怪人颇为高兴地宣布道:“现在,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掌纹了。”

祂的语气很像是在说大话。

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奇妙的事情,谢乐游不禁为祂鼓掌,他也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嗯,恭喜你!”

“你又送了我一个礼物。”怪人说,"所以,告诉我理由,让你伤心的理由。"

“我没有……”谢乐游鼓了鼓脸颊,这样强自的辩解听起来像是嘴硬,所以他很快改口,“好吧,我承认,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不高兴。”

谢乐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远处的大海。

不远处在举行沙滩排球的游戏,他却毫无参与的兴致,宁愿躲在角落与一个怪人交谈。

“我觉得很无聊。”

谢乐游轻声说:“无论多么美好的过程,遇上利益,最终都会走向烂掉的结局。”

“我不喜欢左右摇摆的关系,不喜欢算计,不喜欢不够纯粹的东西,不够炽热掺有杂质的爱。”

“糟糕的是,我明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逐利而生,逐利而亡。人类与其他所有生物一样,需要获取资源才能生存下去。”

“就算是我,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处于并不匮乏的环境。所以,我没有能够责怪他人的理由。”

“但我还是会觉得无聊。因为结局一眼能够望到尽头。”

“谁会想要读一本早就被剧透过凶手的推理小说?”

浪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吹起谢乐游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而健康的脸庞。

他说着丧气的话,眼神却无比明亮。

怪人呆呆地盯着他的侧脸,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能性……”祂低低呢喃。

“什么?”谢乐游转过身,一脸困惑。

“你不用去想太多,活着就好。”怪人说,“从宏观到微观,从生物到无机物,万事万物的运动都是为了活着。”

祂的口吻忽然脱离了先前的笨拙生涩,变得沉稳,就像是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在回顾往昔,用一种平淡而略显怀念的语气,在总结过往得出的经验。

“有些人会按照既定的剧本走向结局。其中有心甘情愿顺应剧本的人,也有没意识到剧本存在的人,还有试图挣扎但最终被剧本打败的人,最后是仍在抗争中的人。”

“但也有一些人……他们选择往哪儿走都不奇怪。我将其称为可能性。”

“因为他们有一颗无比坚定,永不堕落的心。所以他们永不妥协,永在追寻。我看不见他们的结局。因为他们的结局时时刻刻在变动。没有尽头,没有已成定局。”

怪人抬起手摸了摸谢乐游的脸,似乎是在笨拙地表达安慰。

“这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太过年轻,又太过敏锐,在你还不能独自面对的时候,过早地察觉到了世间的阴影……你拥有十分特别的天赋。”

“你会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谢乐游问:“这是你看到的结局吗?”

怪人微笑着回答:“不。”

祂心里悄悄儿道——

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怪人说:“作为回礼,我教你如何控制你的天赋。”

“方法就是,去体验你没体验过的东西。当你越接近它,越了解它,你会发现有些恶意并不一定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所有事物都在挣扎着活着。就连神明也如此。只是活着而已。”

整整一个夏天,谢乐游都待在这座小城,在海边。

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特训,或是念许多许多书。

他和生活在这座海滨小城的十五岁少年一样。

他去打暑假工,用赚来的零花钱去杂货铺买冰汽水,他和猫咪玩捉迷藏,他在大街小巷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他去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他自己捣鼓做出了一桌失败的大餐。

然后他与怪人一起分享了这顿失败之作。

就像那个明亮的夜晚,他们在花园的角落,分享了同一块奶油蛋糕。

“好难吃。”谢乐游皱起脸。

“好难吃。”怪人说。

谢乐游气鼓鼓地跳了起来。

怪人犹豫一下,也站起来。

然后他们相视一乐,不约而同举起饮料,哈哈大笑。

“干杯!”

细长的冰汽水玻璃瓶,在万里无云的夜晚交织碰撞,发出当啷脆响:“干杯!”

谢乐游度过了一个超级超级开心的夏天!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管他要怎么做,他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也直面承受着任何人的真实反应。

酸甜苦辣,百般滋味。

更重要的是,他交到了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虽然他的朋友……不是人。

但正因如此,他们无话不说。

无论是什么样禁忌的话题,怪人似乎都司空见惯。

在某些方面他异常笨拙,比如真实的体验,在某些方面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似乎什么知识他都懂,都明白,就像是移动的百科全书!

谢乐游第一次体会到有人能完全跟上他跳脱节奏的感觉!

简直太棒了!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谢乐游拿出他打暑假工赚到的所有零花钱,请怪人去吃高级海鲜自助。

海边小城的海鲜自助,时令极品。

他们分享了每一盘生猛活鲜。谢乐游教会了怪人所有调料的滋味。

但怪人说得最多的夸赞,还是“好甜——”。

“嘭!”

吃饱喝足出来,在海边散步。

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在烟花交替炸开的瞬间空当,谢乐游转过身,踩着松软白沙,双手握圈拢住嘴巴,笑着对怪人喊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明明能听得很清楚,怪人也学着谢乐游,举起双手,放到嘴巴边当做扩音器。

一个在倒退,一个在前行。

“我才——没有想过——去死——”

谢乐游停下脚步。

忽然,他张开双臂,他开始向前奔跑。

他载着咸咸的夜晚海风,大笑着,如一阵旋风撞进了怪人的怀抱。

他用力抱住了怪人,锤了他脊背两下:“我才不要一了百了。我不是胆小鬼!”

“当初我没有骗你,我学过游泳,练过憋气,十分钟对我来说不算大问题。”谢乐游把脸埋进怪人怀里,“我只是……不想忘记那些开心的记忆。”

所以他决定把所有的不开心,他察觉到的那些复杂阴影,全部埋葬在这次毕业旅行里。

他要快快乐乐地活在当下。

活在烟花绚烂之时。

与怪人重逢,是一场意外。

这个热热闹闹的夏天,更是一场意外。

怪人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更重要的是,如何“活着”,并且接受“活着”带来的刺痛。

比如,夏天终将过去,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我没有哭。”谢乐游的声音的确没有哭腔,清澈干净得很,“但你现在不许低头看我。”

怪人低低笑着,视线移开,温柔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任由他趴在胸口:“还只是个小孩儿呢。”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谢乐游闷闷地吐槽。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鬼影蹲在花园偷吃糕点的呆呆样子。

这家伙的成长速度,也相当“非人”。

眼见谢乐游还闷闷不乐,怪人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救下你的那一天,原本是我决定消失的日子。”

“消失?像小美人鱼一样,化为泡沫消失在海面?”

怪人笑了两声,对谢乐游的跳脱联想显然有些没辙,但解释起来又过于复杂。

他点点头:“差不多吧……化为泡沫。我本来就不该存在,我的出现,是个错误。”

“所以最后消失在这个世界,让秩序恢复原状,才是我拿到的剧本。”

“为什么是错误?”谢乐游猛地抬头,他明亮的眼睛里冒出同仇敌忾的怒火。

他不能容忍有谁这么欺负他认定的朋友。

怪人很喜欢人类的眼睛。

生机勃勃。

他直视着谢乐游,平平淡淡道:“因为我是神诞生出的人格。”

“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明,有了私心,就会堕落。秩序就会逐渐走向崩坏,导致邪魔入侵。”

“你感受到的那些恶意,也是邪魔的一种。人类的负面情绪,积累久了,也会滋生出无形的邪魔。”

“而在这个星球的屏障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宇宙……更广阔的阴影。从源世界衍生出了无数更小的世界投影。”

“我是支撑起屏障的基石,也是这座星球本身,我不可以感到孤独,不可以寂寞……但我还是出现了。”

“所以,我是神明失格的象征。我应该选择消失。”

谢乐游听得愣愣的。

陌生信息量超载到他第一次感到大脑空白。

但他听明白了一件事,不,不是他听明白的,是他感受到的——

“你不想死,对不对?”

“嗯。”怪人有些难堪,但面对谢乐游干净的眼睛,他忽然多出些勇气,“我想活下去,就算苟延残喘拖时间,也想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这个宇宙外,还有很多很多我知道存在,但从来没亲身体验过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就算这不正确,我不应该如此……”

怪人的表情变得挣扎而痛苦。

将他从泥沼中拯救出来的是一只温暖的手。属于少年人的手。

谢乐游握住了他的手,他把脸轻轻贴在怪人的掌心:“只是活着而已,对吗?”

怪人怔怔地望着他,倏地长长叹息:“别担心,虽然我说得很危险,但离真正无可挽回的时刻,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既然早就知道结局,我没法再静心去享受我曾经向往的人间生活……我漫无目的在世间飘荡,某一天,我决定结束这样单调又无聊的日子。”

“然而,在我即将消失之际,有一根线绊住了我。”

“什么线?”谢乐游问道。他隐隐有所察觉。

果然,怪人回答说:“因果线。”

“我和你的约定,改日再见,还没有兑现。”

怪人又摸了摸谢乐游的脸,像摸一只小猫咪,他的目光温柔而宽和:“谢谢你,我度过了有史以来最难忘的夏天。”

“忘了我吧。谢乐游。”

“你会拥有一个万事胜意的未来。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我答应你。”——不止是祝福。

夏日海边的烟火大会结束了。

谢乐游回过神,摸了摸脸,咦,海风有那么潮湿吗?

怎么脸上湿漉漉的。

他打着赤脚,踩着细沙,一路走回海边的小屋,他在这租住了三个月。

夏天结束了。谢乐游的初中时期也结束了。

他在小木屋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往垃圾袋里捡垃圾。

好多汽水瓶堆积在靠海的屋檐下。

收拾完行李,谢乐游从小冰箱里取出最后一瓶冰汽水,拉开屋檐下的橘黄色小线灯,盘腿坐在走廊,看远方黑漆漆一片与夜空融为一体的海岸线。

“干……”

谢乐游习惯性往旁边碰的手臂僵在半空,他皱起眉,放下手,滋滋开始吸起细长吸管里的冰汽水。

好凉。

他把汽水瓶随手放在一旁,盘腿坐在走廊,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走廊上的一本书。

是本小说。

推理小说——翻开第一页,第一行,谢乐游就瞪大眼睛。

怎么会有作者第一句话就在说凶手是谁!

这不是完全剧透了吗!

他耐着性子继续翻了几页……逐渐的,远处蓝黑色的天空开始泛白。

等到看完整个故事,谢乐游揉了揉困倦的眼,打了个哈欠。

天亮了。

旅行结束,他要回家了。

……

之后他放弃了直升资格,但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另一所王牌高中。

谢乐游没去读。

他听从父母的安排,转去了另一所私立高中的国际部。

他开始安分念书,逐渐披上正常人的外皮,变得温文尔雅,不再横冲直撞出口就是真话伤人——有些时刻,真话没必要说。

他所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真相。

活着,就会难免感受到刺痛……这话是谁对他说的来着?

谢乐游安安分分度过了高中三年,他最后拒绝了母亲让他出国的安排,决定留在国内攻读大学。

高中时期,他的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唯一出轨的地方在于他在课余时间迷恋上了地下赛车。

他用异常狂暴的赛车风格,来释放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他遇见过一次连环相撞,两次刹车失灵,还有一次干脆赛车腾空而起,飞跃围栏——他的赛车极其幸运地挂在了树枝上。

那根细细长长的树枝,在他的赛车被吊车救下来以后,瞬间就断裂落下,在岩石上跌得粉身碎骨。

如果吊车再晚来一秒,谢乐游大概就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事后,谢父得知这场事故,第一次冲谢乐游发那么大的火。要不是谢乐游躲得快,烟灰缸就砸在了他脑门上。

就连谢母也没拦着,难得联合起来把谢乐游训了一顿。

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从那以后,谢乐游就没再玩过赛车。

面对父母的追问与眼泪,他很沉稳,很快把父母安抚下来。但他内心也在剧烈震动。

不是恐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丧失了恐惧这种情绪。

因为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就算是死亡,他也有种自己能够跨越的笃定。

很难解释这种微妙的直觉……就像很难解释为什么当赛车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之时,谢乐游却没有半点自己即将粉身碎骨的惧怕。

环绕在他周围浓厚的安全感,与他本身被蕴养出的自信与才能相辅相成。

他无所不能。

面对死亡与恐惧带来的新鲜挑战,他感到久违的兴奋,骨子里在催促他追寻刺激。

这是个危险讯号。

还好,谢乐游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并非追求刺激不顾一切的法外狂徒,所以他转向了其他更加“安全”的极限运动。

此后过去六、七年。

谢乐游大学毕业,接受了公司,当了谢氏的总裁。

他接手谢氏的过程平稳而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事业发展欣欣向荣。

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仅仅在于接触对象的一览无余,跟不上对话节奏,令他感到无趣。

兴奋通过极限运动释放出去,致使他对单纯的活塞关系并不痴迷。

情场发展也没什么好说。

眼下的日子日复一日,平静,平淡……有谢氏的存在,他没法彻底抛开谢氏继承人的身份,去从事其他职业,去当赛车手,去上战场,去乔装打扮暗访,去过不一样的生活,体验不一样的新鲜与刺激。

他也有属于他的一份责任。

后来谢母生了重病,谢乐游把心思放在医疗线,全力研制特效药上……他以为他能征服死亡,事实证明,他不能。

即便他已经站在人类财富权势的顶峰,在无可逆转的死亡面前,也救不回自己的母亲。

谢母下葬的那一天,是谢乐游二十五岁的生日。

在送葬的人群逐渐散去后,谢乐游在母亲的墓碑前,举着黑色长伞,静静与消失许久的怪人对视。

怪人的白色长发变短了些,容貌却丝毫未变。

“是你做的吗?”谢乐游问。

“不是。”怪人走近墓碑,学着人类的方式低头默哀。

哀悼完,他抬起头,看向谢乐游:“你过得好像不太开心。”

“我知道你在找我。我看见了你在海边留下的消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起来的?”

谢乐游没有回答怪人的问题。

他注视着墓碑上描红的名字,轻声问:“我们当初的约定还作数吗?”

“作数的。”怪人说,“我不是故意不来见你……最近时空屏障持续在削弱,我花了些功夫在处理入侵者。”

顿了顿,怪人道:“我能让源世界时间重新倒流,让你的母亲醒过来,治好她的病。”

“代价是什么?”

谢乐游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逆转时空与复活亡者意味着什么。

“参加神择考验。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接替我的部分工作,去处理一些突破时空屏障闯进来的杂碎……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掌握超越人类的力量,去往不同的小世界,会经历截然不同的非凡人生。”

“我答应。”

谢乐游毫不犹豫签订了协议。

他成为了穿梭在不同时空中的“猎杀者”,替怪人完成工作——他与神明“烬”签订了灵魂契约。

从那天以后,又过去很多很多年。

源世界的时间流速比小世界慢上许多倍。

谢乐游和烬一起去过无数小世界。他们闯过无数次生死危机。也无数次从时空偷渡者手里拯救了被扰乱的时间线。

他们因约定而重逢,又因为约定而决裂。

谢乐游拒绝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他抛下了过往一切。

包括烬。

……

魔蛛巢穴。

阴暗潮湿的岩洞里,有水流滴答滴答的声音。

吵得人睡不着。

谢乐游缩在洞窟一角,翻了个身。

他操纵的大蜘蛛,白天死于一场同类相残。谢乐游没有插手蜘蛛们之间为了抢夺地盘与食物的争斗。

“无聊。”

谢乐游迷迷糊糊睡去。

不远处堆满了白白的蜘蛛蛋碎片。被砸开,吃空。

生命与死亡在黑暗中交织。

起舞,盘旋。

谢乐游忽然从被魔蛛追逐的噩梦中醒来。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发冷的身体,生与死的界限,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他的眼前也在模糊。

他应该要起身离开洞穴,去外面找草药。或者画些魔纹,让自己变得好受一些。

但他只觉得周围吵闹。

他不知昏昏沉沉又睡了多久,忽然周围明亮起来。谢乐游睁开眼,以为天亮了。

随后他想起来,在地下洞穴,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他的眼前还是很模糊,模模糊糊地瞧见了一团白色的光源。

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揽进怀里。

那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一阵清凉涌入他骤冷骤热的身体,纾解了他的躁郁。

“你先别走。”谢乐游闭着眼,舒舒服服地依偎在从坚实变得柔软下来的胸膛,他的声音恍若梦呓,“你会唱歌吗?”

“嗯。”

哄他入睡的低低歌谣,在他耳边徘徊了一夜。

谢乐游一直没有睡着。

他牢牢地握住了揽住他的手臂。

外面传来魔蛛们活动的窸窸窣窣声,彰显着夜晚的逝去。

谢乐游没有睁开眼,说不清这是一场美梦,还是噩梦。

有几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

冰凉又灼烫。

他想问:既然你很难过,你也舍不得离开,为什么非得抛下我?

其实他早就隐隐有所觉察……有什么人在悄无声息地关注他。

他在犹豫要不要戳穿。因为这个人的伪装虽然高明,能力也神鬼莫测,却实在心软。

好矛盾的存在……

“我没有抛下你。”那个人的身体在颤抖,“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你。”

洞穴里响起了金属摇晃摩擦的声音。

沙沙——

“但是,有些路,你只能一个人走。”

谢乐游摸到了缠绕在那人身上的锁链,深深勒进皮肉,扎进骨头。

究竟有多少条枷锁,摸来摸去也数不清楚。

其实锁链数目是数得清楚的。

数不清楚的,是他犯下的罪孽,是他几乎要压垮自身的负疚感与自责……这些深深绞入他身体的锁链,是天道对他插手神择考验的惩罚,还是他在自我惩罚自己。

不知道。

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想快一点,快一点见到谢乐游通过考验,接替神位。

可他又想慢一点,让他再看谢乐游一眼。

哪怕他越现身一次,插手一次,就越虚弱,身上缠绕的锁链就绞得越紧。

是他活该。

但是,如果这能让他心爱的人类跨越半神这道门槛的话……不。不是如果。

而是必须。

这是神明许下的承诺。

他在谢乐游的母亲面前发过誓的,他会保护他。

阮鸣谦只要了谢乐游一生一世的爱情。作为人类的一生一世。

所以,哪怕短暂也好,他没有办法看见谢乐游的结局,也不想看见谢乐游的结局,那么他一定要推他走上尽可能高的地方。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谢乐游攀爬的步伐。

不过……其实他也没能真正做成什么。

谢乐游早已成长到了不再需要他从旁辅助的地步。

他有足够的能力,去贯彻他的意志。

所以……拜托。

让我死在你的手里。

然后,彻彻底底的忘了我。

我们之间的约定,就结束了。

第144章 six kill(37) “你为了他……

迎面而来的, 不是能够湮灭一切的黑洞。

而是一只手。

一只不再属于少年,骨节分明而修长结实的手。

这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倒反天罡地拍了拍神明的脑袋, 带有薄茧的指腹, 温柔地拂过神明不自知湿润的眼睫。

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用剑一根根斩断了缠绕在神明身上的天道枷锁, 黑洞将枷锁吞噬消融。

做完这一切, 他没有上前,而是转背跳了下去。

高居神座的神明注视着他的背影。

扎在心口的红线开始蔓延, 繁殖,融入周身百骸。

不该滋生的多余感情, 如野草一样窜出被水泥封死的地面疯狂生长, 漫天遍地,大火燎原。

所以——

那群千方百计想要接近我的家伙们,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我缺爱呢?

浅薄伪装出的爱,根本没办法打动我。

谢乐游出现在颓唐的梁恕面前。

“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总之我输了。输得很彻底。”梁恕揉乱头发,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这是你的遗言?”

梁恕双手抱肘,虽然做出一副潇洒的大义凛然状,但听见遗言两个字, 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死到临头了,梁恕想了想, 还是觉得要做个明白鬼, “我想知道我输在哪儿了?输在先来后到吗?因为我比他晚对你伸出援手?”

梁恕才醒来不久,他离得远,残页道具不见了, 系统也不回应,他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但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曾经在跳跃时间时遇见的那些怪事,一切都有迹可循。有人比他更早地盯上了谢乐游。

只是,恐怕所有穿越者都没想到,这个暗中注视着谢乐游的人,竟然会是预言中会死于他手下的现任神王。

这么一想,的确很合理。

会关注预言里未来会杀害自己的人,也是理所应当嘛……个屁!

难道不应该把威胁扼杀在襁褓之中吗!!!

为什么男主角真有个老套的随身老爷爷,这个老爷爷还是他命定对手,他俩还发展出了不可言说的XXOO基情啊!!!

这到底是怎样乱来想一出是一出的狗血剧本!!!明明就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全世界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

你们这对冷酷无情的人满意了吗!!!开心了吗!!!觉得幸福吗!!!

如果觉得幸福就好了……

起码在临死前,我能见证到一个有意义的时刻,还能解开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疑惑。哈哈。这么死去,也不错啦!

梁恕等待着谢乐游的回答。

——他究竟为什么会输?

谢乐游眉毛挑动了一下:“那个动辄用三个感叹号结尾吵到我眼睛的弹幕,居然是你。”

“啊?”梁恕没听明白,傻乎乎抬头,“什么感叹号?”

“没什么。”

谢乐游指着梁恕咽喉的剑,往下移动两寸:“不存在什么先来后到。”

“因为给予帮助,并不等于爱。付出努力,并不等于会有回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不甘心!”梁恕把头发彻底揉乱,“我不明白。听不懂啊!那我应该怎么做……一开始就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谢乐游叹了口气。

“你认为爱情,或者说,爱是什么?”

“它不是那种今天加一分,明天倒扣二十分,后天又补回来十五分的量化关系,也不等于一方对另一方的索取或是救济,你提供物质,我提供情绪。”

“很多人在寻找另一半,以此补上灵魂上残缺的部分,吸引他们的,是对方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

“但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情。”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仰望,不需要盲从。”

谢乐游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个圆:“我对自己非常满意,不用削减,也不用增加……我对我爱的人也非常满意。”

“我们要磨合的,只是圆上的棱角部分。我不想打碎他,也不会打碎自己。”

“我根本就不需要所谓的救赎,也不在乎在外人看来我是主角,是反派,是背景板还是路人甲……说来说去,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的东西,向往的位置,渴求的力量,我自会去取。”

“因为这是属于我的人生。”

“我在活着。仅此而已。”

在过往的人生里,没有想把谢乐游扯下来的人吗?

有的。

数不胜数。

不仅要扯下来,还要碾进泥土里,好像这样,就令曾经的天之骄子抹上了不可去除的污点,拉到和扭曲的他们同一水平。

他们渴望得到拯救,将软弱而无力的自我,自以为是地寄托给他人。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这份扭曲的感情,就会转化为恨意与攻讦。

有时这份恨意甚至来得没有缘由,仅仅只是因为幸福太过明亮,会灼伤躲在阴影里的老鼠。

嫉妒是没有针头的针。

最先被刺中的,是捏针的人。

因为促使针头冷不丁咬人的动力,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满……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啊!

梁恕把肩膀缩了起来,他的喉头有几分哽噎。

“真好,真的特别好……这才是主角说出来的话。多意气风发。”

谢乐游,谢乐游。

追逐快意,追逐自由。听起来就很主角名。真好啊——特别特别美好。能死在这样的人手中。

能说出,他一辈子都没法说出来的,超级帅气的话!这样的人,原来真的存在!

大概也不需要太过遗憾了。

梁恕的声音里是纯粹的艳羡,以及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