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嘱咐一句小心,对方便像只轻盈的小鹿似地,动作轻快地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裴郁过去扒着窗户瞅瞅,自然,又收获一枚情意绵绵的飞吻。
他默默点头,作为回应,看着那个单薄的少年身形,消失在视野尽头。
收回视线后,裴郁又花了好久,才平复心中汹涌如卷雪的潮汐。
这个小浪货对他的诱惑力,远超他想象,似乎正朝着失控的方向上狂奔。
他走到墙边水池旁,用冷水洒了把脸,向后抄一把头发,让自己恢复清醒。
发梢迸溅细碎的水珠,落在他手背和衣襟,星星点点,像谁不肯离去的缱绻目光。
————
沈行琛的反馈十分迅速,几个小时后,裴郁便坐上了对方那辆灰蒙蒙的帕萨特。
“确定要进去吗,小裴哥哥?”
车在望海市郊区一处建筑大门前停下,沈行琛眼睫忽闪,认真提醒他:
“你这一去,就相当于跟廖队长唱反调了。”
裴郁颔首,淡淡开口:
“作为法医,我别无选择。情与法的抉择固然艰难,但没有人,能逾越法律而存在。”
不知道是否有错觉产生,他说这话时,似乎看到沈行琛的眸光黯淡了一瞬,又迅速恢复惯常的曜黑。
“对,没人能逾越。”沈行琛微微一笑,轻轻重复道。
裴郁不及多想,对方便将车停妥,拉门下去:
“走吧,乔湘就在这里。”
他跟着出来,抬眸,看清大门上“红枫医疗中心”几个大字。
这个地方依山傍水,风景明秀,观感与严朗住的那家“好时节”相差无几,应当属于疗养院的范畴。
活人真的挺悲哀,他暗暗想道,这样好的景色,偏偏要等生病后,才能住进来慢慢欣赏。
前半生拿命换钱,后半生拿钱换命,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跟在沈行琛后面,裴郁看到对方三言两语,轻而易举搞定工作人员,朝人家挥挥手,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会和活人打交道,这一点他不服不行。
走进疗养中心,视野豁然开朗,露天广场地处开阔,有山有水,怪不得被称为休养散心的好地方。
穿着同款蓝白病号服的人们,三三两两散落在各处,无不意态悠闲,步履安宁。
转过一片草坪,他们在小人工湖边树荫下,一个阒无人迹的角落,看见了正安静坐在大石头上的乔湘。
她身上穿的不是病号服,而是宽松休闲的家常便装,面朝湖水而坐,落在远方的目光没有焦点,显得散漫而忧伤。
微风吹起她鬓边未拢起的碎发,飘摇如湖上泛黄的杨柳枝。
秋日淡薄的阳光洒下来,使她看上去,像一幅蒙尘已久,年代遥远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