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磕磕绊绊:“我忽然,不是很想洗了。嗯,我换了衣服,应当不脏。”
兰危:“衣服换了,身上却没有人帮你洗。”
顾易一听,更难受了。
“那,等你洗完了,我再洗,你多等我一会儿。”
兰危轻笑:“同是男人,你害羞什么?”
又补刀:“你对谁,都这样害羞么?”
顾易也道,是啊,今日若是别人,他一定下去了。
他为什么怕兰危?
他将衣服脱了,只剩下里衣,走进水池中。
兰危游过来:“你这样洗,能洗干净么?”
顾易:“你别管……”
兰危伸出手,将他的里衣也解开,顾易忍不住后退,兰危却逼上来。
他一直后退,兰危一直上前,最后,来到水池边缘,兰危忽然伸手一挡,挡在他后背与石壁之间。
这下,两人已靠得极近。
兰危的体温将水温都降低了,冰凉凉的,顾易却觉得很舒服。
两人身躯几乎贴在了一起,兰危的手臂,更像环着他的腰。
兰危眼神眼神倒依旧清明澄澈,似乎没有任何杂念,只是用很低的声音问道:“怎么……这么怕我。”
他脸上蒙着水汽,头发也湿了,更显得黑白分明,锋利的五官也更加突出,当真眉眼如画,顾易被他这番模样惊到,不敢看他的脸,想低头,可水波荡漾在他胸口,清晰的肌肉线条也很漂亮。
他不由侧过头,兰危却用冰凉的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耳朵怎么,也红成这样。”
顾易艰难地回过头,眼神有些惊慌的看着兰危。
兰危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摸着他的脸颊,水波在两人身边晃动。
他越慌乱,眼神便越水汪汪,湿漉漉。而他越像受惊的小动物,兰危的眸光也便越沉。
“乖,看着我。”
兰危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他的头抬起来,确认他的眼眸里全是自己的后,轻轻低头下去。
“等下!”顾易忽然从水里钻出来,“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想做……”
第116章 再相逢(6)
顾易说的还有一件事, 就是在死之前喝一次花酒。
兰危脸色很平静,声音却有些冷,问他当真么。
顾易点头。
在这个世界, 大多数花酒也只是有由姑娘们跳舞唱曲,陪人喝酒,虽然并不道德……但也只有这些地方能接触到美丽风情还善解人意的女子。
顾易实在要去看看。
第二天, 兰危当真提前将事情处理完, 到了傍晚, 便带他出发, 去附近城中最大的酒楼。
两人一出现,几乎夺走所有目光,老板十分殷勤, 将他们请到包间, 吩咐上了酒菜。
兰危与老板交待了些什么,然后进到房间里来,顾易趁他不在,悄悄闻了闻他们端上来的酒。
唔, 比他想象的烈很多。
但他想起来,自己上次喝米酒, 似乎还被兰危嘲笑过……今天特意出来喝酒, 要是不喝这个, 难免又被嘲笑。
兰危入座, 和他坐在了一起。
顾易心想, 似乎不对, 这地方还会有一个劝酒的坐旁边, 不应该是两个客人坐一起的。
但他没来过, 不敢瞎说, 只能安静坐下等着,心中却越来越紧张。
他忽然提议来这个地方,只是……他觉得自己太不对劲,所以想看看别人试试。可他从没到过这种地方,心中也不太能接受这种事情,而且现在就只想想,也觉得没什么乐趣。
尚未开始,他便已经预料到结局……这时想法也一下变了,如果见了美丽女子,证明自己确实不会心动,是不是就说明……
他忍不住求助地看着兰危。
他想走了。
他不想玩了。
兰危却依旧端坐,似乎没感应到他的目光。
很快,房门被推开。
两个穿着青衣,涂脂抹粉的少年走进来。
大约十多岁,顶多不超过十八,模样倒是清秀,只是给脂粉涂得看不出样子。
顾易:“……”
他无端松了口气。
两人一人抱着琴,一人拿着萧,开始为客人们演奏。
他们只是抚琴吹曲,顾易便当在音乐餐厅吃饭了,他本就尴尬,这会儿只能找到吃饭这一件事做,就埋头吃东西。
其实并不好吃。
还有些辣。
吃了辣的,不免要喝些酒,兰危体贴极了,一见酒杯空了,便给他倒上,一见酒杯空了,就给他倒上。
他喝了无数杯,最后吃饱了,人也醉了,两个小倌表演完,本应该上前给他们倒酒,但还没开喝,客人自己就喝醉了,而且同行的两个客人坐在一起,并没有他们的位置。
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非常有些不知所措,跪坐在两端,其中一个想要扶过喝醉的顾易,兰危却一下伸手,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两位都是极有眼色的,连忙退席。
兰危将醉倒的顾易抱在怀里:“有你这样的喝花酒的么?”
顾易本醉得睡过去,这时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兰危,似乎第一次见面,伸手摸摸他的脸:
“这里怎么会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倌。”
兰危神色很冷,除了顾易,谁也不敢靠近,更别对着他放肆,将他当作以色侍人的小倌了。
他却并不生气,反握住他的手:“那你,喜欢么?”
顾易怔怔道:“喜欢。你……好像他。”
兰危没有问像谁,而是问他:“有多喜欢?”
顾易眼神迷蒙,显然醉得深了,双手却轻轻捧住他的脸,仰起头,闭眼,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很轻,很单纯的一吻,一触即分,像蝴蝶掠过水面,却惊起一圈涟漪。
兰危低头便想吻回去,顾易却往后一缩,避开了。
连喝醉了,都要躲他。
他呼吸一滞,接着捧住顾易的后脑勺,又狠又深地亲了回去。
“唔……”
顾易闹了,不停挣扎,却挣扎不开,被他亲了好久好久。
他酒醒得快,眼神渐渐清明,发现自己正抱着兰危脖子,沉浸其中,吓得一个激灵。
“唔……”
他又挣扎,可浑身没有力气,想推兰危,手却想小猫爪子一样软。
兰危见他有些清醒,便松开了他,他没有喝醉,这时眼眸里也有了些醉意。
顾易红着脸看着兰危,很确信,他对兰危,是有反应的。
他感觉有些难受,既有醉酒后的难受,又有另一种不得宣泄的难受。
还隐隐有些想要放纵自己,却不敢做的难受。
兰危的模样在灯光下,比之水池中,又是另一种美。
人总会被自己相反的东西吸引,比如他热烈如火,容貌艳丽,便喜欢兰危这种清冷得像雪一样的长相。
比如他体温偏高,总是燥热,靠着兰危,便觉得舒服。
“兰危……”他红着眼睛看着兰危,借着酒劲,心里话也忍不住说了出来,“你若是个女子就好了……”
兰危轻笑一笑:“我要是女子,你待怎样?”
顾易迟疑一下,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
这样。
兰危这次扣住了他的脑袋,不给他逃走的机会,浅浅啄他的唇。
顾易半醉半醒,脑子活了,胆子也大了。
反正他也当真喜欢兰危的脸,为什么会觉得这事就是他吃亏呢……不管了,上次兰危那样,这次他也要,礼尚往来才公平。
他想到这里,便放开了,搂住兰危脖子,热情回应。
一吻持续得好久好久,不是不想推进,而是谁也舍不得分开。
终于,进了帐子。
酒楼有特制的香薰,味道浓郁而特殊,尤对喝醉的人效果显著。
顾易显然失算了,他根本没有体力,稍一动作,兰危便察觉出他的意图,然后,轻轻一笑,将他手腕绑了起来。
他顿时变成一条离水的鱼,只管扭曲挣扎,也挣不脱,兰危处处点火,游刃有余,顾易气得不行……自己当真是醉得脑子糊涂,竟然想出这种馊主意,他又没有灵力,怎么可能做到。
他不想玩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屋檐下有筑巢的燕子停留,两只刚孵出的乳燕学着父母给彼此梳毛,尖喙细细梳理过对方每一片羽毛,每一处都没有落下,不知道是不是玩心起了,被梳毛的那只乳燕,忽然被同伴啄了一下。
它扑腾翅膀,跳了一下。
顾易挺起背,也忍不住也叫了一声。
兰危,竟然……竟然……
他低头看着兰危的头顶,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做梦,兰危怎么可能……
他真是疯了,竟然敢梦这种事情。
可无论怎样说服自己只是做梦,触感也无比强烈清晰,他忍不住摇头:“别……”
兰危却很认真。
顾易被一幕惊得浑身通红,除了应有的快感,心理上的冲击更加剧烈,在兰危的温柔对待下,并没有坚持多久。
兰危爬上来,薄唇冷面,雪白肤色,清丽卓绝,高不可攀。
口中却是……
顾易被一幕幕的刺激冲昏了头脑,急道:“你、你快吐出来……”
兰危并不说话,喉结却滚了滚。
顾易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兰危是知道怎么逼疯他的。
兰危好喜欢亲他,只要看见他,就一定会亲上来。
顾易没有任何拒绝下面的事的理由,也做不到拒绝,只能祈求道:“将灯灭了。”
兰危不想灭灯,上次就是没有灯,他都不知道人是谁。
于是拿出发带,蒙到了他眼上。
第117章 问情(1)
顾易的脸雪脸庞雪白, 大红的发带覆在眼眸上,已被汗水浸湿,颜色更浓。
脑后, 飘下来的一截跟着凌乱的发丝纠缠,一边缠在了手臂上,一半垂下。
顾易仰起头, 有些难受, 呜呜出声。
兰危不知道哪学来的招式, 和三个月前, 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顾易耳朵红成了石榴,嘴不自觉张开,像濒死的鱼, 想更多的获取空气。
兰危将他的脑袋掰到一旁, 低头亲住了他。
顾易忙不迭回应。
每次接吻的时候,兰危都会温柔许多。
顾易快溺死在这种温柔中。
他挺直了背,尽可能的回头,兰危一手环住他的腰, 一手抚住他的脸。
“唔……”
兰危忽然用力,顾易嘴唇依旧被人堵着, 声音全被吞没, 不过一会儿, 浑身潮红。
兰危却堵住了他。
顾易晃动腰肢, 想要挣扎, 却听兰危在耳畔问他:“师兄说, 我是谁?”
顾易:“兰……兰……”
“嗯?”
“兰师弟。”
“不对。”
顾易:“呜。”
“哭没用。”
又问他:“我是谁?”
“兰危。”
“换个称呼。”
“师弟。”
“……”
兰危没有声音了。
但还是不放开他。
顾易气得掉眼泪:“我讨厌你。”
兰危轻轻动作以提醒他:“你明明……很欢迎。”
顾易声音止不住发颤, 只能试图哀求:“求、求你……”
“求我什么?”
顾易回头, 发带的深红在雪色脸庞上格外醒目, 平日就红润的嘴唇这时更显得漂亮,饱满。他回头,摸索过去,亲住兰危的兰危脖颈,喉结,嘴里呜咽着。
兰危手指插在他的头发中:“叫……相公。”
顾易不叫。
他含住了他的喉结。
兰危不可抑制地喘息了一声。
雨一下下得好大。
秋日的夜,一日比一日更寒。
秋雨萧瑟,打落梧桐叶。
顾易汗湿之后,被秋风一刮,体温终于降下,自修炼《千秋寂》以来,至今第一次不觉得气血燥热。
也有兰危的缘故。
兰危的手也被他染得有了些许温度。
方才这样,顾易反应实在太大了,一个时辰间,已有三四次。
兰危体贴地将他抱到桌子上,面对着自己,腿环上来,然后将他抱紧在怀抱里。
这样会比方才好点,他不用回头,也不太累。
一开始还好,顾易脸贴在他肩膀上,听着外面细雨沥沥,知道兰危这是有意体贴,氛围在秋雨中显得温情而舒缓,他也喜欢这样。
可他的发带早被弄松了,没过多久,就被带了下来。
此是他面前,正好是一面镜子。
他忽然可以视物,面前的镜子中,他们的举动看得分外清晰,冲击实在太大,他一下睁大眼睛,疯狂挣扎。
“别……”
他不喜欢这里。
兰危却以为他在拒绝自己,可被他这样挣扎,也实在难忍耐,于是再不压抑自己。
顾易越挣扎,换来却是更多,他急得一口咬住兰危。
顾易知道他快好了,又像方才那样停下。
手指捞起他散落的头发,兰危道:“松一点。”
顾易:“呜呜呜呜。”
兰危:“不许撒娇。”
顾易忍住眼泪:“没有……撒娇。”
兰危无奈:“方才是你招我的……”
顾易:“镜子……”
兰危回头看见镜子,明白了原委,心里顿时很快活,嘴唇贴贴他的脸颊:“这样很漂亮。”
顾易已经顾不上镜子了,才要上去就被冷落了,实在很难受,动了动催促他。
见他没反应,便亲他。
兰危道:“叫相公。”
顾易摇头。
不。
兰危:“那你想叫什么?”
顾易想了想,温声道:“好师弟。”
知道加个好了。
兰危提醒了一下他们在做什么,问到:“只是师弟?”
顾易头忍不住埋进他肩窝,压抑道:“那你来当师兄。”
兰危真是被他气笑了。
“既然这样。”
他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那你说你不喜欢我,永远不想再见我,我们继续,但等天一亮,我们就分道扬镳。你说出来,我不杀你了,但我们往后永世不再见面。”
“不……”顾易脱口而出。
“嗯?”
顾易:“我要见你……”
兰危:“可你讨厌我。”
“我没有……”顾易摇头,“我没有讨厌你,也没有不想见到你。我只是……怕自己输给你。”
兰危提醒他:“不讨厌,可也不喜欢。”
他向后退去。
“等一下……”顾易连忙叫他,明明理智全无,只想要他,却还是斟酌道,“我这会儿说的话,我怕做不了数……可我绝不讨厌你,甚至、很愿意和你亲近。可现在在这里,我不能确定,是因为这个而离不开你,还是你说的喜欢……呜。”
兰危手指抓住他的头发。
好郑重的宝宝。
顾易有些忐忑:“你愿意……”
兰危不等他说完,深吻下去。
……
雨下到天亮才停。
山城多雾,雨后的清晨格外湿润,树叶上攒的雨珠稀稀拉拉落下,在山林间,像一首悠然的乐曲。
兰危抱着已经睡熟的顾易,回到他们在山城的住所。
那是一座山上的别院,之前的主人遇难,被聚星盟的人救下,别院主人家大业大,最是怕死,无论怎么说,都一定要将这座别院赠送给他们。
一座别院换得聚星盟势力庇佑,不仅不亏,还是堪比天下掉馅饼的买好卖。
兰危不能事事都在燃青峰做,恰好此处距离适宜,来往十分方便,主人又盛情难却,便花钱将别院买下,住了进来。
别院不仅大,还五脏俱全,尤其澡池,兰危用的很方便。
顾易来以后,便更方便了。
其实他那天帮顾易洗过澡再换衣服的。
但那时候顾易还熟睡着,他便只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污血。
不过,他当时还留心了一下有没有之前留的痕迹。
直到发现后腰处一枚很浅的牙印,那日黑暗之中的记忆一时间呼啸而来,重重砸进脑海。他才终于有了师兄就是精灵的实感。
这次他身上依旧很多痕迹。
但比上次好些,上次他没有自控力,自己都没有轻重。这次是故意想留印记,看着多,却不重。
顾易毕竟体质很好,虽然发泄太过有些累,但热水舒筋活络,解除疲乏,没过一会儿,便清醒了。
见兰危在帮自己清洗,他有些不习惯,后退到道:“我自己来。”
兰危挖了挖:“自己……恐怕不方便。”
顾易脸红在水面升腾的热雾之后。
水温对他来说,有些热了。
可兰危很凉快。
兰危也发现他身上有些烫,停下动作,将他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然后低头看着他。
顾易当然选择抱上去。
水波轻漾。
两人的心脏都随着水波晃了一下,顾易选择咬住下唇,兰危也若无其事的样子:“洗好我要去一趟凤安,那里正乱着,你想在这休息,还是与我一起?”
顾易:“?”
他小心翼翼抬头:“你今天……不准备杀我了么?”
他低头一看,自己手腕上的捆仙索也没了。
兰危无奈地摸摸他脑瓜。
顾易还有些迷糊:“你昨晚说的是让我说那些话,便不杀我,可我没说……”
“没说的话……”兰危蹭蹭他的头发。
“不如,你亲我一下。你亲一下,我将日子延迟一天,日久天长,说不定我就忘了。”
岂有此理。
分道扬镳的话,他就既往不咎,若是不分,还要每天亲他一下延命。
顾易面无表情,在他唇上啄了十来下。
“那先换个十多天……”
兰危眸色渐渐变深,五指扣住他的脑袋。
顾易:“唔……”
良久,兰危抬头:“这样才算。”
顾易头昏脑涨:“哦……”
他攀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上去。
“这样么?唔……”。
等顾易爬上岸的时候,时间竟已到了中午。
兰危早出去了,他俩在一起时,实在难舍难分,只有先将人先赶出去,不然天黑了恐怕不能出来。
他胡乱擦擦头发,衣服已有人端来,红色的,是他常穿的面料和款式。
看来兰危还是叫人去帮他买了衣服,不对,那兰危压根没想过杀他……
顾易忽然反应过来。
他早上一定是被做得脑子坏掉了。
兰危摆明了来真的,又怎么会杀他。
他早上那样问兰危,在他眼中,估计傻的可笑。
他叹口气。
别的不说,至少这方面,他和兰危是真的合拍。
他怀疑兰危的眼睛有魔力,只要被他看一眼,两人就会被粘在一起。
没想到清冷如雪的类型中,也有狐狸精。
还是公的。
尤其他们体质互补,虽然当时有些累,但一旦缓一下,便会分外舒适,神清气爽,状态大好。
顾易出了院子。
外人有人路过,他问他们兰危在哪,被告知这会儿正在清岚院。
那是他们盟中议事的地方,顾易迟疑一下,没有过去,而是先去了他父母休养的地方。
刚进院子,便听见里面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顾夫人的,然后另一个声音也紧随其后,是家主的。
爹娘都醒了。
他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冲进院子里,走到门口,却迟疑一下,没急着进入房间。
第118章 危机
锦城。
虽然顾逸与家主夫人都没有回来, 但虞军也没有前来,一场大战消弭,城中的知情者全暗中松了口气。
不知情的百姓们更是无知无觉, 照常度日,锦城一派繁华,愈发吸引了南来北往的商贩, 大街上车水马龙。今天更有一队镖师运着七八辆马车, 一大早进入城中。
“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马车里的东西, 雇主也只和我们说了是些家用。雇主是凤安来的……现在听说整个虞国大乱,贵人们都在四逃。许是看中了锦城,想在这里落脚。”
人高马大的镖头长相憨厚, 笑得颇为耿直, 但很善言辞,又向后面跟的镖师道:“军爷要检查进城的东西,也是尽忠职守,咱们也别让人家为难, 快去,打开箱子给他们看看。”
有小兵跑过去检查, 镖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 趁四周无人, 悄悄塞进面前长官的怀里。
“贵人的东西多, 万一有掉落, 到时候兄弟不好交差。都是些平常东西, 不过是用习惯了, 舍不得换。军爷你看, 咱兄弟赶了一夜的路, 就等着进城休整……”
那人收了包裹,颠颠重量,眼里泛出满意的光来,迟疑一下,笑着拍拍镖头肩膀。
“放行!”
他向前一挥手。
车辙吱吱呀呀向前驶进,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进入锦城。
他们一进城中,镖头便神色一改,和身后的镖师们递了个眼色,默契分为三一队,拉着自己的箱子走远。
其中一队到了顾府附近,才打开箱子,将上面的细软一扔,格子下面,藏的赫然是一个个失去的理智的走尸。
个个獠牙尖长,面目可怖。
他们拿出武器,每人先在走尸身上浅割了一刀,确认刀锋染血,才放走尸离开。
……
山城别院。
顾易从房中出来,脚步轻快。
他手中提着一根木棍,正是方才负荆请罪的“荆”。
——他娘脾气火爆,做姑娘时,便是远近闻名的锦城小辣椒,从小揍他毫不手软,这次他消失这么久,杳无音信的,必定将她气得不轻。
她重伤未愈,气坏了就不好了,所以顾易进屋子前,特意找了根木棍,让她气极了还能打打自己,发泄发泄火气。
她娘自然笑纳,拿着棍子就要揍他,她伤还没好全,怎么能打人呢?于是他爹这个和事佬就上线了,劝她要打人也行,等好全了再打,别将自己手打疼。
然后狂向顾易使眼色。
顾易顺水推舟,上前劝慰一番,才终于将人劝好。
他又陪二老说了说话,两位都是见惯风浪的人,又在见到他之前见过了兰危,知道现在局势复杂,也不留他,叫他有什么事只管去做,事事小心就好,别担心他们。
顾易出了院子,想了想,自己有许多事要做,但似乎没个头绪。
他决定先去找兰危,共享一下消息。
……
房间内。
沈如萱被顾明川扶着坐回病床上,她见到自己孩子,终究是高兴的,就算有气,这会儿气也全消了,这才想起什么,嘀咕道:“都快到戌月了,山上怎么还有蚊子?你看方才小逸脖子上,被咬得……”
“咳……”顾明川呛了一下,犹豫道,“你看见了?我还以为你没看见。”
顾夫人狐疑:“?我不该看见么?不就是个蚊子……”
她看着丈夫脸色,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随即眼睛一瞪,柳眉倒竖:“难道他是去……他哪来的相好?难道是狎妓?”
“你先别生气。”顾明川忙安抚道,“我刚才怕你生气,也没敢说。这孩子从小没沾染这些陋习,肯定不会是你担心的那样。只是……”
“什么?”
“你还记得方才兰危来的时候说的话么?”
顾明川见妻子没反应过来,点拨:“我听他的意思,分明是为小逸才救的咱们。”
顾夫人:“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有些交情,不也正常?”
顾明川一笑:“小逸这些年,和他的同门师兄弟可没多少交情。再说,兰危和他不是一个师父。”
顾夫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摸出些门道,锦城民风开放,男男之情,他们也见过不少。现在回想起来,兰危几句话里,只围着小逸,显然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
两夫妻看着彼此,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夫人:“真是一对冤家,兰危既然是这种心思,小逸却毫不知情,还在外面去胡闹。这要是让兰危知道……”
顾明川也觉得苦恼:“小逸的为人,别人不信,咱们还能不信么。只是那兰危乍一看和颜悦色,依我看,却是执拗的人,小逸要有这个心思还好,若真没这个心思,他也定不会轻易放手……”
……
顾易到了清岚院,恰逢兰危掀开帘子,和众人一起出来。
四周的人还在交谈,他却似有感应,抬起头来,一下见到顾易就在远处。
顾易见他向自己看来,不由自主一笑。
一时花月失辉,艳光灼灼,炫目到令人不敢直视。
兰危目光落在他身上,脚步放缓下来,
一旁的散修见这个情形,知道在这两人眼里,自己这一群都成了空气,不想惹嫌,都连忙告辞。
“你们先聊,我们去前面等候。”走上去后,又向顾易拱拱手,这才一溜烟出去。
顾易盯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兰危,想起自己方才见到他就忍不住高兴,好像有些傻,正想矜持一下,兰危却自然而然地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我有个东西送你。”
他将人带到一旁的亭子中坐下,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卷画卷。
顾易展开,里面却是空白的。
兰危道:“你收起来,以后若有话想和我说,便写在上面。”
顾易已明白这是个法器,大约是可以通信的,这样以后无论间隔多远,都能说话。
这倒比他们的传信蝴蝶更加方便。
不过,他又明白一件事情。
“你想一个人去凤安?”
兰危点头:“凤安处在内乱中,群龙无首,又有许多仇家虎视眈眈,我不得不去。可我一走,蜀地便无人。”
“放心吧,这里有我。”顾易一听就明白他的的意思,他离开这里,就怕有人趁虚而入。
别院,锦城,玄尘山,都需要有人保护,他自然得留下。
他们走得很急,马上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顾易留在别院,正好他的房间也没收拾出来,便住在爹娘休养的院子里,也好照料他们。
一年多未见,光说这段时间的见闻,就能说上不少,药熬好了,他又服侍两位喝药,等他们睡下,才出了院子。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神色有些古怪,老是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顾易想,他们大概是放心不下家里,想回家了,等过两日他们身体再好些,便先带他们回锦城。
他回到刚布置好的客房中,储物袋忽然有些震动,他忙取出来。
是兰危留下的画卷在动。
他拿出来展开,空白的纸面上的浮现出一只狮子的模样,这东西他见过,就是天香皇城外的那只看门白狮子。
他拿起来笔,也画起来,两三下画出一个小人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无聊。
画纸上的小人隐去,又浮现出一碟烤鸡,一串肉串,还有一碗酥烙。
都是凤安特产的食物。
“给我带。”顾易毫不客气,
兰危道:“等我回来。”
过了一会儿,纸面上又浮现一排字。
“我刚见到雪千里了。”
顾易一惊:“她在凤安?我都快忘记她了。”
兰危:“她失忆了,想找人,却被骗到了凤安来。”
顾易对旁人兴趣不大,但听到兰危主动提及,料想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追问到:“然后呢?”
兰危:“骗她来的人,本意是想借她的身份,在帮众面前挣个威望,在门派选举中能当上帮主。但是雪千里和她身边的朋友看了出来,便逃走了。”
顾易一听就明白过来。
以雪千里的身份,光是站那不动,便足以令人信服。背靠大树好乘凉,圣女支持的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为难。
顾易:“她们逃掉没有?”
“她身边有个同伴叫英娘,英娘护着她逃走,中没能逃掉,被人捉了回去。她没被追上。”
顾易:“可她不是目盲么?英娘不在,她就没有眼睛,往后也是凶多吉少。”
“不会,”
顾易:“?”
“她往前走几百米,便碰见了天雪山的弟子。”
顾易:“……”
他又写道:“你在现场么?被捉去的那个女孩子,后面怎样了?”
兰危:“我不在,是后面碰见天雪山的人才知道的。英娘被那人拷打了一番,便丢进了一个已经有不少走尸的地方。”
顾易一听这个便很敏感:“又有走尸?”
兰危:“我这次出门才发现,血毒已经蔓延了不少地方,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若压不下,等我这里结束,就亲自去。”
顾易:“那我也去。”
“嗯。”
兰危那边似乎有事,匆匆写道:“有事,先出去。”
字迹缓缓消失。
顾易将画卷合起,不知为何,心中忽觉得不安。
今天从早上开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按理说,不应当如此。
他将画卷收起,正想起身,忽然,窗外一只白色蝴蝶飞来,颤颤巍巍停在他的面前。
“锦城出事了,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报一丝鸽得有点久
首先是确实有点卡文,其次是码字的手机坏了,买了个新的,但屏幕大小不同很不适应,又去淘了个和旧手机同款的二手机,手感挠一下就上来了……这是一更,等下还有一章quq
第119章 命定之战(1)
是顾然!
顾易再不迟疑, 当即起身准备下山。
门口的守卫好奇,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要去哪里。
顾易道:“我下山透透气, 若我爹娘问起,就说我出门走走,很快回来。”
然而他这一去, 却直到第三日清晨才赶回。
锦城被大雾笼罩, 死一般的寂静。
他赶到的时候, 顾府已经沦陷, 一半家仆感染血毒,另外的顾家人要么门窗紧锁藏在房内,要么组织人手反击。但无奈走尸行动太快, 稍有不慎立即中招, 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反击的队伍反被逼的走投无路,龟缩在一间废屋不敢出去。
顾易赶到之后,小屋已被层层包围, 一扇木门摇摇欲坠,走尸们无惧疼痛, 五指成爪, 硬生生将房门抠破。
里面的人怕得厉害, 有人小声啜泣起来。
顾易身形一动, 飞至屋檐上, 剑光划过, 正欲破门而入的走尸被逼退三尺。
他落在房门前。
一柄斩烟霞, 以一敌千。
厮杀一直到清晨才结束。
经此一役, 顾府上上下下的家仆, 竟无一人存活,仅有一些门生中的精锐保全。
血流成河的景象不可谓不惨烈。
顾易看着那些尸身已全部被销毁,但面孔大多还熟悉的旧人,实在不忍再看,默默别过了头。
确认城中已被清理干净,已到晚上,他回了一趟玄尘山,和师父霜星子说明了此事。
钟渝报复心太强,第一个是锦城,第二个,不知道会不会轮到月白峰。
“想来有这个可能,从今天开始,我会命弟子们严加防范,不让他找到可乘之机……不过,传信的人,可以确定是顾然么?。”
顾易:“除了顾然,不做他想。”
霜星子:“既然她能传信,说明处境尚安全,你现在打算?”
顾易低声说了一番话。
“钟渝断不能留,我现在必杀了他。”
“可他现在,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出现。”霜星子看着顾易,脸色深沉。
“他不敢出现,那我便想办法,诱他出现。”
顾易想了想,说出自己的计划。
……
回到别院后,顾易先劝住了想要回家的二老,封锁了一切消息,很快又回到月白峰,发布了一则讣告。
——顾氏夫妇在虞军大帐之中,被兰危派人暗杀,他与兰危从此决裂,蜀国更与虞国、与聚星盟势不两立。
顾氏夫妇死在虞军大帐的消息,外界早有风闻,更知道贺兰香雪便是因此被顾易刺杀报仇。
没想到真正下手的人,却是兰危。
同一时间,失踪已久的吕不同出面宣告退隐,兰危继任峰主,掌管燃青峰。
消息一出,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顾易已向兰危发去战书。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他与兰危不共戴天,虽有同门情谊,但绝不能和平共处,今约战防风城,了断此事,不死不休。
兰危应战。
彼此虞国已在他掌控之中,他肃清了贺兰家势力,将贺兰游、贺兰方等人囚禁濯幽小院,大局底定,正是该回燃青峰的时候。
往后要与杀父之仇的人同处玄尘山,争端必不会少,他们提出做个了断,门派中也没有人会反对,纷纷默许。
燃青峰上,吕不同被他囚禁,被他逼迫退隐,心中愤恨难言,听闻顾逸向他约战,一时大为快慰。
“你必输给他,兰危,你必输给他!”
兰危收起手中画卷,看向狼狈颓唐的吕不同,云淡风轻道:“师父这么关心,不如前去观战。”
吕不同大笑:“我自然要去。我要亲手看顾逸将你打败!我要让你知道,你师兄永远是你师兄,而你,呸!你什么都不是!”
兰危点头:“好。”
而后,飘然离去。
在听说了很久之前,霜星子与吕不同早为两位弟子定下过比武之约后,所有人更加兴奋。
两师兄弟都是当今天下的佼佼者,一个自小身负盛名,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另一个履逢奇遇,实力不菲,现今一双翻云覆雨手,天下都在他股掌之间。
这样一场生死决战,更因从前约定,带上一丝宿命的意味。
更遑论两个当世强者以命相搏,抛去其他,这也是一场令人心驰神往的对局。
一时间所有人都赶往防风城。
防风城介于魏国与虞国的交界处,同时离蜀国也近,更是第一座因血毒而沦陷的城池。
当初英娘被赶去的地方,也是这里。
沦陷的区域危险,遍布可以传染血毒的走尸,不少人甚至猜测,顾逸将地方选在这里,就是因为胜算渺茫,所以留了后手,要暗算兰危也未可知。
可兰危还是欣然应战,甚至不商议更换地点,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想好了对策。
无论如何,修界也没有一个人肯错过这场大战,看热闹的人前赴后继,到达之后,小心防范,一批批清理掉当地走尸,倒还救下不少的幸存者。
防风城的走尸很快被清空,无论远近的修士也先后抵达,荒废的防风城住不下这许多人,连周边城市都被挤满。
有人坐庄,带头设下赌局,赔率一时达到可怕的一比九十。
虽然顾易背负深仇大恨,又有能手刃贺兰香雪的能力,但比之兰危,恐怕还是胜算渺茫。
“我赌他最多十招之内,输给兰危!他再天才,又怎么能和神书比?”
“你这话说的不对,他失踪一年,回来已能轻易杀死贺兰香雪,这等天资悟性,绝对比依靠气运的兰危更加可怖!”
“哈哈,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上次远远见过一次兰危出手,堪称神鬼莫测!绝对算得上一句当时无双,顾易和他比,落败只在须臾之间!”
“当真有那么神?”
说话的人拍着胸脯:“如假包换!否则你以为仅凭聚星盟那些散修,真能有这么大能量么?靠的全是兰危一人罢了。他赢是毋庸置疑的,端看顾逸能撑上几招。”
有人一副看热闹的语气:“顾逸要是赢了,绝不会手下留情。可兰危若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放顾逸一马。”
“一山不容二虎,斩草还得除根……反正我要是兰危,绝对不留这种隐患。”
有人道:“那毕竟是同门,真要痛下杀手,恐怕也说不过去吧?”
有人嗤笑:“以他的身份,还用在意外人怎么看么?况且顾逸战书之上,说的就是‘不死不休’四个字。只有一方死了,才算结束,那兰危有什么留他的理由?”
酒楼里,一群人高谈阔论,现在赶来此处的修士,大多都是为了此事而来,一听有人开头,都跟着发表自己意见,唯独一人分析得最为斩钉截铁,莫名自信。
这番言论自然引起不少人赞同,赔率一时又水涨船高。
说话的那人见有人捧场,更加自得,又分析了一番顾逸要怎么对付兰危,选在这个地方,又有什么深意,可惜结论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惨败身死的下场,不过好消息是,兰危定会给他留个全尸云云。
酒楼的人具被这番高谈阔论吸引,无论大厅还是雅间,无一步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直至夜深散场,人群离去,酒楼里只剩下这一人时,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从二楼蹦蹦跳跳下来,手中抓一个巨大的钱袋子。
“你说的很好,我们公子很爱听,这是我家公子赏你的。”
那人掂了一下,见袋子沉甸甸的,霎时喜笑颜开。
“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在下斗胆,想当面道谢一番……”
“赏了你便是你的福分,还想见我们公子,呸,想得美!”小姑娘唾道,“公子不见外人,速速去了,别瞎惦记。”
她扭头便走,上二楼之后,钻进一个雅间里。
这人侧耳听了一番,雅间里面有阵法隔音,什么也听不见。
真是奇怪的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贵族,出手这样阔绰,还神神秘秘的。
这人见攀不上关系,对方防备心又强,也就不再惦记,拿着银子走远了。
……
“公子,银子都赏给那人了,他惊喜直说要当面向公子道谢呢。”
小姑娘叽叽喳喳,进了雅间,迫不及待将外面的事全讲出来。
“这人真是贪心,公子已经赏过他了,他还想来公子这里套近乎……恐怕以为咱们是哪里的世家大族。要是让他知道咱们是……恐怕胆子都要吓破。”
少女活泼,嘴上一刻不停,说得自己乐得咯咯直笑,里面的人道:“别人就算不知道,也迟早被你说漏嘴。你这么多话,早知道便不带你出来。”
“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少女忙闭上嘴。
“我学沈姐姐,守口如瓶,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定不让别人知道咱们身份。”
“你什么时候真能学得像你沈姐姐一样沉稳,我也就能放心了。现在城里面的,可是咱们最大的敌人,一旦叫他识破,咱们在场所有人,都得身首异处。”
少女吐吐舌头:“知道了嘛,我一定小心。”
“他来防风城了么?”里面的人转过头,问向自己身后。
“回帮主,还没有他进城的消息,兰危倒是到了。”
“你们觉得,他和兰危,当真是……决裂了么?”
“嗯……”里面的人下属斟酌一番,“说决裂不太准确,以我们之前的观察,他们似乎一直也没什么交情,他对兰危,也一直只当成竞争对手。”
“哈哈哈哈,倒是他的作风,这次也算活该!”屏风后的人十分高兴,“话说回来,他失踪一年,功力似乎又见涨。也不知道,他境界到底如何,有没有赢过兰危的可能。”
“恕我直言,帮主无需多虑。”身后的人胸有成竹,“他输了自然最好,就算真能侥幸赢了,也必身负重伤,到时候由咱们补一刀,他也活不下来……”
钟渝沉默了良久,才慢条斯理道:“你不了解他。我从前以为他最是单纯愚笨,后来才发现,他并非我想的那样简单……我们能不露面,最好便不露面。”
“算算时间,他一定也快到了,你去准备一下罢,等他入城后,记得送上咱们的准备‘大礼’。”
第120章 命定之战(2)
防风城走尸被清理后, 一时也难以恢复秩序,无论住宿饮食,条件都十分简陋, 酒楼也没有掌柜跑堂,物资仅靠来者自给自足,至于房间, 也是谁先占下, 就算谁的。
聚星盟下榻的是城中从前最繁华的福缘酒楼, 虽然并未阻止旁人进入, 但一打听到里面住的人是谁,就算门户大开,也没人敢闯进去居住。
就在福缘客栈对面, 还有一家兴来客栈, 入住者最多。
赌局便设在此处。
兰危在一日之前,便提前到达了防风城,对战约表现得十分积极。
从那天开始,整个福缘客栈门便可罗雀, 就连先原先住下的,都默不作声搬了出去, 兰危入住的那个房间周遭十米, 都无一个人敢靠近喧哗。
就在今夜, 夜深露重, 房间窗户却忽然被人叩响。
接着窗扉打开, 一个红色身影趁着夜色钻了进来, 独属秋夜的凉风吹进, 吹散房中气息。
顾易一钻进窗口, 便察觉身旁有人, 伸手便抓了过去,不想那人也使出擒拿手法接招。
浅浅拆了几招,他仗着身法灵活,没有被对方捉住,反而一转身,绕至冰凉的人影背后,伸手蒙上了对方眼睛,笑道;
“别动,打劫。”
兰危仰起头,月光照亮他微勾唇角:“不用劫,都给你。”
顾易一滞,好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劫什么,便答应给我,万一我要什么要紧的东西……”
“我只有一件要紧的东西,你要拿去么?”
顾易手指下滑,摸在他的喉间,故意使坏,婆娑着致命的脆弱处,低声问到:“只有一件要紧的,你难道说的这个?”
“猜错了。”
兰危蓦地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拉,将他带至自己面前,然后拦腰一抱。
顾易身上一轻,已被人腾空抱起。
他下意识抱住兰危的脖子。
兰危将他抱至一旁桌子上放下。
桌上有一面铜镜,兰危将他对准镜子:“是镜子里这个。”
顾易看着镜子中自己模糊的面孔,一时心旌摇曳,脸也忍不住红了。
看不出兰危性格如此冷漠淡然,竟还会这些。
“想我没有?”
兰危就着这个姿势,将他的脸端过来与自己对视,低头浅浅吻他的发丝和眉梢。
他们自从上次亲密后,已经分别好几天了。
当真度日如年。
顾易搂着他的脖子:“想如何,不想如何?”
“想的话,便陪着我,不想的话,也陪着我。”
顾易无语:“你耍赖,哪有都一样的?”
兰危低头搂紧了他:“我很想你。”
顾易挣扎一下,一点也挣不来,好在这个怀抱凉凉的他也很受用,于是乖乖由他抱着,
两个外界眼中不死不休、即将生死决战的仇敌,此刻在这个狭窄的房间内,竟然紧紧相拥相偎,胸膛贴在一起,心跳渐渐跳成了同一个频率,发丝与爱意都与对方交相缭绕,缠绵难分。
过了好久,两人才松开些许,兰危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抚着他的背脊,轻轻抚摸。
顾易目光恰好能落在他下颌,于是微微仰头,兰危低头看着他,又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顾易笑道:“等后日打架,咱们可得演得好点,若像现在这样,谁也不肯信咱们真是一对不死不休仇敌。”
兰危:“真打么?”
“真打,尽全力打,否则给他瞧出了端倪,再要想办法引蛇出洞,便不容易了。”
兰危点头,却不说话。
即便是演戏,要演成这样,也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顾易也有些无奈:“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请你出手,陪我演这场戏。”
兰危:“准备怎样谢我?”
“唔。”顾易抬起头,“你想要怎样谢?”
兰危低下头,靠近他的嘴唇:“你说呢?”
顾易乖乖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不够。”兰危提醒,
顾易又亲了另一边脸颊。
“还有么?”兰危凑近他唇边,声音低了下来。
他鼻息落在他脸颊,两人气息交融一起,不分彼此,顾易一抬眼,就能看见他雪湖一样深邃清澈的眸子,两人鼻尖也几乎都碰到了一起。
顾易略微偏头,错开鼻尖,轻轻吻了上去。
“唔……”
兰危扣住他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小别胜新婚。
他们实在很想念彼此。
纵然难舍难分,这一吻还是很快结束,兰危依依不舍将人松开,盯着他湿润的嘴唇,有些意犹未尽,伸出拇指,轻轻擦拭过他唇上的湿痕。
“兰危……”顾易眼神迷蒙。
“我在。”兰危捏紧了他的腰。
顾易有些难受,额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像只小兽,兰危任由他贴着自己磨蹭,眼中分明墨云涌动,双手却规规矩矩,并没有下一步举动。
顾易虽然情动,但脸皮薄,到底不好意思再暗示什么。
见兰危没回应,他定定神,又将思绪转移到正事上:“我总怀疑,他现在已经到了防风城……你觉得呢?”
“我有派人留意。”兰危声调平稳,“不过暂时没发现他。”
“不知道他是还没来,还是没有隐藏得太好,”顾易摇摇头,“不过以我对钟渝的了解,他不可能不来看这场好戏,只是他心思缜密谨慎,就算来了,一定也会先隐藏自己身份,绝不轻易暴露。”
兰危偏头:“你姐姐那边,也没有消息么?”
顾易摇头。
自从他将传信的蝴蝶放去后,一直未曾收到过顾然的回信,就连她是否看见了信,也不清楚。
兰危想了想:“没关系,他只要来,肯定就会暴露的机会。”
顾易这点倒认同,于是又和他商量了一些技巧,到时候怎么更好地引诱钟渝出现。
长时间以来,钟渝俨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如今总算有了剜去这块腐肉的机会,当然应该一击毙命,免得夜长梦多。
他时常想,要是当初没有一时心软放走他,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顾易好奇道:“不知钟渝做了些什么,现在的瑤山,倒似都听钟渝的话了。若没有魔修遮掩,他也不可能隐藏得这么好。”
“钟离非呢?”兰危忽然想起,“自从上次后,一直不见钟离非的消息。”
“唔……”顾易想起原著中钟离非的结局,组织一番语言。
“他大概,还在玄青的墓地里吧。”
“墓地?”
顾易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告诉兰危:“还记得我们在雪山中进入的那个幻境么?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玄青为什么要将第三个藏书地点那样布置,三个问题,也问的极为古怪。直到后面在墓地中见到钟离非,我才反应过来,玄青留下那样一个幻境,与其说是给后来者看的,不如说是……特意留给昔日好友的。”
“留给钟离非的?”
“对。”顾易继续道,“你也说过,他留下的幻象之中,三个问题的答案,都与钟离非相关……这大概就是他想要告诉钟离非的,无论后来他们关系如何,他都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部他们约定好的功法,确实曾由他们一起完成。倘若……”
兰危:“嗯?”
顾易叹气:“倘若他们能有机会重修旧好,那一起修炼日月行与千秋寂的,恐怕就是他们两个了。”
“你这么一说,千秋寂确实是适合钟离非修行的功法。”兰危恍然,看向他,“我还以为你当日只为了拖延时间,才为他指路。原来你当日就想到这个?”
顾易心虚,这自然是他在原著之中便得知的剧情。
“其实……玄青留下的那面镜子,我出来之后,还曾听过一个说法。正因为这个,才想起这件事情。”
“是什么?”
顾易犹豫了一下,才道:“有人说,那面镜子能照见的,其实是自己心爱之人。”
顾易越往下说,声音越低。
原著中关于这面镜子的说法,也并没有确切定论,如他所说,这确实只是原著中配角得出的一种推测,钟离非和玄青在里面照见的,自然也是彼此。
——但众所周知,《笑傲仙途》原著确实不是bl向。
但因为这对cp经常被人提及,所以常有磕cp的读者在评论区条分缕析,长篇大论以证明此观点,于是那面镜子也就成了他们口中玄青对钟离非的明示和报复:
我们之间的友情已面目全非,我对你的爱更让人绝望,我虽然已得解脱,但我要百年之后的你,在我的坟墓前,明白我的心意。
那面镜子让钟离非明白的,还有自己的心意。
于是读者们分析,正因为镜子照见的人是这个身份,才有可能导致钟离非的崩溃发疯。
原来他对好友的感情从来都是爱,他做的一切,都是由于自己的变态欲。
如今物是人非,阴阳两隔,真爱无从证明,遗憾无处弥补,懊悔不得解脱。
于是像巫师证明的那样,他真的疯了。
“我当日看见的人是你,若要这样解释,确实也说得通。”兰危思索一番。
“不过这事毕竟只是猜测,是不是真的如此,还是两说……”顾易犹豫一下,还是有些心虚的补充上。
他当日看见的人,自然是兰危
但镜子所见的是自己所爱之人还是对自己影响最大之人,这事作者也没给出答案。
兰危只看着他的神色,但很贴心地没有追问,只道:“如果这是真的,钟离非想必也知道,那他至今没有出现,难道是?”
顾易道:“我也在怀疑,他要是发现自己看见的是玄青,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两人一时沉默了。
在如今天人永隔的情况下,骤然得知到这种感情,到底会是什么心情,这恐怕只有失踪的钟离非本人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