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2 / 2)

不知怎的便走到了燕翎的屋子前,看守的婆子在廊下打瞌睡,符离皱了皱眉,未避免惊动屋内的人,算账的打算压了下去。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屋门,屋内留了一盏灯,她还是那般的害怕黑。

符离走近她的床边,垂落的帘帐半遮半掩着里面的身影。

燕翎本就没睡熟,倏然睁开了眼,蹙眉盯了一会儿那道黑影,而后拉开了帘帐,与符离对上了视线。

她脸色变冷:“谁允许你进来的。”

符离沉默:“我想来看看你。”他到底还是对阿翎无法冷言冷语。

燕翎半撑起身子,一身殷红的寝衣,肤色雪白,两颊染着淡淡的胭脂红,樱唇饱满,双眸含情,一副慵懒姣美的模样,与他记忆中清瘦沉默的阿翎大相径庭。

他都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以前与他陪伴的阿翎吗?

是不是他认错了。

“你身子可好?嬷嬷说你这两日吃的很少。”

燕翎冷笑:“不劳王子操心,好的很。”

符离没有计较她夹枪带棒的语气,不死心问:“倘若我与谢崇青必须要死一个,阿翎你……会希望谁活着?”

怎么谁都要问这句话,燕翎淡淡道:“我自是会选自己夫君。”

符离一滞,她连二人谁都不希望死这话都不愿说出来了么?

“你好好休息。”符离语塞半响,终是道,而后便离开了屋子。

……

乌渠王收到了自己亲信大使的来信,得知谢崇青有十几万兵力,全部驻扎在瀛州,心中一喜,便干脆派兵前去助符离剿灭晋军,挥师南下。

北羌的云阳王申请成为先锋,势必要为北羌报仇。

大军花了七八日来到了瀛州,将领们到达瀛州后率先去拜见了符离。

“长乐公。”云阳王单膝跪地,右手放在了左肩,符离赶紧把他扶起来,“素闻云阳王骁勇善战,能得王爷襄助,此战必胜。”

符离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去发冷,他这个父王猜疑当真是重,北羌虽已降于乌渠,但骨子里仍然有复国的念头。

他派云阳王过来是为了与他分权,掣肘他,看来他的父王对他不太信任啊。

“谢贼的大军驻扎在淮水对岸,现下他以为自己在暗实则在明,而我们在暗,先火攻为上。”

云阳王摇头:“我看不妥,直接悄然渡河,杀入营地,从根源斩除更为干脆。”

二人争执不下,符离火气都冲上了脑门。

云阳王面露轻蔑:“长乐公怕不是忘了襄阳一战,王上虽没有怪罪您,但您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罢。”

符离脸色青白交加,他曾珍惜的那段时光,现在是他被嘲讽的耻辱。

云阳王轻蔑的哼笑:“王子,这是战场,您还小,还有很多进步的日子。”

夜半直接渡河偷袭便定了下来。

夜晚,刺史府举办宴席,朱序看着自己的好酒被一坛坛糟践肉疼的要命,他靠着拍马屁和反水倒是叫长乐公留了他一命。

谢崇青看着对面左拥右抱的云阳王,意味深长。

“听闻长乐公捉了大晋公主为俘虏,而这大晋公主貌似玄女,国色天香,这般好的日子,长乐公不如叫公主出来献舞,好叫将士们一睹芳容。”

云阳王明晃晃的羞辱燕翎,目光中的垂涎之色掩盖不住。

谢崇青凌冽的杀意险些喷薄而出。

符离的脸色也冷了下来,盯着云阳

王的视线瘆得慌,云阳王半醉,压根没有注意到,还在念叨着敬阳长公主的绝色容颜。

“够了,云阳王醉了,扶下去。”

云阳王哼笑一声:“怎么?长乐公这是替那位公主抱不平了?瞧瞧,连我们的长乐公也拜倒在那位公主的石榴裙下,我今日还就是要见识见识了,来人,去请公主。”

宴席上剑拔弩张,两王对峙,下人们大气不敢出。

谢崇青淡声开口:“王爷不如再去点一遍兵,今夜突袭,做足了准备才是。”

他是乌渠王的人,云阳王到底忌惮些,见好就收:“罢了,今夜有正事要做,改日再瞧。”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人离开后,符离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酒水与菜食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谢崇青“安抚”他:“王子何必与他计较,不过是归降国的人罢了,说的好听些是个俘虏,待此战得胜而归,王上必定还是要嘉奖您的。”

符离脸色难看:“有劳大使解围。”

夜半,燕翎正在床上酣睡着,突然一阵心悸而醒,她心头突突跳着,便起身朝外面看了一眼,却发觉隐隐有灯光。

她下了床打开了窗子问外面值夜的婆子:“外面这是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

婆子福身:“殿下,前院儿摆宴席呢。”

都这个时辰了,还在摆宴?

燕翎琢磨出不对了,但她仍旧神情自若的关上了窗,随后裹好了外袍,绾好了发,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

万籁俱寂的城门悄然打开,一队队整装待发的士兵趁着夜色往城外而去。

符离侧首看着云阳王:“王爷今夜吃醉了酒,可莫要手抖。”

云阳王哼笑:“长乐公多虑了。”

风声掩盖着众人的脚步,淮水对岸的营帐,人烟具静,时不时有官兵巡逻着。

符离放轻脚步声,趁着夜色带人渡河,身后的官兵们亦悄无声息,符离一双幽蓝色的眸子似夜色中的夜明珠,目光灼灼。

待人渡河上岸后,云阳王伸手打了个手势,官兵们潜入营帐,打算把这些晋军在睡梦中斩杀。

结果掀帘进入后却发觉帐子内空无一人。

符离眉目凝肃,暗道糟糕。

而后外面陡然传来箭矢刺破皮肉的声音与惨叫声。

他大步流星掀帘而处,瞧见了令他目呲欲裂的一幕,数以万计的、带着火星的箭矢猝不及防地射入乌渠将士的身上。

周遭燃起了大火,呛人的黑烟让他睁不开眼。

没多久,晋军的营帐便陷入一片火海与血海,只不过死的是乌渠的人罢了。

而周遭的山头,大晋的官兵以草木遮掩,占据有利的位置,对乌渠开启了绞杀。

“撤退、撤退。”符离大喊。

奈何他的军队宛如一盘散沙,没什么大危险看起来还有模有样,一旦遇上了大事,溃不成军,营地内到处都是奔走的乌渠官兵。

而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道声音彻底打破了乌渠的兵。

谢崇青耍了个心眼,他混迹在乌渠队伍中,干脆扯开嗓子大喊:“乌渠败了,主帅已死,尔等还不降。”

符离顺着声音猛的看了过去,这声音,他不会再熟悉了,夜半都时常在他耳边低语。

“谢、崇、青。”他恨极了这三个字。

果然,本就溃不成军的乌渠军队被这一嗓子喊的,逃跑的逃跑、渡河的渡河,符离抽出刀,大步奔向谢崇青的方向,挥刀而下。

谢崇青早有准备,与他激战在一起。

王柯与谢云章领兵从四面围住了此地,射杀了不少渡河而过的士兵。

几十万的大军宛如酒囊饭袋,丝毫不敌骁勇善战的北府兵。

但泥人尚且有三分血性,反应过来的乌渠人后知后觉开始抵抗。

他们到底人数重多,仗着人数多险些把北府兵缠的交代在这儿。

但到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就被北府兵压制。

符离早就重伤,把剑插入地上艰难起身,身前甲胄具是暗色的血迹,谢崇青却宛如天神一般,居高临下,一如那次在栖霞山。

“你败了。”他平静道。

符离一张口,血迹涌了出来,发丝凌乱,那双蓝眸却没有任何的恨意与癫狂,有的只是期盼:“你会……对阿翎好的,是吗?”

谢崇青不理解他,看似痴情不悔,对燕翎执着异常,可却始终做着与阿翎背道而驰的事。

他勉强嗯了一声。

符离跪倒在地,无力地垂着头。

谢崇青说话算话,留他一个全尸,到最后也没再继续赶尽杀绝。

云阳王比符离撑的久些,最后被谢云章刺入胸膛,死不瞑目。

天边若隐若现露出了鱼肚白,照亮了苍茫悲怆的营地,硝烟阵阵弥漫,满地的血迹与断垣残壁,北府兵众人喘着气,仿佛一切都随着朝阳升起而散去。

王柯奔走而来:“都督,我们赢了。”

谢崇青撕开那副假面,平静的嗯了一声,翘起的唇角却彰显着他不平静的心情。

“你与谢云章留下来善后,我先去刺史府。”

随后他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去。

燕翎正惴惴不安的在屋内坐着,她看向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一颗心越发的焦急。

直到耳边响起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和婆子的惊叫声。

燕翎没再犹豫,起身打开了门。

谢崇青一身甲胄,浑身脏污,唯独那张脸白皙俊朗,尚且能瞧,他不复往日的平静,眸中隐隐激动:“阿翎。”

燕翎知道胜了,她一身红衣张扬,仍旧是那般的美艳夺目,任由他横抱起了自己。

“走,我们回家。”

大军以少胜多的消息传回了建康,所以人都不可思议,满朝哗然,世族半喜半忧,喜得是大晋不必被乌渠铁骑踏足,忧的是北府兵如此悍猛,以后岂不是就是谢家的天下了。

哦,也不是,谢家拥护皇室,日后,这权利终究还是回到了陛下手中。

兴宁帝大喜,甚至泣泪,得知亲妹的遭遇后哭了一晚上,觉得对不起父皇与母妃。

好在她平安归来。

乌渠败后,乌渠王颓败不已,剩余的兵力由乌日海珠带领而归,整个军队没了丝毫士气,一个个蔫头搭脑,乌渠王气他们临阵脱逃,当即下令,阵前逃脱者,斩首示众。

襄阳那边儿乌日海木知道乌渠大军全部折损后也没了挑衅的兴趣,灰溜溜的保命离开了。

而燕翎他们不急着打道回府,她身子重,受不住夜以继日的赶路,谢崇青便叫谢云章与王柯带着人马先往回敢。

而他与燕翎二人,留下了一队护卫,慢慢的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往建康而去。

天色阴沉,乌云聚拢,燕翎蹲在一处草堆前,谢崇青则兢兢业业地铲着土,旁边挖出了一个土堆,符离灰白的身躯躺在了里面。

燕翎心头仍旧有些堵塞,她神情淡淡,看着一把把土覆盖在他身上。

就当她送他最后一程罢。

“好了,日后若是想来为他上香,我陪你来。”

燕翎斜眼瞧他,打趣:“谢大人如今竟如此大方。”

谢崇青嗤笑:“谁会与死人过不去。”

“是是是,你最大方了。”燕翎顺着他说。

“快下雨了,我们回去罢。”谢崇青身着一身月白窄袖衣袍,燕翎则着象牙白直腰襦裙,二人相携离开,背影宛如一对佳人。

谢崇青揽上了她的肩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马车上而去。

天边有一抹乌云荡开,一束阳光撒下,二人的马车承载着那道日光顺着官道往建康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