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嫁入东宫后至今已有一个月左右,谢昭昭在此期间从未对他割肉放血一事表现出任何的不情愿,更不曾质问过他为何要这样做,又或是为什么要选定她来做药引子。
她不问,他便也刻意将此事忽略了过去,仿佛只要如此,赵晛便可以忘却自己娶她的初衷满是利用和算计,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只偶尔看到谢昭昭满手的伤痕,赵晛心底才会浮动出一丝怜惜和愧疚感。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愿自己心软耽搁了薛蔓治病,后来索性就不再亲自割肉放血。
直到此时此刻谢昭昭突然将此事问出口,像是猛地撕开了他道德和尊严的遮羞布,令他脸色微微臊红,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崇尚儒道,以仁爱、礼义为立身之本,将君子之风刻进骨血,世人皆道当今太子渊渟岳峙,玉洁松贞。
而这样的他,却对一个弱女子机关算尽,不惜以名节和姻缘为束缚,画地为牢将她囚.禁。
赵晛几乎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他垂下首,似是想用长久的沉默将此事糊弄过去,但谢昭昭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不说话,她便极有耐性地等待着。
殿内空气似是变得焦灼而窒息。
赵晛绷紧了面皮,半晌从唇齿间吐出一声叹息:“阿昭,我如今是真心喜欢你。”
当真是一句避重就轻的回答。
谢昭昭却不揭穿他的龌龊,她适当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可是殿下,你也同样真心喜欢我表姐。”
赵晛僵了僵。
“殿下在我心中是明月高山般的存在,我自知配不上殿下,却还是抵不住仰慕殿下的心意嫁入了东宫。我不希望殿下因流言蜚语而误解我,更不想我们在一起是为了向旁人澄清真相,我想要等到殿下纯粹的爱。”
谢昭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酸溜溜的情话,虽然没一句实话却说得面不改色,直将赵晛听得一愣一愣。
那明月高山的大高帽子扣在赵晛头上,他便是此刻有再多的想法和心思,也只能先咽回肚子里。
赵晛抿着唇,在心里挣扎了两下,还是忍不住道:“我自是相信阿昭,但父皇向来肆意惯了,从不将世俗规矩礼法放在眼里,我怕父皇……”
话还未说完,重喜躬身进了大吉殿。
他身旁带着一个端着汤药瓷碗的小太监,站定在两人面前:“娘娘,这是任太医给您煎,煎好的退热药。”
谢昭昭借机抽出手,将黏腻的掌心贴在衣裙上擦了两下,抬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药碗:“多谢两位公公。”
她装模作样喝了两口,见重喜还不离开,不由抬眸:“重喜公公,还有旁的事吗?”
重喜迟疑了一瞬,开口道:“陛下口谕,如今怪疾已愈,着令太子和太子妃,即,即刻收拾行幐离宫。”
谢昭昭:“……”
赵瞿什么意思?让她收拾行李滚蛋?
她又怎么惹到他了,他为什么在此时让她和赵晛离宫?
难道就因为她方才借着赵晛生辰打探橙昭仪的事情?
赵瞿的心眼当真是比芝麻粒还小,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一醒过来就急着让她离开。
谢昭昭心情颇有些复杂,却还不能表现出来,等送走了重喜,她看向赵晛:“殿下现在可相信我的话了?”
赵晛又忍不住红了脸。
宫里那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他再一联想先前赵瞿对谢昭昭的特殊照顾,自然难免误会。
人一旦先入为主,那些回忆中的细节似乎都被添了层偏见。
可如今看来,他不但误会了谢昭昭,也同样了误会了赵瞿。
想必赵瞿突然叫他们收拾东西离宫,或许是听闻了那宫中的谣传,大抵觉得匪夷所思,便选择了最直接的证明方式。
——只要谢昭昭跟赵晛回了东宫,往后不在皇宫里侍奉了,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便是退一步讲,赵瞿曾经对谢昭昭有过什么想法,但他并未付诸行动,如今也算是表明态度,及时将错误扼杀在了摇篮里。
至于赵瞿宠幸了模仿谢昭昭的吕昭仪,或许他就是喜欢这种素衣美人,总归赵瞿只要不将主意打到谢昭昭身上便是。
赵晛默了半晌,还是向她低了头:“阿昭,对不住,我不该疑心你。圆房的事情不着急,我愿意等着你。”
谢昭昭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却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若是她就这样离开了,往后再想见赵瞿就难了吧?
她怎么也该向他解释清楚误会再离开。
谢昭昭吩咐雾面去收拾行囊,自己则在赵晛不注意的空档溜去了立政殿。她去之间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该怎样解释,但到了殿外却被重喜拦住:“娘娘请回,陛下今日已经歇下了。”
谢昭昭瞥了一眼西边还未落下的太阳。
天还没黑,赵瞿就睡了?
这分明是挡她的借口。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该离开立政殿,便守在他身边等着他醒来,也免得他这样记恨在心。
谢昭昭回了大吉殿,又在殿内磨磨蹭蹭拖延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等到赵瞿改变主意,只好带着行囊离开了皇宫。
东宫与皇宫相隔并不算远,两座建筑物紧紧相邻,却被中间横亘的宫墙隔绝为了两个世界。
橙梓随同谢昭昭和赵晛一起回了东宫,等踏入宜秋宫,她敞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天快憋死我了,我终于自由了!”
橙梓小跑进了偏殿,换了身窄袖短胯的袍衫,提剑便一通挥砍,直到满身湿汗这才停手。
而谢昭昭便坐在院中石椅上,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橙梓走到她身旁坐下,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见谢昭昭一副恍惚的模样,不由疑惑:“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难道你更喜欢在宫里待着?”
橙梓小时候被送到太后身边养过一段时间,没进宫前雀跃兴奋,进宫不过三日便被太后磋磨得险些褪了层皮。
此后她便怕极了入宫,更不理解那些争着抢着打破脑袋也要进宫的女子。
谢昭昭垂着眼睫,心不在焉把玩着指尖轻叩的茶杯。
这是她嫁入东宫后第二日赵瞿赏赐的青釉葵口杯。
便是那套赵瞿将王郡守一家老小臀骨切割下来,亲自烧煮晾干,将臀骨磨成了粉,和进了泥料中烧制而成的茶具。
赵瞿送给了他们当做新婚礼物。
那时候她只觉得赵瞿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而如今她却好似对他有了更多的认识。
赵瞿在她生辰挽袖揉面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还有他拿着小鱼干耐着性子喂猫的样子,他望着墙上山水图一本正经附和她父亲浮夸赞美时的样子,他受了委屈哭着踉踉跄跄冲向她的样子。
太多太多,拼凑成为一个旁人未曾见过的赵瞿。
谢昭昭了解得越多,越是觉得相比起克己守礼、戴着伪善面具的赵晛,她更愿意跟性格反复无常的赵瞿待在一起。
但如今她见不到赵瞿,攻略对象便又换回了赵晛。
依着赵晛增长缓慢的好感度,她怕是再耗费两三个月都换不回一条线索。
橙梓见谢昭昭沉默不语,凑近了她,用手臂戳了戳她的肩背:“别烦闷了,再过不了几日就是冬狩,到时候我带你纵马打猎。听说今年罗浮山上放了一只银狐,那东西的皮毛柔软
舒服,做成狐裘穿最是暖和了。”
谢昭昭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冬狩一事。
她脸色一垮,却是更难看了。
冬狩是原文中的重要转折点:赵瞿在罗浮山狩猎时出了意外,身受重伤,吸入不少瘴气。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却因此引发瘴疟,终日昏沉谵语,赵晛便趁此机会接管了朝政大权。
如今剧情发展虽然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但并不意味着赵瞿此次狩猎就没有了危险——前些日子赵瞿在长公主生辰宴当众落了橙家颜面,以太后的性子,说不准会在罗浮山设下埋伏暗算赵瞿。
若是谢昭昭此时在赵瞿身边,或许还能婉言提醒他两句,偏偏她回了东宫才想起此事。
不……再过几日才到冬狩,她还有时间。
她侯在宜秋宫外等赵晛等到了天黑,后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赵晛撑着伞回来,正看到蹲在檐角下避雨的谢昭昭。
他愣了愣:“阿昭,你怎么还没歇息?”
说罢,赵晛意识到她是在等他回来,不由心虚地解释道:“橙淮将军方才来探望你表姐了,薛蔓近日恢复得不错,已是可以下榻走动了,我跟橙淮陪她说了会话,这才回来晚了。”
赵晛俯身去扶蹲在地上的谢昭昭:“外面冷,咱们进去说。”
手还未碰到她,面前却忽然多了一把银鞘短剑。
谢昭昭缓缓拔出短剑,凛冽寒光映在她眸底:“殿下,表姐今日还未服药吧?”
赵晛又是一愣。
下一瞬沉甸甸的短剑已是躺在了他手里。
“不,现在不用每日放血了。”赵晛回过神,连忙将谢昭昭塞过来的短剑推回到了她面前,“巫医说薛蔓病情有所好转,往后每三日放一次血便是,等再过些时候,薛蔓或许就不用你的血做药引了。”
谢昭昭懒得听他扯东扯西。
她放血又不是为了薛蔓。
既然她的痛觉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赵瞿身上,那她只要受到伤害,赵瞿便会感觉到疼痛。
以赵瞿的性子,见手臂又开始作痛,应该会像是那日翻窗来找她那般,怒火冲天跑来叱骂她吧?
如此她才有单独见他的机会,才能提醒他狩猎要小心。
谢昭昭本要自己动手,但转念一想,还不如等着赵晛来动手,毕竟他伤害她能触发回血buff,而她自己伤害自己只会更加虚弱。
哪想到那狗屁巫医竟是突然改了医嘱,将每日一次的放血改为了三日一次。
她还要再等两日,如此才能有正当理由让赵晛亲自动手。
两日的时间不长不短,不过是日月轮替两次。
谢昭昭向来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倘若是事关她利益的事情,她总能算得一清二楚。
她应该等得及,她没道理等不及。
谢昭昭盯着那短剑看了片刻,将剑刃收回到剑鞘之中。
她蹲了太久,腿脚发麻,被赵晛搀扶着才勉强站稳脚。
赵晛见她脚下踉踉跄跄,便收了伞放在廊柱上,微微俯身,一手揽住她的后腰,另一手绕过她膝下,轻松将她打横抱起。
谢昭昭蹙眉:“……殿下?”
赵晛垂眸笑了声:“别怕,我说了会等你就会等。”
说罢,他不等她再拒绝,便抱着她踏进了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细雨噼里啪啦落在殿外的石阶上。
那黑夜中闪过一道阴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不多时,立政殿内多了一名暗卫。
赵瞿赤足披发,正伏在地上抄写经书,他神色极为专注,笔锋挺立,字迹方寸工整。
经书还有最后一行便抄写圆满。
那暗卫跪在地上足有片刻,却不敢开口打扰他。
赵瞿心平气和落下最后一笔,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痕,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他似是后知后觉注意到暗卫的存在,眉梢一压:“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盯着她?”
说罢,赵瞿略有些漫不经心道:“她在干什么?”
暗卫犹豫了一瞬:“太子妃和太子就寝了。”
第47章 四十七个女主大抵是犯了相思病(二更……
赵瞿手中狼毫应声而折,甩飞的墨水迸溅在抄写好的经文上,大团乌黑洇开的水痕渐次凝固。
他唇角微掀,视线定在跪地垂首的暗卫身上:“还有呢?”
嗓音却是冷得刺骨。
暗卫忍不住颤了颤。
还能有什么?成了婚的夫妻,一男一女同房共寝,接下来的事情便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了。
但这话暗卫却不敢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将方才所见所闻复述出来:“太子夜半未归,太子妃便守在殿外等候。直到子时三刻太子方从丽正殿方向归来,太子妃见到太子便拿出一柄短剑递上,太子将短剑推回,搀扶着太子妃起身,而后抱着太子妃进了寝殿……”
空气中沉浮着死寂的窒息感。
暗卫迟迟等不来赵瞿开口,小心翼翼地抬高半寸视线,刚扫见那张被墨水洇透的宣纸,便听到“啪嗒”两声。
折成两段的狼毫竹笔掉在了地上。
赵瞿问:“然后呢?”
“……”暗卫手掌心渗出一层黏腻的湿汗,紧叩的牙关轻颤了两下,“然后殿内熄灯了。”
他心跳如擂鼓般砰砰作响,实在害怕赵瞿再来一句“然后呢”,但赵瞿这次并未沉默太久,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淡淡道了句:“哦,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暗卫离开,赵瞿垂眸盯了一会被浓墨吞噬毁掉的经文。
他看起来十分平静,面无表情地抬手取来桌上的火烛,两指夹着宣纸凑近跃动的烛火。灼烧的温度渐渐贴近指尖,他却毫无察觉似的,任由那炽热的痛感肆意蔓延。
火舌舔舐处,经文化作一缕扭动的青烟,在灰烬中消散殆尽,只余下几片透着火星的焦黑残片。
赵瞿随手捻灭了闪烁的火光,重新取了一支狼毫,一张宣纸,跪伏在地上,一笔一划誊抄起经文。
狼毫蘸饱墨汁,呼吸随着笔尖的移动而变得绵长而均匀,他心头莫名升腾起的怒意,似是在这经文方寸之间被化解的无影无踪。
但没写多久,他笔尖倏而一顿,却是发现自己将经文抄窜了行。
赵瞿微微皱眉,凝视着那处错误,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自小便开始抄写经文,那些经书他几乎倒背如流,闭着眼睛也不会写错一个字。
为什么会抄窜行?
赵瞿想不通,便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将面前的宣纸揉作一团扔了出去。
他又重新拿起一张宣纸,这次赵瞿摊开了经书,对照着经书上的字迹,凝神贯注写得格外缓慢。
几秒过后,赵瞿盯着宣纸上的错别字,再一次折断了手中的狼毫笔。
他不信邪似的,再次取来宣纸和狼毫笔,直到身旁被揉搓成团的经文堆成一座小山,赵瞿终于按捺不住愤怒摔飞了砚台。
墨水四溅,迸在他赤着的双足上。
赵瞿抱起许久未碰过的红木鱼,拿着木槌咚咚咚敲了起来。
可他越敲,心跳越乱,似是将刻意压抑的情绪一股脑搅了出来。
他又将手里的木鱼砸了出去。
赵瞿目光不知怎么扫到了挂在墙壁上的山水图,伸手便将挂画撕扯了下来,动作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他先是踩了两脚,又似乎不解气一般,拿起火烛凑近了山水图。
两簇跳跃的火苗映在黑眸中,带着几分炽热与躁动。
他合该烧掉它。
烧掉它就可以证明他从未将她放在过眼里。
烧掉它就可以证明任羡之是错的。
可望着那明亮的火焰,赵瞿拿着山水图的手却僵在了远处,再难向前一寸。
殿内又响起砸东西的声音,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吓得守在殿外的重喜缩了缩脑袋:“陛下,这是……怎么了?”
宿卫咂嘴:“大抵是犯了相思病。”
重喜一愣:“相思病?什么相思病?”
宿卫朝着大吉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是不再言语-
谢昭昭几乎一宿没睡。
她不习惯跟赵晛同榻而眠,更不习惯熄灯睡觉,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睡不着,阖着眼睛便开始胡思乱想。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她跟赵瞿在一起能睡着。
谢昭昭睡眠极浅,又从小就不习惯与人同屋睡觉,连她最亲近的爹娘
小妹也是如此。
以前她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后来绑定系统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她才知道这都是上辈子做杀手时养成的习惯。
这习惯已经刻入骨血,哪怕失去记忆也无法改变,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如此,可赵瞿却成了她生命中的一个例外。
第一次跟他同眠该是曲水亭那一次。
她来了癸水,煮了些姜丝枣汤暖身,他非要喝,又要她亲自喂,等喝完枣汤便倚在她肩上,让她唱什么北谣。
一首北谣还未唱完,他已是沉沉睡去。
后半夜的时候,谢昭昭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事后她冥思苦想却不得其解,只以为她是来了癸水身体不适,或许是因为她喝了些果酒麻痹了神志,又或许是因为她湿气入体,染了风寒头脑昏沉才会睡着。
但后来谢昭昭没有来癸水,没有喝果酒,更没有染风寒,她却还是依偎在赵瞿怀里睡沉了过去。
直到现在,谢昭昭仍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她只能将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归功在系统身上,毕竟系统为了将虐文结局爆改成小甜文,连痛觉转移这种扯淡的功能都实现了,还有什么是它做不出的?
只是系统会不会搞错了转移的对象?
难道不该将她的痛觉转移到赵晛身上吗?
天将将泛明时,赵晛起了床。
太子不需要上早朝,但他辰时有早课,每日一到清晨这个时辰便会准时醒来。
赵晛望着身侧睡颜恬静的谢昭昭,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柔情,不由放轻了起身的动作,生怕扰了佳人清梦。
按理说太子起榻该由太子妃亲自侍候更衣,赵晛却不想吵醒她,静静盯着她看了一会,轻手轻脚穿好了衣裳,径直离开了寝殿。
等他一走,谢昭昭便睁开了眼,过了片刻总算有了些困意。
她睡到晌午才醒,正犯迷糊,雾面抱着一摞账本走了过来:“娘娘,方才太子詹事来过一趟,他送来了去年至今的开支账本,还预备了下半年的支拨预算草案,道是请娘娘批阅后尽快回覆。”
“太子詹事还说去年账目里有些款项涉及重要拨款,需要娘娘亲自过目把关,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随时遣人去召他。”
哑光忍不住兴奋:“娘娘嫁入东宫月余,太子詹事在此时将账本送来,该是太子殿下授意。殿下这是希望娘娘掌管中馈呢!”
无论何时,权利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靠谱,那太子妃的名头再好听,若没有实际的管事权便是空有其表。
换而言之,赵晛让谢昭昭掌管中馈,就如同在众人面前变相认可了她太子妃的身份。
相比起哑光的雀跃,雾面却有些担心谢昭昭:“娘娘,您初掌中馈,如此繁重的账目核查,怕是会累着身子。”
谢昭昭随手翻了翻账本,只看了两眼便出了正殿找橙梓去了。
此时正是橙梓传午膳的时间,谢昭昭也不客气,让人添了副碗筷便坐下吃了起来。
橙梓听说了太子詹事来送账本的事情,不由打趣道:“你这大忙人,不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还有空来找我吃饭?”
谢昭昭笑了声:“这表现机会让你要不要”
赵晛让人送账本过来显然是为了向谢昭昭示好,但她对东宫内的账务状况一点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对此上心。
如今距离冬狩还有好几日,她这两天闲着也是闲着,既然不能通过获得好感度的方式获得线索,不如索性直接找吕献碰一碰面。
左右吕献就住在东宫内的崇文馆里,据说他几年前搬到此处,每日除了辰时到崇文殿授课,其他时间都在崇文馆里翻阅文史,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痴。
刚好赵晛送了一堆账本来,谢昭昭可以借着此事去崇文馆翻找算术书,如此便可以名正言顺见到吕献。
这般想着,谢昭昭话题一转,倏而凑近了橙梓身边:“你说太子太傅为何是个北人?太后不是一向不喜欢北人吗?何况那还是北人之首的吕丞相之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太后虽然厌恶北人,那吕献却是个特例。他的琴技在越国出类拔萃,乃是数一数二的名手,比那杨守成的琴艺还要精妙三分,而太后平生最爱音律,初闻吕献奏琴便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橙梓口中的杨守成,便是那个惨遭灭族的倒霉驸马爷。
曾经的杨家乃北人之首,手握重兵,风光无限。
早早被定为杨家下一任家主的杨守成更是少年成名,战无不胜,其威名令周边诸国为之胆寒。而杨守成不但善战,更擅琴乐,莫说是岭南之内,便是放眼整个中原国土也没有几人能超越他的琴技。
这般少年英雄本该是前途无量,也不知怎么就好端端冠上了走私兵器、私藏甲胄之罪,牵连整个杨家被诛灭三族。
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橙家,那杨家垮台后,掌控三十万军马的兵符便落在了橙家手中。
有不少传闻道,长公主当年嫁给杨守成便是有所图谋,杨家满门灭族定是与她逃不脱关系。
但此事已然过去了二十五个春秋,真相究竟如何早已无关紧要,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去重翻这笔陈年旧账,杨家的兴衰荣辱便如此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谢昭昭对过往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听到吕献擅琴艺,不由挑了挑眉。
刘耀祖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连唱国歌都会跑调,更别提擅长什么乐器了。
但他这个人倔强,越是不擅长的事情越是执着,他大学时候曾加入民乐社,硬是在社团里死磕了大半年的乐器,也勉强只是达到凑合能听的地步。
总不能到了古代,他就摇身一变成琴技超群的香饽饽了?
用过午膳后,谢昭昭心里已是有了试探吕献的主意。
她不知道刘耀祖是什么时候穿到了这个世界,或许跟她一样是胎穿,又或许是半路穿书。假设刘耀祖是带着前世记忆穿书,不管他性格再改变,外貌再变化,总有一些细微的习惯和本能反应会暴露他的来历。
譬如他上辈子最恐惧的东西——南方蟑螂。
刘耀祖是北方人,大学却考到了南方去上学,那几年他最常跟她抱怨的就是南方长着翅膀会飞的大蟑螂。
他怕极了这东西,每次在宿舍里看到蟑螂,都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喊救命。
因此被同学笑话没见过世面,又说他娘娘腔连蟑螂都怕。
岭南常年潮湿高温,越国最不缺的便是半个拳头大的蟑螂。
谢昭昭没嫁入东宫前,每天平均能在灶台上、米缸旁、床铺缝隙中碾死五六只蟑螂。
而富贵人家的府邸里,蟑螂虽也有踪迹,却并未造成多大的困扰。他们常用艾草或雄黄驱虫,更是每日都有仆人定期清扫,便是偶尔跑出两只蟑螂来,也会立刻被抓住消灭干净。
倘若吕献就是刘耀祖,他看见蟑螂时必定会流露出本能的恐惧——虽然谢昭昭不能完全排除吕献不是刘耀祖,却也同样怕蟑螂的这种可能性。
但只要他们之间多一些相似之处,她便可以早一日确定吕献到底是不是刘耀祖,总比好感度一动不动,她获得不了线索只能坐以待毙来得强。
谢昭昭费了些功夫从东宫内抓了两只蟑螂,偷偷藏在了荷包里,接着便装模作样抱了两本账本,直奔着崇文馆而去。
崇文馆在丽正殿的正西侧,馆内藏了海量珍贵典籍,涵盖了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术占卜等各个领域的古籍,平日里除了赵晛以外,便只有吕献可以自由出入此地。
谢昭昭一进门就看见了倚在书架上看书的吕献。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她愣了一瞬。
吕献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抱着的账本上,弯唇笑了笑:“娘娘是来找算术书的?”
谢昭昭点头:“太傅大人可有什么推荐?我初掌中馈,对这些账目不甚熟悉,便想着来此寻些算术书学一学。”
她这
理由找得十分妥帖,在外人眼中她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便是往后嫁人也是寻得门当户对的普通人家,自然不会像是橙梓那般的高门贵女,从小就要学习怎么掌管中馈,怎么管教妾室和下人。
吕献微笑道:“若是初学者,像是《周髀算经》《九章算术》这样的书未免有些晦涩难懂,学算术不是一日之功,娘娘不如去请教太子詹事,或许可从中学到一二。”
谢昭昭一边不动声色借着衣袖遮掩解开了荷包,一边捻住一只蟑螂,朝着吕献走去:“我不想叫太子詹事看了笑话,他上次连冰块都克扣于我,显然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说着,她放软了语气:“大人博学多才,许是对这些算术书也稍有涉猎,可否请大人为我指点迷津?”
吕献定定地望着她。
他似是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却并未表现出来,沉吟片刻:“不知娘娘对账目哪里有疑惑?”
谢昭昭停在了他面前,将手中账本递出去的同时,顺带将蟑螂抛向了吕献的裤脚。
“那便劳烦大人了,就是此处……”
她正翻着书,嗓音却戛然而止,顿了足足五秒钟,倏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蜚蠊——”
这一声爆鸣突然炸开在吕献的耳边,惊得他向后一退。
谢昭昭涨红着一张脸,指着他的脚边:“蜚蠊,这里怎么会有蜚蠊?!大人快踩死它!”
吕献下意识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只半拳大的蟑螂正趴在他的裤脚上,待了不过刹那间,便又挥舞着翅膀向上飞去。
崇文馆藏着大量古籍,为确保古籍不会因为潮湿而损毁,管事每月都要分批将古籍运到光亮处晒一晒。但因崇文馆藏书太多,工程浩大,管事便在馆内四处洒了石灰粉,以此来防潮驱虫。
蜚蠊似是嗅到了石灰的气息,跌跌撞撞在空中飞舞,一会落在他的衣襟前,一会又爬到了他的肩头上。
吕献拿着手中的账本胡乱拍打着身上,不知是慌的还是吓的,面色憋得微微发红,踉跄中竟是脚下一晃,仰面朝着背后的书架摔了过去。
那崇文馆里的书架一排挨着一排,中间只隔着过人的空隙,若他将身后的书架撞倒,恐怕会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一排排轰然倒塌。
谢昭昭下意识伸手去抓他,本是想要拉扯住衣袖,不想抓了个空。但她没抓到吕献,吕献却出于本能挣扎着攥住了她的手臂。
他拽着她一同向后摔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书架摇摇欲坠向后倒去,上头堆积如山的古籍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下,噼里啪啦砸在了两人头上。
谢昭昭摔在吕献身上,险些被砸懵。
她足足反应了好一会,才僵着脖子从书堆里挣扎出来。
但很快谢昭昭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她方才摔得位置很尴尬,正扑在吕献腿上,手掌不偏不倚按在了他腿中间。
更尴尬的是,谢昭昭什么都没摸到。
看来“顶端发育抑制侧芽生长”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吕献浑身上下的营养,大概都用来发育身高了。
谢昭昭忙不迭抽回了手,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大人,您怎么样?”
吕献似乎也被砸懵了,愣了片刻才缓过神:“臣无大碍,娘娘如何?”
“我没事。”谢昭昭踉跄着站起身,望着吕献道,“大人也怕蜚蠊吗?”
她说话时盯着吕献的神情,吕献却并未表现出太多情绪:“娘娘有所不知,蜚蠊繁衍能力极强,若是不及时除害此物,它便会四处产卵,难免会损毁崇文殿内的古籍。”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妥当,像是一个爱书的人会做出的事。
谢昭昭此行目的已经达到,陪着吕献捡了片刻的书,便寻了头疼的借口回了宜秋宫。
经过这几次与吕献的接触,谢昭昭莫名生出一种直觉:吕献似乎并不一定是刘耀祖,但吕献身上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谢昭昭还未来得及细想,刚踏入宜秋宫,便见橙梓兴高采烈道:“昭昭,你快去收拾行囊,陛下将几日后的冬狩提前了,方才有太监来传话,说是即刻就要启程呢!”
第48章 四十八个女主这辈子都不见她……
冬狩突然提前,橙梓一路上兴奋地眉飞色舞,待到出了京城后,隔不了片刻便要掀开车帘向外探上一眼。
罗浮山紧挨着白云山,远远望去,峰岭的轮廓在夕阳下稀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的山峦便如蜿蜒的巨龙,盘踞而卧在天地之间。
“昭昭,你看那处。”橙梓指着广袤山林中浮升的一缕炊烟,眉眼中掩不住的激动,“接下来十日,我们便要住在那营帐里,夜里烤炊火,望星辰,还能去夜骑射箭打野味!”
谢昭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听到橙梓又道:“这是你第一次来罗浮山冬狩吧?我来过许多次了,对这里山形十分熟悉,必能带着你猎到那只银狐,你身子孱弱,到时候便将它做成狐裘送给你,冬日披在身上一定暖和。”
“对了,在罗浮山脚下的西南方,有一处我和橙淮亲手搭建的木屋,门前门后栽了好几颗枣树,每年冬狩时我们都会过去打枣吃,那小枣又脆又甜,味道可好了!等过两日我带你去摘枣子吃!”
谢昭昭嘴上一一应下,脑子里却在想着赵瞿的事情。
原本冬狩是在几日之后,她还有时间和机会从中转圜,而如今突然被提前,一下便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
她得赶在太后动手前,提醒赵瞿狩猎要小心。
——但前提是谢昭昭能单独见到赵瞿。
往日赵瞿总将她和赵晛的住处安排在隔壁,也不知这一次他会如何安排。
等马车停在罗浮山的营帐外,已是傍晚时分。
谢昭昭望着远处大大小小的营帐,扯着橙梓问:“咱们住在哪?”
“你看营帐的颜色和图纹就知道了。”橙梓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营帐便是明黄色绣有龙纹的那一顶。妃嫔们则是颜色鲜艳,绣有花卉、飞鸟等图纹的营帐,而臣子及其家眷们的营帐是按照品阶高低依次排列,颜色从深到明,绣纹多为祥云和吉兽。”
“至于咱们,便是跟着太子殿下住在那玄色绣有蟒纹的营帐里。”
谢昭昭从左到右找了一圈,视线终于定在了橙梓所说的玄色蟒纹营帐上,这模样的营帐共有三处,紧紧相连,显然是为谢昭昭、赵晛和橙梓分别准备的。
她又沿着这玄色营帐往四周看去,直在五颜六色的营帐中看花了眼,寻了许久才看到赵瞿那顶明黄色的营帐。
他们营帐之间间距了几里地,其中相隔了至少三十多顶营帐,甚至连橙右相和吕丞相两人的营帐,都比她靠近赵瞿的住处。
谢昭昭:“……”
赵瞿这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不见她,也不理她了?
想不到世上竟有比她还小心眼的人。
谢昭昭刚进了营帐将行囊整理好,便看见自家小妹蹦跶着冲了进来:“阿姐!我听说这次冬狩有只银狐,阿姐见过活的银狐吗?我只在话本里见过银狐的模样,也不知它到底生得什么样子,正好我最近想绣银狐呢!”
谢彰彰此次缠着谢昭昭想参加冬狩,为的便是这只银狐。她自小便痴迷女红,最喜欢抱着绣绷一针一线,细细勾勒目光所及的万物众生。
她绣的花纹图案栩栩如生,价格又远低于市场价,不少商铺都争着抢着要买她的绣品。
前些日子有人在谢彰彰这里定了一张银狐嬉雪的绣纹图案,她从未见过活的银狐,绣了许多天却迟迟找不到感觉,恰好听闻冬狩上的猎物中有一只银狐,便想着亲眼来看一看银狐的模样。
谢昭昭朝她身后望了望:“阿母和阿爹也来了吗”
“没有,阿爹刚升了官,被一堆琐事缠的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来罗浮山狩猎十日。”谢彰彰道,“阿母不擅骑射,更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便也留在了家里没有来。”
谢昭昭松了口气。
她上次带着赵瞿去过家里,虽然他乔装打扮过,却也不过是换了身平常人的衣裳,若她父母瞧见他必定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姐妹两人说话时,橙梓撸着袖子跑了进来:“昭昭,快来尝尝我烤的山雉好不好吃!”
谢昭昭领着小妹出了营帐,此时天色已黑,帐子外用木柴点着篝火,照的四处亮澄澄。
地上
架着一只青铜质地的烤槽,槽上中间摆着油滋滋的雉肉块,时不时有油脂淌落,滴在炭火上便是滋啦一声。
橙梓拿着花椒研磨的碎粉,一边转动竹签上的雉肉,一边均匀撒上调料,待到雉肉表面泛起金黄色的光泽,便取来已经烤好的面饼,将竹签裹在饼子里一撸,趁热递给了谢昭昭姐妹两人。
谢昭昭尝了一口,那雉肉脂膏丰腴,咬下去汁水四溅,外头皮肉焦香内里软嫩,夹在烤得酥脆的面饼里,却是别有滋味。
她不由赞叹:“好吃,你的手艺比皇宫里的御厨还好。”
谢彰彰也是连连点头,嘴里咀嚼着雉肉含糊不清道:“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橙梓被夸得脸红,烤起肉串却是更卖力了。
她还是头一次见谢彰彰,三人在一起边吃边聊,没多久便熟稔起来。
吃了半饱时,赵晛和橙淮一前一后从营帐后走了过来。
橙淮望着橙梓嘴角的油渍,轻笑一声:“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吃喝快哉,我说怎么没在望舒湖见到你们。”
说着,橙淮的目光落到了谢昭昭脸上。
自白云山祖祠一别,他已是许多天没见过她了,上次谢昭昭说过赵晛对她很有占有欲,是以她才会疏离他。
他先前没有机会见她,如今却是有了试探的机会,他倒要看看赵晛是否像是她口中说的那般在意她。
橙淮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谢昭昭面前,动作十分自然地掏出了一条帕子,慢条斯理捻着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阿昭,你嘴上沾了东西,如今也是嫁做人妇,怎么还像是小时候一样不顾形象?”
谢昭昭:“……”
她嘴角一歪,忍不住抬眸看向橙淮。
他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原先他装模作样在洗尘宴上屈膝为她整理裙摆时,她还未与赵晛定下婚约,即使他目的不纯,落在旁人眼中也是才子佳人的风雅韵事。
如今她已经嫁给了赵晛,他又在这里骚里骚气开什么孔雀屏?
橙淮却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质问,笑吟吟回望着她,一双桃花眸勾着些缠绵缱绻的深情,若非是谢昭昭知道他的本性如何,恐怕要被他这般模样唬了去。
两人对视之间,赵晛皱起了眉。
不管他曾经娶谢昭昭是抱着何种目的,她如今已是他明媒正娶拜过祖祠的太子妃,橙淮此举何止是僭越,简直是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赵晛正要发作,橙淮却转过了身,一边笑着与他搭话,一边又捏着帕子擦了擦橙梓的嘴角:“殿下你瞧瞧,这一个两个都是如此不修边幅,若是让别人看见可怎么了得。”
他神色太过自然,便仿佛将谢昭昭当做了橙梓一样的亲妹妹,倒叫赵晛愣了愣,硬是将漫到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
赵晛本就不是个擅长冲突的人,他抿了抿唇:“无妨,大家都去了望舒湖赏月,这附近也没有旁的人。”
橙淮漫不经心地扫过赵晛紧绷的面皮。
他分明从中看到了不悦和愤怒,便如同谢昭昭说的那样,赵晛对她的确有占有欲。
可这占有欲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男人尊严被挑衅的嗔怒?
橙淮决定再试一试赵晛。
他走到烤槽旁,撩起衣袖:“橙梓烤肉的手法可是跟我学的,殿下你们还没吃过我亲手烤的肉串吧?”
橙淮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分割好牛羊肉,将大小均匀的肉块摆放在烤槽上,不多时便有焦香味飘了出来。
“这炭火不好,该用无烟无焰的桑炭烧烤才更有滋味。”
橙淮先递给了赵晛几签肉串,又笑吟吟拿了两串羊肉送到了谢昭昭面前:“阿昭,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昭昭蹙眉瞥了一眼烤羊肉,还未开口拒绝,便见面前横伸来一只手臂,却是赵晛将橙淮递过去的羊肉串夺到手里。
“阿昭不吃羊肉。”赵晛嗓音没什么起伏,拿着羊肉串便咬了下去,“味道是不错,就是太膻了些,看来是只未阉割的公羊。”
他一向在外人面前秉着温润君子的模样,连红着脸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此时语气却有些含沙射影之意,显然是对橙淮的行为很不满。
橙淮面上笑意一敛,这下彻底确定赵晛背叛了自己曾经的誓言。
赵晛明明向他保证过,一切以薛蔓治病为先,绝不会耽搁薛蔓的病情。
赵晛还说,此生必不负薛蔓。
等薛蔓治好了病,若是她想嫁给他,他便废除谢昭昭太子妃之位,将凤冠霞帔亲手捧到薛蔓面前。
而现在,赵晛却因为一签羊肉串与他阴阳怪气。
橙淮并未发作,只是嘴角含着冷笑望了一眼谢昭昭。
既然赵晛背弃承诺爱上了谢昭昭,他便要赵晛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那刺骨的寒意一闪而过,很快橙淮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插诨打科转移了话题:“阿昭,你和小妹是第一次来冬狩,恐怕还没见过望舒湖吧?不如让橙梓带你们过去逛一逛,那里夜景很美,说不准运气好还能撞见夜游的银狐呢。”
谢昭昭对银狐不感兴趣,她只想找机会溜去见赵瞿,但谢彰彰听见银狐二字便来了兴致,眼底满是渴望。
她迟疑了一瞬,正要将谢彰彰托付给橙梓,却听见赵晛道:“孤正要去望舒湖找父皇,不如你们同孤一起去?”
橙梓惊奇道:“陛下也在望舒湖?”
赵晛颔首:“父皇同吕昭仪在望舒湖对酒赏月。”
橙梓咂了咂嘴:“想不到吕昭仪竟是如此受宠,往年陛下都不曾去过望舒湖,怎么今年倒有了这般雅兴?”
赵晛自然也摸不清赵瞿的想法,只是见吕昭仪如此受宠,不免心中恍恍——赵瞿正值青年,若想传宗接代并非难事,恐怕再过几个月便能听到吕昭仪有孕的消息。
他如今能稳坐储君之位,完全是因为赵瞿仅有他一子。
倘若赵瞿有了更多的选择,即便有橙家在背后保驾护航,也难保皇位能顺利继承到他手中了。
赵晛并未将心思流露出来,他看向微微愣神的谢昭昭:“阿昭,你要去吗?”
“去。”谢昭昭垂眸,“我陪阿妹去望舒湖寻一寻银狐。”
第49章 四十九个女主无名的妒火(二更合一)……
如今已是初冬,罗浮山夜里的风漫着一层刺骨的湿冷。
橙淮推辞有约先行离开,谢昭昭几人分别回了各自的营帐增添衣物,她翻出鹅黄色锦缎兔毛披风,正要披在身上,肩后却倏而一沉,瞬间被浓郁的龙脑香包裹住。
是赵晛将他的绒氅披在了她身上。
“阿昭,你这披风穿了多少年?”赵晛望着她披风围领处一圈微微打卷的兔毛,嗓音含笑,“夜深露重,你的披风不保暖,先披着我的,等冬狩结束,我着人给你制一件银狐裘。”
谢昭昭笑了声:“看来殿下对狩场那只银狐亦是势在必得。”
赵晛一边垂首为她系上披风垂带,一边道:“听阿昭这意思,还有人也对那银狐势在必得了?”
谢昭昭:“橙梓也要给我做件狐裘。”
赵晛抬眸望向她时,正对上她嘴角若有若无的浅笑。
他微微一怔,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两三年前的谢昭昭。
谢昭昭从很小的时候就成了他的伴读,那时候她还不到他的肩头高,性格孤僻,身子又虚又弱,却是一言不合就喜欢与人打架。
但她在外人眼中张牙舞爪,到了他面前便会敛尽所有戾气,变得乖顺而柔软。
再长大些,谢昭昭便总喜欢对着他笑。
她生得好看,那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像是山野间奔跑跃动的麂
子,眸子明亮清透又充满勃勃生机。
如今想起来,谢昭昭似乎很久没对他这般笑过了。
是了,他这样伤害她,算计她,她又怎么会笑得出来呢?
若他是谢昭昭,恐怕要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赵晛不敢再看她,垂首轻握住了她的手:“阿昭,你再等一等我……”
等他像赵瞿那般权倾天下,等他还完了薛蔓的恩情,他必定十倍百倍对她好,再不叫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营帐到望舒湖并不算远,还未靠近便听到少年少女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漆黑的夜空布满灿灿星辰,植被茂密的林子里飞舞着细碎的流光,仔细一看才知是萤火虫在林间穿梭。
谢昭昭几人前后并排走在湖边,谢彰彰似是看什么都好奇,目接不暇地望着四周:“阿姐,这怎么还有人摆摊子?她们脸上为什么戴面具?手里好像还拿着兰草?”
橙梓知道谢昭昭也是第一次来,便开口替她解释:“冬狩说是狩猎,但在开猎前其实也是一场相看宴。那些摆摊的人不是普通商贩,而是提前部署好的官家货郎,专为宴上的贵人们提供兰草和面具。”
“越国民风开放,那些快要到了婚嫁年龄的男女们,便会趁着冬狩的机会寻觅良缘,不论男女只要看中了对方,都会送上一株兰草表明心意。若是接受心意,就会将那兰草别在腰间,以示情定有主。”
“至于那面具,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为了更好分辨男女们是否婚配。”橙梓指着那样式众多的动物面具,“只有那未婚的女子和男子们才会佩戴面具,不过这毕竟是相看宴,是以这些面具只能掩住半边脸。”
谢彰彰犹豫了一下:“我能去看看吗?”
谢昭昭还未应允,橙梓已是点了头:“当然可以,那边很热闹,要不然我陪你过去?”
说罢,她似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越俎代庖,连忙看向谢昭昭。
谢昭昭自是能看出来橙梓的不自在,从赵晛来了营帐后,橙梓便像是浑身有虫在爬,一分钟恨不得八百个小动作。
这不是喜欢一个人时表现出的踌躇不安,而是下意识想要远离的抵触。
——橙梓不想跟赵晛待在一起。
“去吧,别跑太远。”
谢昭昭没有拆穿橙梓的心思,点头应允下来,对橙梓叮嘱道:“麻烦你帮我照看妹妹。”
橙梓如获大赦,连连点头,拉着谢彰彰便转头离开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晛却是趁着空隙去买了一株兰草。
谢昭昭一抬头就看见怼到自己面前的兰草,她忍不住看向赵晛,神情不掩惊讶。
赵晛抿着唇,眉目低垂,似是有些羞涩:“阿昭,送你。”
他成婚前曾当众向她弹奏凤求凰求爱,只是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她,完全是为了薛蔓的身体才出此下策。
初时赵晛心里很别扭,许是觉得这样做对谢昭昭不公平,又时而觉得自己此举是背叛了薛蔓,直到谢昭昭真正嫁进东宫,他的心仍在摇摆不定。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谢昭昭心动,但事实便是这样,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还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想起她。
赵晛向来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感情,在此事上亦是如此。
他暗中挣扎过,更试图通过冷落她的方式控制自己的心,可惜越是克制便越是失控,当他意识到赵瞿或许对谢昭昭有意时,心口像是溢出了沸腾的熔浆,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烫。
赵晛第一反应竟是害怕。
他怕赵瞿抢走她,更怕她爱上赵瞿。
好在是虚惊一场,他还有机会和时间挽回这一切。
谢昭昭盯着赵晛沉默了一瞬,伸手接过了兰草,莞尔一笑:“殿下,咱们都成婚多日了,何须此物来定情?”
赵晛听闻此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失望的情绪,他当然知道这送兰草的举动有多么幼稚,但他方才就是忽然生出了想要送她兰草的冲动,像是想要弥补先前当众求爱的利用。
这次他是真情实意的表白。
他本以为谢昭昭会配合他的稚拙,收下兰草后别在腰间,她却只是收下了兰草,再没有一点其他的动作了。
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赵晛暗自在心里别扭了一会,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虽然谢昭昭没有将兰草别在腰间,但谢昭昭也没有扔掉兰草,而是一直将兰草紧紧握在手心里,像是捧着至宝,时不时便垂眸打量一眼手中的兰草。
两人沿河走了没多远便隐约听到了赵瞿说话的声音。
谢昭昭抬头看去,只见望舒湖畔旁,绿茵地上铺着大片的草席,左右用屏风围挡,前后站着两排身穿金甲的侍卫。
赵瞿坐在篝火前,正懒洋洋地撩起袖子在片生肉。
摆在盘中的牛肉色泽红润,纹理清晰,清癯修长的手指轻握玉柄银刀,随着刀刃的不断移动,一片片薄如纸纱的牛肉片从整块牛肉上飘落下来,整整齐齐地躺在白玉盘中。
篝火上夹着一个银质的网架,他随手将牛肉片摆放在架子上,滋啦一声冒起油脂,原本红润的肉片在高温下迅速变色,边缘微微卷曲。
这一幕似曾相识,谢昭昭隐隐记起长公主生辰宴上,赵瞿也曾亲自片肉,煎肉,然后温柔地赏赐给长公主食用。
但问题是上次他烤的是人肉。
恍然记起这画面的人,不止谢昭昭,还有坐在赵瞿身旁的吕昭仪。
不过短短几日,吕昭仪已是削痩了一圈,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肩背向下微微垮着,看起来活像是得了肺痨。
如今赵瞿每天都要召见她很多次。
在外人眼中这是足以嫉妒到眼红的独宠,而吕昭仪却清楚地明白,赵瞿是在折磨她。
偏偏他并未伤害她,只是将她带在身边,让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总也无法忘记那如噩梦般血腥残忍的一夜。
父亲对她期望极高,听闻她得宠便托人送信,命她趁热打铁,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尽快有孕。
她不敢将实情告诉父亲,原本还能将救命的希望寄托在谢昭昭身上,听闻谢昭昭离宫归了东宫,她险些哭瞎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听到脚步声,吕昭仪下意识抬首,恍惚间看清了谢昭昭的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伸手揉了揉眼,顿时来了精神。
她直勾勾看向谢昭昭,脸上仿佛写明了几个大字:救救我,救救我。
谢昭昭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赵瞿今日并非是单独与吕昭仪对酒赏月,左前侧还坐着深衣打扮的两人——那不是越国常见的服饰,看起来像是中原人的官服。
这本书是架空文,除了坐落于岭南的越国之外,中原还分布着三个国家的势力,分别是郑国,宋国和周国。
这三个国家实力旗鼓相当,虽然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彼此间都觊觎着他国的土地与资源,只待暗中寻觅打破平衡的契机。
前些日子周国的老皇帝突然驾崩了,因生前并未定下储君人选,周国朝堂就此陷入内乱,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皇位明争暗斗,便也给了郑国和宋国可乘之机。
只是即便郑国和宋国蠢蠢欲动,两国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不管谁先出兵攻打周国都可能引火烧身,平白让另一方坐收渔翁之利。
两国君主谁都不想吃亏,只按兵不动等着对方先出手。
这般僵持了数月,眼看着周国新帝的人选将要定下来,对方还没有动静,郑国君主不得不改变策略,将主意打到了越国身上。
越国向来不掺
和中原三个国家的明争暗斗,他们也曾想过吞并越国,但越国占了五岭天险的天然地形优势,与中原足足相隔了五座险峻雄伟的山脉,除非他们凿空五岭,否则三国兵马绝无可能踏入越国一步。
既然打不动,郑国君主便动了心思想要拉拢赵瞿。
倘若能与越国结为盟友,背后多了一分助力,便无需惧怕出兵攻打周国时被宋国偷袭。
想必这坐在席间的两人就是郑国派来的使者了。
谢昭昭敛住眸光,随着赵晛下跪行礼:“儿臣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瞿煎肉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黑漆漆的眼眸不偏不倚睨在谢昭昭身上。
不过一日未见,她的容貌便显得陌生了些,此时端正着俯身跪在地上行礼,露出颈后一小截白腻的肌肤。
这般恭恭敬敬的态度,着实让人寻不出一丝错处。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不知想起了什么,心底莫名升起烦躁的情绪,按在牛肉片上的夹子便用了几分力,压得油脂滋滋作响。
赵瞿垂下眸,将视线收了回来:“起来罢。”
两位郑国使者望向谢昭昭和赵晛,忙不迭夸赞道:“这位定是越国的太子殿下了,当真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有此贤明储君,乃万民之福也!”
既然夸了太子,便没有漏掉太子妃的道理,另一位使者紧接着补充道:“早就听闻太子妃有倾国倾城之貌,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与太子殿下恰似珠联璧合,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烤架上又是传来滋啦一声响。
肉片上的油脂滴在篝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瞬间蹿起一簇高高的火焰,吓得吕昭仪身子往后一退,险些跌倒在席间。
谢昭昭不由抬眸望了过去。
那跳跃的火光映在赵瞿脸上,勾勒出他无喜无怒的眉眼,低垂的睫羽投下小片斑驳的暗影,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看起来他还在生她的气。
不,应该说,他是在担心她恋爱脑发作被赵晛放血。
赵瞿对她的好,全是来源于痛觉转移。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可以理解他,别说赵瞿是一国天子,就算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不会有人愿意代替别人承受痛苦吧?
他不能杀了她以绝后患,更不能叫别人发现此事拿捏住他的把柄,还要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防着她受伤,单是想想便觉得苦不堪言。
谢昭昭轻握手中的兰草,随同赵晛落了座。
内侍很快将案几摆满膳食,如今十一月份正是吃蟹的好时节,碟中摆放着清蒸的大闸蟹和吃蟹的工具。
谢昭昭觉得吃蟹麻烦,再加上方才跟着橙梓已经吃了不少烤雉肉,便只意思着夹了两口凉拌菜。
赵晛似是看出了她不愿动手,伸手将衣袖卷上去几分,拿起剪刀剪下螃蟹的钳脚。待掀开蟹盖后,他从容不迫地舀出蟹盖中的蟹膏,再掰开螃蟹壳,拆下蟹肉。
他如此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将碟中的清蒸蟹全都处理干净,便把单独盛出来的蟹膏和蟹肉推到了谢昭昭面前。
“尝尝看,这和你平时吃到的清蒸蟹味道不一样。”赵晛一边净手,一边轻声对她道,“但不要贪多,此物寒凉,配着姜醋汁吃可以中和寒性。”
谢昭昭看着碟中的蟹肉一愣。
今日的赵晛很奇怪,又是怼橙淮,又是送兰草,又是剥螃蟹,不像是良心发现,倒像是被某种邪物附了体。
她不禁担心这螃蟹里是不是下了毒,正犹豫要不要给赵晛一个面子,装模作样吃上两口,便听见坐在对面的郑国使臣发出感叹:“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另一人赞同道:“所言极是,殿下与太子妃这般恩爱深情,实乃世间难得,令人心生向往。”
话音未落,两位郑国使臣的桌上就送来了一盘赵瞿亲手炙烤的牛肉片。
赵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二位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可招待的,不如尝尝朕的手艺。”
郑国使臣笑吟吟应下,一低头却对上那烤得焦糊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黑片片。
“……?”
这是烤牛肉片?这明明是切成片的黑炭块吧?
越国天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他们的示好太不明显,还是哪里做的不好引得他误会了?
郑国使臣面面相觑,忙不迭道:“多些越王好意,吾等禀郑国天子之命,前来与贵国商议援兵之事,不敢耽搁正事……”
话未说完,便被赵瞿打断:“你们为什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他话语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寒意,郑国使者本是求和而来,略一沉吟,只能硬着头皮夹起了焦黑的不明物体:“越王说笑,这是您亲手煎烤的牛肉,吾等怎么会不喜欢。”
浓郁的焦糊味在齿间漫开,那味道尖锐而苦涩,咀嚼过程中掉下来的黑碎渣呛得两位使臣咳个不停,好不容易将刮喉咙的碳片咽了下去,又听见赵瞿淡淡问:“好吃吗?”
谢昭昭已是第三次听见赵瞿问出这句话了。
语气熟悉到让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果然在郑国使臣答了一句“好吃”后,赵瞿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那你们全吃了。”
“……”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郑国使臣互相对视了一眼。
若是吃完了这些焦黑的东西,他们往后恐怕要永久性失声。
对于越国天子的昏聩暴虐,两人早有耳闻,但听说归听说,如今见赵瞿这般咄咄逼人,不由生出悲愤决绝之情。
他们此行前来代表的是郑国君主,他们主动示好,赵瞿不但视而不见,竟还用这样的法子羞辱他们,摆明了是不将郑国君主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正要起身愤言,谢昭昭却先一步站起来,她走到赵瞿面前跪下:“儿臣不敢叨扰陛下与两位使臣商议国事,可否请吕昭仪随同儿臣四处走走?”
她这话说得突兀,赵瞿盯着她看了一会,似是想辨别她要做什么,但谢昭昭并未等他开口应允,已是起身走向了他身侧的吕昭仪。
离得近了,赵瞿嗅见她身上的龙脑香,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披着赵晛的绒氅。
谢昭昭身上从不熏香,向来只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有些微涩,但并不不浓烈,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而此时,她浑身上下裹满了赵晛的气息。
赵瞿心里绷了几日的弦似是弓张到了极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幽乌的眼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等那无名的妒火发作出来,下一瞬,赵瞿面前的案几上忽然多出了一株兰草。
谢昭昭动作极快,借着衣袖挥摆的弧度将兰草甩了出去,同时亲昵地挽住了吕昭仪:“听说银狐是夜行动物,咱们沿着望舒湖走一走,说不准走到头就能见到银狐了!”
吕昭仪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谢昭昭扯走了,只留下赵瞿对着案几上的兰草怔神。
谢昭昭给他留下了……一株兰草?
她为什么会送他兰草,难道她不清楚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吗?
谢昭昭是第一次来冬狩,她恐怕不清楚相看宴的规矩。
可若是不清楚,她手里的兰草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了,既然谢昭昭在此时留下兰草,她定是明白送兰草的含义。
赵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抄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垂着,正要离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乜向郑国使臣。
他一改方才的冷淡态度,用着难得和煦的语气:“太子,你来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第50章 五十个女主谢昭昭亲他(二更合一)……
望舒湖很长,湖泊的形状似是弯弯的月牙尖,粼粼波光的湖面上倒映着两条纤细的身影。
谢昭昭和吕昭仪漫无目的沿着湖边向前走着,脚下草丛里时不时响起蛐蛐的叫声,伴着林间少女们追逐嬉笑的声音,本是热闹极了,两人却各怀心思,仿佛与世隔绝。
谢昭昭在想赵瞿有没有看到兰草。
虽然她不知道那两位郑国使臣怎么得罪了赵瞿,但依着赵瞿肆意妄为的顽劣性子,今日那郑国使臣若不将那一盘子烤焦的牛肉片吃干净,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罗浮山。
赵瞿行事向来不顾后果,便如他不惧得罪土人和北人,更不
怕斩杀使臣会引得郑国君主震怒。
岭南占了五岭天险的地形优势,或许可以抵挡中原三个国家的正面强攻,可这不代表赵瞿惹怒了郑国君主后,郑国君主便会如此善罢甘休。
明的不行,他可以玩阴的。
倘若赵瞿与之结仇,郑国君主大可以跟橙家联手搞他,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赵瞿脾气臭,但她觉得有时候他还挺好哄的。
只要让他感受到自己被重视,他的怒气转眼就会冰消瓦解。
谢昭昭不想让赵瞿树敌太多,当时那场面她也不便插嘴,便只能尝试着用这笨拙的法子转移赵瞿的注意力。
她垂眸沉思着,忽而听闻身侧并肩而行的吕昭仪轻声道:“太子妃,陛下很爱你。”
谢昭昭:“……?”
她诧异地看向吕昭仪,似是有些不理解吕昭仪怎么能说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虽然在外人看来,赵瞿曾几次三番在众目睽睽下为她撑腰做主保护她,但怎么也不至于就扯到了爱不爱的高度吧?
“你那日愿意救我,是因为我父亲对吗?”吕昭仪自顾自说着,“倘若我死在陛下手里,必会惹得我父亲与之反目,到那时陛下腹背受敌,性命恐怕是岌岌可危。”
此话言外之意便是谢昭昭也爱赵瞿。
谢昭昭不是喜欢跟人解释的性子,此时却忍不住分辨:“我救你是为了我阿爹。”
赵瞿将她阿爹高高托举起,一下从名不见经传的谏官升官成了位列三公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地位仅次于两位统领土人和北人的丞相,以及掌控越国军事事务的太尉。
她阿爹没有背景和根基,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将他提拔上来的赵瞿。假如赵瞿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跟着倒霉的就是她阿爹。
若非是为此,谢昭昭怎会绞尽脑汁想要护下赵瞿。
吕昭仪闻言愣了一下,抿了抿唇:“仅是如此,太子妃没有分毫的私心吗?”
谢昭昭几乎毫不犹豫道:“你既然喊我太子妃,便该清楚我的身份。”
什么私心不私心,这些又有多重要?
她只知道,如今赵瞿跟她紧紧绑着,他不会轻举妄动伤害她,她跟他便是盟友。
既是盟友,她帮赵瞿就是在帮自己。
见她语气斩钉截铁,吕昭仪却是垂眸笑了笑:“太子妃倒是想得清楚,也难怪陛下会喜欢你。”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吕昭仪就是整日活在虚幻里,没有及时看清楚眼前的局势,这才会让自己身陷囹吾,举步维艰。
她先前只以为他如表面那般昏聩无能,这几日接触下来,她方知赵瞿并非善类,更不单单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不然怎能稳坐皇位二十余载。
君心难测,圣意难揣,是她将赵瞿想得太简单了。
“还请吕昭仪谨言慎行。”谢昭昭睨了吕昭仪一眼,“陛下与我之间清清白白,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吕昭仪脚步一停,倏而将两手抬至额前,对着谢昭昭便跪了下去。
谢昭昭蹙了蹙眉,听见吕昭仪略显哽咽的嗓音:“太子妃或许不知,陛下决定的事情从未有人能改变,他向来是说一不二,此次陛下却能为了太子妃改变心意,饶过我一条性命,我想如今能救我的人只有你了。”
谢昭昭垂眸望着她颤抖的肩背:“我还要如何救你?你现在不是好端端活着。”
“自太子妃离宫后,陛下便坐立不安,心绪难宁。他不快活便要来回折磨我,不分昼夜随时召我去立政殿侍奉,我每日过得提心吊胆,又惊又怕,只觉得活着了无生趣。”
吕昭仪眼底含泪,字字恳切:“先前是我愚昧无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给陛下下药,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求太子妃救人救到底,助我脱离苦海。”
望舒湖边有不少人,谢昭昭见有人张望过来,皱着眉扶起吕昭仪:“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出宫去尼姑庵修行,又或是诈死隐居山林也好,只要不再让我见到陛下。”吕昭仪涕流满面,眼中满是哀求,“我会永远念着太子妃救命的恩情……”
她一手紧握着谢昭昭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谢昭昭沉默片刻,问道:“你不后悔?”
吕昭仪拼命点头。
谢昭昭:“好,我试试。”
吕昭仪总算破涕为笑,她知道只要谢昭昭愿意救她,她便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还未来得及高兴,眸光却无意间扫到林中立着的颀长身影。
虽然赵瞿换了身衣袍,吕昭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吕昭仪被吓得浑身僵硬,转念一想便了然赵瞿并非是为她而来,她松开攥紧谢昭昭手臂的手:“太子妃,我该走了。”
说罢,她快步向前走了几米远,又倏而顿住脚,似是挣扎了一瞬,提着裙踞到货郎处买来了两只狐狸面具,转头塞到了谢昭昭手里:“太子妃,此处人多眼杂,你要小心。”
直到吕昭仪疾步狂奔出了老远,谢昭昭还有些摸不到头脑。
她看了一眼手中只有半面的白色狐狸面具,抬手拿着面具往脸上比划了两下,刚好可以掩住她左半张脸,右脸则只露出一只眼和半张鼻唇。
但吕昭仪为什么要买两个?
谢昭昭正把玩着手中的狐狸面具,面前倏而覆下一道暗影。
她下意识抬首望去,眼前横出一只清癯苍白的手掌。
赵瞿骨节明晰的手指间紧攥着一株兰草,似是捏得有些久了,兰草微微打蔫垂下。
他单刀直入质问道:“谢昭昭,你什么意思?”
谢昭昭愣愣地看着他。
她留下兰草本意是想安抚他的情绪,借着兰草告诉他,他对于她和赵晛之间有些误会。
赵瞿竟然丢下郑国使臣,直接追了过来吗?
见她沉默不语,赵瞿又冷声道:“你知不知道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
谢昭昭张了张嘴,正想与他解释清楚这两日的误会,刚从齿间吐出一个“我”字,抬眸却是扫到了行走在望舒湖对岸的橙梓和谢彰彰,她们迎面走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她心脏骤停了一瞬,忙不迭踮起脚,捏着手中另一张面具戴在了赵瞿脸上。
谢昭昭怕阿妹认出自己,躲又来不及躲,想走又怕惹恼了身旁这个坏脾气的越国天子,只好咬牙将心一横,抬臂便撞进了赵瞿的怀里。
她这戴面具和拥抱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直到谢昭昭将脸埋在了他胸口,双臂紧紧环扣在他腰后,赵瞿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脏比大脑更早反应过来,砰砰砰乱跳着,像是要跃出胸腔,血液似乎沸腾起来,燃烧起来,身体也随之灼热滚烫。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便如同那天在立政殿药浴时的感受类似,每一寸皮肤都泛着酥酥麻麻的灼意,无法言喻的刺激感仿佛一道雷电在脑海中炸开,化作一阵阵无法遏制的颤栗。
他下意识感觉到危险,却并不抵触,甚至沉溺其中。
“谢昭昭,你干什么?”
赵瞿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嗓音有多奇怪。
嘶哑,低沉,微微轻颤,每个音节都像是裹着粗粝的茧。
“我知道。”
少女压低的嗓音从肩下隐隐传来。
赵瞿怔了怔,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
赵瞿:“……”
他喉结滚了滚,吐出的气息浑重了些,莫名觉得燥热,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僵着,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昭昭知道送兰草的含义,那她为何要将兰草送给他?
她不是痴心不改,一心一意喜欢着赵晛吗?
难道她改变心意了?
赵瞿越想心脏跳动得越快,甚至连谢昭昭都隔着胸腔听清了他的心跳。
她疑惑地仰起头,却见赵瞿颈后渗出一层涔涔薄汗。
赵瞿是个不易出汗的特殊体质,至
少谢昭昭与他接触了这么久,从未见他身上有过一丝汗意。
哪怕是上次他中了助情香发烧起热时,她将厚褥子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裹起来,他依旧只发热不出汗。
如今赵瞿怎么却热出了汗?
难道他方才是跑过来找她的?
是了,谢昭昭与吕昭仪离宴后,她们便一路沿着望舒湖向前走着。赵瞿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还换了身衣袍,显然是在她离开后便一刻不停追了过来。
他似乎很急迫找到她。
谢昭昭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吕昭仪方才说的话——太子妃,陛下很爱你。
但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冒出来,她便惊愕地压了下去。
谢昭昭忍不住憋到脸红。
疯了,她真是自恋得疯了!
望舒湖这边相拥的两人各怀心思,对岸的橙梓和谢彰彰却毫无所知。
橙梓给谢彰彰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谢彰彰腰间挂着一只老虎面具,手里握着一把兰草,正笑吟吟与橙梓说话。
“我都不知道原来越国贵族这样奔放,那深林里好多人在亲热,什么相看宴,明明是初识怎么就搂抱在了一起,真羞人……”
说着,谢彰彰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视线四处张望了一圈,目光定在了河岸对面一高一矮紧紧搂抱的两道身影上:“橙姐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我阿姐?”
橙梓闻言抬眸望去。
望舒湖的形状形似月牙尖,她们此刻便位于月牙尖尖不远的位置,是以河岸两侧相距的间隙并不算太远,约莫就是十几步的距离。
湖畔虽然燃着篝火,但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清楚人的容貌,橙梓循着谢彰彰的视线看过去,迎着火光影影绰绰瞧见了两人拥抱的背影。
便如谢彰彰所说的那样,那女子的身形背影很像谢昭昭。
橙梓无法确定那女子是不是谢昭昭,不过橙梓却眼尖的认出,女子抱住的人不是赵晛。
赵晛没有那么高。
如果不是赵晛,那会是谁呢?
橙梓倏而记起了皇宫里近几日盛传的谣言,她心里咯噔一下,再不敢继续想下去,连忙抬手捂着了谢彰彰探究的目光:“你这小孩,怎么盯着别人不放?非礼勿视懂不懂?”
谢彰彰迟疑道:“可那人好像我阿姐,要不我过去看看……”
两人的嗓音不高,但谢昭昭却隐约听见了对话的内容。
她脑子里旖旎暧昧的想法霎时间消散了干净,只剩下即将被小妹撞破的忐忑不安。
不行,不行,她得想办法阻止谢彰彰的好奇心。
谢昭昭想起自家阿妹脸皮薄,咬了咬牙,踮起脚便仰着脖子,将嘴唇虚虚贴到了赵瞿的唇畔上。
赵瞿一下僵住了。
他定定站着,任由谢昭昭作出轻薄的举动。
她亲他,她亲他,谢昭昭亲他……
赵瞿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这几个字,他僵硬地垂首,微微歪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谢昭昭脸颊漫着不自然的红晕,纤长的睫毛似是蝴蝶的羽翼轻颤着,她好像没什么经验,便笨拙地吻在他的唇角,压得十分用力,却连位置都寻错了地方。
两人亲吻的动作落在橙梓眼中,她双目瞪得圆溜溜,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忙不迭扯住了试图向前走的谢彰彰:“看什么看,你阿姐跟着太子殿下去见陛下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橙梓拉着谢彰彰往前走,不知是在说服谢彰彰,还是在说服自己:“而且你没看到湖对岸的两人戴着面具吗?戴面具的男女都是未婚的少年,自然不会是你阿姐了。”
谢彰彰一边被拽着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回头望一望那对岸的两道身影,但见两人搂抱在一处亲吻,她唇瓣一抿,下意识伸手捂住了眼,再不好意思继续回头看了。
直到两人脚步声渐远,谢昭昭才舒了口气,将紧扣在赵瞿身后的手臂缓缓松开,垂首向后撤了一步。
但下一瞬,赵瞿便抬手抵在了她腰后,另一手扼着她的后颈,迫使她重新仰起头看向他。
赵瞿盯着她看了半秒,不紧不慢地俯首贴近了她的耳畔,嘴角漫开凉飕飕的笑意:“谢昭昭,你最好跟朕解释清楚。”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很轻,附在耳畔像是情人低语,但轻吐出的每个字音都极有分量,令她忍不住心头一颤。
赵瞿与她靠得实在太近,温热的吐息裹着一丝淡淡酒意擦过她耳垂,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谢昭昭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她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解释自己这僭越的行为,虽然她错位亲在了他的唇角,却并未完全贴敷在他唇上,但这也不是她随意轻薄赵瞿的理由。
她下意识向他认错:“对不起,我不……”
赵瞿打断她:“朕不想听你道歉。”
言外之意,他还是要听她解释。
谢昭昭一阵沉默。
他攥在她后颈上的指节没有用力,只虚虚拢着,便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她垂眸轻声道:“我并非有意要轻薄陛下,方才我阿妹和橙良娣在望舒湖对岸,我怕她们看见我们,便想先躲一躲,但陛下在这里,我若是不与陛下说清楚,陛下恐怕不会让我离开。”
“我看林子里有许多未婚的男女追逐搂抱,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将面具戴在陛下脸上,学着旁人的样子想要将她们糊弄过去。”
谢昭昭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至于我轻薄陛下这件事……陛下或许听到我阿妹方才在隔岸所言,她似乎认出了我,想要寻过来辨认清楚。我知道我阿妹脸皮薄,最见不得旁人亲热,往日路过街头的青楼楚馆都要捂着眼睛才能走过去,我想着再装得过火一些,她看了害羞便不会再继续探究下去。”
天地良心,谢昭昭对赵瞿说得每个字都是实话,不掺一丝假。
她想着,既然她能听到谢彰彰和橙梓在对岸的说话声,赵瞿必定也能听到。
与其胡编乱造的扯谎惹他恼火,还不如坦白从宽,争取从宽处理。
反正她的痛觉都转移到了赵瞿身上,他总不能一气之下杀了她。
谢昭昭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她甚至强忍着羞臊,缓缓抬眸与他对视。
赵瞿便如此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他嗓音骤然压低:“为何要躲?朕与你不能站在一起吗?”
“能是能。”谢昭昭轻抿唇角,“宫里不是将咱们的关系传的乱七八糟的,我怕橙梓和阿妹看到了胡思乱想。”
而且最重要的是,谢昭昭在看到对岸迎面走来的两人时,下意识慌乱了一瞬,脑子里满是压不住的心虚和焦躁。
此刻想来,便如赵瞿所言那般,她其实不躲不避又能如何?
他们两人好端端站在那里,不过是在说话而已。
但彼时那一秒,她就是觉得心慌意乱。
仿佛宫中的传闻并非虚言。
仿佛她跟赵瞿之间真的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些都是借口。”
谢昭昭本就心虚,如今听到赵瞿忽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更是浑身血液倒逆,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快,像是被人不依不饶揭穿后的恼羞成怒。
但很快谢昭昭又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她打量着赵瞿的神情,不知道他到底想听怎样的答案。
她开始尝试着在赵瞿身上寻找正确答案,先是盯了他一会,在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时,她迟疑了一瞬:“抱歉,其实我喝了点酒,当时头脑不太清楚。”
话音落下,赵瞿便俯身压了下来。
他掐在她后颈的手掌微微用了两分力,不似谢昭昭亲吻他唇畔时的笨拙,他撬开她唇齿的动作带着十足的侵略性,舌尖抵在她齿关碾磨时,她隐约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
赵瞿从来不是吃亏的人。
他像是要将她方才的
轻薄十倍百倍奉还,两人面上的面具被撞得偏离原本的轨道,松松垮垮悬在脸侧。
谢昭昭被亲懵了。
直到赵瞿放开她,她仍然在愣愣发呆。
他抬指抹干净薄唇上的浅色津液:“撒谎,你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