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萑听着浮星煜沙哑的声音，心底松了口气，把食盒塞他手里：“牢丸，生的。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身子？”

“我没事，泡得太舒服睡着了而已。”浮星煜刚醒，手上无力没抓牢，食盒翻倒，白胖胖的牢丸撒出来滚在地上沾了尘泥。

母亲和妹妹辛辛苦苦亲手包的，自己走这么远送过来，全糟蹋了。

浮星煜这样作死，活着都费劲，还过什么节。

崔萑低头看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抬腿就走：“我要回家了。”

哗啦的水声响起，浮星煜从浴桶中站起，白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迈出浴桶，对崔萑背影道：“我不吃落到地上的东西。”

崔萑转过身来：“我是有求于你没错，却也不是卖给你了。公平交易各有所得，我们不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我不会像商玄腾荼那样叫你主人。既然是交易，就该有起码的契约精神，我会尽全力完成你对我的要求，怎样熬夜受冷我都可以承受。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记得你对我的承诺，不要死在把我送回家之前。”

浮星煜总结他话里的意思：“你以为我是想冻死自己？我没有。我饿了。”

崔萑早就看出浮星煜有些自毁倾向，他抿了抿唇：“我来给你送吃的，是因为我考虑到可能商玄腾荼都不在你身边，你这个小年过得寂寥，我本身没有伺候你饮食的义务。现在东西打翻了，我也没办法。”

浮星煜略微歪头看他：“嗯。”

朔风穿林打叶，崔萑穿得厚实尚且觉得很冷，何况浮星煜周身湿透。

他白衣单薄，身上肌肉线条隐约可见，瘦是瘦，却也不是只剩一副骨架。银发成缕地垂在身前，配合刚刚醒来尚且有些朦胧的眸子，像一只落水后茫然呆滞的狮子狗。

崔萑到底还是心软了，叹一口气往竹屋里走：“屋里还有没有衣服？我拿给你。”

浮星煜跟着他进了屋。

竹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卧榻，一张竹桌，还有几个小凳子。靠墙有个壁橱，崔萑打开一看里面只有朱砂和黄表纸。

“不用找了。”浮星煜道，“我的衣服已经干了。”

崔萑回头看他，方才还湿透的衣裳已经全干了。

崔萑想，这种法术比镇压妖精实用，但不好意思说想学。

浮星煜看穿他想法，虚空勾画了个符咒：“净身诀和避水诀，我教过你画的。”

崔萑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的记忆不会有错，所以浮星煜肯定是没教过的。崔萑道：“干了也不能这么穿啊，皱得像咸菜一样。你就这么一身衣服？”

“可以施咒熨平的。”浮星煜看着他。

崔萑从身上找了找，摸出几两银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按照你的地位和能力，衣食住行都不该这么将就。算我多事，你买几身暖和的衣裳吧。你还没完成我的心愿，我不想你死得太快。”

浮星煜目光从崔萑脸上移到他摊开的掌心，忽地笑了：“你是第一个不想我死的人。”

崔萑无语，心想这病秧子理解能力堪忧，什么时候说不想你死了，只是不想你死在送我回去之前而已。

饶是崔萑这样情绪温吞平和的人，面对浮星煜的所作所为也是且无奈且不解，把怒火一压再压才没有和他动气翻脸。

“我想吃牢丸。”浮星煜没接银子，抬眼看崔萑，“今日是小年。前些天你喝我的水，用我的纸和墨，你请我吃一点东西也不亏。”

崔萑没觉得他无理取闹，客观陈述道：“你也看见了，我送来的那些都沾了泥，不能吃了。我父亲快下值了，我得赶在他之前回家，改天再给你带。”

浮星煜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向来顺滑的银发半干时有些蓬松毛躁，惨白的脸，抿起的唇，绿幽幽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挨饿受委屈的小狗。

作死泡冰水，把脑子都泡坏了似的，和平时那超凡脱俗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毕竟是过节，家家户户团圆欢乐，浮星煜却独身一人，连小鸟小蛇都抛下他过二妖世界去了。

崔萑到底没忍心，退让道：“我带你去饭馆里吃，你不能跟我回家。”

浮星煜点头。

夜色将紫竹林吞没，浮星煜走出竹林，跟在崔萑身后走入繁华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