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对方反而问她道,“娘子可是才从外地回来?咱们燕云楼一直是老东家,只是经历过自打去年的祸乱一直闭店,直到今年年初才重新营业,那时城中本地食客不多,倒是有许多北边来的军爷前来尝鲜,他们初时吃不惯咱们建业本地的小吃,东家就赶紧叫厨子们学着做些北国的小吃,渐渐地也成了招牌,如今不少本地客官也喜欢吃呢。”
原来如此。
明熙点了点头,却见萧元彻顺势问道,“不知北边的军爷可好相与?平素在城中有无欺压平民?”
“那倒没有,”
伙计立时道,“他们可比从前本地的官差好得太多,便是吃碗馄饨也立时结账,从来不赊欠,痛快得很!”
“再说,那时叛贼到处烧杀抢夺,百姓们只能关门闭户,本地的官差跑得比百姓还快,还是他们来,才把那些乱贼赶跑的。”
“就是。”
听伙计这样说,周遭的食客们也纷纷搭起了腔,“那时叛军还未到建业,宫里的太后就带着小皇帝一跑了之,留下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最后竟然是大周朝的将士救了咱们!”
“谁说不是?若是指望那魏家,咱们都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听说这两日大周的陛下亲自到了建业,只盼着赶紧设立官衙,叫咱们办些路引文书之类,也容易些。”
“说起来,眼看天已经凉了,这时候运些布料去北边应该好卖吧?”
“怎么不好卖?最好再加些锦缎,现如今上京那边的富人家最喜欢得就是咱们南边的衣料了!”
……
眼看食客们也已经讨论起生意,明熙与萧元彻也不再多说什么,专心尝起了才上桌的锅贴。
唔,外皮香酥,内里的馅料汁水丰盈,依然那般鲜香可口,明熙连连点头道,“还是从前的味道,真好吃。”
说着又同萧元彻道,“等解决了要事,咱们还要再回来吃一次,可好?”
萧元彻颔首,“当然可以,想吃什么,我都陪你。”
就如从前一样。
……
饱餐一顿后,二人又在街上逛了逛,而后便返回了驿馆。
第二日早起,明熙跟随萧元彻前去郊外皇陵祭拜父母与兄长。
时隔一年多,她才终于亲眼见到哥哥的陵寝。
纵有千言万语想对哥哥说,但有大周的官员随行,她也只能暂且忍住眼泪。
而待祭拜完毕,一行人又踏上了去往江州的行船。
江州,便是此次和谈之地,南齐的旧臣及谢家的凶手正在那里等着她。
随着行船渐渐远离,城郊的山中,有一清修的道人睁开了眼。
“可看清楚了?确定是公主?”
前来报信的人道,“确定是公主,殿下小腹微微隆起,应是已有身孕。”
“哦?”
道人闻言,由罡毯上起了身,理了理身上的道袍道,“那,贫道便走一趟江州。”
……
三日之后,北周的人马终于到达了江州。
按照先前商定,南齐的官员已经在此等候,大事当前,北周的官员们也不做拖沓,立时与对方开始会谈。
然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
依照之前信中约定,和谈的第一步,便是南齐要将杀害北周官员,引起两国交战的罪魁祸首谢高霁等战犯交出,其余诸事才能继续。
但那南齐不止没有交人,还径直叫他们退兵,将建业如数奉还。
这般言而无信又傲慢的态度,只引得北周一众官员满肚子气愤,甚有上当受骗之感。
而就在众人要向君王谏言就此打道回府之时,对方又提出了新要求,说那南齐的谢太后要亲自会见他们的君王。
“呵,一个战败之国,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就是,离他们作甚!直接回到建业设立府衙便是,叫他们知道知道,这天下如今究竟是谁说了算!”
北周众人都深觉那南齐不可理喻至极,然而他们的君王却应了对方的条件,与那谢太后会了面。
为保证双方安全及会谈的机密,按照约定,南北两国的君主只能各自带领的十名精干侍卫见面,其余众人只能暂且待在室外。
萧元彻从容赴约,带着侍卫踏入营帐之后,终于见到了明熙的嫂子,南齐的太后谢燕蘅。
那女子年长明熙五岁,如今也还不过三十,却叫人有种形容枯槁之感。
“终于见面了,北周的君主陛下。”
那女子诡异一笑道,“或者,哀家是不是该称你一声妹夫?”
一切已在预料之中,萧元彻只淡然一笑道,“随你,要说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就见那女子颔了颔首,“果然是聪明人,怪道能直取我南齐二十余州郡。既然如此,那就废话不多说了,想来你的大臣们还不知道你的贵妃便是我南齐的长公主吧,倘若哀家将此事告知他们,不知他们会否容忍她及她腹中的孩子?”
萧元彻摇头道,“她为了你的孩子及南齐,不惜去上京舍命要刺杀朕,而你身为她的家人,不只害死她的兄长护卫,还要刺杀她,你心间可还有半点良知?就不怕魏家列祖列宗,还有死在你手上的诏帝来找你索命?”
许是见他将自己所做的恶事全都一一摊开,那女人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将诡异的笑容收起,又哼了一声道,“你又凭什么指责哀家?那男人软弱无能什么都干不了,想当初他爹留下的烂摊子,还不是哀家给他收拾的?那个死丫头自出生便什么都不缺,从小到大肆意妄为,甚至将你一个敌国质子弄到身边做面首,整日带着你游山玩水,最后又放你回到北周,这南齐合该算是毁到她手上才是!”
“更何况你一个大男人,一个堂堂嫡出的皇子,还不是来我南齐做了公主的面容,才有机会逃脱回国登基?你又凭什么指责我?”
话到此,那女人又忽然笑起来道,“她气性大,当年因为你离开,伤心了好久,甚至搬去了深山之中,若不是她哥死,都不会出来。”
“想来你也是重情之人,居然不忘旧爱,将她一个敌国公主封为贵妃,哀家其实甚为你们二人感动。料想你如今也一定不想失去她。”
“只要你从我南齐境内退兵,将建业归还,就能保住她的贵妃之位,哀家说到做到。”
那女子看起来一脸真诚,却仿佛一条毒蛇,浑身皆是能致人死地的毒液。
萧元彻顿了顿,打算开口。
哪知却有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