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主人(2 / 2)

“那好。”崔萑把书放回原位,俯身在书桌上展开一张白纸,提笔边写边道,“我不能去洛州,你替我去一趟,带回可靠的仵作对驸马的尸检结果,不拘什么格式,但至少我写的这些内容都要验到。速去速回。”

崔萑将清单递给商玄,商玄伸翅去接,崔萑却没松手。

商玄有些不耐烦:“做什么?给还是不给?”

“无事。”崔萑松了手,目光扫过还软绵绵摊在地上的腾荼,“他……”

商玄将纸叠了几叠塞进厚密的羽毛中,一爪抓起腾荼,单脚跃到窗台上展翅起飞:“需要冬眠的下等妖是这样的。”

崔萑目送着他飞远,关了窗。

看来,这两只大妖并不会化为人形,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他们道行不高,就好像浮星煜那样要死不活孱弱至极的病秧子,却还是能威镇各路妖怪。

崔萑越发对浮星煜的身份好奇了——

根据近来所见所闻,他能号令制辖群妖,至少是长安的妖怪都以其为领袖。

此案涉及皇家,永安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幺女,其驸马本身也出自权贵之家,这样的人死了,竟然至今未公之于众。崔萑要看验尸结果,商玄全无为难,仿佛此事轻而易举。

综合而看,浮星煜不仅在妖界有超然地位,在世俗中身份也非同一般。

这样的人,会对自己一见钟情?

崔萑不至于自恋至此。

而且,崔萑是个直男。

那么,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浮星煜图谋的呢?

崔萑被一声猫叫拉回了思绪,履雪背上驮着一大捆书,脚步踉跄,仰面翻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履雪喘匀了气才又变回人形:“信上到底写的什么?为什么那个夫子让我带话说让你放心,还给我这么多书?拿书为什么不让你的小厮去?”

“他让我放心的意思是,若皇家理亏,他会帮我据理力争。”崔萑将书一本一本捡起在书架上放好,“累坏了吧,我没想到这次有这么多。这其中有一半是空本,我要写了再拿回给书院,剩下的书是送我的。至于为什么不让小厮去拿,我不想让世人知道我和成均书院的关系,往常都是约定好一个地点,梁祭酒偷偷拿书给我。”

履雪缓过劲了翻起身来席地而坐,抬头看他:“什么关系?”

崔萑想了想:“送我一只能驾车的老鼠我就告诉你。”

履雪摇摇头:“那个只能维持一刻钟,你如果真的想要妖奴,直接问会长要,他难道会不给你吗?”

崔萑不解:“为什么你认为浮星煜会对我有求必应?”

履雪睁大了圆润的眼睛:“这还用说吗?你那支紫竹毛笔,是会长的紫霜赤华扇扇骨做的,上面还刻着会长的符咒,天下独此一份。会长都把这个东西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更何况——”

履雪鼻子嗅了嗅:“商玄和腾荼来过了,他们可是会长的心腹左右护法。你跟他们说过流光的事了吧?他们会帮我找到流光对吧!”

崔萑抿了抿唇:“流光的下落,我确实已经知道了,但你需要先有个心理准备……”

·

永安公主的驸马停尸在洛州老宅,其意外身亡的消息并没有当时就公之于众。

商玄赶去洛州找到了大夫诊治的记档和仵作验尸的文书,回到长安,将结果交给崔萑之前,先请主人过目。

夜色掩映太庙之侧崇仁坊,人迹罕至的紫竹林,全竹搭建的小筑屋顶覆着一层薄雪。

檐下烧着小火炉,一袭白衣离着炉子老远,不沾一丝热气。浮星煜身旁放着茶具和几块朱砂,以及一些趁手的工具。

炉子上坐着个瓦罐,罐里的雪已经融化煮沸,浮星煜将滚水过滤,烫茶洗过一遍,把第二泡茶水放凉了才端起饮用。

润了润唇,浮星煜放下茶杯,开始研磨朱砂,他扫了一眼商玄递过来的东西:“他让你查的就这些?”

商玄想起崔萑列出的清单,沉默片刻后说:“仵作验过的结果都在这了。”

伴随着咔嚓声,大块的朱砂在研钵里碎裂,浮星煜将碎粒倒进药碾,朱砂在凹槽中变得更加细腻。

浮星煜另取一盏清水,将朱砂粉扫进水中,搅拌静置。空下手来,他才道:“我说过,他是你们的主人了。他让你们做什么,照样去做。”

说罢,浮星煜走出檐下,进了竹林,挑选一根长得劲瘦而端正的紫竹,然后转身回到檐下开始制作竹扇。

商玄还是有些犹豫:“对方毕竟是驸马。按照崔——”

浮星煜削着竹枝,停下来看他一眼。

商玄改口道:“按照主人的指示,要将驸马开膛破肚,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理一遍。毕竟是皇帝的女婿,如此一来,皇帝恐怕会不悦。而且,驸马分明是摔死的,再如此大费周章地查死因实在没有必要。”

“皇帝不悦就让他不悦,他算什么。崔萑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你若是做不到,我便再去一趟洛州,亲自出手。”浮星煜在给竹管打孔,吹走孔壁的竹屑,“许久没有开膛破肚了,大概有些手生,不过崔萑应该会见谅的。”

商玄悚然,惊诧于崔萑在主人心中的地位,顿时跪地告罪:“不敢劳烦主人!我这就找精于此道的人去办!”

浮星煜“嗯”了一声:“永安回长安来了吧。”

“永安公主已经在公主府了,驸马之死对她并无影响,府中的面首没有遣散。”

“皇帝太惯着这个女儿了。”浮星煜勾勒好扇骨,有些累了,瘦削的指尖伸进盏中,将已经沉淀的朱砂重新搅浑,“连儿女都管不好,真是无用。”

商玄闻言心脏猛跳,沉声道:“主人想做的事,我一定拼命成全!”

浮星煜抬起湿漉漉的指尖,细腻的朱砂缓缓流下,苍白的肌肤因此有了血色:“我什么都不想做。崔萑受伤了,我写张方子你带过去,药材也用我的,外面买的不好。别让他留疤,留疤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