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心脏处,完好如初,仿佛此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种错觉。
不过她确实真真切切地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不知个中缘由,但这是好事。
可为何她会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亦或者是人?
她晃了晃脑袋,令自己清醒一些,看着眼前星泽和星烨打斗的场景,她猛然想起就是星烨杀了她。
一想到此,她的眼神变得坚毅又狠辣。
星泽的招式里,招招透着杀意,星烨忙于闪躲,早就疲惫不堪,他不想再和这个已经疯了的大哥周旋下去,凝聚全身之力,猛然一击,逼退星泽的剑招后,皱眉道:“我懒得再和你打下去了,父王那儿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他话毕,转身就想离开。
可刚一转身,他猛然感到胸前一凉,一只纤长的手穿透了他整个胸膛,他微微低头,只见他的心脏已经被掏了出来,正被捏在那只洁白又沾满了血的手里。
那手霎是好看,唯一不好的是,偏偏捏着他的心脏。
“疼吗?”娇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那声音熟悉得令他毛骨悚然。
他缓缓侧头,正巧看见一张美艳的脸就在他的肩头上。
美人笑得风情万种,若有若无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处,旁人单看这张脸的神情,定会以为美人是在做风月之事,怎会想到她在杀人。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占据了星泽的全部感知,他痛得张不开口,也无法回应那美人的话,只能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挣扎与惊恐,以及难以置信的神色。
“瞧你,都说不出话了,连疼不疼都不知道了。”燕宁语笑晏晏,把玩着手里这颗还热乎着的心脏,“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脏吧,是不是特别有意思?趁你还没死透,我让你看个更有意思的。”
星烨整个人已经痛得麻木了,唇角不断地溢出鲜血,紧接着,他就瞧见了自己的心脏被燕宁无情地捏碎,犹如一团腐败的烂肉,然后被她随意地扔在地上。
“呀,失误了,本来是想一点点捏的,可惜太用力了。”燕宁遗憾的声音在星烨耳畔响起,但他已经听不到了,只剩一双无法闭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临死的恐惧神情完好地留了下来。
燕宁缓缓抽回穿透他胸膛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将其推倒于地,唇角轻轻吐出:“真脏!”
她染过血的手上立刻燃起一束青焰,轻巧一抛,青色火焰便准确地跃至星烨的身上,瞬间燃起更加熊熊的烈焰。
转瞬间,星烨的身躯便化为了灰烬。
“宁宁,你你没事?”星烨讶异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在燕宁方才冲上去掏了星烨心脏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怔住了。
此刻,这才回过神来。
星泽的声音顿时让燕宁从残忍又
冷酷的状态切回到了正常状态,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刹那间,她忽然不敢回头看星泽。
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杀了星泽的弟弟。
但下一刻,她却被星泽紧紧从背后抱入怀中,他颤着声喃喃道:“太好了,你没事,没事就好。”
“星泽,你你不怪我吗?”燕宁忍不住问道。
星泽摇头道:“不怪,即便你不杀他,我也会替你杀了他。”
在活过来的那一刻,燕宁就看到了为她拼命的星泽,这一刻,他的话更让她确信星泽会为了她做下这一切。
“星泽,谢谢。”她低声回道。
星泽在听到她轻声回应自己时,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念头,急忙放开了她,神色慌张地道:“抱歉,我冒犯了你。”
“无碍。”燕宁轻轻摇头,想起司空砚初还躺在无妄山山顶那儿,焦急道:“不行,我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我要去找阿琰。”
言罢,她正要离开,却听星泽道:“他已经被神族太子救走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在碧天海了。”
燕宁转身看向星泽,“那他还好吗?他的身体状态看起来很差,但他回了碧天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自言自语着,神情忽然间变得有些恍惚,担心、焦虑,害怕,在星泽面前袒露无疑。
星泽温声劝慰她:“别担心,他当时只是昏迷过去了,不会有事的,回了碧天海,神族的人自然会尽力救他。”
“可可我们已经成了婚,他受伤那么严重,我怎么可以不在他身边。”燕宁六神无主地摇头,“不行,我要去碧天海看他。”
一想到司空砚初满身血污地向她爬过来的画面,她便心痛如绞,恨不得能立刻飞到他身边。
就在燕宁正要和星泽道别时,却从上空听到了远舟和明昊喊她的声音。
“王上!王上!终于找到您了。”远舟一见到燕宁在下面,便飞了下来。
明昊也紧跟他的身后,落在了地面上。
“你们怎么来了?”燕宁抬眸问道。
“我们原本是照神君吩咐,按兵不动,等他去救您的消息,可半个时辰前”远舟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而他的眼里明显有悲痛之色。
燕宁立马察觉到不对劲,质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向沉稳的远舟却忽然间说不出话来,明昊看不下去了,只好直白道:“是茵茵出事了!”
“什么?”燕宁一听到是茵茵,瞬间想到了她刚才苏醒时的感觉,可又觉得有些荒谬。
“她死了,临死前,她说她曾给了您一张换命符,当您生命垂危,她便能以命换命。”远舟沉痛解释道。
“所以,我们便出来寻您了。”明昊忍痛开口,忽而想起一件事,又道:“对了,方才经过无妄山,我们看到了魔君好像带着一个巨大的怪物往幽都山方向回去。”
在听到茵茵死了,燕宁就再也听不进去后面的任何一句话,她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总觉得她在听一个并不好笑的谎言。
星泽看出了她现在根本不愿意相信远舟和明昊所说的话,他轻声道:“宁宁,回幽兰州吧。”
“王上。”远舟小心翼翼地唤燕宁,他也在此刻感觉到了燕宁的状态。
燕宁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头,脸上一片煞白,沙哑道:“我们回去。”
第197章 以命换命那么胆小的人居然愿意为了她……
言罢,她又看向星泽道:“不如你跟我们走吧,你已经公然背叛了你父王,他又岂会容得下你?”
星泽拒绝了她的好意,“不,我得回幽都山,放心吧,星烨不在了,星珞又”他看向因为受到刺激而变得有些疯癫的三弟,轻叹了口气,“父王只剩我这个还算健全的儿子,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况且,他得回去阻止他的父王利用魔兽祸害苍生。
“好,那我先回幽兰州了。”燕宁与星泽道别后,便同远舟他们离开了此处。
*
幽兰州。
燕宁一赶回王宫,便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茵茵,一路上,她都努力保持冷静,因为她完全不相信茵茵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
远舟和明昊心情复杂地跟在她的后头,他们知道燕宁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茵茵呢,茵茵在哪儿?”燕宁一见到仲天,便晃着他的胳膊问道。
“远舟他们没和您说吗?茵茵已经”仲天难掩痛色道。
“闭嘴!不可能,我要亲眼见到她。”燕宁生气地松开仲天,跌跌撞撞地往茵茵的住处跑。
她在路上不论遇到谁,都要拉着对方问一番茵茵,不停地在确认,又不停地在质疑这个事,如此反复,直到她闯进了茵茵住的院子。
绿意盎然的院中,各式各样的草药遍布其间,宛若一座生机勃勃的百草园,这是燕宁特意为她精心打造的,皆因茵茵喜欢这些。
一推开院门,扑面而来的便是好闻的草药香,可偏偏她闻不到茵茵的气息。
她每向前走一步,心底便沉下一分。
她甚至不敢喊茵茵的名字,生怕真的无人回应。
募地,茵茵的房间传来了一丝动静,燕宁眼里开始一点点升起期待,屏住呼吸地看着从里面被推开的房门。
直到房门被完全打开,而她见到的是卿兰。
“王上,您回来了!”卿兰的面庞透出一丝疲惫之色,然而在瞥见燕宁的那刻,眸中不禁掠过几许温柔的笑意。
可燕宁见到是卿兰后,心里的期待却落了空,浓重的失望笼罩了她,她张了张嘴,声音艰涩道:“茵茵呢?她真的真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喉咙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余下的字句再也无法溢出。
卿兰无奈地点了点头,哀叹道:“茵茵她灰飞烟灭了,尸骨无存。”
闻言,燕宁楞在了当场,反复低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卿兰缓缓走到燕宁面前,将一张皱皱巴巴的黄色符纸放到燕宁的手中,“这是茵茵走之前紧紧捏在手里的,王上,应该清楚这是什么吧。”
燕宁知道,这是换命符。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婚礼当日一早的画面,急忙从衣襟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紫色荷包,双手微微颤抖着将它轻轻解开,只见荷包内静静地躺着一张与之一模一样的符纸。
两张符放在一起,她又怎会不明白茵茵为何而死,自己又为何而复生。
迟来的哀痛猛然袭击了燕宁,她茫然地盯着两张换命符出神,而此刻再也说不出“不可能”“她不信”这种话了。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却偏偏不肯信。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她再也见不到那只会喊她主人的小猫了,那个一直陪伴她漫长岁月的茵茵就那么没了。
“王上,茵茵去世前,一直喊着您,她说自己庆幸可以用她的命换您一命,我们这才知道她偷偷用了换命符,也知道您定是出事了。”卿兰红着眼睛低声道。
“她她临走前一定很疼吧,她最胆小,也最怕疼了,怎么会想到做这种事?”燕宁将两张符捏得紧紧的,眼泪啪嗒啪嗒
地往下落,沉声道:“到底是谁给她的换命符?她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换命符乃是符咒里面承载功力最大的一种,寻常不会轻易去做,连燕宁也没有做过这种符咒。
况且这种符的功效是以命换命,谁会轻易把自己的命换出去给人。
卿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不知道,我们问过她,她却怎么也不肯说,直到最后消失。”
过了半晌,燕宁轻声开口:“卿兰,你先出去,好吗?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卿兰不安地看向燕宁,但见她神色已然平静下来,便稍稍放心地出了院子。
卿兰离开后,燕宁便独自进了茵茵的房间。
她坐在茵茵的床榻上,想象着茵茵在时的景象,脑海里一遍一遍翻滚茵茵和她一起经历的一切。
那么胆小的人居然愿意为了她以命换命。
燕宁神色恍惚中,似乎看到了茵茵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是那么娇俏可爱,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主人,主人,我今天又做了一枚新的丹药!”
“主人,他们都不肯帮我试药,你得给我做主。”
“主人,茵茵最喜欢主人了!”
燕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幻象,生怕她会消失,可幻象终归是幻象,不是真的。
这一刻,燕宁彻底崩溃地哭了,她双手捂住脸颊,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哭到最后,她便哭累了,躺在茵茵的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茵茵并未离世,她们仍旧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她们会一起笑,一起闹,从未分别。
可就在燕宁觉得很幸福时,梦境忽然坍塌了,陷入一片黑暗,站在黑暗里的茵茵看向燕宁的眼神饱含庆幸和眷恋。
她笑着开口道:“真好,这一次,是我救了主人。”
第198章 告别“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亲妹妹……
她这般说着,身影开始有淡去的痕迹,似是要离燕宁而去。
燕宁手足无措地上前抱住她,啜泣道:“别走,茵茵,别走,求你,别走。”
“主人,想来我们缘分就到此了,你别难过。”茵茵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
“什么就到此了?我不许你走,也不许你离开我。”燕宁哽咽不已,“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给你换命符?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茵茵微微摇头:“换命符的事,我不能说。”
随即,她轻声道:“但主人,我知道你的秘密,神君和你说的那些,我恰好都听到了。”
燕宁的哭声顿时止住,“所以这就是你要用换命符的原因。”
茵茵轻轻点头,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主人救我,护着我,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可我想要你一直安好,这次能救你,我很高兴,所以你不要伤心。”
“茵茵。”燕宁抽噎着低声呼唤了她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傻?拿自己的命去换我的命,不值得,说不定都不需要你做什么,我这次也能活下来。”
茵茵松开燕宁,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晶莹泪珠,“可是主人,我愿意,而且谁都不能保证事情一定会有转机,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她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充满了力量。
“茵茵,我”燕宁伸手捉住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激动至极,她抽泣着拼命摇头。
可她不愿意,她真的不愿意茵茵为她牺牲生命。
“好了,我那个冷静又强大的主人哪里去了,怎么哭哭啼啼的。”茵茵无奈地叹息。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什么妖兽,而是”燕宁的话语未落,便被茵茵轻声打断,她微微扬起嘴角,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亲妹妹一般对待。”
燕宁的眼睛红了一整圈,抿唇不语,却连忙点了点头。
“那最后一次了,我不叫主人了,叫你一声姐姐,好吗?”
“好。”
听到回应后,茵茵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明媚的月牙。
“姐姐,我要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过就算你不会照顾自己,有神君在,我倒也是放心的,神君爱你疼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很高兴你能遇到那样待你好的夫君。”
这些话刚落下,茵茵的身体便开始变得越来越淡,从脚开始消失,直到最后的脑袋。
在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燕宁听到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忘了我吧。”
自始至终,她都是笑着的。
燕宁无力地驻足原地,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直至彻底消逝,但心底已经渐渐明白自己不能一直沉溺于此。
瞬间,燕宁的双眸骤然睁开,映入眼帘的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孤零零的她独卧于柔软的床榻之上。
慢慢地,她起身坐正,心里感到空落落的,缺失了一大片。
“茵茵,你是特意入梦来和我告别的,是吗?”燕宁低声说道,但并没有人回应她。
过了一会儿,燕宁缓缓从床榻上起身,径自走到门前,轻推而开。
一打开门,便撞上了五双或担忧或焦虑的眼睛挤在一处看她,头挨着头,像连在一块儿。
“你们做什么呢?”燕宁瞧着这幅诡异画面皱眉道。
“姐姐,你都进去一天一夜了,我们担心你。”何幸冲进燕宁的怀抱里,将她紧紧抱住。
卿兰也赶紧出声道:“是啊,王上,起初,我们不敢打扰,但见您进去那么久,也是生怕您”
“怕我想不开?”燕宁面无表情地道。
“那怎么可能?王上是什么样的,我们还不清楚吗?再怎么伤心难过,也绝对保持自己的理智。”仲天挑眉笑道,努力化解尴尬的气氛,“我们就是在外侯着,来看看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好叫我们。”
燕宁的目光掠过卿兰、仲天、远舟、明昊,最后再落在死死抱着她不撒手的何幸,她心里的那块阴霾忽然散了许多,她微微弯唇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放心,我只是在里面睡了一觉,我的命比之以往更要珍贵,毕竟那可是茵茵拿命换来的,我自是会小心呵护。”
闻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姐姐,虽然茵茵姐姐不在了,但是还有我们呢,你别怕,我们一直都在。”何幸安慰燕宁道。
燕宁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又长高了许多的少年的头。
她想,她会试着放下的,但绝不可能忘了茵茵。
*
碧天海。
司空砚初醒来时,臻妃和司空昱衡正守在他的床边,他的母妃头一回为了他哭了。
臻妃一见到他坐起来,便想过去抱他,却被他避开了。
母子间的疏离,显而易见。
臻妃落了空的手只好收回来,她一时有几分局促,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司空砚初无视了她的尴尬,只是冷着一张苍白的脸。
司空昱衡及时出声道:“砚初,你可算是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他从无妄山将重伤的司空砚初带回来后,用了好些天材地宝,这才堪堪将他治好。
“我怎么在这里?阿宁呢?”司空砚初微蹙双眉道。
“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放心吧,我打听过了,她没事,就在幽兰州。”司空昱衡解释后,忽然沉声道:“但是我们神族恐怕要和魔族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听到燕宁没事,司空砚初稍稍放心了些,他颔首道:“嗯,魔兽出世,我亲眼所见,的确会是一场硬仗。”
臻妃见司空砚初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是一味在和司空昱衡谈事,便匆匆离开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
司空昱衡长叹了一口气道:“她这两天一直守在你身边,想来也是极为担忧你的。”
司空砚初默然无言,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臻妃渐行渐远的背影,双手不由自主地揪着床榻上的被褥。
兄弟俩谈了一会儿如今的形势后,司空昱衡忽地郑重道:“砚初,为兄求你一件事。”
“兄长但说无妨。”
“为兄求你,此事莫要再管,那么多年,你已经为神族付出了太多,如今你又身体虚弱,万不能再上战场了,而我身为神族太子,此次理应要身先士卒。”司空昱衡坚定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他知道,若是不说,他的好弟弟定会不顾自己身体上战场。
第199章 坦言承认他不再喊父君,而是天帝。……
司空砚初静默了半晌,正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时,天帝却在此时传召司空昱衡去凌霄殿。
兄弟俩之间的谈话便被匆匆打断,司空昱衡只好起身离开了神君府。
结果不出半日,天帝竟亲自前来神君府看望司空砚初。
“听昱衡说,你醒了,朕便来看看你。”天帝笑着道,还面带慈爱,不知情的人定以为他十分疼爱眼前的儿子。
司空砚初淡淡回道:“父君,儿臣已无大碍,这两日定会离开碧天海。”
“不用那么着急走,朕又没赶你,这儿就是你的家,何故要离开,安心养伤就好。”天帝拍拍他的手道,声音温和。
司空砚初自嘲地勾唇淡笑,他从未享受过天帝如此待他,此刻忽然态度转变,真当他会稀里糊涂地以为自己的父亲就和那母亲一般转眼间学会关心自己了。
不过是觉得他还
有用罢了。
他未发一言,只等他那好父君的下文。
果不其然,天帝再次开口道:“这些时日,朕想明白了,你和那燕宁的事,你是娶她也罢,还是入赘也好,朕都不再反对了,至于神君之位,朕仍旧为你保留着。”
“砚初,回来吧,神族需要凌光神君。”天帝带着期许的目光看向司空砚初。
沉默了良久,司空砚初才轻声道:“父君,魔兽是如何解开封印的?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你什么意思?”天帝皱眉道。
司空砚初失笑地摇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原来借着阿宁的光被父君利用,才能换取您这般温情待我。”
“父君,咱们就别再兜着圈子说话了,怪累的。”
“兄长带我回来养伤,您顺理成章留下我,为的是在等阿宁上门吧。”司空砚初直切要害,继续道:“因为您已经知道阿宁就是圣晶石的化身,是她令魔兽封印解开,如今魔兽出世,魔族定会打上来,而想彻底消灭魔兽,唯一的希望便是阿宁能出手,毕竟圣晶石当年能压制魔兽一回,便能压制它第二回,可您担心她不会帮神族,便只能从我这儿入手,您说,我说得对吗?”
天帝闻言,卸下伪装,拍手笑道:“真不愧是朕的儿子,句句皆是朕心中所想,只可惜,你若不是她的儿子就好了,朕至少还能”
“我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是我,父君如何看待我,我也已经不在乎了。”司空砚初心平气和地回道,他再也不会因为得不到所谓的父爱而掀起情绪波澜了。
“是吗?看来能牵动你情绪的便只有那燕宁了。”天帝眼眸暗了一片道。
“朕当日对你委以重任,命你去寻圣晶石化身,你却隐瞒不报,朕还没找你算账呢,这就开始怪起朕对你的算计了。”
“若当初你没有对燕宁妄动情念,而是将她带回来彻底毁去,哪里还有魔族得逞的事,现在事实既已如此,那她就应该去收拾这烂摊子,更何况她可是圣晶石,就应该为神族,为天下卖命。”
天帝也是颇为恼怒地说了好些话,倒不似从前那般收着。
“您终于承认了。”司空砚初低笑了一声道,随即收起笑容,面色淡淡,“我会替神族和天下去对付魔兽,但不能是阿宁。”
“哼,就你现在这身子骨,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你?朕也没逼你去打,你只要乖乖地继续这幅受伤的模样,等那燕宁找过来后,她自会心疼你,去对付那魔兽,你又何必逞强呢?”天帝半是不屑半是嘲讽地道。
“天帝,我不是您,我做不到无情无义,随意去利用别人对自己的感情和信任替自己卖命。”司空砚初声色淡漠道。
他不再喊父君,而是天帝。
“阿宁,我会护着,这天下,我也护得。”他眼里一片干净纯粹,并非狂妄之语,而是字字出自他的真心。
良久,天帝微微叹声,“你倒是一片赤诚之心。”
“但很可惜,消灭魔兽,是她的宿命,不是你,她生来本该为神,却走了岔路,如今,她自是要将功补过,否则,朕绝不容她。”
天帝言罢,便不再和司空砚初浪费口舌,起身就离开了。
在他走后,司空砚初微微垂眸,淡淡地勾唇笑了一声,“我绝不会让您得逞的。”
*
燕宁给茵茵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因着茵茵这些年的好人缘,幽兰州的恶鬼纷纷自发前来吊唁她。
一向喜穿艳色的鬼王在这一日穿上了素白的衣裳,褪去了几分妖娆艳丽,倒平添了几许清新脱俗。
尸骨无存,棺木自是空的,而牌位是燕宁亲手一笔一笔刻上去的。
“茵茵,一路走好,若是有来生”燕宁看着牌位落泪道,忽地想起茵茵都灰飞烟灭了,哪儿还有什么来生,便止了声音,只得哀叹一声。
日落西山时,远舟给燕宁带来了关于星泽秘密传来的消息,她听完后,睫毛微颤,抿唇低语道:“看来魔族和神族这场大战是必不可免了。”
“是,如今魔君正在召集所有魔族勇士,还扬言若有其他族愿意加入他们攻打神族,便是魔族的盟友,事成之后,共分天下。”远舟沉声道。
“魔族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了。”燕宁抬眸看向被染成一片金黄的天空,轻声道:“不知阿琰在碧天海伤养得如何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您是想去碧天海找神君吗?”远舟猜到燕宁心思道。
“嗯。”燕宁微微颔首,“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我想接他回来,但也不知他是否愿意。”
“您去接神君,他又怎会不愿意。”远舟轻笑道。
燕宁微微抿了抿唇,轻声道:“魔族即将要带着魔兽攻打神族,以他的性子,他绝不可能不管。”
远舟颔首道:“也是,不论如何,那也是他的族人。”
“今夜,我悄悄上一趟碧天海,你帮我盯着幽兰州外的动静。”燕宁还是放心不下司空砚初,茵茵的葬礼处理妥当后,她便迫不及待想去找司空砚初。
“好。”
*
伽摩曾经带燕宁去过隐秘的通道,此路可以避开守卫进去碧天海,幸得她还记得这条路,倒可以避免了许多麻烦。
夜幕虽已降临,但碧天海在璀璨星空的映照下依旧显得颇为明亮,不至于过于昏暗。燕宁抵达碧天海后,便即刻前往神君府,想要探查司空砚初是否在府中。不过,她还没走到神君府,便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八角亭里,瞥见了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那身影正背对着她。
那人穿着墨色衣裳,看起来似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燕宁眸光瞬亮,嘴角轻扬,飞奔过去,踏入亭子后,随即便投入那人的怀抱中。
方才只看一眼,她便知晓那是她的阿琰。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不要怪我。”燕宁抱紧他的腰身,嗅着他清淡如雪的气息,瞬间觉得心落了下来,安心不少。
第200章 狠心伤她“仪式未成,我们便不算夫妻……
察觉到他并未出声回应自己,燕宁心下一惊,急忙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目光所及,却是司空砚初冷若冰霜的面庞。
“你是不是真的还在怪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几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我本来想第一时间去找你的,但是茵茵”燕宁心乱如麻地开口,还未说完,就被司空砚初冷冷截断。
“鬼王还请自重。”司空砚初冷淡的声音从他唇里溢出。
“你你说什么?”燕宁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就在下一刻,司空砚初便将她抱住自己腰身的手一点一点掰开,然后将她轻轻推开。
“阿琰,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你要是真生我气了,骂我也好,别和我这般故作生分,总之的确是我连累了你许多,还害得你又一次受了重伤。”燕宁说到此处,忽地想探上司空砚初的手腕处,“对了,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结果,司空砚初却一把将她挥开,不让她碰
自己分毫,“早就好了,不劳鬼王挂心。”
直到此刻,燕宁再也按捺不住了,气得出言道:“司空砚初,你什么意思?若怪我,生我的气,直说便是,我们是夫妻,自当要坦诚相待,你为何好端端要在这个时候闹别扭?”
司空砚初待她一向宽厚温和,从不会与她计较这种事,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仪式未成,我们便不算夫妻。”司空砚初淡淡道,他的眼眸里丝毫未见情意,看向燕宁的目光,俨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闻此一言,燕宁眼里怒火隐现,捏紧了手中的拳头,“你再说一遍!”
“说过的话,我不会再讲第二遍。”司空砚初眸光冰冷,淡声道:“今日,我索性便和你把话讲清楚了。”
“从前,我为了你,不惜丢了神君之位,公然反抗我的父君,得到了什么,为你受伤多次不说,差点连命都丢了。现下,我回到碧天海后,我父君不计前嫌,愿意让我重归神君之位,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做你的王夫,处处矮你一头,怎么能比得过当一个尽享尊荣的神君。”
“你竟是那么想的?”燕宁压下心中怒火,质问道。
“当然!”司空砚初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后,道:“所以,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燕宁脸色凝重,微微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容,试图辨别他的神色是真是假,可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点累了,她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自嘲道:“所以我们从前经历的那些都算什么?”
倏而,她又接着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司空砚初,我要听实话,还有你真正的心里话。”
“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你非要听什么所谓的心里话,那好,我说。”司空砚初一双淡漠的眼睛直视着燕宁,薄唇轻启道:“燕宁,我不爱你了。”
“这话,你自己信吗?”燕宁此刻的面色苍白了些许,本就穿着一身素白,更显得她弱不禁风。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缓道:“魔族要带着魔兽来攻打神族,我知你不会不管神族的事,所以你怕连累我,不想让我插手此事,便故意说这些话赶走我,对吗?”
“鬼王多虑了,我只是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了。”司空砚初淡淡地道,看着燕宁的倦容,他反复压下心底的那抹心疼,生生忍住不去触碰她,他转身不再看向她,刻意冷声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燕宁的心被揪得乱七八糟,她眸含泪光地望着无情的背影,伸手随意将欲落未落的泪珠抹去,眼里满是失望。
“司空砚初,你最好永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燕宁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亭子。
而在她离去的那一刻,司空砚初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
他眼圈隐隐发红,凝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抿唇不语,他的阿宁竟在短短几日清瘦了很多。
而他方才又伤她至此,他说的每一句伤她的话,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准确无误地插回他的心脏。
痛,可再痛,他也想护住她。
令她对自己失望痛心,从此远离他,远离神族,远离这一切纷争,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直到燕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司空砚初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前吐了一大口血。
“神君!”一直守在附近的伽摩猛地冲了过来,将司空砚初稳稳扶住,低声担忧道:“您的伤刚好,可千万不要再这般情绪起伏了,否则,会再次伤及您的心脉。”
司空砚初反手握住伽摩手腕,问道:“伽摩,阿宁是不是发生何事了?为何是这般素色打扮?”
她从不穿白衣,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脸上甚至有一丝疲惫之意。
“神君对她果然还是如此上心,却偏偏要”伽摩哀叹了一声,随即道:“其实,今日是茵茵的葬礼,想来她穿白衣是为了茵茵。”
“葬礼?”司空砚初眼眸倏暗,想起燕宁方才要和他提及茵茵,却被自己给打断了。
“怎么回事?”
伽摩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司空砚初厉声道:“说啊!”
下一刻,伽摩便双膝跪在了司空砚初的面前,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语无伦次地道:“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把那东西给她,不对,可是不那么做,神君,神君就会更加伤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好好说。”司空砚初蹙眉沉声道。
伽摩见此事到底还是瞒不住了,心一横,哑声开口:“我曾给过茵茵两张换命符,她将其中一张换命符偷偷给了鬼王,那日在无妄山,您被太子殿下带走后,鬼王便被魔族二皇子给杀害了,幸亏换命符保住了她的性命,但代价便是茵茵替她死去。”
伽摩一口气说完后,根本不敢看司空砚初的神色,只低着头,“神君,您骂我吧,但我不后悔,若是没有那张换命符,鬼王或许就真的我不愿意见到神君您悲痛欲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