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靠山(2 / 2)

先帝昭宗以周氏女为后,帝后恩爱,异腹之子皆被皇后除去,只剩几个庶出的公主,活到至今的也只有寿阳长公主一位了。

昭宗驾崩之后,太后临朝称制,两年之后便御极称帝,赵国改为周姓天下。

宁王周全恩是女皇的侄子,虽无大才却最能谗言惑君,女皇在位时对其很是宠信,几度欲立其为太子。

即便是当今皇帝,式微时也免不了对宁王多加讨好,好不容易才搭上与宁王儿女亲家的关系。

后来几经波澜,皇位终于回到徐家人手里。皇家至高无上,昔日落魄一去不返,但回望来时还是让人胆寒。那一条登临至尊的腥风血雨之路,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虽说女皇已死,周家权势不如从前,但在前朝后宫还是根基颇深。

男有以宁王为代表的周姓王爷,女有周贵妃宠冠六宫。

周姓子孙或多或少有着女皇那般杀伐果决的手段,像驸马那样纵情声色不擅权柄的草包实属个例。

永安公主染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掐住椅背,怒然瞪着崔萑:“就算驸马是被毒死的,也没证据说是我下的毒,即便宁王再不甘心,也无话可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公主无视宁王,不妨再多想想,路遇公主第二日,家父便升至太常寺少卿,没有经过吏部,而是陛下亲自提拔。我能避开世人耳目拿到这份开膛破肚的验尸陈词,且不怕宁王追究擅自损毁尸身之责,当然是背后有依靠之人。”

崔萑将纸张放在小桌上,用茶盏压住,冷却的茶水泼在纸上,晕开墨痕。

他抬眼看向对面:“崔家门楣虽低,却不是覆灭了也不会有半点动静的。我今日既然有胆量上门,必然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公主,请把表妹还给我。”

永安公主胸口起伏,气急败坏地恨声道:“你那表妹不过是个商户女,相貌也平平,你至于为她得罪我吗!我可以不计较你今日的忤逆冒犯,仍旧赐你驸马之位,你不要不识抬举!”

崔萑只觉得她鲁莽且聒噪,最后重复道:“时候不早了,请公主让我带表妹回家。”

“不识好歹!”公主拂袖而去。

片刻之后,四喜将沈银带了出来。

人是昏迷状态,崔萑接过人来沉声问:“我表妹怎么了?”

四喜忙解释道:“没事没事……姑娘脾气太大了。公主不过请她来说些女儿家的体己话,姑娘闹得天翻地覆,打碎了许多名贵瓷器,还险些伤了公主,这才给她用了些安神的药,姑娘很快就会醒来的。”

崔萑试了试沈银脉搏,跳动有规律,应该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这么长时间应该也足够履雪找遍整个公主府了,此地不宜久留,早些离开这个虎狼窝为好。

崔萑出了公主府,正巧履雪四足翻过公主府外墙,对崔萑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桐墨正守在马车边焦急地来回走动,一见崔萑,心里石头瞬间落地:“少爷真是有本事!囫囵个进去囫囵个出来了!”

崔萑将表妹送上马车,让桐墨快些驾车回家免得父母担心。

回家途中经过崇仁坊,分明是繁华富贵之地,东边是胜业坊,西与太庙只有一墙之隔,却极少人家,而是种着大片紫竹。

暗夜装点萧瑟冷清之境。

暮色沉沉,唯有月亮的清辉流泻,洒在竹叶上,明暗驳杂。

来的时候是这样么?

崔萑记不清,当时只顾着快些救人,太慌张了。

一阵清越箫声传入崔萑耳中,瞬间勾住了崔萑心神。

“停车!”崔萑叫停桐墨,掀帘跳下马车,快步跑进竹林之中,“送小姐回府!”

“少——”

背影已隐入夜色看不见了。

桐墨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但还是挥鞭继续前行。

少爷聪明,听他的总不会错。

朔风穿林打叶簌簌作响,密林之中碎石铺成的小径在崔萑脚下快速延伸。

玄鸟振翅,长蛇吐信。

幽暗的紫竹深处,小筑嵌在摇晃的枝叶里。

浮星煜推门而出,手持柄端蘸满墨汁的腰扇,扇框搭在颈窝锁骨位置,赤脚踩着竹制阶梯,脚下吱呀声仿佛念出他扇柄流泻出的神秘咒语。

他说:“拿我做挡箭牌,说我是你背后依靠之人,凭什么?凭什么觉得有我在,你便可以全身而退?”

夜色之中,白衣如炬,重重叠叠暗色线条叠加,流淌的墨汁染出曲折回环形状潦草的图案,像一副迷途的山水画。

浮星煜不像初见时白衣胜雪,此时像穿了一身诡谲山水。

玄鸟吐一口火点起蜡烛,照亮方寸之间。

朱砂在光亮中重获颜色,崔萑看着如浴血而立的浮星煜——

从前淡无血色的唇上如今因为朱砂添了一抹殷红,白衣上遍布盘曲晦涩的符号如火焰燃烧,他扇尾的红色还在滴滴坠落。

他像是被符咒禁制,又像是禁制本身。

是在夜色中灼热燃烧的一团火,在黑暗的灰烬中蕴藏的热。

长安一片月,万株紫竹声。

说好长安见,终于再见了。

崔萑额角的汗被朔风带走,心跳却慢不下来,恐惧和期待同时袭来。

崔萑深呼吸一遍,看着浮星煜一字一句道:“凭你对我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