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在(1 / 2)

只要能长出舌头, 别说是一万只老鼠,哪怕抓尽全天下的老鼠流光和履雪也愿意。

流光白日去捕鼠,夜里住在浮星煜的紫竹林里。

紫竹林本是浮星煜的母亲这样距离成仙只差一步之遥的大妖遗体所化, 灵气充沛很能养身, 但浮星煜不是个大气的人,他不许履雪在此居住。

履雪一只被封住妖力的小猫咪, 能去哪呢?只能敲开崔家的大门。

“凡人现在都知道疫病是老鼠引起了, 养猫之风盛行。崔家崔老头都把履雪放进了家门,成了崔家的香饽饽。”腾荼从崔家回紫竹林,跟浮星煜报告, 照例是添油加醋了,“履雪天天在老鼠堆里蹿, 回崔家就让崔萑抱着洗澡。啧啧,虽说人妖殊途, 可架不住天天这么搂搂抱抱, 日久生情啊。”

眼看着正在劈竹制扇的浮星煜脸色不佳,腾荼转着圈地继续拱火:“崔萑这个人, 什么都好, 就是心软。谁可怜他心疼谁,本来就觉得履雪仗义,同情他为了朋友受这么多苦,眼看他天天抓老鼠当英雄累得四爪发软,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抓老鼠呢……”

浮星煜闭了闭眼, 想到上次被这条混账白蛇骗去出丑, 几个吐息之后平复了心绪, 从容地将竹片剥成薄韧的篾条:“反正也不会染病,崔萑愿意捉老鼠就随他去。”

“凡人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猫者喵,以后崔萑也别考试当官了,和履雪做一对猫人。”腾荼就看不惯自家主人那个嘴硬的样子,“我好像记得,崔萑进京那一天,履雪就假装和他是一对,又贴着耳朵说话又往怀里攀,差点一起被公主抓走了。这可是患难与共的真情,而且他现在是猫形,毛茸茸软乎乎一团,哼哼唧唧就往人怀里钻——哎,主人,大晚上的哪去啊?!”

已经是正月十三了,二月会试将近,崔萑写完父亲布置的策论正要休息,卧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浮星煜一身白衣如神明天降,身后白雪随之涌入。

“你怎么来了?”崔萑搁笔上前,“你不是说伤得太重,要在家里修养几天吗?”

浮星煜背手在身后,目光左顾右盼:“履雪呢?”

崔萑见他翻箱倒柜,连砚台里也要望一眼,一头雾水问道:“他是只猫,又不是只蚊子,怎么可能在砚台里?”

浮星煜自己也觉得犯了蠢,心想不该又上腾荼的当,但闻到崔萑身上清新的胰皂香味,话又不过脑子脱口而出:“你给他洗澡了?”

“谁?”崔萑睁大了双眼,“履雪?”

“真洗了?”浮星煜咬牙,一拂袖带翻了一块砚台,“你把我当什么?也是小猫小狗一样可以挼可以洗是吗?”

崔萑:“……”

转身收拾起被打翻的砚台,崔萑再不想面对浮星煜种种反常的言行背后代表着什么也必须要正视了,他沉默良久道:“履雪是睡在我家里。但他白天夜里大多时候都在捕鼠,只在累极了时回来睡觉。我父亲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猫奴,松烟和桐墨烧好洗澡水,履雪是他在洗。可是,浮星煜,就算是我给猫洗了澡,你又为什么连夜来质问呢?我终归是要走的。”

浮星煜怔在原地,虽然此时没有穿崔萑的衣服,崔萑转身背对,但自己周身上下里里外外好像都被他看透了。

“不会有那么快。”浮星煜没法看着崔萑说谎,垂头道,“要是在那之前你被妖精吸了阳气,反倒来怪我不能让你回去,我多冤屈。”

他不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还是在有意回避,崔萑觉得是有必要挑明了说清二人关系,开口刚喊了声浮星煜名字,却听见门外管家急声拍门:“少爷,家里来了客人,老爷叫你速速前去!”

崔萑闻言面色瞬间沉下来,夤夜来此且能让父亲如此重视的只可能是皇帝。

浮星煜把崔萑拦住:“未必是真要找你。我先去,若非要你露面不可,你再出来。”

崔萑面露担忧:“大概是来找你救他女儿,你躲了两天不见面,现在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知道是冲着我来的还要替我挡?”浮星煜笑容得意,心想腾荼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崔萑心软见不得人受苦受难,比苦难还没什么人或妖能比得过自己,他道,“安心在这等着。徐敷若不是老得昏了头,不敢太得罪我。”

崔萑抿了抿唇:“你不该来我这里。等你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详说。”

浮星煜深深看一眼崔萑:“好。”

果然如二人所料,崔家书房里,皇帝戴着帷帽正襟危坐,一见浮星煜推门而入就揭了遮罩,指责道:“是你指使了猫妖伤人!”

浮星煜冷笑,目光一扫就逼得皇帝在位置上坐不住,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旁。

浮星煜不稀罕他腾出来的位置,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吹风:“我倒是不知道你有一箭射死妖精的本事。若是实在看不惯我,不如也给我一箭,你是皇帝,自然能够以一抵百,能杀妖也能杀我。动手吧,杀了我从此高枕无忧,多好。”

皇帝并不担心隔墙有耳,他自知冲动,和缓了语气:“方才朕说的气话,那只猫或许只是意外。朕知道此次疫情平息是你出力,老二所作所为,朕其实并不知情。小孩子不懂事,对旧事一知半解,哪里晓得你对徐家的恩惠。朕已经教训过他了,在此向你赔礼道歉。”

浮星煜淡淡地看着皇帝向自己俯首作揖:“连头都不磕也算诚心?”

皇帝身子一僵,从牙缝里挤出:“好,朕给你下跪磕头,你是嫡系又是长兄,朕该跪你。”

浮星煜皱了皱眉:“老东西,你爹娘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良言逆耳。论血脉,朕该跪你。但你若是承认自身血脉,就不能对我女坐视不理。”皇帝作势撩衣要跪,膝盖却迟迟弯不下去,“就算此事你事先并不知情,事后朕亲自去太子陵找你你避而不见,让寿阳代为传话你也不理。朕今夜微服降驾亲自登上崔家门庭,才得以一见,这些也都罢了。朕只有玉京子这么一个嫡生女儿,她还不到十八岁啊,失去双眼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活!你是她的亲伯父,救她只是举手之劳。朕求你,救救你的亲侄女吧!”

皇帝言语悲痛老泪纵横,说着便扶着书桌缓缓地跌坐在地。

浮星煜垂眼漠然看他:“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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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朕感染天花险些病死,你以血入药,朕药到病除!”皇帝贪婪地看向浮星煜,“朕记得母后说过怀英太子在渠州的事迹,朕也知道你的本事,你的血能生死人肉白骨,只要你给一点血,玉京子的眼睛就能好起来!”

“一点血,说得好轻巧。”浮星煜回想当年,就是因为要救这个昏聩的老东西,割脉取血,整整一月流血不止,日日五脏六腑炙烧成炭又重新生长,血流不尽人也死不了,痛苦无休无止,当时存下的血一直用到不久之前。

而受惠之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