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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熟悉的轰然感袭上来,她拍了拍脸颊,旋即将花洒调大——

一定是因为刚刚的余热还没过去。

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春山。

……

明春山在外面坐立不安。

却不只是因为碰巧撞见了阿姊自/慰。

这些日子里,她等着阿姊来问她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可阿姊好像是忘了那张纸一样,半句话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难道说,她要主动来问吗?

可马上阿姊的药效就要过去了,白天没办法苏醒,只剩下夜半时分的些许光阴,能把这件事说清楚吗?

明春山越想越纠结,就在这个时候,夏平芜已经洗完澡推门出来了。

后者裹着浴巾,望向明春山:“我洗好了,你要来洗吗?”

明春山瞬间站起来,她没好意思看夏平芜,眼光便东南西北地四面张望着,好半天才说出口:“阿姊打扫卫生了吗?好干净。”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家里,趁着我白天还能动的时候,想要多打扫一点。”夏平芜解释着,不知道有意无意的,“再说了,这次进冰火洞消耗比较大,不知道这次换血是不是要久一点。”

她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明春山:“你知道吗?”

夏平芜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明春山愣了一下,她迟疑着回答:“可能会久一点?但你放心,有加强抑制剂在,你肯定很快就能不需要换血了。”

春山大概不知道。

夏平芜正想着,明春山却突然上前了一步,攥住了她的手:“阿姊,我有话和你说。”

夏平芜怔了下,疑惑地回望过去,就见明春山正色道:“阿姊,我愿意照顾你,和你结婚,也不是因为想要报答你。”

……?

夏平芜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刚刚的措辞听起来不太妥当,她想要解释,手臂却被攥得更紧了:

“阿姊,在你失忆之前,我们有过一些细小的摩擦,可能也有一些误会。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都会改的,不会让你再不高兴。”

失忆之前?

聪慧如夏平芜,立刻明白了她在暗示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她最近总在寻找换血事情的蛛丝马迹,春山没有提,她也就没有主动说这件事。

没想到,春山也许早就知道她知道了,却还是忍到了现在。

夏平芜摇了摇头,答:“以前的事情是以前的事情,你应该等到我恢复记忆之后,再和那个人说。”

明春山闷了片刻,突然认真道:

“可我喜欢阿姊,十年后的阿姊喜欢,十年前的阿姊也喜欢。

“阿姊不记得我喜欢你没关系,我愿意重新追你一次。”

这些话说得实在是太突然,夏平芜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没有停顿,直接去推明春山的肩膀:“快去洗澡吧,不然汗都干在身上了。”

……

所幸,明春山没有多停留,果然乖乖去洗澡了,夏平芜便趁机回到了卧室里,抱出了电脑。

实话说,刚刚听见明春山那么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觉得,从春山话里的意思,这份离婚协议书、很可能是自己交出去的。

可是,那原件呢?自己在电脑里也根本没有看到相关的文件——这应该不是什么需要特殊删除的文件吧。

她打开电脑,输入电脑,点击一个用密钥做图标的APP。

入目便是另一个密码栏,与此同时,旁边有一个近乎透明的“?”,把鼠标移上去看,是一行“最喜欢的人”。

是的,最喜欢的人。

她上次打开电脑就看见了,所以后来才偷偷问阮烛筠。但又害怕填写错误导致锁机,所以一直不敢随意输入。

可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指引着她在上面打下了——

“明春山”。

光标旋转了几秒,而后屏幕变化,繁复而条顺的主页便缓缓展示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答案对了。

这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但夏平芜却只是深深出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她不敢耽搁,快速浏览起桌面上的东西——

一个文档,和一个“眼睛”图标的APP。

又是APP?

夏平芜皱眉,转而先点击了另一个文档,文件展开,入目就是第一行硕大的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

……果然是自己递的。

夏平芜心下一沉,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如果离婚协议书是自己递的,而春山又不知道她和抵抗派联系的事情,这样的话,她提出离婚会不会和抵抗派有关系?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耳边淅淅沥沥的冲水声也逐渐小了下来,夏平芜心里一急,下意识便点向了“眼睛”图标的APP。

所幸,没有密码,不仅如此,画面一转,甚至有细微的嘈杂声传了出来。

夏平芜下意识拧眉,便见显示屏里,赫然是正在裹着浴巾的明春山。

……

清理场地和人员调动花了点功夫,不过战后例行体检终于开始。

夏平芜最近一直靠加强抑制剂维持,也靠着宁旋的屏蔽装置参加战斗,但楚瑜似乎并不怎么放心,强制安排夏平芜也参加了这一次的战后例行体检。

“只是体检而已,我最近没什么不舒服,你不用跟着我。”被明春山坚持开车送到了异能局门口,夏平芜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强调道,“治疗师说你的异能紊乱还没有缓解,你一定得好好休养,总不能我们俩一起躺在床上换血吧。”

“也不是不可以,那样的话,就可以一直和阿姊在一起了。”明春山的目光追随着夏平芜,“要不然还是让宁旋也给我一个屏蔽器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一起工作。”

“你还是趁机好好休息吧。”夏平芜扶着车门,朝明春山摆了摆手,而后转头快步向异能局而去。

她的脚步很快,没多久就消失了身影,但明春山却一直坐在原位,盯着夏平芜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才调转车头,径直开离了异能局。

……

“夏队,今天由我来给你检查。”

夏平芜刚推门进入体检室,入目便是乔朗站在里面,与她四目相对。

“听说纪朔替代了筠筠,你和她还合作得好吧。”夏平芜解开衣服躺到检测床上,随口问道。

乔朗熟练地连接着管道,回答得也很平静:“都是做自己份内的事情罢了,纪朔也不会为难我。”

夏平芜应了一声,想起什么,又笑了一声:“也是,要是又出了一个‘宁琮’,也都是纪朔的责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乔观的死也算是明春山的责任,现在你接任了,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是想说这话吗?”乔朗按下检测床上的“启动”按钮,声音冷了下来。

“不。”夏平芜盯着正在合上的检测盖,答道,“这件事要怪就怪楚瑜,不能怪春山。”

乔朗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夏平芜觉得她没有听进去。

于是她从检测床上下来,坐到乔朗面前等着抽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道:“暂缓搜救的命令也是楚瑜下的,和春山没有关系。”

“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我又不可能对明春山做什么。”乔朗拿稳夏平芜的采血管,贴好标签,便要叫下一个人进来,此时,夏平芜却突然伸手钻住了乔朗的手腕。

乔朗抬眼,就听夏平芜道:“春山可能有异能紊乱,其她人我都不放心,还是由你这个一直和异兽化的人打交道的人去比较好。”

“你怕她异兽化?”乔朗收回手,“你放心,上位者比你更怕。”

“来一趟吧。”夏平芜压低了声音,“乔观为了战斗队失踪,你不希望她拼命保护的队伍出意外吧。”

这话说得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夏平芜知道这话不好听,但她实在是担心明春山,而且……这也是最好的试探方法。

乔朗回望着夏平芜,眼底有似笑非笑的笑意,有点像冷笑,但更多却是轻嗤,她开口:“夏平芜,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夏平芜站起身,动作轻松地整理着衣服,耸了耸肩:“实话说,我以为你和乔观会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现在的环境太恶劣,哪怕是姊妹们,在异能局都很难保有一些特别的情感。

乔朗和乔观虽然同样是治疗师,但她们念书的时候就有着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乔朗并不是坚定跟着楚瑜的那一派人——

虽然她现在表现得很乖顺,但夏平芜记得,她曾经也多次接触自己的师母。

只要和自己的师母接触过的人,很难不为她那时的“乌托邦”似的幻想折服。

夏平芜想着,已经将衣服整理好了,转身便要出去。只在出门时,简单留下一句:“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穿防护服,我不会告诉明春山是你来了。”

“……真是有毛病。”

关上门的时候,夏平芜听见乔朗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

但乔朗还是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换上厚厚的防护服来到了夏平芜和明春山的家里。

明春山早就听说了治疗师要来的事情,见人进来,也没有多问,只道:“治疗师一般不能擅自离岗,要是上位者因此为难你,你就和我说。”

乔朗笑起来,没有说话,只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

夏平芜下意识看过去,便见那是一张临时任务的申请单,乔朗刻意捏住了申请人的部分,但露出的角落处,正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楚瑜的。

明春山顿了顿,目光落在防护服只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她莫名想起了之前阿姊还没失忆的时候,她曾在家里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知道是阮烛筠的,但那一刻,她总觉得不是。

是这双眼睛吗?当然也不是。

明春山任着自己的思路飘远,回答的声音却很清晰:“辛苦你来这一趟了,上位者愿意签这一份单子、你一定付了不少努力。”

乔朗没说话,她之所以要这样装备着过来,便是不想告诉明春山她的身份——

也许明春山能猜出来,那也没关系,但她妹妹毕竟是因为战斗队失踪的,她不希望见到明春山,然后进行一番莫名其妙的寒暄。

她将医疗箱攥紧,跟着两人进了卧室,而后熟练地开始动作。

检测需要抽一定量的血,明春山靠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血液缓缓进入针管,没有吭声。

夏平芜站在她边上,静静看了片刻,蓦然抬手捂住了明春山的眼睛。

明春山下意识想回头看她,夏平芜却用了点劲,像哄劝一样:“不要看,很快就好了。”

阿姊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和阿姊是这样的身份了——

她又一次成为了阿姊的被照护者。

她被遮住了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血液被抽离身体的感觉,阿姊掌心的温度透过眼皮源源不断地传递进来,明春山下意识感觉到了些许困意,与此同时,夏平芜也伸出手臂揽住了明春山的肩膀,昏昏沉沉之间,明春山竟然觉得自己将要睡了过去——

她真的睡了过去。

乔朗皱眉,慢慢抽出针头,狐疑地望向夏平芜。

夏平芜却没有看她,只低着头,慢慢将明春山放平,而后出口的声音也很轻:“你的针头抹了助眠的药物?”

乔朗眉头更紧:“我没有。”

“啊,那就是我了。”夏平芜直起身子,抬眼看向乔朗,而后手掌一展,向乔朗展开了手心——

手心里,贴着一些细碎的安眠粉末。

乔朗刚要说话,夏平芜却伸出食指,轻轻地搭*在了唇上,示意她噤声:“嘘,她已经睡着了。”

而后,她像十年前每一次哄睡一样,低下眼去,温柔地摸了摸明春山的额头:“好春山,正好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

“你简直是……疯了!”乔朗瞪着夏平芜,眼里情绪复杂,也许还夹杂着怒意,“你这样把明春山迷晕,是想要干什么?”

夏平芜抬了抬下巴:“你穿了防护服过来,自然知道我想要干什么。”

乔朗动作利索地收拾着工具,不忘回击道:“我当然不知道,是你建议我穿过来的。”

“好吧,那我现在建议你、”夏平芜微微弯着眼,“和我交换,像以前我和筠筠那样。”

……

自从纪朔接手,地牢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夏平芜的身形掩在防护服下,走起路来却也从容不迫。

众人都知道今天纪朔去给明春山检查身体,因此也没有人问询,只在快要进地牢时,被拦下例行核验身份:

“纪朔治疗师,请打开防护服。”

附近人的目光只淡淡往这里瞥了一眼,而后又各干各的事情去了,不料夏平芜却动也没动,身形挺立在后门处,只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一点要解开防护服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周围人的视线逐渐聚集了过来,但夏平芜只站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将一只手牢牢攥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要去触碰武器——

此时,夏平芜却动了。

她直接伸手,慢慢地却动作坚定地将面前人的手推掉,然后什么也没说,只径直走向了楼梯。

身后没有人拦她,她的脚步也没有加快,只在身形即将淹没楼梯时,听见身后传来纪朔的声音——

“刚刚进去的是谁?”

“是纪朔治疗师,她刚刚奉上位者的命令去给明队检查身体了。”

不知是哪个队员回答,纪朔顿了顿,很不悦地纠正:“明春山已经不是队长了,以后不要喊明队。”

夏平芜没多停留,直接快步走了下去——

地牢里依旧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因为一直以来的规定,里面并没有人员值守。

夏平芜随意翻了翻记录册,而后推着摆放着治疗用品的小推车,径直走向了地牢尽头。

她推开最里面的隔间,里面的人儿依旧沉沉地睡着,她随手关了门,凑近,解下身上层层叠叠的防护服,伸手咬破手指,而后将指尖塞进了那人的口唇里。

床上的人儿依旧没有反应,只吮着夏平芜的指尖过了几秒,而后倏忽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平芜看。

夏平芜握着推车把手,一动不动地回看过去,声音很稳:“套上我的衣服,拉开这里的地道,我要去见明姨。”

地道很冗长,甚至比以前夏平芜被师母高强度训练时进入的环境还要更黑。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夏平芜只能靠着摩挲着地道壁慢慢前进。

这一路上,她指尖触及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疑心,这里是否有充足的氧气可以帮她走到目的地。

但刚刚在最后那间牢房里,对方的确也果断地给她开了地道——

这说明,她没有试探出错。

地牢里的确有可以找到明姨的地道,只不过这条地道的终点,到底在哪里呢?

夏平芜心里有了个呼之欲出的猜想,她慢慢盘算着可能性,指尖却已经触到了一些湿漉漉的凉意。

她顿住脚步,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摸索着——

从触感来看,似乎是竹子。

自从污染降临,植物的习性也早已有了变化,竹子能生长到地下,也没什么令人惊讶的。

只是,在这里见到,而且,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生在这里的植物似乎是龟背竹的一种——

而在她如今的记忆里搜寻,她唯一能记得有这种龟背竹的,便是在供着师母牌位的纪念堂里。

她在纪念堂下面吗?或者,只是另一个生长着龟背竹的地方?

但这种湿漉漉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又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夏平芜继续往前走着,因为只能靠数数来判断大致的时间,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一边又担心着春山的安眠药劲头会很快过去。

就在这样的情绪中,指尖却再一次触及到了湿漉漉的感觉。

又是龟背竹?

这一次,夏平芜立刻停下脚步,极速地思考起来——

地面上有这么多地方生长着龟背竹吗?龟背竹在清除污染上的确有很明显的作用,污染早期也的确有很多地方开始种植龟背竹。

但是,随着污染一次次地扩展,小小龟背竹的力量已经很难和这种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污染制衡了,按道理来说地面上不可能有这么多龟背竹。

难道地下受污染比较少?不,污染明明就是从地下往上蒸腾着比较多……

思绪翻滚之间,夏平芜的目光却突然一顿。

她发现离她不远处,她似乎能看到一件青色的影子。

是光。

哪里有光?

夏平芜立刻抬起眼睛,便见浓郁的黑灰色之间,隐隐约约透露着青色竹叶交织的模样,而光芒,正是从那些竹叶间洒落下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起码,这里有一个通路!

夏平芜不敢直接伸手去拽,只慢慢顺着石壁的藤蔓,轻轻理着纷杂的叶子。

拨开一层又一层,夏平芜轻轻屏住了呼吸,刚要往上触摸试试头顶的石壁,却忽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从正头顶传来,而后如同一颗水滴落入四周,无数竹叶开始无风自动起来,紧接着,它们如同被什么召唤一般,开始自行向两边退去,径直露出其中的石头——

一块整整齐齐的石板,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夏平芜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根本没有使用异能,按道理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而且这种仿佛感应一样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植物身上呢?

正在她迟疑之间,头顶的石板却突然动了。

一线光明瞬间变成许多亮光,但当石板彻底被掀开,那光芒又瞬间黯淡下去,夏平芜这才发现,外面的光亮其实也没有多少。

她迟疑着是否要出去,手也伸到身后牢牢攥住了腰后的匕首,就在这时,忽而听见有个声音响起:

“出来吧,平芜。”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明姨的。

夏平芜没再迟疑,直接翻了出来。

因着她身姿向上,入目的头顶是只薄薄一层土,让人疑心是否下一刻就要崩塌。

她站稳脚跟,敛着神色,慢慢环视着四周。便听其中的一个角落里,有人笑了声,道:“平芜,这么久没见,你的异能还是不减——瞧瞧你炸的,差点让我都没地方用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夏平芜就明白了过来——

这里是冰火洞。

是她不久前炸毁的地方。

下一刻,是轮椅“轱辘轱辘”驶出的声音,明姨自己驾驶着轮椅,从阴影处行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薄薄的土顶上透下月光的原因,夏平芜觉得,明姨的发色比她记忆里淡了太多,身形也佝偻了起来,曾经可以扛起她四处跑的阿姨,如今已经变老了太多。

夏平芜不由自主站直身子,喊了声:“明姨。”

“乔朗说,你失忆了。”明姨望向她,语气和神色都是夏平芜熟悉的温和,“你记忆里的我,应该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吧。”

她顿了顿,又耸了耸肩膀:“所以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见你的。”

夏平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明姨却又指了指她刚刚出来的洞口:“但是没办法,平芜,是队长让你来的。”

队长。

师母。

夏平芜的神色一瞬间顿住,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可她的眼里,却只有那黑黢黢的洞口,和其中辨不清具体样貌的……

“龟背竹,”明姨声音很轻缓,“是队长的尸骨化生的。”

不然,怎么能够在如今愈演愈烈的污染物里,依旧坚持生存呢?

夏平芜收敛了神色,转眸看向明姨。

提起师母,她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甚至用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上下扫视着明姨。

明姨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便听夏平芜紧随其后道:“明姨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是很惊讶。”

前者一顿,扶着轮椅的手改为了轻抚,后者则下一刻道:“我想,师母一定也会很惊讶。

“曾经说好要一起对抗异兽的人,怎么如今想要把所有人拉入异兽化的深渊里。”

明姨慢慢抚摸着轮椅扶手,身姿却彻底放松了下来:“我还以为要和你兜多少圈子——你像小时候一样直接,那我就放心了。”

夏平芜抿了抿唇,往前进了一步:“明姨,回答我。”

明姨回望向她,又露出个深不可测的笑容来:“你觉得呢?”

“乔观呢?”夏平芜却猛的发问,“你利用乔朗,总不能连她的姊妹都不还给她吧?”

明姨摊了摊手:“乔观是你放走的,也是你利用乔朗来到这里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平芜被一噎,而后又进了一步:“那纪捷呢?纪捷也是你们的人吧,她说你们能复活师母,又是什么意思?”

明姨微顿,终于消失了那浮于表面的温笑,只淡淡望着夏平芜:“纪捷这么和你说的?”

“是。”

夏平芜盯着明姨,终于来到了后者的面前,蹲下身子,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明姨,告诉我真相吧,我的血液、究竟可以给你们带来什么?”

被温暖干燥的手覆盖住手背,明姨似乎并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她低了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夏平芜,一瞬间竟然有些恍神。

自从开始和平芜合作,她已经许久没有离自己这么近了。

闭了闭眼,明姨压抑着情绪,伸出手指了指头上薄薄的土顶:“楚瑜几乎没花多少时间检查,就急着要把这里再次封印起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平芜不知道明姨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拐到这里来,但她还是顺着答了:“冰火洞在太边缘了,很容易被污染到,从而破坏整座山的平衡,所以……”

“别人不知道,她楚瑜不会不知道,队长死的时候,用自己的全部异能化为了龟背竹,扎根在了此处,世世代代就替她楚瑜守在这里。”明姨顿了顿,忽而又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她就算和队长斗得再狠,也不会怀疑队长在临死的时候对世人的忠心吧。”

夏平芜闭了嘴,没有再说话。

实话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实在想不出其她原因了。

而明姨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而勾深了唇角,将轮椅驶近了些,声音也带了几分蛊惑:“你想知道吗,平芜?”

夏平芜抬起眼,心里隐隐有了种预感,自己即将知道的事情,很可能真的符合她的猜想。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又该怎么样……

“楚瑜封印冰火洞是假,其实是想投下无用的异能师作为吸收海绵,将污染尽可能断绝在这里。”

吸收海绵?

纵使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夏平芜还是忍不住磕巴了一下,思绪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

“她用那些人的身体为容器,吸收异能?”

夏平芜几乎是立刻反驳了这个说法:“扔到冰火洞的都是已经被污染的死人,是不可能能够继续吸收的。”

“她们在异能师的身份上已经死了,可是在异兽化的进程中,她们才刚刚开始。”

明姨来到了夏平芜的身边,像刚刚夏平芜做的那样,慢慢摩挲着夏平芜的手背,

“不然的话,你又怎么能用你的血控制她们呢,平芜?”

夏平芜当即抽回自己的手:“明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相比于之前和楚瑜见的那一面,明姨的表现可以说是冷静太多了,她没有多说,只云淡风轻也折回自己的手,目光又落向那洞口:“你从地牢里来,不正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你的血的作用了吗?”

“我的血可以净化。”夏平芜下意识插了嘴,她一字一顿,不知道是在提醒明姨,还是在提醒她自己,“我的血是用来为其她人净化的,不是为了控制的。”

“我知道,我们伟大的平芜,是愿意付出生命换取和平的。”

明姨摊了摊手,

“可我们伟大的平芜,毕竟只有一个人,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任务的。”

夏平芜下意识要反驳,明姨却悠悠闲闲靠近了靠背,看回来的目光一派轻松:

“要么,你得借助无数异能师的力量。

“要么,你得让你自己变得更强。”

明姨的目光依旧很淡,仿佛真的在谆谆教导一般,夏平芜抿了抿唇,答道:“我无法救那么多人,起码乔观还是可以的——她到底在哪里?”

“她在被好好照顾着。”明姨的笑里终于染了丝无奈,她让开身子,打了个响指,而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二人的不远处,破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夏平芜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最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颗明亮的獠牙。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而后,洞口里传来了个低哑的声音:“夏副,是我。”

虽然比之前变化了不少,但夏平芜还是能听出——

是乔观的声音。

她下意识想上前去看,没走几步,手腕却又一次被明姨牢牢攥住,坐在轮椅上的人侧头看她,淡淡地笑着:“平芜,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她……还活着?是因为我的血?但如果我的血能够净化,她为什么还会变成异兽?是我的血不够吗?”

这些日子以来,夏平芜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情。虽然她身边的桩桩件件都在暗示,但她还是对于自己的血液能够净化异兽这件事心存怀疑——

直到今天,她亲眼看到了乔观。

乔观已经几近彻底异兽化了,但她那亮得吓人的眼睛还在清楚地提醒着夏平芜,她还保留着清楚的神智。

异兽化,却还能保留神智,这几乎跟这么多年来的教学完全不一致。

夏平芜被明姨攥着手,身体也顺从地没有再移动,但她还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乔观,企图在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也许,她并不是乔观,或者,她是被控制着的活死人。

但是这些任何表现都没有,乔观就那样站在那里,很慢地开口,像意识到她的不可置信,害怕惊扰她一样:

“自从夏副救了我,我本来守在那只异兽的旁边,在山洞里等死的,但是,是这些人救了我。”

她指了指夏平芜身边的明姨,面上欲言又止的,继续道:

“之前在异能局,我只知道你的血可以净化。但是在明姨这里我才知道,净化只能是抑制,要想彻底干净需要你多次的血液。所以,与其像这样无休止的抑制,不如借助你的血,接纳这一股新的力量。”

新的力量,就是异兽化的力量。

抵抗派就是这样,打算利用她的血,让异兽化的人彻底接纳异兽的力量,成为一个清醒的异兽。

夏平芜的眸光一缓,神色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一旁的明姨也发现了这件事,面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模样——

也许,阮烛筠并没有劝服她什么,十年前的平芜依旧会和十年后的平芜一样,选择站在她们这一边,做出正确的选择。

夏平芜沉默了片刻,突然改了个话题:“那袭击我的、起死回生的那只异兽呢?她救回来了吗?”

“哪怕是异兽,也只有一次生命。”乔观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随着她越走越近,夏平芜也越看越清楚,乔观的面上已经覆盖了短而密的一层绒毛,呼吸也比上一次见到要变得绵长了不少。

夏平芜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几眼,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乔观已经继续道了:

“所以,其实她在第一次被抓到牢里时,就已经死掉了。”

“第二次见面,是被人控制了,是吗?”夏平芜几乎没有停顿,“被纪捷,是不是?”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没有人应声,也许她们本来就想让夏平芜知道这件事,于是夏平芜面色沉沉的,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你们让纪捷把我引过来,是想让我去为你们做什么?”

夏平芜顿了顿,又看了乔观一眼,还是压下了声音:“用我的血促进异兽化的人彻底接纳这股力量,然后为你们所用吗?”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

原来之前的夏平芜做的真的是这样的事情。

虽然筠筠和她简单解释过几句,但直到现在,她也才敢放下对自己的疑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能力和明姨谈条件,让双方都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平衡里——

迷雾没有被彻底解决,如果因为指导思路不一样而让内部先起内讧,夏平芜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雾气越来越重了,污染物也越来越多了。”不知怎么的,明姨却突然自己将话题引走了,她将轮椅往前驶着,来到了那黑黢黢的洞口边上,“平芜,你的血,很可能不够了。”

又是这番话。

夏平芜耐着性子,一边在心底计算着春山可能的苏醒时间,一边跟着明姨往前走:

“明姨,这话您刚刚说过了。

“您刚刚还说,要么让更多异能师和我一起,要么让我自己变得更强。”

“那你选择好了吗?”明姨侧头看她,竹叶仍然在洞口窸窸窣窣地摇摆着,似乎在迎接着谁。

可这样的寂静反而让夏平芜感到不安起来,她们见面的事情明明就需要保密,理应是越快越好,可明姨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风险一样,说起话来慢悠悠的,似乎还在绕圈子。

就好像……是等着什么。

等着什么呢?

夏平芜能得知的信息太少了,她努力从自己留存不多的记忆里找出一丝半点,口里却仍然冷静地回答着:

“明姨不是已经替我选择好了吗?用我的血,让更多人来。”

“你说的更多人,到底是多少人?”明姨探下身子,不知道摸索到了什么按钮,只听到一阵机器运转的声音,洞口内突然延伸出了一节又一节楼梯,足以引导着人稳稳往下,“足以阻止楚瑜,让一切按照我们的想法进行吗?”

夏平芜足尖一顿,下意识要去抓明姨:“你是什么意思……”

“夏副,我们一起下去吧。”背后被乔观轻轻一推,夏平芜不仅没能攥住明姨的手腕,反而被带着一起进了地道。

她心中惴惴不安,却依旧试图表现出稳定的模样,努力控制住步伐。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暗道一样,她们回程的路途竟然反倒快了不少。

重新见到地牢的些许微光时,床上已经没有了人,隐约能听见外面有人推着诊疗车在行走——

那应该是换上了防护服的病人,正在等着她回来交换回身份。

夏平芜暗中松了口气,起码,这说明还没人察觉到异样,春山依旧不会知道。

她侧过身,望着明姨:“需要我给哪几个牢房的人喂血,让乔朗告诉我就可以。”

乔观却主动开了口:“今天不是喂血。”

“那是什么?”夏平芜下意识追问,就觉得后脖颈突然被人掐住。

她刚想要挣扎,紧贴着的耳后却响起了明姨的声音:“不要动。”

明姨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没注意?

而且,明姨竟然可以站起来?

这些疑问在夏平芜的脑海里闪过,但明姨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与此同时,乔观直接跨步走到了门口,径直将门拉了开来。

夏平芜下意识要喊住她:“等一等,外面有监控……”

下一刻,便见那刚刚和她交换衣服的人儿,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而那治疗车上,摆放着一瓶又一瓶装着黑色液体的容器。

夏平芜瞬间低了声音:“这是什么?”

“一直用你的血唤醒异兽化的人,我也很过意不去。”明姨一手按住夏平芜的额头,另一手捏住夏平芜的下颌逼她张开了嘴,“所以,今天是来给你补血的。”

与此同时,乔观将瓶塞打开,浓重的气味四散,让夏平芜一瞬间明白了那东西的真实身份:

“这是高浓度的污染物?是你们从被污染者的血里抽取出来的?”

“是,这到底还是楚瑜帮了我们,这样的做法虽然对被污染者治标不治本,对你却是大有裨益。”明姨看着乔观拿来第一瓶,用针管连接好,插进夏平芜的血管里,不悦地皱了皱眉,“再拿一瓶来,让平芜尝一尝看。”

她顿了顿,按着夏平芜额头的手一转,改为了抚摸:“平芜,这就是能让你提升净化能力的东西,你永远不必做二择一,明姨会帮你把两个选项都拿到手的。”

“不……”怀里的人下意识挣扎起来,而后被明姨牢牢按住:“我们伟大的平芜,不是愿意为所有人付出生命吗?”

夏平芜感觉到针管再一次被插入身体的感觉,只不过之前一半是抽出,这一次全都是插入。

有汩汩的液体被流入身体里,她觉得自己有点想流眼泪,但又感觉眼眶干干的。

她想要问为什么,字词在唇齿间打转,却变成了含糊的:“为什么是今天?”

“你知道这次的体检除了例行检查外,还有什么作用吗?乔朗明明是守着地牢的治疗师,却能够得到特批去为春山检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平芜皱眉。

明姨将瓶子停在夏平芜的唇边,很慢地继续道:“因为你帮她把冰火洞炸了,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她现在就可以顺利进行搬迁的工程了。”

搬迁?

夏平芜很快反应过来,努力质问道:“抛弃这里,再往上搬?为什么?”

“我说了,污染太重了,楚瑜没有办法。”明姨盯着夏平芜看了一会儿,将她扶到了床上,也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但我们可以,你喝了这一瓶,就更可以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瓶子,夏平芜却没有接:“明姨,你也不一定可以。毕竟,就算不然一天一天严重,也不可能一下子有那么多人被污染,而后让我去净化,最后供你排遣。”

明姨不紧不慢地将瓶子又往前递了递:“没关系,如果天意不行,就靠人力。”

她盯着夏平芜,微微笑起来:“全员污染,适者生存——说不定,能试出下一个夏平芜。”!!!

“你!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夏平芜挣扎起来,可明姨按住她的手的力气大得惊人,简直让夏平芜根本没办法动弹,下一刻,明姨将瓶子抵上夏平芜的唇瓣,一字一顿道:“是有风险,自然得找个人做一次试验。

“能够信任我们,不排斥你的能力,又最有潜力的,除了春山,又能有谁呢?”

夏平芜的身子一瞬间僵住。

她几乎没有脑子去思考,这些话,十年后的夏平芜究竟有没有听见过。

就算听见过也无妨。

毕竟为了春山,她们都会答应的。

夏平芜攥紧拳头,一把拿过瓶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彻底。

明姨简直是疯了。

但不得不承认,目前看来,这的确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起码比楚瑜一味的躲避,甚至对污染值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要好……

吧。

望着空荡荡的瓶底,明姨果然露出了个笑脸,被从门口泄进来的光一照,竟然让夏平芜恍惚了几秒。

下一刻,她意识到什么,再次开口:“外面有监控,你们这样……”

与此同时,却听外面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紧接着,通往地牢的大门也被人狠狠地踹了开来!

紧接着,无数脚步错综复杂,从中冲出一声急切的呼唤:“阿姊!”

是明春山!

不能被她看见她在这里!

夏平芜下意识攥住明姨的手,用手臂推搡着她们往地道的方向而去。

可明姨却牢牢用着劲,将她死死搂在怀里,只对乔观道:

“乔朗在注射器上做过平芜可以承受的最大标记,你把注射器调到那个标记点,然后把其她瓶子都保护好,随时准备给平芜输上。”

这是夏平芜和明姨见面之后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可这却不是夏平芜意料之中她该说的话。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铁了心地要给她输入,只得继续用手臂抵着她,不停地道:“你快走,你快走……”

下一刻长枪从门口极速飞来,直直对准了屋内的人——

与此同时,明春山也闪身进来,托着枪柄,看向了屋内的人:“你们放开阿姊!”

地牢的灯源被全部打开,照得隔间内部都几乎亮如白昼,里面人儿的神色都被照得一清二楚,明春山一眼扫过,声音更沉了几分:“乔观……竟然连明姨也在。”

她预想中,明姨应该会惊慌失措,最起码会拿阿姊作威胁来离开。

可明姨却没有,她只笑了一下,继续道:“听说平芜失忆了,我好久没见平芜,自然想来看一看她。”

“你乖乖束手就擒,自然还有看的机会。”明春山托高了枪柄,“不然,要是阿姊有任何损伤,我也有无数让你再也见不到阿姊的方法。”

“你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夏平芜。”

是安排布防的纪朔匆匆到来的脚步声,她嗤笑着,在一排狙击手的前面,抱臂看着面前的景象,

“夏平芜和乔朗换了身份,就是为了来见抵抗派的贼人,她们是一伙的,你还不懂吗?”

明春山没说话,纪朔反倒从身侧拿了把长枪过来,用自己的枪头举了举明春山的枪头,让两把枪同时对准明姨:

“不过可惜了,今天,你们都有来无回。”

然而反常的是,被枪口对准的明姨却依然悠然自得的,甚至还有心情低眸看乔观:“到第几瓶了?”

乔观背对着门口的人,牢牢盯着治疗车:“这次的量还剩最后一瓶,其她应该都被收着。”

而被明姨禁锢在怀里的夏平芜,此时已经被陡然提升的注射量激得没了声息,耳畔她们有来有往的对话也像是离了老远,雾蒙蒙的,让她听不真切。

她们这副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的架势实在是太挫纪朔的锐气,她故意撞击着两个枪头,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

“你们以为夏平芜能救你们吗?她只是个连异能都使不了的病秧子,你们竟然还想着靠这些废物救活她?”

她提高音调,以为她们还没有彻底认清状况:

“现在,毛溪青和纪捷已经把冰火洞一锅端了,你们要是识相的话,就……”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纪朔还没说话,但已说的话不知道是哪句刺醒了明春山,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枪,竖劈着就要击向乔观:“把阿姊还回来!”

乔观将治疗车的锁扣往夏平芜的手臂上一扣,抓起旁边的输液杆就直接挥向明春山:

“滚出去,我这是在救平芜!你被楚瑜那家伙骗了!”

“一个两个都要夏平芜活着,我倒要看看,直接把这劳什子打破了,夏平芜就真的死了吗?”长枪上膛的声音突兀响起,一梭梭子弹飞一般地向前而去,对准着直接就是那刚换上的最后一瓶容器——

明姨一把攥住治疗车往后退了一步,乔观迅速侧身要挡纪朔,明春山则迅速像游蛇一样追上去和乔观缠斗起来,反而将最角落的夏平芜挡住了。

纪朔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刚想招手把被五花大绑的乔朗拉过来,忽而听到地道的位置传来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响。

她心下一喜,迅速往前几步,下一刻,果然听见破土而出的声音,毛溪青最先从地道里钻出来,喊了一声:“明队,纪队。”

终于来了!

纪朔心下大喜,立刻便要招呼她们,却忽而见毛溪青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有一柄黑黢黢的枪管抵着毛溪青的头,逼着她往前走了出来。

紧接着,纪朔看得清楚,那只握枪的手上有着像鸟一样尖锐的指甲,甚至指骨间还残存着些许的羽翼。随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所有都看清,这是一个已然异兽化的人!

但这还没有结束,只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一个又一个战斗队的队员出现在地牢里,而她们的身后、都有一个异兽化的人类把持着她们。

纪朔周围的队员顿时躁动不安起来,接二连三的质疑声如同一瞬间破口的热泉,烘得整个地牢都让人喘不过气一样。

其中窸窸窣窣的,有的是疑问,更有人认出了那群异兽化的人的身份:

“这些不是已经被污染而英勇捐躯的人吗?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在这里?”

“不,不全是,你看她,她是躲过了检查爆发于人群中的,可是,她明明已经被箭羽和子弹洞穿了才是!”

“这怎么可能?怎么集体起死回生了?”

纪朔也几乎不可置信的,但她意识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我们明明根本没有露出破绽!”

“故意把平民都迁往冰火洞附近,还让身为平芜好友的阮烛筠来巡视。”

明姨冷冷抬眼,露出了个万事在握的笑容,

“不就是想要让我以为,我可以浑水摸鱼和平芜见面吗?”

纪朔想要说什么,余光一瞥,便见最后一个人已经走了出来,而她的手里,五花大绑的正是纪捷。

她终于眉眼一跳,没有再下命令,而是自行把乔朗扯了过来,将枪口转移,直直对上乔朗的太阳穴:

“就算你什么都知道,那不也只能劫持人质吗?大不了我们全都死在这里,落了个干净才好!”

“落了个干净?你真会捡好听的说,事实情况是,抵抗派被青史唾骂,而你们被称作*救世的英雌,永永远远被铭记而已。”

明姨瞥了眼快要走到最后的输液管,忽而爆喝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乔观身体一动,猛的向纪朔扑了过来,伸手便要抢过她手里的乔朗,而纪朔也早就有准备,直接便是一梭子弹直接飞了出去。

乔观一个卷身躲开,刚准备抵挡住纪朔接下来的攻击,却见纪朔一个闪身,竟然顾不上乔朗和乔观,直接对着控制着纪捷的人儿便是一梭子。

躲在暗处的纪捷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番变化,纪朔来的速度很快,虽然子弹对着的是她身旁的人,但是视线却是直直对着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纪捷的手指一僵,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但下一刻,她身侧的人便是一声闷哼,提线木偶一样左右摇摆了起来,纪捷神色一敛,身边的人便是一个飞扑,直接又和纪朔缠斗了起来。

身后,乔观已经帮乔朗解开了束缚,刚要说些什么,乔朗便一拧身,拉着乔观一起拦住了趁机要去往明姨身边的明春山。

小小一间隔间,于是如同着了火一样,到处是兵器相击,子弹谨慎地四处乱飞,几乎让人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纵有数不清的人影从楼梯往地牢逼近,一时间竟然也难以融入战局,只能看到飞沙走石,不住是鲜血流淌。

被劫持的人质有终于逃脱了的,又有新的人被劫持,结果却被越来越乱的攻击直接殒命的。

明春山也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仿佛是被明姨提前授意的,哪怕有其她人不住地攻击她们,她们也如同铜墙铁壁一样拦在她的面前,让她没办法近阿姊的身。

她实在是焦头烂额,索性敞开嗓子喊起来:

“明姨!你自己看看,这里死了多少的人!明明污染物还在愈演愈烈,山顶上的人时时等着我们的保护,而你却在这里挑起内讧!”

周围人的包围圈一瞬间越收越紧,似乎是想要让她闭嘴,但明春山偏偏不住口:“这就是明渐鸿教你的事情吗!为了自己的欲望,足以牺牲其她人的性命!她当年不就是这样,差点害死了阿姊吗!”

“你住口!”

“明队!”

随着明姨终于破口的,还有另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难得明春山终于能在这个缝隙里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实验室的顾修,和宁旋是一起搭班的同事。

听她的声音很远,估计是在隔间外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她的位置,声音传过来竟然也不偏不倚。

她正下意识胡思乱想着,余光却忽而见到一个熟悉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在病床的床头,赫然是一个小型的监视器和发声器——

作为核心人员,明春山自然有所耳闻,为了不会泄露信息隔间内不会安装摄像头,只会在地牢走廊里安装监视器以控制进出人员。

但原来,并不是没有安装。

也是,多疑如楚瑜,就连她和阿姊的家中都可以安装监视器,怎么可能还能放过别的死角?

说不定,虽然她嘴上答应着没有在她家的卧室里安装监视器,其实就在她们的床榻旁边,就有这么一个小眼睛时时盯着呢!

明明是在紧绷的战局里,明春山也佩服自己能够想这么多,长枪里的子弹也扑簌簌地打了个干净,她直接抡起枪柄,便直接物理攻击,这时那发声器又说话了:

“明队!不能再打了!我知道抵抗派的目的了!”

废话!有说这话的功夫早就又敲死几个了!

眼看着终于能够看到阿姊影影绰绰的衣角,明春山再也管不了身边的人,便要往前扑,就听顾修继续道:

“是污染!抵抗派故意让被异兽化的人死在地牢里,那些人会继续污染我们的队员,然后让这些健康强壮的队员再次成为她们的帮手!”

“这怎么可能!她就算想这么做,就不怕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明春山一边斥着,一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贯穿了自己的小腹——

瞧,就算喊着要她停止战斗,但这样的局面又岂是她一个人可以掌控住的!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已经看到了阿姊的衣角,马上就能抓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明姨迅速伸了手,一把拔下夏平芜手上的针管,徒手拧开治疗车的锁,而后就那样横着抡起治疗车,对着明春山就要当头轰下!

与此同时,仿佛被一瞬间召唤了一样,刚刚还昏昏沉沉的夏平芜也猛然睁开眼睛,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正好与明春山四目相对——

而后,明春山眼睁睁看着,在那“叮呤咣啷”砸向她的治疗车后方,猛然闪起了一片熟悉的蓝色的光芒:

“阿姊——”

浑身如同被一层又一层重重的绳索缠绕着,沉而重着,压得夏平芜一瞬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她睁开眼,眼前都是黑沉沉一片,只有子弹不住的穿梭,勉强照亮她眼前的一小片区域。

扶着自己肩膀的那道力量稳稳的,她下意识以为是明春山,可她一抬眼,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几乎是刹那间,她想都没有想,直接挣出了全身的异能,纵身就往明春山的身边而去——

治疗车被巨大的力量牢牢挡住,而后被高高扬起,旋转着,四散飞去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零件。

蓝色的异能也仿佛挥洒的颜料,缀在各个银光的末尾,噼里啪啦地砸在各处。

有的直接砸到了地上,有的撞到了不知道哪个人的身上,,不时扑簌起最后一点绚烂的光花。

而那光芒的正中央,夏平芜却恍若未闻,牢牢箍着明春山的肩膀,抬眼看向明姨:

“你快走,立刻,马上。”

而此刻,明春山显然比夏平芜的情绪更加激动,她下意识想要挣开夏平芜的怀抱,但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体,只得压下了嗓子:

“阿姊的异能紊乱根本就没有康复,你这样强行激发她,会让她……”

最后的话似乎被她强行卡住,因为就在此时,地牢的门口突然被一个圆形的阴影笼罩,而后,一阵刺激的气味便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直直地冲了进来——

毛溪青立刻提高了音调,面上满满都是喜色:“是抑制剂!抑制剂来了,大家不要怕,异兽马上就会被克制住的!”

与此同时,刚刚还在发声器里的顾修的声音瞬间在门口响亮了起来:“明队,我来帮你结束这场战斗了!”

明姨脸色沉了几分,明春山看得真切,却似乎并不是因为时局发展出乎意料。

反倒像是,纯粹的暴怒。

下一刻,却是乔朗直接冲了出去:“顾修,给我把这家伙停下!”

“叛徒!我第一个轰的就是你!”

顾修躲在大炮筒后面,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怎么,就许你们异兽化,不许我用抑制剂了?

“我这可是在救你们,不把你们的异兽化程度压下去,难道真等着你们丧失神智?

“我今天就以实验室的名义把话放在这里了!谁愿意投降认输,实验室愿意用大剂量的抑制剂,保你们活命!”

顾修说得气宇轩昂,明姨却头一次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谁说被异兽化,就只有丧失神智等死这一条了?”

她冷笑声声:“要不然你睁大眼睛看一看,打得这么凶,真的有谁彻底发了狂吗?”

全场当即默了几瞬,就连反身将夏平芜护在怀里的明春山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明姨又笑了一声,而后一个跨步,高高举起夏平芜的手:“你们的救世主在这里!夏平芜,她可以……”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她眉目太张扬,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眼,只牢牢攥着夏平芜,像热切期盼着明日的太阳。

她笃定这里没有人敢伤害夏平芜,而她唯一的希望也在夏平芜,因此竟然忽视了近在咫尺的明春山——

明春山竟然真的舍得放开了夏平芜的手,像捂住即将爆裂的火种一样,死死地扑到了明姨的身上:

“闭上你的嘴,你要害死阿姊吗!”

与此同时,一发剧烈的枪响猛的爆开,而后是更大浓度喷发而出的抑制剂——

事情发展得太迅速,就算夏平芜当即回头看,看到的也只是飞速撞上墙壁的乔朗,以及……

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枪子的乔观。

毛溪青顿时去抓纪捷的手:“这家伙终于不碍事了,刚刚缠得我费劲,差点以为没办法救你了……”

她急急忙忙,只想把队里的实习生赶快带到纪朔身边去,因此忽略了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纪捷作势要伸手去迎她的手,却听一声猛兽般的怒吼,明明中弹的乔观忽而转身,直接狠狠地抓向了毛溪青的喉咙!

“不要抓喉咙!”夏平芜已经下意识冲了出去,蓝光如同利剑一样直直刺去,不管不顾地就要缠上乔观的手——

抓其她的地方也可以污染,而且也能被她的异能所净化。

可要是抓脖子,可就直接死了啊!

死了之后,就只能被纪捷操控……

思绪转到此处,夏平芜当即醒神,刚要随着蓝光去抓乔观的手直接一转,堪堪要去握住纪捷的手掌——

是纪捷!

她要杀了毛溪青!

可纪捷当即明白了她的意图,乔观的速度不断加快,眼看另一只手也直接对准了毛溪青的心脏,夏平芜终于顾不上纪捷,只能用力去扯毛溪青的后衣领!

也就是这一个动作,夏平芜转而和乔观四目相对,看见那双眼睛却没有看毛溪青,而是牢牢盯着她——

满目哀求。

她在对她说。

杀了她。

无数抑制剂从炮筒里直直往这里轰,接二连三的子弹也开始重新闪耀——

有的是想要挽救这里的局势,还有的是重新投入了乱战。

夏平芜没时间辨别那些被纪捷控制着的其她人有没有变得狂乱,她只牢牢盯着乔观,抓着毛溪青的手也忽而松开,直接张开怀抱,牢牢挡在了乔观的面前。

眼看着乔观汹涌的雾气即将要包裹住夏平芜,明春山也终于即将从后扯住乔观的脚踝——

便在这个时候,耀眼的蓝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夏平芜如同一颗小型炮弹,猛然涨开了全身的力量,直轰得整个地牢都晃动了几下,飞尘席卷冲天,几乎要掩盖住月亮。

楚瑜抱臂站在外面,慢慢笑了一声:“平芜、早晚有一天要把整座山都炸了。”

……

夏平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里——

异能局顶楼,挨着楚瑜的工作间,再旁边就是涉密的实验室。

明晃晃的灯光,略显局限的一个狭小空间,夏平芜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审讯室。

她下意识探了探手:“春山……”

“平芜,是我。”却没想到,握住她手的,是另一只手——

夏平芜的印象里,上一次摸到这双手,也许是师母的葬礼……

不,是师母带她去参加前辈的聚会。

那一次,楚瑜也在。

夏平芜侧过头,慢慢缩回自己的手,又问了一遍:“春山呢?”

“她的身子骨虽然比你好,但好歹也算接二连三受了伤。”楚瑜顿了顿,伸出的手转而按下了夏平芜床旁的按钮,“她就躺在你的隔壁。”

下一刻,床旁的垂帘从旁边褪去,果然显出了一大片玻璃,而玻璃的另一边,则是明春山。

夏平芜转向楚瑜:“她什么时候能醒?”

她顿了顿:“或者,你需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才能让她醒?”

“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夏平芜。”楚瑜拉近了椅子,“春山是异能局的功臣,如果没有她,你可能就要跟着别人跑了,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让她醒呢?”

夏平芜盯着天花板:“你早就知道?所以才同意让乔朗为春山检查?”

而下一刻,她又用目光转瞬刺向楚瑜:“我真以为,你有多重视春山,多愿意为她破例……”

“人人平等,谁也不为谁破例。”楚瑜笑了下,“这是春山应得的奖励——

“我让乔朗过去了,也让纪朔开门唤醒了她,至于她是跟着乔观对付纪朔,还是同纪朔一起制服乔朗,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

“你让纪朔过去,怎么可能没留后手。”夏平芜没心情和她在这里纠结过去的话题,只果断往下道,“我纯粹是为了春山才让乔朗过去,人也是乔朗迷晕的,乔朗和我说明姨要见我,我才按照她的话过去的。”

她直视着楚瑜:“你也看到了,我虽然和明姨在一起,全程没有动手伤任何一个异能局的人。”

楚瑜也同样直视着夏平芜,表情淡淡的,只唇角硬生生扯出了些许弧度来:

“好孩子,我当然相信你。

“毕竟,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可能再使用任何异能了。”

她伸出手,缓缓压住夏平芜的额头:“我费尽心机为你换血治疗,你怎么就不知道,你的异能紊乱、最忌讳的就是强行使用异能呢?”

夏平芜的眼神动了动。

有一些空白倏忽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她最后还是只是慢慢摊开了手,回看着楚瑜:

“我再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了。”

夏平芜的眼神太稳,一点震惊或者是痛苦的情绪都没有,这让楚瑜一直不动如山的神色都变得迟疑了一瞬。

她当然知道,对于抵抗派来说,她们唯一的底牌就是夏平芜的净化异能,如果没有夏平芜的净化异能,那些强行异兽化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夏平芜现在这个反应……是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她压根不在意这些事情?

楚瑜想不出答案,只好按下对讲按钮:“毛溪青,让明春山过来。”

夏平芜立刻往右边看去,就见毛溪青迅速走向了隔壁病房,而后往明春山的胳膊里注射了什么——

药物起效的速度很快,明春山转眼间就有了苏醒的迹象。

夏平芜下意识想起身去往胳膊,身子却被楚瑜按住,她接着道: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明姨怎么样了?还有……”

她话没说完,夏平芜已经甩开了她的手,跳下床铺,刚一打开门——

明春山已经极速绕了过来,正好堪堪要到了门口。

被明春山彻底抱住的时候,夏平芜听见楚瑜在后面招呼着明春山:

“好春山,我可做到了答应你的,保证夏平芜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只可惜,她强行使用那么多异能,医生只能彻底让她再也用不了异能了。”

明春山怀抱的手臂猛的一顿。

夏平芜感觉到,明春山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很低地叹道:“阿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与此同时,楚瑜已经走到门口,拍了拍明春山的肩膀:“你们俩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毛溪青会照顾你,至于夏平芜……”

她顿了顿,而后探出身子似乎要往门外看一看。

而另一边,发现楚瑜这个动作的夏平芜将嘴唇牢牢贴住明春山的耳朵,很低地问明春山:

“筠筠呢?”

与此同时,又是楚瑜的一声:“让阮烛筠过来,好好照顾夏平芜。”

……

阮烛筠来的时候,气都还没有喘匀。

她刚一进门,便看也没看楚瑜,直接扑到了夏平芜的床边:“对不起平芜,我临时奉命去护送平民去山顶……没想到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你竟然……”

半山腰的平民除了商户和一些自愿之外,还有一些污染值在警戒值附近的人员,她们既需要特殊监视,也需要特殊保护。

原来,筠筠是去做这个去了。

是楚瑜知道了什么,特地来调虎离山的吗?

“等到你们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之后,也跟着大部队一起迁往山顶吧。”

楚瑜转身要往门外而去,

“春山一直想好好照顾你,能一起去山顶,她也该放心了。”

放心。

如果不是因为污染愈演愈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松让她去山顶。

但夏平芜没心情也没力气反驳她,她只牢牢地伸手环住阮烛筠,温和笑起来:“我没关系,我感觉还可以。”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说:“只不过楚瑜说,我以后没办法再使用异能了。”

阮烛筠一愣,夏平芜已经慢慢坐了起来,伸出手给她:“我自己感觉不到,你能帮我看看吗?”

在后勤队执行任务时,偶尔会遇见混入其中的平民。这个时候,阮烛筠就会用自己的异能灌注进对方的身体内,检查对方的真实身份——

免得被即将异兽化的人蒙骗,造成未知的风险。

阮烛筠于是握住了夏平芜的手腕,温暖的异能顺着夏平芜的手腕输入进去,慢慢地开始运转。

夏平芜却没有再看阮烛筠的动作,只侧过头,看向玻璃的另一边,突然道:“你来的路上,有听到春山怎么样吗?”

“她似乎只是因为离你太近,被误伤到了而已。”阮烛筠语气努力显得平缓,手指却猝然攥住了夏平芜的手腕,“你知道的,你因为异能紊乱已经很久没使用异能了,不会伤到明春山多少的。”

夏平芜回过头来看阮烛筠:“说不定只是压制着,一瞬间爆发出来也说不定。”

“也许不是被压制,是被抽干剥离了。”阮烛筠回看着夏平芜,指尖下意识用力,而后才恍然醒悟似的,蓦然松开了手,“我没弄疼你吧,平芜。”

抽干,剥离。

夏平芜没想到会从阮烛筠的口中听到这两个词。

这一刹那,她几乎开始怀疑起阮烛筠是不是真的从山顶上来,也许她只是假借着这个由头,其实已经和明姨她们见面了?

毕竟,她的工作就是在冰火洞附近。就算她没有在工作的时候找到机会,起码,她就住在她们家的隔壁,也该发现什么不对劲吧?

夏平芜愣愣地摇了摇头,心底的思绪已经因为阮烛筠这句话而掀起了无数猜疑,但她们谁也说不准这里有没有摄像头,会不会另一头就有楚瑜的眼睛。

就在此时,阮烛筠却忽而开了口:“平芜,我去问问毛溪青,能不能让你和明春山在一个病房吧。”

“什么?”夏平芜下意识抬眼,阮烛筠继续道:“你失去了异能,这样的时刻,明春山也应该在你身边。”

“我都说了,我没关系的。”夏平芜下意识按住阮烛筠的手,目光直视着阮烛筠。

实话说,她现在觉得,明春山未必不知道她会失去异能的事情。

毕竟换血以及加强抑制剂的事情一直是楚瑜和明春山在交接。

而且,明春山当时直接扑向明姨的事情也很让人在意……

但这些,都不是此刻的夏平芜可以和阮烛筠讲清楚的。

她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筠筠,我可是天才啊,天命在此,我完全可以忍耐的。”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而后,阮烛筠重重叹了口气:“……平芜,你总是这么自负。”

在平芜没失忆的时候,在她还不知道平芜和明姨达成这么深的勾结的时候,她也曾和平芜说过很多次,把明姨和抵抗派的事情告诉明春山。

但每一次,平芜都稳稳笑着,对她说,春山坐她漂亮的高位,这些权斗的腌臜让她来处理吧。

有时候,她甚至想说,她讨厌这样逞强的平芜。

也许是阮烛筠面上的痛意太显眼了,夏平芜反攥住阮烛筠的手,很慢地和她解释着:

“筠筠,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有了不该有的能力,引起了所有人的幻想。

“我都已经想清楚了,现在失去了异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平芜像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她一点都没有释放自己的情绪,或许是一点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情绪,却关心着别人经不住流露出的一点点不虞,然后转而将安慰的对象转向了别人。

不,也许是有的。

阮烛筠伸手扶着夏平芜,思绪却有些恍惚。

有一次,似乎是七年前,在异能师学校补办的毕业典礼之后,在她和平芜最后一次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

她听见夏平芜很认真地和她说:

“筠筠,我答应春山的表白了。

“我好像找到了,除了异能师身份之外,另外的人生。”

阮烛筠闭了闭眼,还是伸手抱住了夏平芜。

她很少用这样的姿势抱住夏平芜,或者说,她经常是被抱住的那一个,但此刻,她牢牢抱着夏平芜,恍惚间,好像听见夏平芜在说:

“筠筠,我很清醒,是不是?

“你刚刚用异能检测,没有发现我有异兽化的征象,对不对?”

……

阿姊被阮烛筠抱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很亲昵的样子。

另一边的明春山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地看着阿姊那边的情形。

她不知道第多少遍对毛溪青道:“我只是被阿姊的异能波及到了,我没有任何不适。如果楚瑜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为什么要把我和阿姊分开?”

“明……”毛溪青顿了顿称呼,直接接下去了话头,“每个人都分开的,不是只有您一个。”

“为什么?”明春山又问道,她知道,每次问到这里,毛溪青都会顾左右而言她,就是不理会这个问题。

她刚想丧气一般靠上靠背,毛溪青却突然开口了——

只听她道:“每个进入地牢的人都要测量污染值,您不能过去,是因为您和夏队的结果还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