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离开木屋的第五个小时, 阿特肯斯的雾霾变重了,丝丝缕缕,像是扯碎的棉花糖。
气象台并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阿特肯斯的天气变化。但对于登雪山的奥罗拉二年级学生来说,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能见度变低、极端天气预警。
以林砚目前的速度,攀爬到F区需要十二个小时, 还不如重新拐回C区。
林砚抉择了半秒钟, 干净利落地转身, 还没走几步,闻到了股细微的血腥气, 他顿了顿,停下脚步,听到不安的“呜呜”声音。
是一只受伤的小雪豹。
白发皮毛、黑色斑点,琥珀色的瞳孔惶恐不安地望着面前的瘦长人影。林砚全副武装, 连手上都戴了幅黑色.皮.质手套, 只露出了截偏窄秀白的下颌,有种逮住弱小动物就杀..了的凶悍冷硬感。
小雪豹不安地摩挲了前爪,一瘸一拐地想逃跑, 却被一双手掌托住了身体,它瞪圆了双琥珀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林砚。
看来是一只智商不高的小雪豹。
林砚简单地下了定论,他熟练地检查了小雪豹的患处, 给小雪豹做了包扎。
林砚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小雪豹毛茸茸的脑袋。他松开手,重新将小雪豹放在草茎上, 小雪豹瞪圆了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林砚裸露出的腕部皮肤。
猫科动物的舌头上带着倒刺。
林砚的皮肤敏感,瓷白的腕部瞬间透出层淡淡的红意, 他强忍着痒意,任由小雪豹舔了会,才拍了拍小雪豹的脑袋。
小雪豹两眼发直,越发清澈愚蠢,舔得更起劲了。
消音枪细微的声音响起,小雪豹吓得跳进林砚的怀里,林砚警觉地偏头躲避子弹。
雾霾越发重,被撕成条状的棉花糖黏在护目镜上,林砚只能凭着常年累月的直觉,动作利落地转身。
密集的子弹,有种要置人死地的错觉。
林砚面色越发冷静,他扭头蓦然瞥到不远处的龙血树,眸色闪了闪,似乎是慌不择路的逃跑。
林砚理智地判断,子弹确实是针对他的。
又是一枪。
被打掉的护目镜、似乎穿破皮肉发出的闷哼声。
迷雾外的黑影望着林砚倒地后,他依旧没收枪,黑漆漆的枪口指着林砚的躯体,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林砚。
他应该再补一枪。
可他没动,望着林砚的方向。
以林砚为中心的雪面几乎被染成淡红色,黑影才动了动眼睛,长久地注视着林砚。
好半响,他缓缓收起手枪,军靴站定在林砚的面前,黑沉沉的身影像是拉长的鬼影,萦绕在林砚的周身,说不出什么心思,突然半蹲下身体,盯着林砚埋藏在耳后的红痣。
他又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东西。
可这一次,他的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些空落落的。
黑影的指腹按在了红痣上。
冰凉又细腻的皮肤。
潜意识的动作却有种莫名的背德感,他一顿,却加重了摩挲的动作。
这颗小小的红痣越发红肿,像是被人舔舐过,又像是被人撕咬过。
他变了变神色,喉结吞咽了两下,像条..狗..似的俯身,唇瓣将要落在红痣上。
几乎是一瞬间。
刚才倒地不起的林砚蓦然转身,他似乎判断了许久的位置,一手插..住了黑影的脖颈,另一手精准地夺走了黑影手中的枪支,单手上膛,干净利落地开了一枪。
风雪覆面,林砚微不可查地眨了下眼睛,睫毛上的雪花簌簌而落,黑眼睛越发明亮,倒映出黑影的模样。
是柏珩。
柏珩面上没有任何笑意,轮廓冷硬,偏灰的瞳孔盯着林砚:“你没受伤?”
柏珩的视线蓦然转向雪面上的颜色。
龙血树,看来他还要继续钻研植物选修。
林砚荒谬地看向柏珩,扯了扯唇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意,枪口圈住柏珩的喉结,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这么恨我?”
弹匣里没子弹了。
可是空枪造成的余韵像是真实的刺..穿了柏珩的脖颈,他一时失语,目光随着林砚的起身而动。
林砚晦气地扔下了手枪,辗过柏珩受伤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柏珩的眼睛,音色冷冽:
“看来,连地狱都不收你。”
林砚的军靴上沾了几滴血,他恶劣地蹭在柏珩的衣服上,径直踩住了柏珩的胸廓。
滚烫的鲜血融进冰凉的皮肤。
柏珩浑身战栗,这种羞辱性的意味让他下意识地感觉耻辱,伴随着耻辱而来得却是说不清的火,这团火直直烧灼过他的全身。
他只能看清林砚偏窄的下颌。
柏珩蓦然伸手,青筋爆满的手掌抓住了林砚细白的脚踝。
——这是一个借力想要起来的动作。
林砚踹上了他的手掌。
柏珩没有松手,更没有起身,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懒散地笑了声,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林砚的脚踝:“林砚,是没吃饱饭吗?”
极具羞辱性的话语。
林砚没有生气,军靴下移,似乎在检查着什么,强力踩住柏珩的腹..部,冷声道:“总比你这条随时发..情的..狗强。”
疼痛让柏珩的面色蓦然沉了下去。
林砚这一脚下去,本来还不算明显的身体反应此时却越发明显,甚至想要林砚踩得更重一些。
好半响,林砚嫌恶地移开军靴。
他的军靴上又不可避免的沾了几滴血迹,柏珩以为林砚还会像之前的样子蹭到他的身上,目光紧盯着林砚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痉挛了下。
林砚却没看他一秒,径直离开。
柏珩突然意识到,林砚刚才是在检查他的身上还有没有枪——他只是不想用手碰。
但这也昭示着,林砚的枪里也没了子弹。
几乎是条件反射,柏珩眸色一动,蓦然抓住林砚的手腕,林砚甩开他的手,拳风凌厉地打向柏珩的面门。
几乎都是致对方于死地的招式。
雾霾越发严重,根本看不清路。
还是林砚常年累月的经验更胜柏珩一筹,精准的踹向柏珩的后腰。柏珩后退几步,呼吸越发沉重,偏灰的眼睛像是埋了层雾霾,反手握住了林砚的脚踝。
冰凉的、细腻的。
林砚顺势将柏珩按到在地。
“哐当”一声,柏珩的半截身体摇摇欲坠地浮在半空,他熟练的抓住了林砚的脚踝。
雾霾实在太重,看不清地面的场景。
老实躲在灌木丛的小雪豹突然发出“呜呜”的声响。
可是已经晚了。
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架势,两人都没看清地面上的情形,直接滚下山崖。林砚下意识寻找周围借力的树枝,但崖壁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心脏微跳。
幸好山崖高度很矮,下面是一弯水潭。
没超过三秒钟,林砚掉落进了水潭。
阿特肯斯的水潭温度并不高,吸饱水的衣服湿哒哒地拉着林砚沉底,面颊上覆了层纯粹的水雾,鸦羽般的睫毛上裹挟着冰晶,他蓦然睁开眼睛,黑眼睛里像是蒙了层飘渺的雾气。
以柏珩为中心蔓延开淡红色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