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转过身,与廖铭四目相对。
他瞥见紧随对方而来的乔爸爸,很快地站到乔妈妈身边去,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同出一辙的忧虑。
终于,还是来了。
裴郁感到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力与无奈。
乔爸爸离开的那一刻,他已经预料到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他现在,仍旧觉得悲哀难抑,如低气压的乌云盖顶,将气流挤压到只允许维持生命的气息勉强通行。
他感受得到,自从廖铭现身后,沈行琛略显担忧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如打定主意的积雨云缠绵不去。
“是么,够清楚了么。”裴郁只觉得有股浓重的苦涩徐徐袭上心头,他指指那片越来越淡,快要消弭无踪的蓝色荧光,“请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廖队?”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有种咬牙切齿的无可奈何。
“乔湘是我的旧相识,我借过她的车,拉一些东西。”廖铭沉声道,“那不是人血,是动物血,不信,你可以取样去检验。”
裴郁没有去取样,站在那里不动,眼中本就淡然的神采,渐次被空洞吞噬:
“廖队自己也有车,何必借别人的。难道你的车只能运送黑塑料袋,没有多余空间,来装别的东西?”
话音落下,他敏锐捕捉到廖铭眸光中一霎时的松动。
他知道,对方也在等他问出这句话。
廖铭顿了顿,语气里有种坦然无谓的漫不经心:
“袋子我拿来自有用处,不劳费心。总之车是我借的,也是我开的,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不用拉上别人。”
感知到他话里强调的意味,裴郁微微昂首,并不退让:
“那好,我问你,那颗雪花形状的水钻,哪儿来的?”
“腰带。”廖铭毫不犹豫,“我腰带上的装饰物,不小心,掉了。”
“廖队最近好像很不小心。”裴郁凝视着他的神情,“没记错的话,你数据线也丢了。”
“对。”廖铭倒是应得痛快,“两个星期前,不小心掉了……”
“那菜刀呢?”
对方话音还未落,裴郁不愿再听他刻意重复时间,心一横,话与话之间,甚至没有给对方留出喘息的缝隙:
“埋在青警公寓附近土地里的菜刀,也是不小心掉的吗?”
廖铭并未答话,空气陷入一种黏连的安静。
夕阳光线昏黄而冷峻,无声无息攀上每个人的眉梢眼角,平白多出一丝窒息感觉。
裴郁看到,当自己问出刀这个字,乔家父母的面庞,便统统笼罩在一团灰败的阴云当中,周身弥漫出肉眼可见的惊惶。
而廖铭惯常淡然无波,不苟言笑的面容,却在这四合的暮色里,无端生出几分柔和与释然,如锋分明的棱角也被冲淡了两分。
就仿佛,裴郁终于达到了他的满意,问出了他想听到的问题。
“是我埋的。”
似乎过了几秒,又似乎过了几个世纪之后,裴郁听到廖铭开口。
不是辩解,不是借口,更不是那种破罐破摔的无奈。
而是宣告。
向他,向“侦探何年”,向乔家父母,也向廖铭自己。
笃定,决绝,不容置疑的,宣告。
裴郁望着对方,眸中深沉的悲哀如海港泄出的洪水,将目之所及缓缓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