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自做主考,当堂策问对答。根据贡生的临场表现,皇帝为佼佼者亲自授予官职。
如今朝堂上,权柄在握的三省重臣,大多是女皇时殿试的头名。
到当今皇帝这里,又废止了殿试,将遴选进士的权力又交还给了吏部——吏部多的是周家的势力。
今年是否殿试,尚且未知。
二月初二开考,二月初一崔家上下都在忙着给崔萑收拾进考场要做的准备。
冬衣披风暖炉护膝,还有干粮饮水,这些东西查验过不是不能带,但实在太累赘了。
赵国的科举又不像历史上体系成熟时那样锁院连考三天,只考一天。就算受冻受饿,又能有多难熬。
崔萑轻装上阵,只打算带笔,就是先前浮星煜送的那一支。
浮星煜却把笔要了回去:“这个不好。”
崔萑不解:“哪里不好了?纯狼小楷锋颖弹韧,适合考场上写字。再说了,就算不好,也是你给了我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
浮星煜要笔不要脸:“以后再送你好的。本来就是在你家打秋风,要是因为我送的笔坏了你的成绩,还不把我赶出去——你那表妹好凶,时时刻刻在盯我的错处。”
“哪有,我妹妹每日除了做生意,大多数时候都去找长公主了,她知道你是长公主的师兄,怎么会针对你?”崔萑拽着笔不松手。
浮星煜哀怨地看他一眼:“你觉得我冤枉她?信你妹妹不信我?罢了罢了,寄人篱下受点委屈也实在正常。”
“祖宗,从哪听出这个意思的?”崔萑松了手,转头去找自己从前常用的笔,“修炼有成的黄鼠狼尾巴尖上的毛,紫竹的笔管,上哪找更好的?”
“别叫我祖宗,我没那么老。”浮星煜拆了用心不良时送的狼毫,将笔管揣进袖里,和崔萑病中从他尾巴上揪下来的毛放在一起,“总不会亏待了你。”
崔萑打包着文具,闻言手上一顿,把话题岔开道:“我生父就要来了,对外我是叫他舅舅,他和我养父素来不和,进京也不会住在崔家。他虽然为人圆滑但也很知道分寸,又不时时见面,不会过分追问你的身份。”
浮星煜勾唇浅笑:“意思是,我还可以继续在你家蹭吃蹭住。”
崔萑抿唇“嗯”了一声,和浮星煜说话不需要点明,他总能听懂话外之意。
从浮星煜的笑里,崔萑也能读懂他的潜台词:见着你生父,难免过问你我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床共枕,但还是克己复礼,所以应该是普通直男之间的关系……崔萑按捺住思绪不去深想,收拾好文具,又开始摆布书架上已经很整齐的书籍。
“不住在崔家,不仅是因为和妹夫不和吧。”浮星煜背靠着书架,好整以暇对崔萑道,“先前你得罪永安的事,许多人都知道。永安是个没脑子只会直来直往的人,想不到在你的身世上做文章。但宁王又记仇又会挖空心思算计,再加上官盐这宗生意,想必早就把你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是低贱。赵国不允许商户子弟参加科考,若是崔萑更改身份应考之事被揭露,便会身败名裂。
有浮星煜做靠山,崔萑并不忧虑:“宁王还能猖狂多久?”
浮星煜张开手掌比了个数。
“五个月?”
“五天。”
意料之外的快,但有浮星煜在,也不算太让人讶异。
崔萑点了点头,又问:“你不能随意插手世俗因果,帮助皇帝剿灭宁王,会有反噬吗?”
浮星煜淡笑摇头:“我不出手。宁王自己造了不少孽,譬如此次大疫,不思救命反而蓄意作梗搅乱。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时候清算了。”
崔萑突然想起一年来杳无音信的师父,本以为师父会出世救人,但直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只剩五天,你能看出宁王的寿数?”
“我说过,除了制扇画符,我还会些山医命相卜,不说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凡人当世的姻缘、子女、寿数还是大概能看准的。”浮星煜道,“天道要我血肉性命和赵国国运相连,又要考评众妖功过并做奖惩,总得让我有些凭借。”
崔萑心中疑惑,浮星煜能知人生死寿数,而按照先前的交往,浮星煜应当是不知道师父假死的,他又问:“那么我师父‘圆寂’之前,你有提前算到,同他告别吗?”
“我不轻易算人命数,最后一次见面空了气色尚好,我没想到他大限将近。”浮星煜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还是认真回答道,“他圆寂时我不在长安。母亲忌日,我去了终南山。等我回来听说空了已经不在了,算了算确实当年有他死劫。小和尚诚诚恳恳修行一辈子,到头连舍利子也没烧出来。”
浮星煜轻声叹息,虽说不肯认这个师弟,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故人陆续凋零,难免有些悲凉。
崔萑也伤感起来,难不成师父和自己告别之后真的圆寂了?
“等等——”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对,“我师父是前年八月份圆寂的,你母亲的忌日不是正月十五吗?”
“咳咳……”浮星煜干咳两声错开目光,“大概你是记错了……”
崔萑肯定:“你又骗我。还说了什么谎,一并说开了吧。”
“没有了。”浮星煜一脸正气道,“我本来也不是爱扯谎的人,只是有时候太伤心就糊涂了。”
浮星煜爱不爱说谎尚且存疑,但事关其母崔萑也不愿深究,说回先前话题:“你能看人命数,所以你知道我生父先前夭折了十二个儿女,也知道寿阳长公主命里无夫。那你能算出我——”
浮星煜看着崔萑话未出口脸却红了,故意追问:“算你什么?姻缘还是子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崔萑别开头,将书角折叠又抚平,“算我能考第几名?”
浮星煜笑:“这个不用算。你想考多少名,直接跟徐敷说就是了。”
“这不是胡闹吗?”崔萑皱眉,“虽然我只是为了家人欢喜才来考试,考试结果无论怎样我都能接受。但多的是皓首穷经一辈子都扑在上面的读书人,他们需要一个公正的交代。若科举取士不以真凭实学公平录取,全由当权者心意,宁王舞弊和皇帝舞弊其实没有差别。”
若是旁人这样义愤填膺,浮星煜只会觉得迂腐,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权之下便是公义。但话从崔萑嘴里说出来,浮星煜就觉得有理,科举之弊令人深恶痛疾。
“徐敷不是个好父亲,当这个皇帝也实在潦草,好在后继之君能合你的意。”
崔萑睁大了眼:“这个你也能算到?后继之君是谁?”
浮星煜但笑不答,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崔萑乖顺点头,半晌才迟疑地试探着问:“我的姻缘和子女缘,你真的能看到?”
浮星煜摇头:“你是天外来客,不在因果之中,你的命数也不归天道约束,你的未来我算不出——”
但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你的姻缘应该是我,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