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危:“是什么姿势,你还能记清么?”
耿浩摸摸脑袋,结结巴巴:“姿势……好像有很多啊……每个都要说吗?”
兰危不知道他脑子装的什么,指明道:“神女站立的姿势,她的两只脚,是朝什么方向的。”
“原来你说这个……我当然记得了,两只脚微微并拢,后跟靠近,呈‘八’字形,一只脚便向门口,一只脚朝向大门的左侧。”
“右脚朝前,左脚朝左?”
“就是这样,我记得一清二楚,左脚边还有竹签,绝不会错。”
兰危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方才他走的时候,神女的脚已经变成了两脚分开,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了。
那是行走的姿势。
“哥哥哥哥……”耳畔似乎又响起很遥远的呼唤声,这次听得真切,是精灵的声音。
眼前一切的似乎都开始崩塌,所有人的面貌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有人说话,他也什么都听不清,周围的一切很快扭曲,只有精灵叫他的声音,略显清晰。
他努力向靠近那道声音,却似迷路的旅人,不知道该找往什么方向。
耳尖忽然又传来了一点刺痛,带着温热的触感,他在这痛楚中,才终于找到了出口。
一阵天旋地转。
刺痛再一次传来时,蓦然惊醒。
他还睡在一开始的位置,蜡烛已经快见底了,神庙内静悄悄的,已经没有了熟悉的甜香,精灵小小的一点,飞在他面前。
“你终于醒了哥哥,你睡了好久好久,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兰危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回到了现实,松了口气:“做了很长的梦。”
又忽然抬头,梦里的一切,不知道现实是否会发生?
顾易在他耳边道:“哥哥是不是做了噩梦?我听人说,做了噩梦的人醒来后,还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兰危如实道:“现在这里,确实和梦中一样。”
顾易自然知道他做的什么梦,不是他会读梦,而是这是书里的剧情,有人想要赶他们走,所以用了这种入梦香,取了那人一缕灵识,放在梦里,将他们反复杀了几次。
顾易想了一下,飞到兰危手旁:“想要分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吗?简单,让我咬你一口……”
说罢一口咬了下去,兰危吃痛,下意识将手一抬,上面已经留下两个深刻的牙印,几可见血。
他看着这血迹,却不觉得生气,反而笑了。
顾易得意道:“痛吧?痛就说明梦已经醒了,现在是在现实,有我陪着你,感不感动。”
说罢张开手臂,就要去抱兰危的脖子,却不料兰危在同一时间站起,他扑上去,脑袋正好撞在剑鞘之上。
他跌霎时落在地上,跟一截小飞蛾似的,整个精都不好了,兰危却看都没看他,越过他直接往前走了。
他晕晕乎乎重新飞起,飞到兰危的左脸边,在心里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全打在这俊美如神,令人不敢逼视的俏脸上。
“兰宁。”兰危忽然开口。
“啊?”顾易匆匆回过神来,笑容洋溢,“怎么了哥哥?”
“你看这个神女像,和下午的时候,有什么区别么?”
顾易趴在兰危肩膀上,心中冷笑:当然有区别!人家等了百年,如今总算要复活,怎会没有区别?
但开口却变成了:“似乎……看不太出来,哥哥觉得她不一样了吗?”
兰危缓缓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被梦境影响太深,我在梦里,见到她是有变化的。”
“都说了是梦,又怎能当真,还是安安心心,继续睡下半场,不要多想啦,有我帮你守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不,梦境重复五次,不会是平白无故,况且下午那道威压,也确实存在过。”
若神秘人真要来,他们就该抓紧时间才对。
只是,神秘人那样看重的东西,绝非等闲,若是他能有机会——
他摇了摇头,这次遇到的若是旁人,或许还能一试,但是既然是那个神秘人,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他下意识走到耿浩的位置,想要先叫醒他,一靠近,却闻到一股浓郁的腥味扑鼻而来。
他屏住了呼吸,椅子上,耿浩同样睁着眼睛,手足无措看着他,他的裤子上,隐约可见一片湿濡,腥味正是从那里传来。
他脸上一时集齐了了闪躲,心虚,气愤,懊恼,恼羞成怒,虚弱,和“敢笑话我我就给你好看”等诸般表情,精彩纷呈,令顾易大受震撼。
很显然,他在一开始的梦里,似乎真的得偿所愿,过上了某种不可为旁人道也的幸福生活。
只是幸福有些过头。
怪不得村民特意警告,愿意不可轻许。
兰危爱洁,看他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人即便已经走到他面前,也硬生生转头,拍醒了他身侧的一个小弟。
然后,他没再管耿浩,似乎自己找的从来就不是他,回到他们队伍这一侧,拍醒了自己原本的队友。
……
珈蓝谷,小镜湖。
山巅之上,圆月之下,一个紫色人影长袖鼓荡,黑白的长发半垂,负手而立,俯视脚下的一切。
他身后的阴影里,有人恭恭敬敬道:“我们虽然没有入庙,但现在入梦香已经燃完,那伙人这会儿想必正在准备离开,绝没胆子再留下了。”
“今日不想杀人,希望他们识一些时务。”紫衣人缓缓转头,说话声音却变了几变,开始拍是正常男声,一会儿却变作娇媚女声,脸上的五官也渐渐改动,等完全转头之时,已经变做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宫装女子。
“花遇离呢?本座送她的礼物,她还满意么?”他此刻不仅容貌变成了花焰宗宗主花遇离,连声音也变得别无二致,娇媚动人。
“回尊上的话,花遇离中了灭魂钉,修为大损,正在想方设法隐瞒此事,同时寻找恢复的办法。只是有含笑在,想必不会让她轻易恢复了。如今花焰乱成了一锅粥,总算没有人来同尊上,抢这《朝暮春秋卷》了。”
“花遇离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出含笑的野心,也合该她有今天。”同样是男女混杂的声音,转瞬之间,他又将模样变做了含笑的,然后笑盈盈看着阴影里的人属下,说话语气,便如含笑在现场。
“倘若含笑肯和秦鬼面一样识时务,这个宗主之位,便让她坐了也无妨,阴三,你怎么看?”
阴三癸只迟疑了片刻,便乖乖道:“但凭尊上吩咐!只是她是真心为尊上效力。”
“是么?你两见总是吵架,我还以为……你若是真如你所说,回去之后,便去告诉她我的意思。”
阴三癸低头:“是!”
紫衣人只说了两三个字的功夫,又变回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看了看天色。
“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尊上,等下,”阴三癸忽然盯着天空,伸手接下一片细小的雪花,迟疑道——
“尊上,好像,下雪了?”
第36章 轮回千面(1)[修]
神庙。
所有人都醒了回来, 除了尚还不能行动的耿浩,其余人全部聚在一起。
“我也梦见了两次,梦里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被人打死了,等重新醒来,好家伙, 还是没来得及反应, 马上又死了!”
“我也一样, 最后是兰师弟叫醒我们, 我们一口气跑了好远,最后才没有事的。”
“虽然只是梦,但可真够难受的, 我赞同离开!”
“是的, 大家全都做了一样的梦,肯定是警示,神庙不能留!”
达成一致。
吃了补药、换好衣服的耿浩也在狗腿的搀扶下出来。
“别、别、别走……”
众人又好奇,又无语:“耿师兄有何高见?为何不走?”
耿浩接着道:“别走, 太,太慢……”
众人:“……”
这还用你说?!
一阵寒风忽然刮来, 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今夜天色确实有雨, 但毕竟是盛夏之夜, 一下降温这么多, 也很诡异, 众人当即决定不再搭理耿浩, 快些出去。
此时, 忽然又是一阵寒风, 猛然一刮, 卷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吹进庙门,两扇大门紧随其后,竟也被风吹得重重合拢
众人都大吃一惊,扑上去试图推门,却纹丝不动。
只听门外隐隐传来一声女子凉薄的怒喝:“今日有我在这里,便不会让你踏进这个庙门一步!”
众人无语,你要关门,也可以等我们走了再关啊。
外面响起一道所有人都分外熟悉,又深沉霸气的声音:“雪千里,凭你就拦得住我?”
门内众人皆惊:“我刚是不是耳朵坏掉了?你们有没有听见?是谁在外面?!”
“雪千里!!天雪山圣女!!快,你快拍拍我,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看方才外面六月飘雪的架势,若非天雪山圣女,若非‘江山不夜’,还有什么人能使六月结霜,什么功法能叫盛夏飘雪?!”
只听那道清脆的声音毫无波澜道:“只要我在,今日这门,便不会再打开。”
一旁阴三癸自告奋勇:“尊上,我替你拦她,马上要到时间了,你抓紧破门。”
钟离非摆摆手道:“无妨,我两相识已久,如今却有百年未见,今日便让我试试,你学到他几分真传。”
这一下,显然是交上手了。
众人看不到外面情形,只急得抓耳挠腮:“传闻圣女师承百年前的不世道尊玄青道人,玄青道人失踪后,圣女称得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更兼冰清玉洁,宛若天人,天下人无不敬仰尊崇,只可惜圣女隐居雪山,从无人得见真面目,今日她竟下山了,还与人交手,这惊世之战就发生在我们面前,我们竟然也看不上一眼!!”
“我愿用我十年寿命,亲眼见识此战。不过用脚指头也猜得出来,圣女稳操胜券,一定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我赌十招之内见输赢,八、七、六……三、二、一……”
声音渐小。
有人打圆场:“你傻么?这人敢挑衅圣女,也不会是等闲之辈,我赌半柱香之内,那个男人败走!”
如此,又等了半柱香时间,外面已久毫无动静,显然胜负未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还在继续。
众人心下不禁打鼓。
方才他们恨庙门关得突然,让他们不能逃生,后面恨庙门关得严实,让他们无法目睹圣女风姿。
现在却无比庆幸,外面那个神秘人能与圣女交手而不落下风,恐怕真如梦中一般,随手杀死他们,便如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这道庙门,俨然成了他们最后的防线。
圣女显然性格高冷,交手时并不怎么说话,神秘人也只偶尔说上简单两句。
只是令众人奇怪的是,外面只有三个人,却时常响起并非这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声音。
比如现在,显然战况十分激烈,外面却响起一道温柔清脆,叫人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小雪,你学得一身好本领,真令为师欣慰。”
雪千里情绪难掩激动:“你……”
那声音继续道:“百年不见,也不认得师尊了么?没有关系,让为师试试,你这招‘天涯飘雪’,掌握了有几分。”
下一刻,一道女子的闷哼声传来,显然圣女已然受伤!
门内众人更吓得脸色发白,如堕冰窖。
雪千里忍痛道:“他呕心沥血替你修改《轮回千面》,你如今却用来扮他?”
对面的声音冷然道:“我让你再见见他,不好么?”
雪千里:“他不想见的人从来都是你,你如今竟还有脸,来他的故居。”
“本座想入便入,天底下哪里我去不得,你真以为关上了门,就能拦得住我?”
“你便试试,我能不能拦住。”
神秘人的声音又变回了方才那副春风化雨的模样,柔声道:“好孩子,怎么这样与人斗狠?走,我带你回家,给你做麦芽糖吃。”
雪千里不回答,外面只有愈发激烈的交战声。
神庙内,众人已经被外面的对话惊成了一座座冰雕,整个庙内鸦雀无声,每个人嘴巴都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只有兰危,并不了解这些秘辛,甚至连圣女的名号,也只是略有耳闻,更不明白,大家惊讶的点在哪。
顾易大发慈悲,在他耳边解释道:“我在鬼窟之中,曾偶然听人说过,瑤山如今的教主钟离非,修炼的功法便叫《轮回千面》,一句话之间,便可以变换数个人的模样……”
相比圣洁遥远的雪山圣女,瑤山教主这个身份,更神秘,也更危险,仿佛自带一层血腥暗黑的光环,只要想一想,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现在人就在他们面前,一门之隔,尚还算好,若见到本人,知道身份,胆子小的,恐怕能够吓得当场腿软尿裤子。
所有人立即默契地退后两步,和门保持了距离,生怕不小心将这门推坏了,房内一时噤若寒蝉,大家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今日除了钟离非,天底下任何一个人来,也不会是圣女的对手。
可偏偏是这个最神秘,最邪恶的魔门教主。
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自然没人敢断定,今天这一战谁输输赢。
可若是雪千里输,他们二十个人,想必只能通通沦为魔修手下冤魂。
届时能死得干脆一点,都已经算莫大的幸运。
所有人屏气凝神关注战况,自然没人注意到,这神庙里面,已经多出来了第二十一个人。
更没注意到,身后的神台上,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关节活动的声音。
“怎么?为师说的话也不听了么?一百年了,你难道也不想我?家就在身旁,地宫将开,你也不肯回家,看我一眼么?”
钟离非还在用玄青的声音蛊惑雪千里,扰乱她的节奏。
雪千里方才受伤,嘴角还挂着一丝殷红,反显得整张脸庞冷艳无双,白若月光。
她一身浅蓝道袍,微微泛灰,材质飘逸。
满头青丝高束,垂下两条同样浅蓝的发带,眼下一点泪痣,手执拂尘,在这越来越密的飘雪之中,身形翻飞。
如轻云蔽月,回风流雪。
大雪的另一头,钟离非已经变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他穿着薄而软的浅青色宽袍大袖,身形颀秀,可夺日月,满目温柔,有如神佛。
钟离非的轮回千面修炼得出神入化,然而此时,除了身形与声音一模一样,一张脸却是模糊不清的。
大雪扑面,雪千里无论如何怎样靠近,都看不清那张已经阔别百年之久的熟悉脸庞。
她和方才一样,有一瞬间的动容。
她有世上最冷的面孔,最硬的心肠,她不关心世上万事万物,唯独只关心,这一个人。
她的功法,她的爱好,甚至她的穿衣风格,无一不是他教她的。
然而她不是傻子,知道钟离非得目的,他就是想令自己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两息之间,略微火热的心情平复下来,她恢复了凉薄而平静的语调:“今日,谁也别想进地宫。”
“是吗?”钟离非一瞬之间,恢复了本来面目。
两人短暂靠近,他压低声音笑道:“可你说得晚了,神庙之中,早已有人了!”
……
“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神庙里,总算有人发现不对,最角落里,还多出一个小孩!
方才那道关上庙门的寒风,还卷着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进了神庙,没想到正是下午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
因为太小了,又缩成一团,黑黝黝的夜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注意到,这是个人。
众人狐疑道:“小孩,你爷爷呢?”
“你们不是去找住宿的地方么?为什么还在这里?”
“就是,你怎的这般鬼祟?”
小童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我……”
只有顾易,知道此事蹊跷,悄悄绕着这小童飞了两圈,忽然恍然大悟。
这一头黄毛,除了黄毛鬼,还会有谁?!
他重新非回兰危肩头,趴好。
这人既是黄毛鬼,看来下午那个老爷爷,就是阴三癸了,怪不得一说话,就十分招人恨。
想来是他们想先进神庙踩点,没想到遇到玄尘宗这一群人,又不想事情张扬出去,只能先退下。
而后又想办法,想要逼走在住在神庙的众人。
他们的计划几乎已经要成功了,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个雪千里。
果然,黄毛鬼听了他之前指点的话,在瑤山留了下来,今日和阴三癸一起前来执行任务。
剧情还是和书里写的,不一样了。
小黄毛并不擅长撒谎,想了半天,总算才想出借口,结结巴巴道:“我们回去的路上迷路了,没有找到客栈,爷爷说不如我们还是往回走,来住神庙吧……”
“那你爷爷呢?”
“我们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是了,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露面?”
黄毛鬼继续磕磕绊绊:“我爷爷他……他,他死了!”
说罢两手握拳放在双眼下,嗷嗷大哭。
“我看你们在这,不敢进来打扰你们,于是一直躲在门口。结果方才忽然吹了好冷的风,这风越刮越厉害,最后竟然把我刮着就进了神庙。我怕你们骂我,只敢躲在边上藏起来。”
他哭诉的这段时间,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然而只有顾易注意到,神台上,垂下来的小蛇已经不见了,青绿色的身体,蠕动在神女腰肢上,上半身似乎攀上了神女的脖颈。
神女“咔嚓”“咔嚓”,转动僵硬的关节,舒展着肢体,随后步子一抬,便从神台上,走了下来。
蜡烛只剩下最后一截,红泪凝固,火光摇曳,此时,忽然照出一张近在咫尺的妖异脸庞。
门外,钟离非忽然朗声道:“巨斧鬼,地宫已开,杀了里面的人进地宫!”
火光骤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有点不满意,可能重写,23.4.21留
————目前为止的剧情都是重写之后的了,全部替换上了新版本,这次会吸取教训,以后尽量写多一点再更新,避免因为着急赶稿而将剧情走进死胡同。
作者真的太笨了对剧情的掌控力也比较差,感觉文章剧情就像搭积木,一旦搭错就可能越错越远,直到无从下手放下一块的地步,唯一的办法好像就是存稿再发,希望笨蛋作者早日适应日更赶稿吧。
知道大家的阅读体验肯定不好,不想追了的宝留言说明一下,我会退回订阅金额的红包,真的抱歉,希望下次能有更好的状态重逢。
第37章 轮回千面(2)
见四周一下暗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又听到外面钟离非喊的话,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反应奇快, 拔剑便向黄毛鬼的位置进攻,然而黑灯瞎火,黄毛鬼也并非等闲之辈, 如何会被简单刺中。
只听黑暗中传来什么东西被舞得虎虎生风的声音, 方才嗷嗷大哭的小童, 冷不丁换了副尖厉声调, 跃跃欲试道:“遵命教主,今日俺巨斧鬼要大开杀戒了!”
众人虽看不到他拿的武器,但是听到舞出的风声, 也明白武器是何等之重, 这要是不小心碰在自己身上,不是脑袋碎成西瓜,就是胸骨碎成渣滓,都吓得面色惨白, 拼命往后面躲去。
多亏有人反应够快,高声道:“他再厉害, 难免寡不敌众, 大家切莫惊慌, 自乱阵脚!”
此言一出, 大家明白有道理, 若是冷静御敌, 任他再厉害, 总有一战之力。
黑暗之中慌不择路, 反倒容易死得很快。
于是凝神静气, 摆出防御的姿态,然后将灵力集中于双眼之上,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渐渐看出了模糊的人影。
原来对方拿的是一对巨大的斧头,怪不得叫巨斧鬼。
巨斧鬼修为不俗,对付这些小弟子,便如砍瓜切菜一般,但是毕竟黑暗中动手,又兼敌众我寡,开始倒是很轻易地砍断了两人脖子,可别的弟子一见此情形,兔死狐悲,反倒有了背水一战的勇气,在那两名弟子的惨叫声中,反守为攻,齐齐打了上去。
巨斧鬼也当真是厉害,以一当十,不落下风,与众人打得有来有回。
兰危只淡然守在最远处,凝视战局,手中长剑蓄势待发。
他死死盯着黑暗中的人影,打算找到一击必中的机会,然而,这时脖子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以为是精灵捣乱,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
没成想精灵却得寸进尺,在他脖子上动来动去,从左绕到右边,又爬过他的胸膛,他垂下眼,只能看见下颌下面的一圈绿意。
“别闹。”
他出声。
精灵似乎离开了,但很快又凑到了他耳边,呼吸声浅浅,不带温度。
神庙中的战斗越发激烈,“哎哟”声四起,不少人都挂了彩,他来不及去看精灵,看中一个时机,身影翻飞,长剑挽了个剑花,势如雷霆,剑尖以一个刁钻角度,刺向黄毛鬼后脑。
黄毛鬼正在向一名弟子举起左右斧头,准备狠狠砍将下去,忽察觉到脑后凌厉剑风,急忙转头,以斧抵剑,挡住兰危攻势。
两斧交叉,竟被对方的薄剑压得后退两分,巨斧鬼立即明白眼前这人是个硬茬,收斧后退两步,好胜心却被狠狠激发,立马狠狠向兰危进攻,一时场面激烈至极。
顾易为了防止被屋子里的刀光剑影误伤,一直躲在一道梁柱背后,他没关心战局,目光却始终不离房间中央的神台,方才神女站立的位置。
那地方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神女带着她的小蛇,辗转每个人的耳边,向他们吹去一种淡青色雾气。
顾易心里盘算,应该如何避开众人,打开地宫入口进去。
忽然,一道凌厉的风猛然自身后刮来,他心知不妙,立马飞起。
才一飞起,一柄斧头已经重重砍向了他之前的位置。
他惊魂甫定,又迎来兰危似带错愕的眼神。
“你何时来的这里?”
顾易一头雾水,他一直在这啊,还去过哪里?
兰危来不及细想,黄毛鬼已经拔出卡在柱子上的斧头,继续攻将上来,他被迫再次卷入战局。
顾易见空气隐隐已经弥漫着青色雾气,担心时间来不及,当即飞到神台边上,变大体型,去推入口处的石门。
石门沉重,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推开一个小缝,他就能变小飞进去。
他这幅身体的力气实在不大,推得脸都红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石门推出一个小小的缝,哪怕变到最小,依然不够进去。
他再次聚起力气,石门又挪动了些许,这时,忽觉颈后一凉,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柄长剑冷然飞来,斩断了他一缕发丝,和飞扬的发丝一起,挑开他身后一个长近两米,体型纤细的绿色物体。
那条小蛇。
石门后洒出一道暗淡的光线,烛光照亮在他的脸上,他在同一瞬间变小,躲过了再次扑上来咬他的绿蛇。
兰危飞过来接自己的剑,但因一瞬间失了武器,被巨斧鬼趁虚而入,一斧头砍向肩膀。
鲜血溅得很远,暗淡的光线里,他往精灵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只见精灵慌不择路,已经一头扎进了石门之后。
……
石门很小,里面却藏着宽阔明亮的一方空间,越往里走,视野越开阔。
顾易一进地宫,便换回了自己的身体,将精灵的身躯变小,收在手里,抬头打量眼前场景。
没想到这次这样轻易就溜进了地宫,看来兰危果然是一大吉祥物。
只要跟着他,一切都变得如此简单。
顾易一时大为得意,这间神庙,这座地宫,一切的一切,虽然叫兰危如坠迷雾,但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地方是玄青道人早年的住所,也是他藏第二卷 神书的地方。
既然是他的老家,那么他认识的人必然也都知道这个地方,又怎么能藏住神书呢?
这个问题,玄青自然也考虑过。
他为了能守住这里面的神书,特意从海外寻了一种食梦精石,又请来域外古巫,精心雕刻了一座古巫族的神女像,通过巫法请灵,让神女降灵于神像之上。
神女像美丽异常,兼具域外色彩,神秘莫测,又灵动宛如真人,自然令人望而生畏。
而每个人向神女所许的愿望,都可以在梦中得到满足。
因为在古巫族人的观念中,梦境是另一种现实,是真实世界的镜像,梦中得到的东西不是虚假的麻醉,是另一种真实,神女赐予了他们这种礼物,他们对神女自然虔诚供奉,万分感激。
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梦里有的看不见摸不着,爽完一把,醒来一切化为乌有,还得面对现实,这不坑人么。
可当现实极端苦闷时,沉溺梦境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所以神女庙建成之后,虽然什么实际的东西都没让人得到过,但是却令附近的村民逐渐上瘾,整日庙中酣睡,享受另一种圆满人生。
人的时间终归有限,整日都在做梦,又怎样建设现实?
梦里世界越是繁华圆满,梦外的他们就越是匮乏贫穷,为了不让村子断代,石头村还清醒着的村民们当机立断,以当年的水患为由,迁出了这个地方。
几度荣枯,神庙逐渐落败,当初沉溺于此的信徒也已老了,死了,只隐约有人记得,这地方从前住过一个厉害的人物,后面有过一个奇怪的神庙。
后来有知情人故地重游,颇为戏谑地在此地留下册子,里面描述此座神庙:所求之事,无不成真,心中夙愿,无不应允。
但他们漏了最重要一句话——只是都在梦里。
雕刻神女像的材料叫食梦精石,这种石材也有玄机,它可以通过吞噬人的梦境,增长灵力。
两厢配合,更是绝妙,神女赐梦,精石食梦,久而久之,原本就有神女之灵的笨拙石像,灵性越来越重,终于萌生神志,于神台之上醒来,走向这个世界。
她一让开,地宫这才有打开的可能。
只是神女领地意识很重,不喜欢任何一个闯他的世界的人。
玄青为了藏这卷神书,也算得上煞费苦心。
不过此刻,顾易已经占得先机,快所有人一步进入地宫,神书于他,真可谓是唾手可得。
他将精灵的躯体拿起,准备收进储物袋,这时忽然发现,精灵手背上有几滴鲜血,殷红刺目,大约是方才兰危身上的。
他视若无睹,毫不犹豫擦掉了血迹,将躯体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带着存稿回来了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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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没出息的咕咕,不管更新多少次,更新依旧很紧张ORZ]
第38章 轮回千面(3)
地宫是玄青旧居, 但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顾易一走进去,迎接他的,便是一条分岔路口, 显而易见,是玄青要他对眼前的道路做出选择。
他早有准备,稍加思索, 选了右边。
右边进去没多远, 又是一条岔路口, 他选了左边了, 再走几步,又是一条岔路……
一共十八条的岔路,他若是可以一直选择正确, 便可以最终进入到正确的房间, 拿到《朝暮春秋卷》,可一旦选错一次,便没办法再走到正确房间,更严重的, 还有可能招至杀身之祸。
原著里兰危闯关也不是自己一个个路口选过去的,而是被钟离非暴力通关, 最终进入一个布满机关的错误房间, 然后趁乱逃跑, 阴差阳错进入正确房间的。
玄青存放五卷神书的手段, 与其说是对继承自己衣钵者的考验, 不如说, 他根本没希望过有人能拿到书。
至少, 那个人不能是钟离非。
十八个岔路口, 十八次选择, 只是为了确保,最终拿到东西的人不是钟离非。
顾易未曾在原著中看到过每道路口的正确答案,但他记得这个最基础的逻辑,所以可以一试。
一连选了十来条路口,到了后来,岔路口的提示已经从物品、图画,变成了会攻击人的符箓、剑气和机关。
只是每次两个路口的攻击,一边是实,一边是虚。
实的那边危险万分,等闲之辈进入九死一生。虚的那边外紧内松,一旦有人进入就会停止攻击。
两条道路之前会留有题目,只有费尽心机解出迷题,才能知道哪条是生路。
前面无数个选择,已经叫人丧失耐心,后面的迷题更为难解,若来人是钟离非,即便前面能认真选择,那到了这一步,也会没兴趣陪他玩下去。
这种这种实力强横的人,再强劲的机关于他也只是玩具,可以来去自如,何须解题求生?
这些迷题,出得实在千奇百怪,有时候是领悟一段心法,有时候是学习一式剑法,有时候是他对道法的感悟,实在废了顾易不少脑筋了。
这里任何一个题目,也足够一个修界的精英花上半天时间领悟思考,最终得出答案,然而顾易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每道题都是快速解题,做出选择,可即便这样,距离他进地宫,也过去了很长时间了。
忽然,“轰”的一声,巨物倒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易霍然抬头。
神庙已踏,钟离非马上就会下来。
可这道题他还没解出。
眼前的两个路口,一边燃烧着熊熊烈火,靠近已觉得灼热逼人,一边空旷安静,似乎是条什么东西都没有普通的小路。
地面的迷题只是简单的一句: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顾易只在领悟心法剑式上颇有天赋,至于谈玄论道,却还差点,尤其现下心急,又被烈火炙烤,越发想不出来,答案到底会是哪一边。
“吱——”
忽然,尖锐而细小的声音响起在脚边,顾易低头,只见一只巨大的老鼠从靴子边蹿过,大约是被方才的巨响惊扰的,慌不择路地乱蹿了一会儿,但是十分谨慎地从右边的小路退了回来,然后一头扎进烈火之中。
顾易瞬间大喜过望,动物天性趋吉避凶,既然往左边,说明左边一定安全!
他忙追上去,大火将他的整个人吞噬掉,灼热的高温让他浑身剧痛,连呼吸都几乎暂停。
但所有错觉都只有一瞬间,穿过火海后,高温瞬间褪去,他身上没有任何被火焰焚烧的痕迹,这条路是安全的。
察觉这个方法可行,他两眼放光,又追了上去,施了个小法诀,制住了藏在角落里的大老鼠。
给老鼠脖子系上根绳子后,顾易满意地将其举到面前。
有这个站东西,通关无忧!
到了下个路口,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将老鼠放到左边路口,老鼠嗅了一下,死也不肯进去。
放到右边,他毫不迟疑的钻了进去。
真乃作弊神器!
有老鼠在手,简直无往不利,余下三个路口,很快走完,马上便是最后一条路口。
这些岔路口的终点分为几类,如钟离非进入的,便是最危险的房间,以他的能力也要脱层皮才能脱身。
第二类便是普通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标注出口的地图一张,请你滚蛋。
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来人能完美猜中所有答案,每次选择都契合玄青的心意,进入他那座神秘的悟剑室,得到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朝暮春秋卷》。
顾易自衬,换了兰危来这里做题,准确的概率也不会比他更高。
他进入正确房间的概率,至少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留下百分之一,是他想谦虚一下。
最后一个路口,不管怎样选,至少他都不会进入最差的那个房间,所以他心态有些奇妙的放松,没注意到老鼠的选择十分迅速,而且显得有几分急切。
一踏入那条道路,他才惊觉不对。
攻击都是真实的!
……
从布满机关的道路狼狈走出,顾易身上已经布满了好几道伤痕,这还是他后期连忙换了精灵身躯的原因,若以全程都是他本人,难以想象会以怎样的状态走出机关阵!
既然这次选错,那么他进入的也不会是正确房间了,他将斩烟霞还鞘,心想,那只老鼠,可真是该死。
就算要滚蛋,也要把老鼠捉了,出去找十只狸花猫陪它玩。
这个房间与顾易想象的不同,并不是冷冷清清的送客点,而是布满了生活痕迹,有床,有书桌,有四处散落的书的似乎是卧室的地方。
他捡起看了下,都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心法,甚至许多是门派世家的绝技,任意一本放出去,都足以令天下人疯狂。
可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耳畔似乎有轻微的声音,咔嚓咔嚓……他听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很快确认方位,来到角落一个柜子旁。
声音便是从里面传来的,地上散落了一些细碎的栗子壳,顾易胸膛起伏,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实觉造化弄人,竟至于斯。
他一路费尽心机,经历万难,没想到竟然因为一把栗子翻了船!
他打开柜门,抓住里面饿得两眼放光、抱着栗子不肯撒手的老鼠,将其提到自己面前,一时又是好气,又是无语,千头万绪,竟然不知道怪谁。
好你个玄青,卧室里面还藏零嘴!
好你个老鼠,鼻子比狗灵,这么远都能闻得见一把栗子!
自己也该怪,竟然把全部希望,只寄托在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畜生身上。
他深觉疲惫,看了老鼠半天,想自己若是出手打这只老鼠,更没意思,于是将老鼠放下,回身,坐在了玄青的书桌前。
做了选择便没有回头路,原著里兰危能逃出那个房间,只因为当时钟离非与房内剑阵打得“墙为之倾,地为之裂”,所有机关,悉数破坏。
一力降十会,其实也没有错,暴力通关到到这个程度,若非被兰危捡漏,这一卷神书确然会被钟离非得手。
其实顾易心底还有一个念想,等到墙体倾倒,地面开裂的那刻,他再从这个房间出去,说不定会比兰危,离藏书的房间更近。
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放弃”这个词。
想通之后,他甚至拿起玄青桌上的心法闲读,打发下时间。
不过这些心法,并不比顾家和玄尘山的高明多少。
他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只乱翻着玩。
这一翻,便发现了,书里面藏着的东西。
他全部倒出来,里面是一封封信笺。
落款竟然都是钟离非。
玄青消失之前,可以说在这世上最恨的人,便是钟离非,对一个人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算有恨,也恨得有限。
大多时候,极端的恨都是由深刻的爱转化来的。
当然,他们也并非是一对分手的爱侣,而是这世上曾经最要好的挚友,最明白彼此的知己。
第39章 轮回千面(4)
玄青在极乐鬼窟中曾写下的他的生平, 虽然没有作假,但一个人的一生何其漫长,又怎是短短数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顾易知道他的所有故事。
如果要让他对玄青道人做一个评价, 他只能想到一个词——天才。
他出身富贵,从小衣食无忧,顺风顺水, 然而仅因为偶尔见到日升月落, 意识时间流逝, 光阴难留, 便生出求道之心,可见慧根。
之后便毫不介意散尽家财,求仙问道, 实在是知行合一, 行动力非凡。
但他虽然从小习武,尚气任侠,于武道一途,实在没什么天分, 行走江湖,能一切顺利, 只因出手阔绰, 名声在外, 大家卖他一个面子……加上遇到事情, 还能花钱消灾, 没人和财神爷过不去, 所以他虽然功夫三脚猫, 但从来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危险, 没见识过真正的江湖。
后来生出修道之心, 散尽家财,流浪在外,四处碰壁,才明白自己从前何等幼稚。
他年纪太大,根骨平平,想要拜师已无人肯收,武艺同样稀松,在这偌大的江湖,实在什么都算不上,从前有钱时只觉做什么都很顺利,这时却发现,原来他什么也做不了。
拜师无门,前路似乎断绝,但他偏不服气,心想求仙之法,也不是神仙下凡所授,都是凡人所悟,既然旁人能行,他为何不行?
从此他隐居山林,专心悟道,虽然书里没写,但顾易能保证,起初这几年,他除了点痱子,估计什么也捂不出。
换做旁人,毫无根基,耗个几年,悟不出什么也就算了,但玄青偏不。
这几年时间于他,或许也是有些帮助的,后来他下山,继续四处求访,这次不至于像从前那样两眼一抹黑,多少有了些自己的感悟,遇到同道中人,也能说得上来点东西,他也正好有了机缘,十分巧合的,得到了一个小门派的修炼心法。
他五年悟道,加上十来年的习武基础,被这本心法带进门之后,如同红炉点雪,瞬间开窍,阻碍他几年的瓶颈忽然突破,灵感源源不断从头脑中迸发。
求道五年,他下山半年,已能自创心法。
就此名声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邀他论道,真理越辩越明,他在一场场清谈之中,感悟越来越多,进步越来越大,见识也越来越广,没过几个月,竟然到了能帮人改进心法的地步。
这一年,他三十一岁,修仙刚刚入门,仅学会练气入体,已经在修界远近闻名。
因为他的天赋不在武道,不在修炼,而在研习功法上。
普通心法他只用看一眼,便能明白其中缺陷,通读三遍,便能提出行之有效的改进方法。
名声传开之后,有人敬佩,有人不屑,有人尊他为师,有人嘲讽他沽名钓誉。
他不悲不喜,等闲视之,穿一身麻青道袍,瘦得仙风道骨,整日除了悟道,很少做什么别的事情。
因为他见识了越来越多的所谓修道之人后,愈发意识到,所有名门大家的心法,其实都存在巨大局限,以这个心法求仙,至死也不过比凡人身体强健些,能力大些,寿数痴长个百来年,实在称不上真正的“神仙”。
他有预感,自己如果能集百家所长,必能创立出一门比现今世上所有门派都要厉害的心法,真正的超越凡人,不老不死,做到名副其实的——陆地真仙。
他这个想法,旁人知道了,大多只当作笑话,一笑了之,背地里估计也没少嘲笑他异想天开。
唯独一个人不同。
那个人是能和他并驾齐驱的修道天才,他虽然离经叛道,行事狂悖,然而却真心欣赏他的才华,信任他的能力,无论别人如何嘲讽,他都坚信,玄青终有一日,能创立出世上最了不起的修仙心法,让天下人为之震撼。
那个人,就是钟离非。
天才惜天才,玄青虽然已经名声在外,但声望也不过集中在散修与小门派之间,真正在修界有地位的名门大派,并不屑于接触,只有钟离非这种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又对修炼十分狂热的人,会抱着看他笑话的心态,来找他的茬,矬矬他的锐气。
不打不相识,正因为钟离非眼界开阔,思想灵活,更能看出玄青的独到之处。
玄青也并非小气之人,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开始有了来往,互相请教。
两人一个擅长写,一个擅长练,玄青需要钟离非实践他的想法,钟离非也常常为玄青的奇思妙想所折服,虽然性格差异很大,但他们对至高心法的狂热追求却一模一样,又能彼此互补,世上大概再没有比他们更契合彼此的人了。
随着交往越来越深入,友谊便越来越深厚,钟离非目中无人,视天下英雄皆为敝履,唯独对玄青推崇备至,那段时间他十分活跃,四处参加各路活动,用玄青为他写的功法,骄傲打败每一个人,赢得每一次比试。
有人问他缘何进步如此神速,自己如何才能像他一样厉害,他大笑:“我有阿玄,你有么?”
玄青愈发出世,断了外界往来,只会与钟离非风雨对床,联床夜话,兴致勃勃地讨论自己的新思路。
有一次,他想起从前之事,觉得世上之人都带着重重面具,对不同的人,便展露不同的面貌,实在是一门很厉害的功夫,若是能写出一门这样的功法,想必很有意思。
钟离非自然支持他的决定,而后便有了《轮回千面》问世。
以钟离非唯我独尊的本性,原本并不屑于去做别人,但他性格实在颇有两分邪气,在修界树敌也不少,有了《轮回千面》后,外貌千变万化,捉弄、离间、吓唬、戏弄这些仇家,让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本就乖张,认识玄青后修为大涨,又有这么邪门的功法傍身,行事便越来越肆无忌惮,放辟邪侈。
在某次修界的盛会上,他因为一言不合,与人大打出手,仗着修为高深,竟然剜去了对方双眼,给他下了剧毒,让他在台阶磕头千遍,大喊“是我有眼无珠,眼盲心瞎”,嗑完喊完,才能解毒。
这举动令在场之人大为震怒,尤其被他剜眼下毒者,还是鲸海派的掌门邹俞齐,修为很过得去,在当地也颇有声望,却被他如此不留情面的对待,所有人都觉得心底发寒,似他这般恣意妄为,若不教训,岂非随时轮到自己?
于是在场八个门派,三个世家,一起结成联盟,追杀钟离非,质问他为何如此辣手。
钟离非被围堵在白云谷,重重包围之下,也未露惧意,只洒然道:“非议玄青,便如非议我本人。”
而后打伤面前几人,扬长而去。
众人知晓真相后,越发震怒,原来不过因为邹掌门无意之中,说了几句玄青的坏话,便让他如此对待,此人如此暴戾,偏偏进步神速,如若任由其发展下去,必成大患!
钟离非那时尚不知道旁人所想,虽然知道得罪了人,但也不惧怕什么报复,几日后玩够了,便一如往常地上山找玄青,给他带去糖炒栗子和清酒。
但这次上山,他却没有见到玄青,只收到一封冷冰冰的断交信。
……
玄青是被修界的人抓走的。
他们要报复钟离非很难,但要抓修为平平的玄青,却是易如反掌。
玄青这些年来为了写心法,穷思竭虑,耗尽心血,虽然修仙,体质却反倒不如游侠时期,被修界众人盯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掳走玄青,又怕钟离非发难,便强迫玄青写下与他断交的纸条,里面唾骂了钟离非种种恶行,称自己助他修炼,也是帮凶,如今“愧悔无地,靦颜人世”,愿与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绝交不复相见。
玄青的下场可以想象,修界的人恨他帮助钟离非,却觊觎他的才华能力,一通威逼利诱,让他同样为自己改进功法,增长修为。
玄青为了自保,只能按他们说的做。
然而人的贪欲永无止境,证明了他确实有真本事后,再没一个人会舍得再放他走,承诺的自由遥遥无期,那几年时间里,他一直被囚禁在地牢研究新的功法,为了让他有更多灵感,每个门派的都将自己的藏书毫不吝啬地往地牢送来,供他研究,参与此事的几个门派短短时间内实力大涨。
钟离非虽然知道是玄青背后帮忙,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这些门派自然也不会傻到说出真相,就算被他逼问,也一口咬定是玄青觉得他心肠歹毒,不愿理他,所以避而不见。
对于玄青,他们又是另一套说辞:
钟离非有了轮回千面后,修界再没有敌手,他出于私心,不想见到更厉害的功法出现,所以他一直想偷偷解决掉玄青,以保证他的地位。
但是他们悲天悯人,知道此事后,忙将他带走,避免了悲剧发生,他只有尽力帮他们改进心法,越厉害越好,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对抗钟离非,解决这个毒瘤。
玄青不是傻子,虽然表面顺从,但暗地一直筹划逃跑,并且逃出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钟离非。
虽然有过从前的误会,但是钟离非竟十分大度,绝口不提过去之事,对他毫无嫌隙,只如过去一般亲密无间。
玄青逃出牢笼,又能与故友重修旧好,一度欣喜万分,以为苦尽甘来,与钟离非依旧如从前那般,夜夜联床,无话不谈,可这次重逢,虽然表面并无异样,敏锐的玄青还是察觉,好友似乎有些古怪。
若是这个时候的玄青可以追查下去,或许结果还会有不同,但是他思来想去,决定放下不提。毕竟几年过去,谁又会永远不变,钟离非不管变成什么样,只要还是他的朋友,他便该无条件信任他。
他体质虚弱,那几天偏又运气不好,遇到街上混混找事,打伤了一条腿,钟离非知道后,帮他杀了几人报仇,而后对他悉心照料,无微不至。
可正是这件事,总让他觉得蹊跷,加上他的伤腿虽然渐渐好了,但下肢竟愈发麻木,连开口说话都十分艰难,他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打听了许久,发现真相之后,内心几乎崩溃。
原来他失踪的日子,钟离非记恨邹掌门,竟去灭了鲸海派满门,鲸海派的漏网之鱼对他们恨之入骨,是如今追杀他的主力。
而前几日打伤他腿的混混,事后被发现身上有大笔财物,显然受人指使,那几日的钟离非正好声称自己丢过一大笔财物……
他再也信不过钟离非,找人看了每日喝的药渣,竟然得知,那正是令人下肢和口舌麻痹的药,长期饮用,可以使人不良于行,并且无法再开口说话。
原来钟离非无微不至地照料他,竟是为了给他下毒!
他依旧假意喝药,实际上将药全都吐掉了,待伤腿完全恢复后,又一次逃跑了。
而后足足十几年年时间,他一直都在躲躲藏藏中度过,修界的追杀如附骨之疽,钟离非也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他拖着一身支离病骨,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在病得最重的那天,他在一座深山古墓里,见到一个空掉了的棺材,他大笑一场,想来他大限将至,老天都看不下去,特意赠他一副棺材,提醒他不必再做无用挣扎。
于是他用尽最后力气爬进棺材里,安详躺下,乖乖等待死亡降临。
或许正是种种磨难成就了他的道心,也归功于在地牢的日子看遍了天下秘籍,那日他躺在阴森古墓中,看着头顶万雨齐下的墨黑天空,听着耳畔潇潇雨声,回想过去种种。
忽然之间,脑中灵光乍现,终于悟道。
他当即从棺材中爬了出来,淋着大雨,一气呵成,在面前的泥地上,作成了不世神书《日月行》。
书成之时,电闪雷鸣,雷瀑加身,他视若无睹,开怀大笑,任由风吹雨打,万雷击身。
两个时辰之后,大雨结束,东方既白,一轮彩虹悬挂梢头,他病痛之身竟然不药而愈,身心清明,数息之间,甚至白发返黑,皱纹抚平,面容变回了最美好的青年时期。
虽然是同一副长相,但与真正弱冠之时的他相比,气质却迥然不同,如今的他是已经打磨好的玉石,外表有莹莹之光,内里有日月春秋。
他再一次入世,这一次,来去自如,无人能阻。
他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不再被理想所牵绊,不再被旁人所摆弄,想去的地方,转眼即至,想要做到的事情,毫不费力。
唯一遗憾的是,几十年过去,虽然最终完成了青年时期的理想,但与当初同他一起期待这本功法的人,却回不去了。
这时候的钟离非已经以客卿的身份进入了瑤山,与修界正道划清了界限。
听闻玄青当真作成《日月行》后,他十分感兴趣,率领瑤山众鬼,多次出手争夺。
玄青脾气虽好,但也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自然不会叫他得手。
这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当年钟离非害他的原因,原来他不过是希望玄青丧失行动力,从此只信赖依靠自己,哪里也去不了。
管中窥豹,钟离非的心性可见一斑,玄青对此再没有怨恨,只平静告诉旧日好友:“人世爱恨,都如阶前红药,刹那芳华,终归乌有。前事玄青已经悉数忘却,钟离君也不必再提。”
他行走世间,收徒,传道,打发偶尔来惹事钟离非,十几年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
而后某天,他忽然厌倦了这一切,便找了地方,将五卷神书分别掩藏,让有缘人自己寻找,然后自己从修界中消失了。
他已经不老不死,自然还活在世上某个角落,但一百多年过去,藏书的地方现在相继开启,他人在哪里,却依旧是修界的一个谜。
钟离非如此热衷寻找五卷神书,与其说是贪图功法本身,也难说不是有与玄青赌气,想要逼他现身的原因。
……
书里夹的这些信件,自然是在他写出神书,重新入世那段时间里与钟离非来往的。
奇怪的是,那时候他与钟离非已经恩断义绝,没想到暗地还有通信,这点原著里倒没写过。
顾易实在有些好奇,拿起其中一封,打开了里面的信纸,上面赫然写着:
明日午时三刻,鹰嘴崖,你若有胆子,便来与我一战,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新功法。
第二封:
玄青,你果然没种,只会藏头露尾,所谓新功法,想必也是唬人的了,哈哈,可笑!
第三封:
三十多年,你躲得可真好,那间竹屋,你恐怕再也没有回去过吧。你种的那棵栗子树年年结果,口感甜糯,不过前年已经被我砍了。你若气不过,明日卯时,松青山,来与我一战。
钟离非真可谓约架狂魔,十封信有九封都是战书,顾易倒很好奇玄青的回信,不过以他的性格,想必很难对此做出回应,就算有,也只有钟离非才能知道了。
他继续往后翻,终于看到一些不一样的。
第十五封:
听说你收徒弟了?是何模样?什么资质?你说过话果然说忘便忘,新徒弟,很好,新徒弟,别叫她落在我的手上!
第十九封:
捡到一只玄凤鹦鹉,取名阿青,乖顺乖巧,宛如故人,不过近来也不肯听话,常与别的鸟打架,将尾羽都打光了,想来玄青道尊的血性,竟不如一只鸟。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信封里还夹了一片绿色羽毛。
第二十二封:
今日在天雪山上受了冻,见到了一门叫《江山不夜》的功法。回瑤山后,竟发现鹦鹉将羽毛送给门口的黄毛狗,真是吃里扒外,被我一手捏碎了内脏,做了黄狗的粮食。
信封越来越薄,很快便是最后一封。
上面只简单写着一句话:
下次见面,不必手下留情。
第40章 分道扬镳(1)
一百年过去, 纸张脆弱泛黄,轻轻一碰,便会开裂, 顾易只能极为小心,才不至于将其破坏,看完之后, 一时怔仲, 不能回神。
看这时候的语气, 两人并未曾到深仇大恨的地步, 甚至玄青一定也给他回过信。
中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让两人关系继续恶化,原著里并没有说明, 真相到底如何, 恐怕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了。
钟离非坏得明明白白,行事作风与玄青大相径庭,两人能同行一段路,大抵已经是奇迹, 可这段友谊终究不得善终,通透大度如玄青, 世上唯一恨的人, 竟是过去唯一交心的知己。
也实在称得上造化弄人。
顾易却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唏嘘, 他期待已久的声响终于传来了。
脚下土地晃动不已, 头顶泥土簌簌掉落, 他走到门口, 面前是方才他来时的那条路, 只需等外力震出新的道路, 他便可以出去试试运气。
新的小路很快如愿以偿地出现, 然而裂缝很小,加上头顶不时有石块掉落,换回精灵躯体,显然才是明智之举。
变得只有拇指大小后,他挥动翅膀,飞进了裂缝之中。
……
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方向,只能在一道道裂缝中乱闯,能不能最终走到正确房间,只拼运气。
然而飞了很久,面前依旧是迷宫般的道路,再看前面不断出现的裂缝时,一他个脑袋都两个大了。
是他失算了,他又不是兰危,哪来运气这东西!
如今之计,还是只有去找到兰危,当他的吉祥物,抱住大腿通关。
兰危虽然不好找,但是钟离非好找呀,裂缝最大,声响最响的地方,自然便是风暴的中心,钟离非的所在地了。
越靠近钟离非的位置,石壁摇晃得越强烈,灵力与机关碰撞下,头顶的碎石不断滚落,多亏了精灵会飞,体型又小,但顶着飞尘穿梭其中,难免被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自然不会傻到一头闯进这个房间与钟离非大眼瞪小眼,只能在外面绕圈,等着兰危从里面出来,没过多久,果然,一双苍白有力手扒住从洞口伸出,扒住了墙壁。
顾易大喜过望:“哥哥……”
下一刻见到了他背后的东西,提高声调,关切道:“小心!!”
钟离非的攻击紧随其后,兰危也已经疲态尽显,原著里他奋力挡住了这一击,但却也因此暴露自己修炼《日月行》的事实。顾易脑中极速转动,权衡得失——
钟离非确认他确实修炼神书之后,会持续不断地追杀他,兰危在强压之下,进步神速,主动寻找余下三卷神书,以提升实力。
倘若没有暴露,也不会揭开第三卷 的剧情,届时兰危也只是燃青峰一个比较厉害的普通弟子……虽然这样也不错,可剧情倘若脱离轨道,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料不到,还是在自己掌握之中更有安全感……可若是眼睁睁着他受伤没有行动,兰危是否也会怀疑他的真心……不对,如果他后续没有利用价值,怀疑也就怀疑了……
短短数息,他脑中已是极限拉扯,救,还是不救。
他没有想好,但却有人代替他做了选择。
不知道被哪股劲气带动的一颗石子从他背后砸了过来,他此时只有拇指大一点,被石头一推,不由自主便飞了出去,他下意识变大体型以对抗推力,却正正好的扑在了兰危身上——
同时灵力到达!
“噗……”
他结结实实捱下了这一掌,一口鲜血霎时喷出,后背剧痛难忍。
他痛得看东西都重影了,只能抬起头,眼含热泪看着兰危,想要说点什么卖卖可怜,可惜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偏头晕了过去。
……
路途颠簸,他最终还是被颠醒了,兰危正抱着他往前,这个角度,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顾易开口道:“兰……”
兰危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我在。”
顾易悲愤:“哥哥,我好疼。”
兰危将他放下,掏出怀里的回春丹,这是他们出门之前门派发的,一人只有三颗,他倒出来,喂了一颗给顾易,剩下两颗连同瓶子放在了他手里。
顾易此时还没明白这个举动的深意。
比起刚才,他这会儿痛苦其实就已经减轻了太多,所以才有力气开口,吃了药之后,不知道算不算心理作用,又好了一些,可见精灵这具身体实在是妙,大大的妙。
兰危给他喂了药之后,又抬起头,向他额头伸去,顾易掀起眼皮,才发现他在给自己擦汗,这狗东西还挺体贴。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好些了没。”
顾易心想伤已经受了,自然要利用个够,于是捂着胸口:“哥哥,那人是谁,他打人好疼。”
兰危:“知道会受伤,为何还挡上来。”
顾易腼腆道:“我虽然怕疼,可是我更怕哥哥受伤啊,哥哥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事,要是你伤了,我必然会心疼死,所以不如我受伤,你说我聪明吧。”
兰危似乎很温和的笑了,顾易大为得意,小东西,这还拿不下你。
“是么?可我方才明明看见,是一块石头将你拍过来的……”
兰危淡淡发问,语气温和。顾易一个激灵,你小子眼睛还挺尖。
他犹豫片刻,温声狡辩:“危难时刻,我确实……犹豫了那么一小下,但是你放心,真的就一下,当时我已经决定好要替你去挡……”
“你看起来,似乎对这个神庙很熟悉。”他话风忽然又是一转。
顾易忙摆手:“当然没有,我第一次见!”
兰危:“我回想今日发生的事,你似乎一直在阻拦我们离开神庙。”
“有么?恐怕是你误会了!”你狗变的吗这么灵敏!
“或许也是。”
“是吧,这地方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从未来过此处。”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知道地宫入口就在神台之上?”
“我猜的呀!”顾易脱口而出,“那时我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什么入口,就在神庙里找,然后运气好,真给我碰上了。”
兰危慢条斯理:“你进地宫的那刻,欣喜非常,难道也是我看错了么?”
顾易抓了抓头发:“我逃到安全的地方,当然开心啦!我……”
“既然知道门后安全,为何一个人逃走?”他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顾易逃到门后,处境安全,却不开门让兰危进入,确实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表现,这点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佯怒:“当时太过害怕,一时忘了,往里面飞了一会儿,却又迷路了……哥哥仅因为这点小事,就急着在这时候审问我,未免太过小气了。你就这样信不过我么?”
没想到兰危一口承认:“没错。”
顾易瞠目,转而眼珠一转,继续胡编道:“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我……我承认我是有几分爱慕你,唉,你就非得逼我说出来吗。”
说罢低下头将头埋进膝盖里,假装害羞得无以复加。
“我也知道我两没有可能,我们不是一个种族,我更不能耽误你去找心爱的姑娘,像我这样的小精灵,能一直陪着喜欢的人就足够啦……”
兰危:“……”
顾易心里暗喜,兰危果然没有话说了,要伤害一个人容易,但要伤害一个弱小且爱慕自己的人,任谁也会有几分不忍。
兰危对人虽然冷淡,但毕竟很有风度,更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看他现在没有话说,就知道了。
他缓缓移开手指,想去打量兰危的神色,兰危却拿开了他的手。
“当真?”
“真……比珍珠还真。”
兰危盯着她带着面具的脸庞,手指婆娑在他下巴处,缓缓念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顾易:“你会因为这个,就讨厌我么……”
兰危竟难得地笑了一下:“辜负芳心,才是不该。不是同一个种族,又有何不可……”
说罢缓缓凑近他的脸颊,冰凉的目光像一汪黑湖,要将他吸进去淹没。
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他低头,薄薄的唇瓣,往他唇上印来。
顾易瞪大眼睛。
鼻尖轻碰,兰危好看的唇形即将落在他的嘴角。
顾易见他竟然来真的,再忍不住,扬起巴掌便要拍过去,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兴致偷香窃玉!!
手腕却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兰危抓下来他的手,放在两人身前,长眉一轩,不必再说什么,顾易已觉心虚。
他万万想不到这狗东西来这一招,更没做好如此牺牲的准备。
“我……”
饶是顾易脸皮再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狡辩的话。
兰危也没给他这机会,只起身道:“既然你运气这样好,想必找到出去的路,也是易如反掌了。”
顾易不可置信,兰危这就是要抛下他的意思?
看兰危真的起身便要离开,他忙叫到:“喂,我刚刚才为了救你重伤,你真的要把我丢在这里?你还是不是人啊!”
兰危置若罔闻。
真是个天打雷劈的狗东西!!
顾易忍着痛楚追上去:“你好没良心,平心而论,这段时间来我有害过你么?”
“亏我那么相信你,我还以为你会是个顶天立地胸怀宽广之人,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薄幸,论迹不论心,你就算不信任我,可我为你受伤也是实打实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喂,兰危,我背疼。”
“你别走,你以为给我两颗药就够回报我救你一命的恩情吗,你真是个坏东西,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绝情寡义翻脸无情木人石心心狠手辣……”
他虽然背上生疼,但是一刻也不敢停下,要是跟丢了兰危,他上哪再去找第二卷 神书。
只能嘴上骂骂咧咧批判一下兰危。
可惜他说这么多,兰危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甚至走得还更快了。
卖惨示弱这条路走不通,他干脆磨磨牙,开始畅所欲言:“你也没有很厉害啊,哼,谁说我就想要死缠着你不放的,你既然薄情寡义,大不了等出了地宫,我两就分道扬镳好啦,以后你是死是活,我才不会关心,到时候我就天天盼着你倒霉,好看你笑话,喂你走慢一点行不行啊,你脚底下踩风火轮啦?”
他怕跟丢人,只得忍痛扬起翅膀追上去,没想到兰危竟然真的停了,他飞上去一把撞在兰危肩膀上,正想开口,却被兰危用力捂住嘴巴。
他死命挣扎,兰危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
顾易安静下来,立刻察觉,不远的地方,有某种极古怪的声音。
像是石块碰在了同样坚硬的石块上,砰、砰、砰砰……
他脑中立即浮现出一个身影。
他扯下兰危的手,果断威胁:“你若不带上我一起,我就喊了。”
兰危低头看他:“骂人这么有力气,你又怎会找不到出去的路?”
还敢嘲讽他?!
顾易张大嘴巴就准备要叫神女,结果被兰危眼疾手快地第二次捂住嘴巴。
“出了地宫,分道扬镳。”
顾易挣脱他的手:“你放心,你以后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再睬你。”
兰危捉住他的翅膀:“变小一点。”
顾易变成巴掌大的模样,手脚并用,爬到兰危肩膀上坐好。
【作者有话要说】
故意:好气好气,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