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搜集过联邦十几年前刊登过的报纸,
金笼里的这张脸是皇室最耀眼的大皇女,是当年名动联邦的珠宝。她是首个在联邦政法大学修读法学—金融—管理三学位,顺利毕业的学生,曾提案过多项法案,免费为特优生开设奖项,大力提拔平民出身的议员和将领,
索菲亚曾被尖锐的媒体预言,
她是联邦皇室最后的希望。
希望凋零后,这些纸媒不到一年时间,便宣告破产。
索菲亚温柔地笑道:“小涅,妈妈爱你。爱不是禁锢,也不是打着伤害他人旗帜的幌子。爱就是爱,它是纯粹的。妈妈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你刚才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欺辱弱小是不对的,欣赏他人痛苦也是不对的……”
监控里再次冒出道声音,似乎很不满:“你今天倒是心情好,能说这么多话。”
索菲亚始终看向沈涅。
沈涅行了个宫廷礼仪,他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母亲。”
梦境忽然变得混乱、狂风大作。
沈涅始终在奔跑,偌大的庄园像个囚牢,他从地下室跑到阁楼里,又从森林跑到湖边,发现小猫玩偶被溺蔽在水里,猩红从水里蔓延开来,越来越深,黏稠的血液沾满了草坪。
“砰”得一声,
阁楼的女人跳楼了,腐朽枯萎的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重新恢复鲜艳夺目。
沈涅瞳孔骤缩,双手沾满鲜血,他沿着血迹奔跑。
菲索亚藏了刀,她割破笼子,跳了楼。
担架、家庭医生、怒吼、枪声。
一切变得混乱又癫狂。
“砰”得一声。
沈涅骤然惊醒,头晕脑胀,手掌伤口尽数崩裂,他沉默了良久,视线没有聚集般地望着虚空。
喜欢?爱?
他目前的情绪,是因为喜欢林砚吗?
沈涅沉沉地望着漆黑的监控画面,他使劲地闭了闭眼睛。
他没在林砚的房间里安装监控,不知道沐澜和林砚在房间做了什么。沈涅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他克制着暴..动的情绪,又想起了林砚的态度,烦躁地踹向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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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上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永不停歇的舞会,纸醉金迷的流金,大海深处偶尔传来的海洋生物的叫声,倒是驱散了些奢靡带来的大脑麻痹感。
林砚窝在屋子里,他在研究建筑图解。
这座乌托邦邮轮是如何容纳这么多人的?
第三天清晨,
伊桑终于将几乎发芽生花的林砚请出了房间。海上稍凉,林砚裹着浅绿色的毛衣,毛绒绒的,远远望过去,像是要和旁边的绿植融为一体。
伊桑发得攻略很齐全,考虑到了林砚不喜社交的状况,圈定了乌托邦上偏僻的娱乐设施——大剧院、击剑和展览。
大剧院在上演芭蕾舞剧《天鹅湖》。
林砚没看过舞剧,也看不懂舞剧,他安静地抱着大剧院分发的册子,目光专注地盯着红丝绒布遮挡住的舞台。
伊桑的消息来源是正确的。
大剧院里几乎没有多少人影,灯光惶惶一灭,周遭昏暗静谧,倒像是传说中的幽灵剧院。舞台中心闪过束光,空茫茫的,浮现出细小的浮尘,照亮尽职尽责的剧院演员,像是一朵缓缓盛开的花。
林砚认真地看向舞台,
虽然林砚没怎么看懂,但他尊重剧院演员的成果,很用心地注视,尽职尽责地当鼓掌小机器人。
舞台中心的灯光湮灭、重聚。
舞剧推向了高潮,黑天鹅奥吉丽娅的独舞变奏部分,三十二圈挥鞭转。裙摆一圈圈地从光明划过黑暗,爆发出强烈的张力和情绪感染力。
林砚目不斜视地盯着舞台。
直到舞台谢幕,伊桑小声跟林砚说了句,他窜了起来,跑到剧院的后台:“林砚,你等一下我。我母亲是这个女演员的粉丝,我问她要个签名。”
林砚收回视线,他点了点头。
“林砚,喜欢吗?”
熟悉的声线混过剧院窸窣的声响,林砚一时没听清话,慢半拍的转过头,长久的注视让眼眶酸涩,他眨了眨眼,黑眼睛上蒙了层水雾,看上去有些呆呆。
剧院的座位是呈阶梯性。
后排的位置较前排高,高大的身影隐在暗处,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面部轮廓和神情。
林砚听见他又问了句:“好看吗?”
林砚反应了两秒,他还是没看清人影的脸颊,认真道:“很好看。”
吊灯霎时恢复明亮。
沈涅湛蓝色的瞳孔倒映出林砚的神情。
认真到防备,似乎只过了两秒钟的时间。
沈涅扯了扯唇角,轻声道:“小公主,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沈涅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这次没有特意支开伊桑。”
林砚不动声色地看向沈涅,没说话。
桌面上摆放束鲜艳欲滴的郁金香。
浅淡的花香融进空气里,沈涅突然取下帽子,惯常微抬的下颌低垂,像是取下了某种难言的禁锢,湛蓝色的瞳孔完全倒映出林砚的影子,郑重道:
“林砚,我想,我应该喜欢你。”
林砚微怔,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和荒谬,他蓦然看向沈涅。
林砚的目光难得带了点审视,他仔细地看着沈涅的眼睛,忽然摇了摇头,字句清晰:
“我不相信。”
剧院里还播放着《天鹅湖》的歌曲。
节奏明快,有种独有的浪漫主义色彩。
沈涅心跳慢了一拍,他固执地注视着林砚的黑眼睛。
这是那次颁奖典礼过后,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氛围。
“你看着,像是受了刺激,”林砚认真地分析着,话音一转:“沈涅,你之前在我的寝室安装了监控。”
他说得是肯定句。
沈涅的眸色动了动,他滚了滚喉结,温和地说:“我想看看,为什么,很多动物都亲近你。我也想看看,它们为什么都喜欢你?”
沈涅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倒是赔上了自己。
林砚轻笑了声:“你可以问我,但你默认,我的想法不重要。”
沈涅注视着林砚,艰涩的想要开口,又说不出话。
林砚像是刺猬,偶尔露出软乎乎的肚皮,一旦涉及他的底线,他就会竖起粗短的尖刺,自动开启保护机制。
林砚将花推到沈涅的面前,温和道:“谢谢你的花,但我应该有权利不接受。”
他很轻地弯了弯眼睛:“沈涅,喜欢太轻飘飘,跟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林砚站起身,地位像是一瞬间颠倒过来,过度曝光的吊灯光亮溅落在他的头顶,脸部轮廓模糊不清,竟生出居高临下的错觉。
沈涅只能看清林砚偏窄瓷白的下颌,他听见他说,声音轻轻:
“况且,沈涅,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