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崔萑周身寒战,打了个喷嚏,耳朵被寒风冻得发红。
结界已破,跑累了的马原地踏步打着响鼻。
巷子圈出狭窄的天地,将已经很黑的夜色浓缩得更暗。
崔萑竖起披风的领子,遮住脖子上的伤口,自己慢慢赶着马车,将化为原形的履雪带回崔家。
管家崔六九迎出门来,他半个时辰前徒步走回来的,刚换了落了满身雪的衣裳,现在身上还发冷,说话牙齿直磕:“少爷,我方便完出来安上门外就没人了,我以为你先接了老爷回来,怎么现在才到家?”
“遇到朋友有急事,用车送了他一程。六九叔,抱歉让你受寒了。父亲今晚还要办公,没有回来。”崔萑将黑猫拢在披风里。
“少爷刚进京就认识朋友了?哪家的公子?”天色很暗,崔六九还没太缓过劲来倒也没发现异常,随口问了句,边往里走边道,“是我上了年纪肠胃不便,让少爷久等了。老爷的差事是越做越忙了,竟晚上也不得回家。少爷,外头天气冷,你读书要紧,明日就我再去接老爷吧。”
崔萑“嗯”了声,回到自己西厢房的院子。
崔家虽然占地不广,但内在布局雅致。崔萑住处名叫蒹葭馆,进门几步之处蓄着两丈方圆的小池,水没冻上,绕着池边的一圈苇草缀着霜雪的穗子弯垂。
崔萑让松烟桐墨不必在跟前伺候,独自进了卧房。
他将披风一敞,怀里的黑猫落在地上,还有些湿润的肉垫踩出几朵梅花。
“你是猫妖。”崔萑落座,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履雪将自己缩成一团,踩着尾巴蹲在桌脚,沉默地垂着头。
“你的道行应该不错,自己能化形,还能将老鼠变成管家的模样。”
履雪一动不动。
“在我发现你之前,你就在窥探我了。趁着管家离开,你用老鼠化形替代。你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并挟持我作为人质,就是想通过我,找到浮星煜。”
履雪听到“浮星煜”三字,毛绒绒的身体颤抖,抬起头对崔萑喵了一声。
面前这个凡人脖子上细长的伤痕刚刚凝血,一道暗红的血槽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很是刺目。
不愧是浮星煜看重的人,身临险境不惊慌求救,受伤也不呼痛。
崔萑喝了茶周身温暖起来,语速也平缓许多,他托着衣袖又斟了一杯热茶,推到对面:“我也想见他。我们会见面的。今日你劫持且伤了我,算是抵消了上次帮我解围的恩情,我们两清了,但我还是愿意帮你。可如果你不对我说清缘由,我恐怕心有余力不足。”
话音刚落,履雪腾地化作人形,急忙抓住崔萑手:“你真的愿意帮我?!”
崔萑垂眼看他,履雪便急忙松手:“我不是有意伤你……你……你要杀要剐我都……只要你能帮我……”
崔萑目光示意他落座。
“我……”
“你这样我们没办法好好说话。”
履雪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只是依然焦急不安,双手捧着茶杯直抖,滚热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也不觉得烫。
崔萑轻轻叹息一声,放下茶杯,直视履雪道:“你要找的人——或者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履雪一怔,很快又点头,泪眼里透射坚定的光,“很重要,流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有她一个朋友,我感觉到她有危险,我要找到她,我要救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皇城外等人?”崔萑问。
履雪摇头:“我不知道。在长安城外,我帮你是因为你是会长重视的人,当时没想到以你要挟会长,我以为凭我自己能找到流光的,可是……我是走投无路才会这样做的。”
崔萑捕捉到“会长”这个称呼。
黄鼠狼妖称浮星煜为尊上,商玄和腾荼称其为主人,而于履雪这个猫妖而言,他是会长。
什么会的会长?
“你怎么知道我和浮星煜有关系?”崔萑问。
履雪说了在驿站原本想偷他包袱的事,当时一眼认出了那支笔是会长所送。
“长安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我以为我找得到的。”履雪眼中满是绝望,他抽噎道,“我们时常通信的。去年流光跟我说,她化形成功后要在长安城内上元灯会上一展歌喉,让全长安城的人都为她的歌声喝彩,让我一定也要来。可是我来了,她不见了。”
崔萑起身在书架上翻找一阵,拿了本书查阅,合书之后沉吟片刻:“所以你今日到安上门外,是想看看入宫的乐人里有没有她。你先前说,你们都是不冬眠的,你是猫妖,她是什么?”
履雪据实以告:“她是斑斓鸟,身负五彩,很美。她的歌声更美,简直是天籁。”
“斑斓鸟,鸟啊……”崔萑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候鸟,北方太冷,她改去南方过冬了?”
履雪快急疯了,崔萑却还是一脸温吞从容,他高声道:“流光是斑斓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灵鸟,不是一般的大雁!我察觉到皇城附近有她的气息,她一定在长安出现过,很有可能在皇城里,最起码也和皇城里的人有关!”
崔萑蹙了蹙眉:“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