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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给钱你说的都对。”

钱拿到手,就一切都好说。

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冥冥又开口道:

“虽然我秉持着收钱办事的原则,但是我也是个守信的人。”

她一边从眼前发丝的缝隙中探出视线看向五条,另一边看着在森林里往虎杖和东堂方向赶去的枥木。

“你们之间应该立过契约那种东西吧,我相信就算是自负如你,该走的流程还是会走的。”

就算是能力低下的咒灵,只要足够熟悉,也有可能钻到高级咒术师的漏洞。

所以哪怕是只用于储存咒具的咒灵,也会与咒术师立下契约,保证咒术师的人身安全。更不用说枥木这种拥有自己独立思维和能力的咒灵。

五条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冥冥的说法。

“不过我看枥木小姐的样子,契约的内容比起服从,更像是约定吧?诶呀,我不是那种八卦的人——”

望见五条脸上不再是之前那般轻松的表情,冥冥玩笑般地摆了摆手,但她的笑容转瞬即逝,脸上挂上了略带严肃的神情。

“五条,如果真的有那种约定的话,我的建议还是遵守比较好,这是我过来人的经验。”

难得摆出了前辈的架子,冥冥轻缓地说道。

五条用手支住了下巴,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但他并没有打断冥冥的话语。

“约定是双方的,对她有约束力,反过来并不意味着对你却毫无影响,如果你违背了许下约定的内容嘛……虽然我也不知道那种影响会是怎么样的,但总得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哈呀——那种事啊……”

五条长出了一口气。

沉默了半晌后,他再次看向冥冥时,脸上恢复了平日的轻松笑容。

他脱口而出:

“我早就知道了。”

第66章

唰——

伴随着咒具划破的风声,甚至连照面都没能看清的低级咒灵瞬间消散在空气之中。

身体素质最强的真希学姐带头奔跑在最前方,手中咒具一边清扫着阻挡前进的灌木丛,一边清扫着路途中时不时出现的低级咒灵。

经验较为丰富的二年级前辈熊猫和狗卷则是一左一右护在队伍的两侧,警惕着下一波京都校的袭来。

趁着前辈掩护的这个间隙,伏黑回头看向离开的地方。

虎杖和东堂方向的树冠还在摇曳着,惊鸟伴随着两人打斗的动作从茂密的树冠中飞出。

他在脑中飞快地思考着。

上午的见面虽然看起来只是客套的礼节,但是并非对比赛没有任何帮助。

——至少他们都见到了对手的模样。

东堂作为在场硬实力最强者,在去年的比赛里也和二年级生对战过,他会第一个出击, 简单明了地直捣东京校, 这已经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共识了。

但是恰恰就在这一点上,伏黑他们是有优势的。

想到这里, 伏黑嘴角微微上扬。

因为他们派出的是作为一年级新生的虎杖悠仁。

在京都校的认知里,虎杖身为宿傩容器的身份,远比他身为咒术师身份来得显著,所以让虎杖去迎战肯定是出人意料的。

这样东京校不仅能成功阻挡住东堂逼近的步伐, 还能保留下原本应该应战东堂的熊猫或者真希的战力。

至此, 双方都已经下完了自己的第一步棋。

而虎杖成功拖住东堂,让东京校众人避其锋芒,证明了他们在这第一次碰撞中占到了优势。

“真希学姐,接下来我们分散行动。”

再次确定了已经距离虎杖东堂他们有一定距离后, 伏黑在队伍中提议道。

东堂的出击没能拖住这边的二年级生,那么京都校肯定会再次派出正面作战的强敌——至少要能消耗掉大部分东京校大部分精力的那种,为的就是让他们无暇再去祓除咒灵。

毕竟比赛规则的胜利是按照祓除咒灵的数量和等级来算, 所有手段的最终目的都是围绕胜利的条件来实施的。

这边伏黑脑子中闪过的种种想法,其余众人也或快或慢地都想到了。

与虎杖东堂拉开一定距离后,东京校几人逐渐放缓了速度,脚上奔走的同时商量着下一轮行动的分配。

首先开口的依旧是真希:

“一直逃跑可不应该是我们的作风啊,我们兵分两路。”

她手握咒具在空中潇洒地耍了一个棍花,在自己和熊猫,还有狗卷伏黑钉崎三人之间虚空划分了一下。

“狗卷你带着他们俩去祓除咒灵——多加小心真依那家伙,她肯定不会和我们正面碰撞,估计现在正躲在那个角落准备阴我们呢。”

真希比了个枪的手势,模仿着真依咒具的模样,嘴里轻轻“嘭”了一声。

“虽然咒言很管用,但是如果对方听不到就麻烦了。”

如果没有刻意确定方向,声音传播的距离是比不上枪的射程。

狗卷的咒言作用范围广、效果强,而且他还在去年比赛出场过,比起一年级生来说也算是京都校的熟人了,估计京都校已经针对他做出了几套方案。

“鲑鱼。”

狗卷点头示意明白了。

“啊——所以说当初到底是从哪一届前辈开始,把pve玩成了pvp啊。除个咒灵也除得叫人不安心。”

一手握着钉锤,一手握着钉子,钉崎恨得牙痒痒。

咒术师不是专管祓除咒灵就好了吗,为什么还有真人对抗啊喂,这又不是街机游戏。

本来被二年级生扔来扔去说是什么赛前准备也就算了,开赛前那几天暂停训练,她还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没想到居然被拉去赛前开会。

钉崎咬牙切齿道:

“这交流会现在就给我毁灭吧——!”

像是为了印证钉崎的话一样,远处突然火光一闪,一道刺眼灼热的光芒直直冲着东京校众人袭来。

“十点钟方向,小心。”

在队伍左侧的熊猫最先注意到异常状况,低声提醒道。

话应刚落,直径宛若百年老树树干的强烈光波带着灼灼热浪,眨眼间就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

再次落脚回头看,东京校先前所站的地方,只留下呈直线状燃烧殆尽的黑色碳化纤维,裸露的焦土上还带着点点火星。

“……我说的可不是这种毁灭。”

虽然钉崎嘴上抱怨着,但注意力并没有分散,在熊猫的及时提醒下躲开攻击后,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散开的东京校众人把目光都聚集到攻击袭来的方向。

攻击袭来方向道路上的灌木都已经被灼烧殆尽,隐约的黑影逐渐清晰起来。

是机械丸。

真希和熊猫相视一看,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满意的神色。

挺好,至少不用我们去找。

这不送上门来了?

两人上前一步,护在了最前方。

狗卷伏黑钉崎看到两人的动作后,身体也略微匍匐,均是一副准备应敌的模样。

但仔细看脚下,就会发现他们脚尖方向却朝向侧边,并不朝向正前方。

“我们兵分两路。”

真希之前这么说过。

看来,现在是不分不行了。

灼烧殆尽的草地没有传出行走之间本应有的沙沙声,只有如同广播播放的机械声带着机械关节摩擦声响起。

“一个都没中吗?我以为至少会中一个的。”

虽然机械丸并不存在目光之类的东西,但是钉崎觉得她被针对了。

钉崎:好不爽。

机械丸甩了甩自己的手臂,手臂上余热还没有散去的炮口还散发着红光,从远处看去透过它附近的空气景物都略微变形。

真希举起咒具摆出了备战姿态,目光没有离开机械丸。

炮口上的红光还没有消退,过高的温度应该暂时不能支持像刚才那样的攻击连发。

她在心中立下判断,随后低声向身后的狗卷伏黑钉崎三人吩咐道。

“现在,走。”

三人也不迟疑。

伏黑:“好。”

钉崎:“学姐小心。”

狗卷:“明太子。”

在熊猫和真希的掩护下,三人瞬间消失在机械丸的视野中。

头上的耳朵晃了晃,捕捉到耳边的脚步声渐远,熊猫伸出自己的爪子,对着机械丸指指点点。

“真是的,打断别人谈话可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然后又指向另一侧的树后。

“还有躲躲藏藏也是噢,那边的同学,快出来哟。”

“啊这样子吗……真的非常抱歉——!”

带着点拘谨,三轮手扶着自己的佩刀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来,慌乱地道歉。

三轮: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被拉来打架了……我不想和东京校的同学打架啊,让我去面对咒灵吧……

会前加茂义正严词地表明了祓除咒灵的决心,除了实力强劲的东堂敢直接拒绝以外,他们剩余的人即使不表态,也要依着加茂之前说的计划行事。

她和机械丸被分配的任务就是拖住东京校的人员,帮助加茂他们争取布置的时间。

看着面带歉意的三轮,真希单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

“这么有礼貌的孩子……”

没想到说出来就出来,还礼貌道歉。

真是京都校的良心啊。

“喂,那边的蓝头发。”

“在……在!是三轮霞。”

自觉报上姓名,三轮应到。

真希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三轮同学,和真依她们相处起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三轮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诶?”

这同情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

“怎么回事嘛——”

五条单手托腮,略带不满地嘟囔道。

“从刚刚开始就看不见虎杖他们那边的情况了,冥冥你可是收了钱的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收了钱怎么办不好事呢。

冥冥手指绕着自己落到眼旁的发丝,慢条斯理说:

“这我可没办法,谁叫动物都是很敏感的呢?那两位同学弄出了那么大动静,很难不让我操纵的乌鸦害怕啊。虽然可以强制操纵让乌鸦靠近,但是这种违反天性的行为嘛……”

反应过来的五条瞬间接话道:

“是收费项目。”

尽管看不到冥冥面上的表情,但是她的沉默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五条撇了撇嘴角,像是有点感到扫兴,不过随即他又恢复了先前观看比赛热情。

“没事没事,你是收费项目,小光不是收费项目嘛,看起来她应该要往那边去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指,示意着冥冥刚刚感受到枥木传回来的讯息。

投屏中视角高度明显比其他低上一大截的屏幕里,视角的主人正迎着树冠摇曳着的方向而去。

“不过为什么迟迟不见京都校那几个同学,难道是……”

五条在心里计算着人数,眉头略微皱起。

听到五条的疑惑声,歌姬虽然面上表情不变,仍然端着手稳坐在座位上,但心中开始产生丝丝动摇。

他发觉到了……?

或者……要提醒他吗?

她对枥木和虎杖并没有必须将其祓除的想法。

让她保持沉默的只是她的立场。

因为她是京都校的老师,而京都校的校长是乐岩寺。

歌姬在内心轻叹一口气。

算了,既然那个方法的关键是“鉴别”,那还是静观结果吧。

“难道是……被上次交流会忧太吓得这次都躲起来了?”

五条用恍然大悟的语气感叹道。

歌姬:? ! ? !

刚刚内心还在千回百转的歌姬,听到了五条的推论后额前瞬间鼓起青筋。

亏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提醒你,结果你这家伙——

“五条——”

“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五条举起双手,做了个息怒的手势。

“我只是好奇嘛,贵校的同学怎么还没出现。”

没有和伏黑他们正面碰面,干扰他们祓除咒灵。

墙上的符纸也没有燃烧,说明也并不是在自己祓除咒灵。

那京都校剩下的同学都去准备什么了?

加茂……西宫……真依……

在心里数了数还没出现的京都校人员,五条回想起刚才他打趣时,歌姬那边传来一丝动摇感。

看来这次的交流会,似乎又要整出些什么别的啊。

第67章

京都校的三人确实是在避着与东京校众人正面接触。

手持箭矢,加茂闭着眼静立在原地,像是在辨别着什么声音。

见到他的动作,明白他想法的西宫骑着扫把,骤然拉高自己飞行的高度,眺望向发出巨响的方向。

虽然不同于东堂那边的声势浩大,但是能让赛场边缘的他们也听到,动静也是不小了。

西宫从空中降下些许,冲着地面上的加茂喊道:

“是霞和机械丸他们。”

自己的猜想得到了佐证,确认无疑后, 加茂再次举起手中的箭矢, 语气平静地催促:

“我们加快速度,剩下的东京校的人应该都还在与比赛里的那些咒灵纠缠, 短时间应该不会和我们碰上。”

但是长时间就不好说了。

毕竟咒灵是会逃窜的, 而比赛场地又是有限大小的。

要是东京校的那几个人追着咒灵往赛场边缘走,和他们撞上就麻烦了。

看向自己手中的枪, 真依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要不是这个任务, 我还是挺想和真希那家伙试试的……”

真依习惯性地上下抛动着手中的几颗子弹,子弹乒乒乓乓发出清脆的空心声。

让她不熟悉的手感和声音,使得她停下了动作。

真依用另一手捻起其中一颗,目光看向加茂手中的箭。

“所以说,这个咒符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感觉到她的视线,加茂用手摩挲了一下箭矢锋利箭头上附着的咒符。

是的,不论是加茂还是真依,使用手中的咒具的目的不是为了与咒灵对战,而是在于将这咒符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比赛赛场的边界。

……

“京都校全员,都以计划为主行动。”

加茂沉稳而掷地有声地说。

三轮抿了抿嘴唇,没再出声。

机械丸那机械构造出的面部看不出任何表情。

东堂蓄怒已久, 再次命令到他头上时,直接一气之下走人。

于是京都校的会议室内,只剩下加茂为首的五人和乐岩寺校长。

室内静默了一阵,方才有些踌躇的三轮摇摆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三轮:还是随大流吧……

见到剩下的人不再有反对意见,加茂这才继续开口:

“刚刚西宫说的不错,东堂是否参与其实无关紧要,只要清楚他会去找东京校的同学对战,对于我们而言就是帮助。”

他沉默了一下,头微微侧向乐岩寺校长的方向。

乐岩寺向他点了点头。

那应该就是让我来安排了。

心中沉稳下来,加茂心中竟然有微微难以言说的感慨。

这是我证明自己的机会。

大家都说他是加茂家的嫡子,是次代家主,风光大好,前途无限。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这些的前提都是加茂家的术式。

因为加茂宪纪继承了加茂家的术式,所以他才是现在的加茂宪纪。

咒术的遗传向来是不讲理的,即便你加茂家是咒术届的御三家。

像五条家那种突破常理的好运才是少之又少。

加茂家的正室未能诞下继承术式的男孩,反倒是侧室的孩子继承了术式。

所以继承了术式的侧室的孩子,成为了对外宣称的嫡子。

“没有母亲大人在,我不去做什么咒术师,也不去做什么嫡子。”

年幼的孩子用衣襟掩住自己的面庞,好让哭泣的自己显得坚强那么些许。

修习咒术要面临的危险,成为嫡子要面对的家族斗争,还有未来将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这些东西他还都统统不知道。

但他知道,要是离开了母亲,他就是孑然一人了。

坐在屋内阴影处的女人微叹了一口气,这叹息小声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转瞬间她脸上重新恢复了轻松的笑容:

“宪纪拥有了不起的能力,能救很多人。”

听到母亲的话语声,孩童稍微止住了些哭泣声,带着啜泣声重复道:

“……能救很多人?”

“对,你帮助了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认可你。”

温柔平静的语气裹挟着春樱的淡香,至今仍然萦绕在加茂的耳边。

“等你成为出色的咒术师。”

“要来迎接妈妈哦。”

所以,早在知道特级咒灵存在的那一刻起,加茂就在心中做出了决定。他要以加茂家次代家主的身份,除掉特级咒灵和宿傩的容器,确保咒术届的安稳和平。

即使没有乐岩寺校长的命令。

加茂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同学,声音沉稳安排道:

“东堂肯定会和东京校对上,能起到一定的拖延作用。但只有他一个人还不够。”

他看向机械丸和三轮。

先前这两人态度中立,强硬拉进来可能会不满反而容易生出变数,同时他们的术式也对布置咒符没有帮助。

“机械丸,三轮,你们两个也主要负责吸引东京校的注意力,就把这当成普通的交流会就好了。”

“西宫,你负责勘察场内情况。禅院,你和我一起布置咒符。”

加茂伸出手递出一把子弹,这是他之前从乐岩寺校长那边取来的。

真依接过手来后,挑了挑眉。

这些子弹的重量轻得过分。

……就像是,空心的子弹。

结合加茂所说的咒符,她哪儿还不懂。

这是子弹中空,里面塞了先前提到的的咒符。

见加茂把东西拿了出来,一直沉默着的乐岩寺终于开口:

“将这些咒符布置在比赛赛场边缘,它自会形成结界困住其中的咒灵污秽,然后将其归于平衡。

“——也就是那个特级咒灵和宿傩容器。”

“既然这咒符作用那么大,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真依一边把子弹放入自己口袋中,一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倘若说在场有谁对咒符最为了解,那么绝对是真依。

咒力低微,资质落后于他人,为了增强自己的能力,为了不拖那人的后腿,她尝试过许许多多能提升自己能力的方式手段。

哪怕是烂大街的咒符也不例外。

但烂大街有烂大街的理由。咒符太容易上手使用,所以它对实力的提升作用十分有限。也就只有家里开着神社的那些咒术师,才会喜欢钻研这些东西,然后塞进御守里,当做礼物送给来参拜的客人驱邪避祸。

所以真依最后还是放弃了钻研咒符这条路子。

“这咒符只能对一级以上的咒灵起作用,你没听说自然正常。”

乐岩寺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对有人质疑自己感到不满。

这些小辈,说话真是毫无礼貌。

“它的作用是鉴别出结界内超出平衡状态的咒力对象,然后让那对象的咒力归于平衡。咒力越强,在结界内就会遭遇越强的平衡作用,所以普通咒灵达不到超出平衡的那条界线,自然对它们没有影响。”

低级咒灵起不了作用。高级咒灵要不就来得快,要不就跑得快,也没空去布置。

说到来,这咒符能起的作用还是十分鸡肋,因此知道的人也就寥寥无几。

但是用来应对现下的情况,说不定能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比赛中那个特级咒灵和宿傩的容器,没有理由都不会轻易离开比赛赛场,这就能保证两人都在结界内。只要能出其不意地布置好,就相当于成功了大半。

同时这咒符只对咒灵有作用,所以也不用担心会对学生造成伤害。

几乎算得上是万全的方法。

三轮弱弱地举手道:

“……那再请问一下,平衡又是什么意思呢?”

乐岩寺似乎是对三轮谦虚的态度满意了一些,不再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语气也平和下来。不过他没正面回答三轮的问题,先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为什么大部分普通人看不到咒灵吗?”

三轮:“因为……普通人拥有的咒力很少?”

“这只是表面原因。”

乐岩寺摇了摇头,这位保守派的领头羊此时倒是有了点教书育人的老师模样。

他伸出两只手,上下重合在一起。

“假设上面这是咒灵存在的界,中间是普通人存在的界,是处于平衡状态的,那么再下面——”

上面的那一只手叠到了另一只手上。

“就是我们咒术师的界,这三者是完全重叠在一起,但又平行互相独立。”

大家的注意力随着乐岩寺的动作而聚集在他身上。

虽然学校内也有理论课,但是对于这种追根溯源的原理,他们也都并不是十分了解。就连身为次代家主的加茂,也是第一次听说咒灵、普通人和咒术师之间还有这种关系。

“普通人存在的界是平衡 常态。因此不管是我们咒术师,还是咒灵,都是超出平衡状态的存在。超出平衡状态越多的咒术师,就越能对超出平衡状态越多的咒灵产生影响,相应的表现出来,就是高等级咒术师能对付越强大的咒灵。 ”

说到这里,乐岩寺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双蓝瞳。

……五条家的那小子。

咒力平衡的存在,对于咒术有一定造诣的咒术师来说,都是心照不宣的常识。

在五条悟诞生那年,在众人为强大咒术师的诞生而奔走告喜的同时,另一个言论也在暗暗传播着。

强大咒术师的诞生必定伴随着强大咒灵的诞生。

虽然这些年来还没有特级咒灵出世,但从宿傩容器的出现开始,像是一个信号一般,告示着这咒术师世界将有可能发生些什么不同寻常的改变。

不过脑内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乐岩寺表面上还是寻常模样,继续解释道:

“这咒符是扩大此界平衡力的作用,让过于偏离平衡态的咒灵回归于平衡,体现出来的作用,自然就是除去咒灵了。”

骤然听到这从未听说过的理论,京都校的众人面上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脑飞速运作消化着这其中包含的信息。

这一次,乐岩寺给足了学生思考时间。

等到他们陆陆续续从思考状态中回过神来,乐岩寺眯着眼,势在必得:

“万全准备,这次失手的话,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

对于真希对咒符来源的疑惑,加茂引导着答道:

“研究咒符的无非就那么几家神社,这种罕见的咒符也只有那种底蕴深厚的神社才有记载……”

真依了然:

“严岛神社。”

又将一颗子弹装入弹夹中,她和加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可是严岛地处边缘,向来是不喜与御三家接触的,怎么这次就求到了这咒符?”

“听说是有一个条件。”

加茂身为次代家主,对这些情报虽然接触不多,但还是有所了解。

“嗯?什么条件?”

“严岛那边说,从神社逃离的一个诅咒师最近又开始在东京这边活跃,恳请我们若是捉到了他,能将他交由他们内部自己处理。”

“哈……家丑不可外扬?”

“大抵如此吧……”

身为御三家子弟的真依和加茂,不知为何,默契地同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第68章

微风吹过, 枝头上枯黄的树叶一摇一摇的,最终还是没抓紧树枝, 在空中划出之字型的轨迹。

可惜没能落叶归根,反而倒是落在一个发色略粉的头顶上。

不过头顶的主人,虎杖悠仁,这时候连抬抬手,拂落那片叶子的心情也没有。

他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了对面那人的身上。

先前只想着掩护伏黑他们先离开,等到视野里只剩下自己和面前的东堂时,虎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说出来可能会有些显得自大, 但虎杖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刚才他那一脚尽管匆忙, 在奔跑助力的情况下,照理来说应是沉重一击。

然而——

东堂抬手用手指抹去先前被虎杖撞出来的鼻血,瞬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

双眼注视着虎杖,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年级生, 不错嘛。”

嘴上称赞着,东堂做出了下一步动作。

伸腿跨步重心下沉, 蓄力在地面沙土上留下不浅的痕迹。

两手握拳捏得咔吧响,目光灼灼锁紧虎杖。

虎杖也注视着东堂,深吸一口调整呼吸。

真希学姐他们在赛前提到过,东堂很强。但当真正站在他面前时,虎杖才发觉东堂比他想象的更加强。

“这一拳还给你的!”

灌注力量的拳头伴随着呼啸的破空声,眨眼间便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到达虎杖的面前,直直地朝他的面门捣来。

东堂这一拳来得急促, 躲闪不及的虎杖只来得及匆忙双手交叉在脸前,挡下这飞速的一击。

咚——

嘭——

虎杖的手臂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东堂的拳头,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迎面的这一拳让他倒飞出去,伴随着一声巨响狠狠砸在了身后粗壮的树干上才停止,背靠着树干又滑坐在地。

手……还在吗?

虎杖满头冷汗,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臂。

无知觉的双手比起想象中的疼痛更为恐怖。

像是神经传递都没有这一拳来得迅疾,痛感生生被掐断在了手臂传递到大脑前。

不行,得站起来。

刚意识到自己还在战斗中,回过神来时,冷汗涔涔的虎杖只看到视野中不断放大的鞋底。

东堂没有给他发愣的时间。

嘭——

虎杖身后的树干发出了呻吟声。

嘭——

树梢上的叶子摇晃着沙沙落下。

嘭——

血液飞溅到落叶上。

嘭——

半空中挣扎着的双手垂落在地上。

一脚,两脚,三脚,四脚……

看到了靠坐在树干旁的人再也没了动作,东堂这才停了下来,抬脚看向低垂着头的虎杖。

“结束了吗?”

东堂甩了甩腿,脸上露出了乏味的表情。

本来看这一年级生自己留下来应战,还以为能和他酣战一场。

没想到却是个会在战斗过程中发愣,给人流出破绽的新手。

东堂又想起了去年那个把他们京都校全都胖揍了一顿的乙骨。

嘶。

他咧了咧嘴。

不过,虽然回想起来还是有点痛,但是那才是交流会的意义所在嘛。

带着一丝丝失望,东堂活动活动胳膊,嘴里自言自语道:

“那么现在去追哪一个好呢……?”

认为胜负已经决了出来,东堂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要走。

然而没走出几步,他身后却再次传来了动静。

鞋子碾着落叶发出哗哗声响。

是有人站了起来的声音。

“真的假的?”

东堂停下来迈开的步伐,转过身来,看着靠着树干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影,笑着龇出一口雪亮的白牙。

看来……不是一个无趣的家伙啊。

手扶着脑袋,虎杖微微晃着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拍拍身上的灰,瞪着东堂的笑容,语气非常不爽道:

“往别人头上一顿揍又想自说自话的离开,要是我变得更笨,谁来负责啊!”

“别担心,小高田说过,男孩子笨点正好。”

“那是谁啊,我对偶像没兴趣。”

虎杖揉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还在担心自己的脑子,一边反驳道。

“那你怎么又知道是偶像?”

东堂不知为什么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冲虎杖做出招手的动作。

“喂,一年级生,你叫什么。”

“虎杖悠仁。”

东堂问道:

“我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语气寻常得仿佛像是在问“你师承何处”。

“诶?”

虎杖一懵。

不过这一次的东堂再没有一脚袭来,而是贴心地给了他思考的时间。

不过东堂不知道的是,让虎杖怔住的原因不止他问出的这个突兀的问题。

“我劝你马上跑比较好。”

在虎杖的意识中,沉寂许久没有上线的同居者不知为何突然出声。

跑?

虎杖疑惑眨眨眼。

一向都喜欢端着架子不出声的宿傩大爷难得出声,可说出来的却又是不像他大爷性格的话。

这让他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的目的。

但是虎杖相信,只要不遂着这位大爷的意,一百件事里面能有九十九件事是作对的。

按着这朴素的正反合理论,虎杖开口反问道:

“你怕死了?”

怕我干不过东堂你和我一起完蛋?

“……蠢货。”

宿傩是发出一声嗤笑骂道。

见虎杖没有丝毫动摇,他大爷脾气也上来了,闭嘴不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来不及了。

坐在自己生得领域里,宿傩换了只手撑住下巴,嘴里发出“啧”的一声。

又是谁搞了些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虎杖正打算再和宿傩嘴炮几回合时,异相陡生。

冲天的灰幕从远处拔地而起,转瞬间便笼罩住整个比赛场地。

原本还是生机盎然的树林顷刻阴冷下来,不,倒也不能说是阴冷,只是过于安静的环境和映入眼中的景象让人浑身上下骤生寒意。

触目范围之内,所有东西都变成了黑白灰,像是被人用老旧相机拍下的照片。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连抬头可见的天空中的行云都停滞了下来。

这里成了一片凝固的空间。

还没来得及露出震惊的神情,虎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被一股外力猛然冲击,传来仿佛撕裂成两半的刺痛。五感知觉飞速地从大脑中流失,只剩下天旋地转的混沌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虎杖捂着脑袋,终于支撑不住地坐倒在地上。

他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对面的东堂向他伸出手跑了过来,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身体的本能作用在抗拒这种感知,想要让虎杖强制陷入昏迷之中,以此来躲避疼痛。

但眼前突然转换的景象让他脑中的警钟鸣响起来,又不敢昏过去。

他看到了熟悉的牛骨骷髅,坐在屁股下的草地变成了如同血水般粘稠的液体,巨大的脊椎骨架遮罩在头顶。

还有那个坐在骨架顶端的熟悉人影。

那个人影顶着和他一样的面庞,却有着一双邪气十足的眼睛。

虎杖看到他眯了眯眼睛,勾起嘴角似笑似嘲,只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把目光移到了更远处,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东西似的。

但这时升起警惕的念头却没什么用了。

想要清醒的意志和强制昏迷的本能交织作用在一起,让加倍的混乱还是抵不过身体本能。

啊,忘了回答问题。

在昏迷过去前,虎杖突然想起他原本该回答东堂的那个问题来着的。

我喜欢高个子大屁股的女生……

怀着没说出口的答案,虎杖仰面倒下,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顺着鸟儿四处飞散的方向往前走,隔着百米左右的安全距离,蹲在高处树枝上的枥木看到了正在对峙着的虎杖和东堂两人。

两人的打斗不像是咒术师之间的比拼,单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更像是赤身□□的搏击打斗。

拳拳到肉的出手,加上响亮的搏击声,让在远处的枥木都感受到得一清二楚。

看到被虎杖撞出一个大凹陷的树干,枥木无意识地摸了摸手旁的树杈。

嘶……

现在的咒术师怎么打起来这么恐怖的吗?

要不是之前从五条那里听说过虎杖作为宿傩容器,身体机能是常人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之强,枥木毫不怀疑刚刚东堂的那一拳足以让正面承受的人当场毙命。

不过虎杖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全无事的样子,东堂的那一击让他的反应有了瞬间的空隙。身为一级咒术师的东堂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空隙,直接一脚对着虎杖呼了上去。

枥木有点不忍心看下去了。

这简直是当沙包在揍啊。

不过想是这样想,作为加班工作的算得上是半个裁判人员,枥木要保证赛场上学生的安全。

只要虎杖身体承受不住的话,她就会马上出手,救下虎杖。

但那也意味着虎杖失去了比赛资格。

所以枥木坐在树枝上不敢有半点分神,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人身上。

虎杖的参赛资格和人身安全她都要保证。

连踹四脚之后,东堂停脚了。

东堂转身要离开。

然后虎杖又从地上蹦了起来。

两人瞬间友谊升华,当场讨论起了喜欢的女生类型。

枥木身子晃了晃,险些一个脚步不稳,要从树上摔下来。

原来……原来五条的性格在咒术师里面居然也算是正常的吗?

虎杖你怎么还真的思考起来了!

看着沉默思考的虎杖,枥木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放松一下神经,不用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她伸了个懒腰,一闭眼,一睁眼。

眼前的景象瞬间不对劲了。

枥木的表情瞬间有些精彩。

本来眼前的虎杖东堂两个人,只剩下一个虎杖。

那个“虎杖同学”还坐在牛头骨骨头堆上,一脸邪气。心情似乎还不错,看到她后挑起嘴角一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以手作刀,凝成一条锋利的咒力刀刃划过她的脖子——

然后那咒力靠近到枥木身体半米内时,直接散成了一团人畜无害的黑气,糊了枥木一脸。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消散的黑气后面,枥木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下轮到那位“虎杖”的表情有些精彩了。

第69章

那边宿傩面上的表情精彩,这边枥木的内心情绪也十分复杂。

她脸上的无辜是真无辜。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回想起来,枥木只记得她看着东堂和虎杖正准备就“喜欢的女生类型”讨论,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所以在树枝上站久了的她伸了个拦腰。

结果伸完腰,眼睛一闭一睁,人就换了个地方站着。

刚刚还在眼前友情升温友好交流的虎杖和东堂也不见了。

连周围的环境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只看到眼前那个长得像“虎杖”的咒灵坐在骨头堆上,话也不说直接一刀来势汹汹,想直接削掉她脑袋。

枥木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结果眼看着自己要身高要从脖子以上锐减二十厘米,那咒力化成的刀刃又散成了一团黑气。

然后,就是宿傩那张表情难以捉摸的脸。

对的,眼前的“虎杖”是宿傩。

枥木眯了眯眼睛。

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有很多事没弄清, 但她至少知道了眼前咒灵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这个地方……

她看了眼自己的脚下,粘稠黑红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像是浅浅的水面,铺满了整个空间的地面。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这些液体自动自觉地和自己的脚保持了半米的范围,在周围形成一个空白圈,像是对什么东西避之不及似的。

倒是原先属于宿傩的咒力,离开宿傩的控制散开之后,反而对她格外亲近。

肉眼可见的咒力气息如同一群灵动小鱼在她身旁游动,部分直接就钻进了她的身体。

枥木本来还担心这是什么奇怪的咒术,但挥手赶又赶不走,就只好放任它们贴上自己,随后消失在空中。

不过现下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看着宿傩仍然沉着的表情,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留有后手的咒术。

枥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四周开阔没有可躲避的地方,见不到天际也见不到地平线, 没有逃的可能,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得出这个结论后,枥木索性也就放弃了逃跑,眼神大剌剌地看向宿傩,迎上去直接开口问道:

“这里是哪里?”

抬头望向坐在骨堆上的宿傩,枥木往前迈步走进了些许。

随着她迈开的步伐,枥木余光发现,自己脚边散开的红黑色液体居然也随着她的脚步向后散开,流动着始终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似乎连一丁点都不愿意让她碰到。

停下脚步。

液体静止了下来,不多不少在她脚边保持着一定距离,仍是一个圆。

枥木挑了挑眉。

联想到刚才散开的咒力,她心中突然间隐约有了个离谱的想法。

枥木发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空间里的安静,也让宿傩从先前思考的状态脱离出来。

宿傩居高临下看着,连眉毛也都没动一下。

“这里……”

还没等枥木重新重复自己的问题,让她汗毛耸立的危机感催使着她向后一跃,躲开了宿傩的攻击。

只见衣摆在风中呼啸而过,宿傩袖下的手如爪般蜷起,直直朝着枥木的脖子袭来。

周围隐隐扭曲的空气昭示着这一抓的力道之强,连问题也不答,目的明晃晃想的是一击毙命。

眨眼间,枥木跃回了自己先前站着的位置,牛骨堆顶上的宿傩出现在枥木先前走上来的位置。

两人又陷入了僵持中。

枥木警惕地顶着宿傩的一举一动。

这是知道咒力的攻击起不了作用,决定亲自动手了?

不知道眼前的诅咒之王还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枥木此时也不再开口,目光紧盯在宿傩身上,生怕那衣袖又翻飞起来取自己的性命。

这一次自己亲手攻击也没打中,宿傩倒是没再展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收回自己的手掌,抖了抖宽大的女士和服衣袖,收拢双手。

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牛骨上,恢复了最开始悠闲懒散的坐姿。

宿傩张嘴,吐出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谁?”

听到宿傩的这个问题,枥木心里突然生出些许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不愿被宿傩的问题牵着走,她强硬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听到枥木咄咄逼人的语气,宿傩也不恼怒,脸上反而挂上了一副有趣看戏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她,吐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话语:

“如果你能回答上我的问题,自然就能得出你的问题的答案。”

枥木一愣。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如果我知道我是谁,我就知道这里是哪里?

宿傩这是……认识之前的我?

是作为人类的我吗?

枥木茫然的表情落在宿傩眼里,勾出了他更浓的带着玩味的笑意。

“那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说着错怪,宿傩的语气里反而不见一丝愧疚。

“我还以为这是你弄得把戏呢。”

枥木莫名其妙:

“我弄的?我弄来干什么?”

“那当然是……”

宿傩拖长了语调,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如同缱绻般的呢喃。

“为了来杀我啊。”

枥木:“……”

有人和我说过宿傩是诅咒之王,没人和我说过诅咒之王脑子还不太正常啊。

宿傩见枥木一副“你在说什么鬼”的扭曲表情,笑容顿时咧得更大,换上仿佛和老朋友叙旧般熟稔的语气:

“难道不是吗?这种事你以前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吗?”

见枥木僵硬在原地不吭声,宿傩恶劣地笑道:

“噢对,你现在失忆了,肯定不记得了。”

听到宿傩这逗弄的语气,枥木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以前居然和这诅咒之王认识!

但随后宿傩像是想起什么的,自言自语道:

“不对,你失忆了不是你弄的,那这结界是谁布下的……”

“结界?”

终于从宿傩嘴里听到了一个关键词,枥木看向四周嘴里重复道。

“原来这里是什么结界吗?”

“这里是我的生得领域,领域之外才是结界……啧,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到枥木仍然不知情的发言,宿傩心中升起了莫名的烦躁挥了挥手。

头顶上方的黑幕如同融化了一般,飞速向下消融,蒙蒙天空中透进阳光照亮了宿傩的生得领域。阴气森森的牛骨仿佛是被这阳光照得猛烈,化为丝丝缕缕的黑气,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两人脚下铺满整个空间的黑红色液体汩汩流动,以宿傩的落脚地为中心涌动流回,连一滴都没有留在这草地上。

——当然,液体流动的过程中仍然是自动自觉地绕开了枥木的脚。

再一次见到这景象,枥木终于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你领域里的东西都很怕我的样子?”

怕。

这是枥木推断后得出的结论,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一切了。

宿傩第一次攻击无缘无故就落了空,怎么想都不是宿傩自己主动收的手。

但那也不是枥木干的,她那时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这会儿见到宿傩领域内的液体都对她避之不及,枥木就有了个猜测。

恐怕是那咒力不想接触自己,无视了宿傩的控制,在触碰到她之前就躲开了。

连宿傩的控制都能挣脱,这是得多怕她啊。

宿傩脸上似笑非笑:

“你猜?”

枥木:……

好吧,这看来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了。

收回了自己的领域,宿傩拍拍手站起来,眼睛对上了枥木略带怨念的目光,不满喝道:

“看我干什么,看结界啊。”

知道宿傩不可能好心情当个百科全书来解答她的问题,本就不抱有什么期望的枥木放弃了从他那里问出些什么。

当下之急,还是从宿傩口中的这个“结界”里出去。

枥木重新打量起四周焕然一新的新景象。

果然她还是在比赛场地内。

熟悉的树林和草地,连空中的阳光都没有多大的变化,说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

但是周围安静得吓人,除了立在身旁存在感颇高的宿傩以外,竟然没有任何人。

连冥冥的乌鸦也不见一只。

因为这里是原来的地方,又不是原来的地方。

枥木把目光放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上。

树梢上的叶子随着风簌簌摇摆。

可是她却没感觉到一丝风。

再看看向那棵树的脚底,竟然也没有影子。

枥木情不自禁地走到最靠近自己的一棵树旁,伸出手摸了上去——

那树竟然传来一丝微不可感的抗拒的意思,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缕稀薄的咒力,缠上枥木的手臂,最后融进她的身体里再也不见踪迹。

那棵树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枥木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她摸了摸自己手臂,又摸了摸那棵树先前存在的位置。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摸到。

“这下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咒力都怕你了吗?”

宿傩抱着手臂旁观着枥木的动作,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习以为常。

像是已经见过这样的场景许多次了。

枥木喃喃发声:

“所以……这个结界到底是什么?”

“这个结界,能让身处其中咒力过于强大的存在,回归到咒力的世界。”

宿傩盯着枥木的一举一动,把她眼中的惊讶全都收入了眼底。

等枥木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看向自己时,才继续缓缓道:

“没有影子,没有空气,没有重量。和现实世界完全重叠在一起,是由现实世界里咒力投映出来的……”

“这里是咒力的世界。”

第70章

咒力构成的世界……

枥木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这结界,有什么出去的办法吗?”

“出去?简单啊。”

宿傩捡起脚旁的一片落叶,放在两指之间捻了捻。

只蕴含着稀薄咒力的树叶不出片刻,就化为一缕白气,消失在了宿傩指尖上。

他搓搓手指,脸上凉凉一笑:

“只要没有咒力,在这世界里没有了投影,自然就能出去了。”

没有咒力……

枥木略一思考,就明白过来宿傩口中的方法意味着什么了。

对于咒灵来说,没有咒力就意味着死亡。

也就是说, 除非死亡,否则就不能离开这里。

不, 甚至可能只有她离不开这个地方。

枥木心中一沉。

宿傩之所以也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虎杖曾经吃下过几根宿傩的手指,所以才连带着宿傩也在结界范围内。

然而对于他来说, 即使这几根手指的咒力最后用尽办法也没办法离开, 只能留在这里的话, 还能有剩下的手指在其他地方处。

最坏的结果,也就不过只是损失部分实力。

一举两得。即祓除了游荡的特级咒灵枥木,还能处理特级咒物宿傩的手指。

在脑子里转过几个弯,枥木瞬间想明白这个结界会是谁布置的了。

态度坚定想要袚除她和削弱宿傩力量的,除了京都校那边来参加比赛的保守派领头羊,还能有谁呢?

她和五条都着道了。

先前两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京都校长乐言寺身上,他们都想的是毕竟他才是保守派的领头羊。京都校的学生尚未毕业,不至于被卷进派系之间的争斗,所以五条和枥木都没有多留意。枥木还是照常来帮忙当比赛的裁判。

结果没想到,乐岩寺居然选择让学生直接在比赛中出手。

也不知道虎杖同学会不会受影响。

毕竟吞食了宿傩的手指后,宿傩的咒力已经成为了虎杖身体的一部分,骤然把宿傩从他身上剥离,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还有五条那边……

把情况捋清楚后,枥木心中反而更加焦急起来。

“喂喂喂,脸色那么难看干什么。”

不像枥木那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宿傩早就靠着树坐下,悠哉游哉神色轻松。

他冲着枥木嚷道:

“那个谁,不知道名字的。”

枥木回头。

见枥木终于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宿傩颇为满意地抬了抬下巴。尽管是坐着的,但他硬生生凭借着气势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我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也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思量了片刻,枥木想着宿傩确实是提供了自己不少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回答他几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比起宿傩,她似乎才是信息匮乏的那一方。

说不定能从他这里问出还有什么别的出去的方法呢?

而且还是个喜怒无常的祖宗。

回想起之前两次招呼也没打的攻击,枥木心想。

还是顺着他点吧。

“你有什么想问的?”

“你这一次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

枥木觉得宿傩说法怪怪的。

难不成……是历史老古董和现代人的语言代沟?

也没纠正宿傩的问法,枥木老老实实地答道:

“枥木光。”

宿傩在虎杖的脑海中记忆里一转,立刻从脑海角落里揪出来有关于五条让虎杖他们去栃木县寻找特级咒灵的记忆来。

在记忆力转了一圈,宿傩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枥木光?

那个小鬼他们找到的咒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两相矛盾的事实摆在面前。

枥木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咒灵的,可现在失忆的枥木却认为自己是咒灵。

无数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和念头在宿傩脑中飞速闪过,最终排除只剩下了那最后一个答案。

这蠢货……

被人给彻头彻尾的骗了。

宿傩咬牙切齿。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对此感到愤怒。

按理来说枥木遭了大难倒了大霉,自己应该扬天哈哈大笑几声,好好嘲笑嘲笑她,然后再讥讽上几句“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啊”。

但一想起那张脸上曾经出现过的那副疲惫,却从容而胜券在握的表情……

虽然很不愿意提起,但她那一次确实赢过了他。

然而眼前的枥木却又这么愚蠢至极,轻易地中了那御三家五条的圈套,

一想到这里,宿傩心中生出一份连带着枥木一起的屈辱,压抑不住的怒气在胸口四处横冲直撞。

越想越怒火中烧,宿傩也不压抑着这份怒意,先前收回的领域裹着领域主人心中的愤怒狂卷怒号再次展开。四周草地树木在这份强压下就像风中摇曳的残烛瞬间熄灭,消散殆尽。

先前平静的黑红液面也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竟像海面一般翻涌起来,依照着领域主人的想法涌向枥木,掀起咆哮巨浪。

“你又怎么了!”

要不是宿傩的动作过快,她简直想揪住他的衣领好好晃一晃。

大爷你发火也能不能给我个理由啊!

我哪句话又说错了!

眼看着巨浪向自己拍来,枥木悚然一惊,迅速向领域边缘撤开,和那来势汹汹的浪潮拉开距离。

但是曾经亲自体会过五条的领域,枥木知道只是躲是行不通的。

没有领域和术式可以使用,能不能单纯地用咒力相互抵消?

躲闪着拉开距离,枥木试探着把自己一点的咒力融入宿傩的领域里。

结果她的咒力直接泥牛入海,没带来任何改变。

枥木咬咬牙,一时半会儿没有其他应对方法,继续拔腿开跑。

然而在领域之中,领域的主人宿傩只需要意念一动,枥木撤开的方向又筑起更高的巨浪,堵死了她的移动的步伐。

来路退路都没有了。

枥木脚步顿了顿,眼睁睁地看着那液体狠狠地从头顶向她拍下。

哗——

枥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随后猛得睁大眼睛。

那声势浩大的巨浪碰到她之后,竟然如同一阵微风刮过一样,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来不及多想,意识到这液体对她造成不了伤害,枥木决定直接突围出去。

还没等她迈出步伐,一股凛冽阴冷的杀意从液滴构成的浪幕后面传来。

生死本能下,枥木不急细想,瞬间挥手在自己和巨浪之间用咒力织成一张厚厚的密网,想要抵御下那攻击。定睛再看,骨节分明指甲尖锐的利爪从网的空洞中穿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半点也没被那网阻拦得有片刻停滞,直直指向她的喉咙。

利爪在视线中无限放大——

枥木的目光盯在那最终近在咫尺的手腕上。

按理来说不该那么近的。

如果能达到这个距离,就说明……

腥甜的气息涌上口腔,枥木猛地呕出一口血。

比黑红色液体更红更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宿傩的手臂和脸庞上,鲜红温热的血液愣是让那诅咒之王的手臂都带上了些许人气。

血滴顺着宿傩脸上的花纹缓缓留下。

宿傩舔了舔沾上他嘴角边上的血液,脸 上露出气消满意的灿烂笑容,一瞬间竟然有点像虎杖那毫无阴霾的模样。

于此截然相反是他的动作,那根刺穿她喉咙的手指也不停留,手腕毫不留情地拔出抽回,枥木的伤口在利指的带动下,再次溅出了更多血液。

滴滴答答落下,和红黑粘稠的液面混为一体。

宿傩收回手,立在枥木面前。

枥木一阵恍惚,双腿无力跪在了地上。

她用手捂住喉咙,感受到自己的伤口在手掌下缓缓地愈合着。她把呼吸放得极轻,生怕自己过大的动作会牵引到伤口。

鼻腔和胸腔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要不是咒灵恢复能力惊人,枥木觉得自己刚才就要死第二次了。

见枥木慢慢回过神来,宿傩一跨步凑近了枥木,抬起她那张脸来仔细端详。

宿傩的目光转到了枥木的脸上,因为剧痛的作用,这张脸显得格外的苍白,冷汗还仍然自枥木的面颊滑下,呈出脆弱的透明感。

露出了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啊。

宿傩笑着,他的指头替枥木抹开了嘴角上的血液,在脸色的对比之下显得唇瓣更加嫣红,嘴里吐出的是和动作完全相反的冰冷言语:

“要是把现在的你杀了,重新活过来的会是以前的那个你吗?”

“脑子太蠢,实力太差,经验太少。”

捏住下颚的手指骤然收紧,过于锋利的指甲刺在枥木的脸上压出了血丝。

“果然还是死了比较好啊。”

“那也得我死得了才行啊。”

听到这话后,枥木勾起嘴角,在宿傩面前第一次展露出笑容。

微笑带动的脸庞肌肉被指甲扎了进去,血液顺着伤口缓缓留下。

她忽然抬手抓住了宿傩的手腕,目光紧紧锁住宿傩的眼睛。

“要是手痛的话,不劳烦您老人家扶着我了。”

在枥木的手掌握上宿傩的手腕时,她心中的猜想终于被证实了。

手下皮肤像是捏住了海绵,轻轻用力地就能陷进去许多,然后又被源源不断的新的血肉填充上来。

果然,怕她的、会被她吸收的咒力,不只是那些普通物体投影出来的咒力。

在宿傩领域内的液体会自觉避开她时,枥木就觉察到了这一点。

现在看来,就连构成宿傩□□的咒力也不例外。

脸上被划伤的轻微痛感让枥木微微皱眉,但她没有吭声,而是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对着沉默不语的宿傩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还得多谢您的提醒,要不然我还发现不了——原来我是能无差别的吸收和我接触到的咒力吗?该说我确实迟钝了,早在五条说栃木县因为我已经长时间没有诞生咒灵,我就该发觉出来才对。不仅仅是平衡那么简单,而是因为栃木县能构成咒灵的咒力都被我给吸收光了。”

“所以在这咒力构成的世界里,您是杀不了我的。只要您的攻击中还有咒力,就会被我吸收,我就还是能够拥有咒力在这个世界里存在。”

宿傩面无表情不说话。

枥木嘴里恭维的称呼也换了:

“来吧,我们来坦诚相见的谈谈吧,反正你也杀不了我。”

她颇有诚意地先松开了自己的手,淡定地从容一笑。

看到枥木的笑容,宿傩心神忽地一晃。

啊啊,还是同一个人。

等他反应过来时,掐住枥木脸的手已经松开来了。

枥木腾出一只手拍拍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一边问道:

“先从哪儿说起呢……啊对了,为什么你听到我的名字就暴怒起来。”

她略带不满地瞥了宿傩一眼。

“就算五条取名的品味太差——这点确实是这样——你要揍的人也不应该是我啊!”

宿傩:“……”

他收回前言。

油嘴滑舌,这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