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40(1 / 2)

第131章

雀不飞换了一身跟折剑和提刃差不多的玄色劲装, 便跟着沈灼一起进了宫。

其他人进入宫闱那一刻,就必须要将自己的佩剑佩刀都上交,但跟着沈灼一起进去的三字狱的人是不用的。

他们是除了皇家侍卫之外, 唯一不用卸甲的存在。

两队宫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手上拎着两排圆滚滚的灯笼,在前面引路。

宫闱的四壁都高耸无比, 雀不飞感觉自己瞬间有些渺小起来。随着越走越深,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

还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叫人好生不自在。

雀不飞下意识看向了身前的身影。

沈灼走在前面,风姿特秀,萧萧肃肃。

在那浓烈的黑暗之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在前面,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体态完美。

雀不飞突然想起一句诗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若玉树临风前。”

帅得惨绝人寰了。

谁吃的这么好啊?

原来是我雀不飞啊。

刀客露出一脸沾沾自喜,快步跟上队伍, 一行人走进了一处宫殿之中。

雀不飞一时之间没有专心看路,险些撞在沈灼的身上, 稳住身形,身前的人伸手牵了牵他的手, 似是安抚。

沈灼要单独带着薛十六进去面见太后, 雀不飞和折剑提刃一起被留在了外面。

折剑和提刃守在门口的时候, 都是站在一起, 板板正正的。

倒是雀不飞转了一圈,觉得方才走路走得有些累了,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可是又不知道这宫里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 犹豫半天,想要在折剑和提刃一旁坐下。

就在这个时候,折剑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块软垫,在一旁的美人靠上铺好,道:“雀大侠,你坐”

最后还不忘补充:“这是我家公子让我备好的。”

雀不飞听说是沈灼准备的,想来就是能坐的,于是毫不犹豫地就一屁股坐下了。

垫子软得刚刚好,屁股也不用接触那冰凉的石面。

他的这个方向,正好对着窗户。

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部分景象。

他抬眸,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着里面看去——里面的灯光有些暗,只能看见映照在墙壁的影子。

其他的便看不真切了。

逐渐,他在这里等的久了,自然而然有些无聊起来。

就在他准备起来挠挠屁股的时候,提刃又上前给他掏出来几盒糕点和零嘴果脯,还不忘将一张毯子盖在他的腿上。

雀不飞眨眨眼,这肯定又是沈灼命令他们备好的。

他心里感叹沈灼真是个会疼人的,忍不住抓起一块糕点送进自己的口中,口感很软糯,却不是很甜,带着淡淡的清香。

吃了一块有些干,他抓起旁边早就备好的茶水喝了两口。

又摸起一块酸甜口的果脯解腻。

有了东西吃,雀不飞也不觉得无聊了。

刀客难得有些乖巧地坐在那软垫上,只顾着吃吃喝喝,等着沈灼出来。

过了一会儿,月亮都已经高挂,天空万里无云。

薛十六是率先被人带出来的,雀不飞只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薛十六面带笑意,看起来倒是与他熟络的样子,轻轻冲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告别了。

雀不飞气得牙痒痒,快要忍不住上前揍他的时候,沈灼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沈灼出来,雀不飞的心情好了一些。

他将还剩一口的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残渣。

“你们聊完了?”

沈灼点点头。

雀不飞:“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沈灼:“今夜要留宿宫中。”

“明日,登基大典。”

“啊?”雀不飞面露吃惊。

那个傻缺就要登基了?这么快?这也太着急了吧?

等到跟着沈灼来到一处偏殿的时候,眼睛四下环顾张望。

他突然忍不住骂道:“为什么别人穿越过来都是有钱有势做皇帝,我穿越过来就是一个炮灰……我真是羡慕嫉妒恨了哈。”

随着他不停地吐槽眼红,两人已经进入了宫殿之中。

雀不飞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关于太子的死因。

“暴毙?!突然暴毙而亡?!这也太突然了吧,还跟皇帝前后脚走的?”

沈灼点了点头,道:“我们回来的太晚。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已经让提刃去查过了,确实有一些问题。”

雀不飞心中早就疑云丛生,一个好不容易逃脱掌控的一国太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忧思过度,又怎么会突然暴毙而亡?

“提刃有查到具体原因吗?”

沈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踌躇,最后还是开口道:“是因为一种出自异域的蛊毒,双生蛊。”

雀不飞听罢,沉默良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下给谁?”

沈灼:“皇帝和太子。”

雀不飞的眼睛登时瞪大了,“谁下的,查到了吗?”

“在这宫中,竟然有人能同时接触到太子河皇帝,并且成功将这蛊毒下给两人……”

这蛊毒出生独特,在中原地区是没有的,生于青海西域之地。

雀不飞立马就在脑子里闪现出一个身影,薛十六。可是薛十六一直都跟着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他们的体内下的?不对,这完全对不上?——

就在雀不飞百思不得其解,一阵头脑风暴却无果的时候。

沈灼终于开口对其解释道:“此事跟薛十六没有关系。”

“此事,是皇帝在得知太子毒害自己之后,便找了自己最为得力的心腹宦官,顺势给太子下了这个双生蛊毒。”

这蛊毒出自皇帝之手。

竟然会这样……

双生蛊毒这种东西,雀不飞从笼玉的口中没少听过,但下在一对父子的身上,还真是鲜有听闻。

雀不飞:“皇帝就这么恨自己的儿子?”

沈灼:“皇帝的心情恐怕只有皇帝才知道了。”

“老宦官最后将此事说出来之后就以死明志了。但是太后为了皇家的颜面,不肯让此事走漏一丝风声。杀了很多知情人。”

雀不飞突然想起,他们一起进宫的时候,在宫门偏门处看见的堆积在一起的板车。

那些被粗布遮蔽起来的,鼓起的,像是小山堆一样的。

不知道是什么。

想到这里,雀不飞心口像是一块石头堵住了一样。

“宫闱之中,权势滔天之人弯弯绕绕这么多。可到最后受罪和付出代价的只有这些无辜的人。皇家的颜面还真是比这上百条命都要值钱。”

突然,雀不飞话锋一转,看向沈灼:“你现在告诉我了,会不会也灭我的口。”

沈灼面色不改,道:“若有那一天,我定是要同你一起死的。”

雀不飞短暂地吃了一惊,他就是随口调侃一番,根本没想过能得到什么正经的回答。

沈灼在这种时候总是太过正经。

但很快,他就很快笑开道:“好,我和你定是要死在一起的,不管是你我谁先走一步,另一个都要随之殉情,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刀客的眸子深沉了几分,有种不知名的试探从中冒出苗头来。

沈灼只是侧目,轻叹:“说的什么糊涂话。”

雀不飞笑意未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是你先在这里死啊活啊的,怎么是我说起糊涂话了。”

说罢,他突然正色,有些严肃地开口:“而且,沈隐通,我没开玩笑,我是个早就死过的人了,不怕这一次,所以你惜命一些,毕竟你可不只是决定自己的命。”

沈灼有些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应答:“好。”

关于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恩怨,令雀不飞想不清楚,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如此,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雀不飞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不去耗费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脑细胞。

……

天色不早,该洗洗睡了。

雀不飞当下就道:“我们一起洗澡睡觉吧。”

沈灼看了看,道:“只需稍作等候就可以,不必挤在一起。”

雀不飞就不乐意了,一摊手道:“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明天又要早起,咱们就别磨蹭了,节约时间要紧。”

“再说了,我们不是之前也一起洗过澡了吗,而且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了,公子何必还羞涩呢。”

刀客笑得有些奸险狡诈的,还不忘伸手勾了勾沈灼的下巴,道:“公子,要不要对我这个可怜的小侍卫做些什么呢?”

沈灼将他的手拿开,低声道:“雀儿,别闹了。”

雀不飞瘪了瘪嘴:“叫我雀大哥来听听,你这一口一个雀儿的,我好像你养的麻雀。”

沈灼却只是抬眼看了看他,神情有些疑惑。

雀不飞忍不住道:“怎么了?你不会忘了吧,我可比你大了五六七八岁。”

“叫一声雀大哥而已,还不乐意。”

沈灼眨了眨眼,轻声道:“雀大哥。”

没想到对方真就这么脱口而出了,雀不飞心中一惊,整个脸都不自觉地红了好几分。

他拍了拍自己燥热的脸颊,连忙推了推对方。

“走、走,洗澡,天色很晚了。”

沈灼看着对方燥红的脸,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

一句雀大哥,竟让对方如此羞恼。

他不知道的是,雀不飞也是在这一声青涩的“雀大哥”落下之后,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来,沈灼是自己早些年间准备捡回家做儿子的。

当时他见到沈灼的时候,对方的个子还那么小,甚至脑袋够不到他的腰。

现在……

所以他彻底臊得不行,有些无法直视对方了。

……

这里的浴桶还算大,看起来要比那些酒楼里的要大上不少。

他不用再坐在沈灼的身上洗澡了。

两人刚进去的时候,雾气腾腾就瞬间将两人吞没。

雀不飞感受着自己被热水吞没的爽感,长叹出一口气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泡澡了,这感觉依旧……巨爽无比。

他不自觉地放松身心。

世界上没有比泡澡更爽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跟沈灼一起泡澡。

想到这里,雀不飞睁开有些慵懒的眸子,他缓缓伸了伸自己的腿,直到触碰到对方。

沈灼只是淡然地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感受到对方的腿搭在他的腿上,他犹豫片刻,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雀不飞身形一颤,感觉自己的脸颊都跟着烧了起来。

他要做什么?——

难道说——

想着想着,他有些紧张和期待起来。

可就在他压制不住兴奋的时候,却看见沈灼抓着他的脚踝,用一旁毛巾在他的腿上搓了搓,开始帮他洗澡。

雀不飞:“?”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雀不飞脸上出现一种近乎可惜的呆愣。

“哇塞。”

他有些不爽,直接抬起自己被抓住的脚,随着他的动作撩起一层水花,也露出水面之下的景象。

只见,刀客眯了眯眼睛,猛然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踩在了对方的胸口。

雀不飞登时爽得浑身打了个颤,脚掌不自觉地在对方的胸口碾了两下。

好爽!!!!!!!

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

雀不飞最后都忍不住仰头叹出一口气来————————

“爽啊!!!!!!”

对方倒是并没有挣扎,只是将他的脚踝扶稳,似乎是怕他滑下去一样。

雀不飞忍不住看向那软扑扑的两片胸,被他脚掌狠狠碾过的地方微微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水太热了,还是他用的力气太大了。

因为沈灼没有阻止他,所以他肯定会蹬鼻子上脸。

他就是这样的人。

雀不飞内心顿时心高气傲起来,他的脚掌并没有老实下来,几乎是在他的胸脯上碾过来碾过去,踩了半天的奶。

然后才略显满足地向下滑动,沿着他的腹肌一路向下。

沈灼的腹肌脚感也是很不错的,但远不如他的胸。

如此分神感叹,对方突然松开了他的脚踝。

这么一松手,雀不飞的脚踝就这么顺势滑落水中。

在他的脚尖触碰到那东西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脊背一紧,僵持在了原地。

他只听见对方闷哼一声,似乎是被他弄疼了。

雀不飞下意识地落线慌张,连忙道:“没事吧?”

沈灼只是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无妨。”

可是雀不飞却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脚下的东西水涨船高,滚烫无比。

他现在处在一个很尴尬的阶段,是拿开也不是,待着也不是。

犹犹豫豫的过程中,他的脚掌也跟着踌躇起来。

于是,反复刺激之下,沈灼再次闷哼一声,抬眼朝着他看了过来。

雀不飞对上那双眸子,将沈灼的这幅光景全部收入眼底。

他第一次感觉沈灼蹙眉这么好看,那蹙起的眉头引得他额间青筋微微挑起,那双眼睛被眉毛压低,看起来更加的幽深。

他的脸颊上还有点点滴滴流淌而下的水珠,因为热腾的雾气,少年的鼻尖和耳朵以及眼下都有些发红。

像是一层淡胭脂落在他的脸上。

令他本就帅得惨绝人寰的脸显得更加勾人。

雀不飞嘀嘀咕咕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半天咽了好几次口水。

“沈隐通,你太美了。”

沈灼的睫毛跟着颤了颤,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人,下意识抬起了自己的脸颊,也跟着向对方靠近。

“真漂亮,宝贝儿,我可真是爱死你了……”雀不飞轻笑了一声,托起了他的脸颊。

沈灼顺势扶住了他的腰肢,两人的位置一上一下,姿势不言而喻。

雀不飞率先咬了一口对方的唇瓣,便下意识将舌尖送了进去。

浴桶之中的水溅起来几分,发出阵阵水波荡漾的声响。

他感觉到少年炙热的手掌托着他的腰肢,另外一只在他的脊背上摩挲着,刺激得他阵阵发抖。

雀不飞屁股被咯着,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反复挪动了几下。

如此,对方再也忍不住微微抬了一下。

相当契合的,再也不分彼此。

雀不飞下意识惊叫一声,扬起头来。

他的脖颈扬起,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

沈灼再次抬起的瞬间,顺势咬住了对方曝露在他面前的脖颈。

熟悉的疼痛传来,雀不飞咬牙骂了一声:“小牲口!”

那人力气又大了一些,疼得他腰肢狂颤,他立马就没骨气地低声求饶:“阿通哥哥……别这么对我……疼死人了……”

“你这个不会疼人的家伙……”

刀客变得太快,将那小拖油瓶勾的魂牵梦绕的,完全无力招架。

……

第132章

第二天清早, 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房门都已经敲烂了。

他听着急促的敲门声,连忙从榻上坐了起来。

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害得他睡死过去的罪魁祸首不知道去哪里了。

见他醒了, 一队人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开始帮他洗漱更衣。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 自己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跟着折剑和提刃走在了宫道上。

雀不飞好奇询问身边的两人:“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隆重?”

一旁的折剑和提刃开口道:“今天是十六皇子登基的日子。”

雀不飞蹙眉:“这皇帝和太子刚下葬,他就要登基了?”

“没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

朝堂之上, 其实众说纷纭, 对于推举十六皇子登上帝位的事情, 也是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的,但是最终还是无果。

登基大典已经马上就要开始了,等到薛十六登上皇位, 这一切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雀不飞自知自己就是一个炮灰NPC,对于这早就崩坏的原剧情, 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必要去插手。

说白了, 他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一个只要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一个只要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平平安安, 他就很知足了。

他的心太过狭窄,只装得下这些。

所以,他只需要找到师兄的下落,将师兄从那畜生的手里救出来, 他就拐带着沈大司长一起隐退山林,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如此安慰着自己,他的脚步更加快了一些。

登基大典因为是在国丧时期,所以形制上也算收敛了一些。

他和折剑和提刃只能站在下面的位置,看着上面那高耸的台阶。

沈灼几乎是守在那薛十六的身侧

雀不飞心头有些不爽起来,虽然是奉旨行事,但薛十六你丫的凭什么?????

而那薛十六,此时穿着一身龙袍。

他的身形高大,因为短短三天,尚衣局赶制的有些匆忙,也没有提前知晓薛十六的尺寸,所以衣服明显有些不太合身。

倒是让他穿出几分狂傲不羁来,就连那金腰带都随意偏到一旁,像是随意捆绑上去的流苏带。

瞧那模样,就是一个混世君王。

中途,薛十六似乎注意到他了,只是轻蔑地冲他挑了挑眉。

雀不飞气得牙痒痒,不由得看了看天色,内心呢喃一句:“大梁要完蛋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薛十六一步一步走上那高耸的台阶,厚重的衣摆拖在他的身后,可他却走的大步流星,丝毫不受影响。

直到薛十六坐上龙椅,礼成的那一刻,雀不飞这才回过神来。

反观薛十六,这一路走过去,自己的心都跟着自己的步伐一起提了起来。

他等了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原来在这高位之上,向下俯瞰,是这样的心神荡漾,是这样的痛快!

他坐在龙椅之上,向下俯瞰,文武百官义序排列,所有人行三跪九叩大礼。

礼官在这时高呼:“鸣鞭!!!”

紧接着,宦官上前宣读继伟诏书,昭告新帝登基,声音轩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渺渺之躯,幸蒙皇天眷佑,列祖列宗之福泽,今承大宝,登极御宇,君临天下。”

“先帝丰元帝,在位五十余栽,圣德御世,恩威并施——————然天命无常,先帝龙御上宾,朕痛彻心扉,哀思难已。”

“朕继承大统,定当爱民如子,不敢有一丝懈怠。秉承仁孝之心,以继先帝之志,施仁政于民,轻徭薄赋,使百姓衣食无忧,举贤任能,广纳忠言。期朝堂清明,政治畅达;兴文重教,弘扬礼仪,培养良才,以厚邦本;保境安民,捍卫社稷之安宁。

朕望天下臣民,各安其业,共赴太平盛世。若有奸佞之徒,妄图扰乱国政,定当严惩不贷,以彰国法。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雀不飞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嗤笑一声,冷冷吐槽道:“找枪手写的即位诏书吧。”

一旁的折剑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明显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想来,刀客应该嘴里每一句好话。

等到登基大典结束,雀不飞跟着队伍出了宫。

沈灼要晚些才能出宫,自己只能跟着折剑和提刃一同出宫,他连宫宴都懒得参加,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也不知道折剑他们会带他去哪里,也许是去他们的大本营——三字狱?

三字狱,并不是京城中的好去处。

他虽然从来没有来过京城,但也听说过有关这阎罗之地三字狱的传闻。

三字狱,主要归顺于皇帝本人。

训练墨鸦、秃鹫等猛禽,用来传递情报。

除却黑甲军这样的军队,主要训练擅长暗杀和追踪之术的影卫。这也就是为什么三字狱在黑夜中行动,手眼通天。

据他听说,除却京城,三字狱在雾城、临北、拓东、大兴城、乃至平康等地都有据点。

因为三字狱影卫大多是作为鹰爪,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也因此常常受到民间传言和文武百官的诟病。

雀不飞正在思索的时候,马车就已经停下了。

他的身体被带动着微微倾斜,便很快稳住身形。

此时,折剑从外面将门帘拉开,等待他下车。

雀不飞没有耽误,很快就从车厢中钻出头来,三步并两步地下了马车。

刚刚站定,他就瞧见了面前的建筑。

面前是高耸台阶,台阶之上,匾额沈府二字。

哦,不是三字狱,而是沈灼的家

眼前这漆黑的大门相当扎眼,从门口的装潢和格局就可以看出来和别人的府邸大有不同,看起来有些太过肃静和冷漠了。

折剑道:“雀大侠,随我们进去吧。”

雀不飞跟在他身后,沈府门前的每一节台阶都有些高,走起来不自觉地就会端正身形,一步一步相当正经。

“这是……你家公子的府邸?”他这属于明知故问了。

但,其实也跟他之前所听闻的,和在原著中所描写的事情有些关联。

沈家,在原著中,比沈灼本人的着墨要多上不少。

沈家,在京中是尚书令专职,世世代代都有人坐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相当金贵。

沈家本身却分为两支,其一,在朝堂之上辅佐天子。

其二,偏放训练影卫,为天子处理私下的脏事。

可谓是一把明面上的刀,一把暗地私用的刀。

沈灼,应该就是沈家旁支的人。

雀不飞不知道眼前这看起来有些肃静冷清的沈家,是本族,还是旁支。

故而发问。

一旁的提刃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答道:“这是我们公子的私邸,没有旁人。雀大侠不必担心。”

雀不飞了然地点了点头,果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还好还好,不用见沈家人了。

他不是不想见见沈灼的家里人,就是有些太过突然了,他实在是没做好准备。而且,沈家人,说不定要比沈灼还要古板严肃。

他面对一个沈灼就有些头疼了,要是真让他进入沈家大本营,面对一堆一般无二的板着脸的,整日里之乎者也的家伙,他真的会头疼欲裂,崩溃至极。

尤其是,沈灼又不在他身边,他连大腿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的大腿都有些发酸了。

原来是终于上完台阶,走进了那漆黑色的大门之中。

他跨过门槛,快步跟上折剑和提刃的脚步。

两人左右两边走在他的前面,有意放下脚步来等他。

刚进去,就瞧见一旁打扫院落的下人开口道:“左使右使。”

雀不飞看了看那小厮,是个身体看起来就很健壮的年轻小伙子,眉目还算坚毅,应当是个练家子。

打过招呼之后,他就继续自己的活计了。

雀不飞环顾四周,发现这前院特别大,大到有些空旷了,可是却只有这一个小厮在打扫。

继续往前走,穿过门口的风雨连廊。

就进入了第二道院门。

这里的视野明显有所遮挡,没有方才那么空旷冷清。

这个小院加了不少景色,偏旁角落处还有一处四角凉亭。周围种下了一片竹林,旁边还有一棵景色松,雀不飞没认出那是什么,只觉得造型挺独特。

他继续跟着两人,一步又一步地穿过小石子路。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看见房屋,却又是进入了一道院门。

三进院门。

他小腿走得都有些麻了,不由地开口道:“咱们还要过几道门啊?”

折剑回头看他,老实回答:“穿过这院子,再往南走两段路,过了拱桥,就可以看见公子的院落了。”

雀不飞张了张口,不自觉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腿。

这第三个院子明显寒气要重一些,周围院墙高耸,将他们围困其中,一条蜿蜒小路穿过中间流动不止的池塘。

那小桥走势让人捉不到头脑,落脚石块形状不一,太过狭窄。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脚下一滑,跌进那池塘之中。

雀不飞不自觉地低头查看那腾起一层冷气的池塘,里面三两只锦鲤慢慢悠悠地游来游去,看起来倒算是怡然自得,但却丝毫没有活跃轻快的感觉。

等到他专心走过小桥,走出这院子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他们一齐朝着南边走去,直到穿过一座拱桥。

终于,进入了沈灼的院落。

折剑和提刃并没有随着他进去,而是在门口就止住了脚步。

雀不飞因为他俩的停顿回过头来,不自觉开口道:“怎么了?我走错了?”

“没有,这就是我们公子的木石居。”折剑答道。

雀不飞:“那你们愣在门口作甚?”

提刃:“木石居旁人不能进,我们先去给您准备吃食。雀大侠稍作休息,一会儿公子就回来了。”

雀不飞这才明了,在看着两人走掉,他才轻轻吐槽一句:“怪臭屁的。”

没了旁人,这木石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当下就显得更加冷清了。

沈灼的院落不算太大,但是风景确实顶尖儿的好,周围种了不少绿树青竹,还有一些奇怪罗列在一起的山石,那些山石之间还有淡淡流水从中而过,最后落进那房屋周边的小沟渠之中。

像是一条银色的描边。

他缓缓推开房门,光线打进去的一瞬间。

雀不飞就有些犹豫,这里面收拾得可谓是一丝不苟,各处都整洁的不能在整洁了。

地面更是一点灰尘都没有,看来就算主人不在家,这里的小厮也每天要擦上好几遍吧……

此时,唯一一片灰尘,是他踏进去的那只脚带来的。

故而,他有些犹豫地怔愣在了原地。

还真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

第133章

这是一处前堂, 几张端端正正的板凳,一条长桌。

正对在他面前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山水画的上方, 是一块匾额。

匾额之上写着四个字:克己复礼。

左右两边的牌柱上, 还写着两句:“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雀不飞看了好久, 最后挑眉道:“还真是……真够古板的。”

我还以为我进了什么佛堂呢……

他更加不自在了。

这个地方,太过规矩。

就连照进来的光线,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一切都在规规矩矩地框架之中,没有机会跳脱出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却又那么不正常。

雀不飞走了两步, 想要去这人的房间看看, 也许找到了床榻,往上面随处一趟,就能两眼一闭, 两腿一蹬,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到他走进沈灼的房间, 拨开眼前的卷帘。

沈灼的房间也不是很大,看起来依旧是方方正正, 规规矩矩。

房间的窗户紧闭着,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一点光线都没透进来。

雀不飞快步走过去, 顺手就将那窗帘一把拉开,黄昏的光线照进来的一瞬间,他感觉浑身都被烫了一下。

因为拉得潦草,窗帘有些皱皱巴巴地耷拉在一旁。

但刀客才不会管。

人生中总要有些皱皱巴巴的, 不太规矩的东西,人才活得像个人吧?

如此想着,雀不飞还顺手将那桌案上,端正坐在中央的茶壶随意拨了拨,看见它偏移了两寸,这一块的秩序也因此出现了偏差,就连那从方框窗洞里射进来的光线都曲折了几分。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这才对吗,这才是正常的活人气儿。

动了第一块砖头,雀不飞的爪子就逐渐不老实下来。

他将那一丝不苟系上的卷帘扯了扯,偏偏要它们因此散落些许,看起来不那么僵硬才好。

紧接着,他又走到沈灼窗前的那书桌前,将上面规规矩矩地几块砚台叠来叠去。将旁边从小到大,有条不紊挂着的毛笔拨动了两下,直到它们互相撞在一起,七零八落了两三支。

看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他突然想起了外堂那张“克己复礼”的匾额。

雀不飞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随意抄起一旁的毛笔,在那还未来得及彻底晕开的墨砚之上蹭满了墨水。

提笔就在那张雪白的宣纸之上写下了四个字。

手上的动作极具潇洒,落下的笔锋也是毫不逊色,可谓是洋洋洒洒,落下了自己的墨宝。

正在这时,他耳朵动了动,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落下手中的毛笔。

连忙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搞的完全毫无章法的房间,他不免有些心虚。

等到沈灼跨过门槛,走进内室的时候,好巧不巧,那早就岌岌可危的卷帘彻底散落,当当正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只见,少年明显怔愣了一下,许久才堪堪回过神来。

雀不飞手舞足蹈了半天,连忙将那落在了头上的卷帘拎了起来,将人给拽进来。

“你回来了,那薛十六将你留在宫中干嘛了?”

沈灼回过神来,抬了抬眸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屋内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太后将我留在宫中,说了一些话。”

雀不飞见他没有直说,就没有多问。

他眨了眨眼,极力掩盖自己的心虚,想要拉着人在榻上坐下,却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似乎落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上。

那上面原本是最为规矩整洁的,如今,确实最一塌糊涂的。

散落的毛笔,皱巴巴四处散落的宣纸,还有些许斑斑点点洒出的墨汁。

雀不飞刚想尴尬地挠挠头,余光就注意到自己的手心一片污浊。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手给弄脏了,染了好大一片的墨汁。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拽过沈灼的衣袖一把,想到这里,他当下暗叫不好。

果然,他注意到了沈灼刚才拽过的衣袖已经黑了一大片,上面的一片竹子像是下雨下多了发霉了。

刀客嘴角抽动了两下,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真是……你看看,你看看这弄得……真是不好意思。”说着,他还用自己的衣袖在对方的衣袖上蹭了蹭,试图将那上面的墨汁带走一些。

结果,在他的蹭动之下,墨水立马渗了进去,原本只是斑斑点点,可在他的一番操作之后,已经变成了乌泱泱一片。

雀不飞心中更加慌乱了,就沈灼平常的衣服,可谓是矜贵的很,这得多少钱啊,这竹子上是不是还描金了???

沈灼却在此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人安抚了下来。

“无妨,待会儿换下来就好。”

雀不飞点了点头,给人倒了一杯茶,不知道是不是讨好。

沈灼简单抿了一口,眼神却始终落在自己拿凌乱的书案上。

雀不飞一咬牙道:“我刚才……心血来潮,用你的笔墨纸砚练了练字而已。”

沈灼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等到那张宣纸上的四个大字落在他眼帘,他明显身形颤了颤,像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雀不飞挠了挠脑袋,有些支支吾吾道:“其实写得还算不错的,我师娘教过我写字。”

可是,当他看向自己方才写得四个字的时候,也能看出那上等的宣纸之上,趴着的歪七扭八的字体,像是几只吃的肚里溜圆的蚂蚱,突发羊癫疯之后断了腿。

总之,是有些惨不忍睹在的。

沈灼盯着他的墨宝看了又看,最后开口道:“确实不错,狂草之中又有圆滑之感,着实独特,很有自己的风格。”

雀不飞:“其实也没必要硬夸。”

沈灼眨了眨眼,眼中倒是透出几分真诚:“是真的不错。”

看着他的神情,雀不飞不自觉自信了起来,他笑了笑道:“真的,真的还不错?”

沈灼点了点头,看向他的墨宝,开口道:“你这写得——无……无法无天,不错。”

雀不飞看着对方认出自己写的什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当下就凑上去亲了亲他。

“对,看来我写的真是不错。”

“我这无法无天,刚好破你那克己复礼,怎么样不错吧?”

雀不飞将那张宣纸抻了抻,将那四个字抬了起来。

“你那匾额上的,太规矩了,是你写的?”

沈灼摇头,道:“是沈家本族的书令赐我的。”

雀不飞哦了一声,道:“不好不好,不如以后我亲自给你写个新的匾额,怎么样?”

沈灼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打算写什么给我?”

“当然是写这四个字了,无法无天,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憋不用忍不用考虑那么多的前因后果,只是因为我想,我就能做。管他天地因果,管他伦理纲常,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雀不飞说着,脸上逐渐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好像真的已经无法无天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拔高了许多,嘿嘿一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畅快的四个字。”

沈灼看着他的神情,垂眸道:“嗯,很畅快。”

雀不飞满意地笑了笑,将自己的墨宝放回桌案,顺手将桌案上散落的几滴墨汁给擦了擦。

“这张就送给你了,下次我给你在匾额上好好写,肯定比这次的好看。”

沈灼的视线不由得抬起,透过凌乱的卷帘,看向那外堂之上,严肃端正的匾额。

“克己复礼”。

这四个字,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多痛苦。

可是,若换上无法无天四个字。

也不错。

只不过,眼下,还不能将它摘下来。

雀不飞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神色,以为他已经在端详思索,许是心急了。就想着,等自己得空了,趁着对方不在,就给他换上新的。

想到这里,他的肚子就跟着叫了两声。

“阿通,我饿了。”雀不飞揉了揉自己叫个不停的肚子,道。

沈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光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下天边的明月高悬。

时候确实不早了。

“厨房应该已经做好饭了。”沈灼道。

雀不飞原本想着出去吃,毕竟他们这种世家子弟规矩还蛮多的,说不定是不能在内室吃饭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走好长的路,什么一进院二进院三进院的,他的小腿肚子就忍不住开始打颤。

犹豫片刻,许是叫对方看出了些许不情愿。

沈灼便开口道:“我去端进来。”

雀不飞的脸色立马就缓和了,笑得灿烂道:“好!”

可是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太过坦荡,想要收敛却又觉得麻烦。

于是,他干脆瘫倒在榻上,轻轻侧身,扯了扯沈灼的衣袖道:“我是不是太懒了?”

“你家太大了,走的人腿软。”

“我其实没什么的,但是我现在累趴下了,晚上可就没劲儿了。”

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浑话,沈灼有些无奈地垂下眸子,在对方的脸上点了一下。

雀不飞被戳了一下,就忙不迭叫了一声。

“哎呦~~”他故作娇嗔,顺势将对方的手指拽住,就那么堪堪圈在自己的手中,轻声道:“饿了饿了,再不拿来吃的,我就要饿死了。”

说着,他又轻轻晃了晃对方的手指,小声嘀咕:“阿通哥哥,救救命吧~”

沈灼被人撩拨的耳根一烫,连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内室,没回头。

雀不飞还没反应过来呢,手中的炙热就被人抽走了。

恍然间心口也跟着缺了一块,他瘪了瘪嘴,抬起还带着对方余温的手,在自己的胸口揉了揉。

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地穿过卷帘,看向那冷冰冰的匾额。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那匾额不舒服。

心里就像是有根刺扎着一样,拔也拔不出来,扎也扎不进去,就卡在他的心口。酸呼呼的,涩唧唧的。

雀不飞砸了咂嘴,低声道:“明天就把你摘下来。”

说着,他就不自觉地脱了鞋袜,爬上了沈灼的床榻。

这床榻沈灼应该有好一阵子都没有上来过了,从外面,只能嗅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还有特殊的熏香气息。

没有沈灼的气息。

但好在这被褥上的熏香跟沈灼身上的熏香是一样的,他也当下能找到些许安稳的慰藉。

雀不飞用被褥将自己裹了裹,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换衣服,故而又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外衣随手丢在一旁的衣架上,便连忙钻回了被窝。

自己的里衣干干净净的,昨夜才刚刚洗香香。

可是他钻进去,又觉得不舒服。

他扭动了两下身子,脸上的五官也皱成一团,在被子里蛄蛹来蛄蛹去,好半天又坐直了身子。

他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

“硌得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里衣衣襟下面的绑带。

古代的衣服大多都是这样的,要是从小就这样,他也不说啥。这不是他是穿越来的,是穿过方便舒服的内衣的。

故而一直都不太习惯。

小时候总是不愿意好好穿衣服,被师父训过很多次。

后来小钗问他,得知了原因。便连夜将他的所有里衣都改了改,将那扰人的绑带改短了不少,还给他绣了两个暗扣,这样绑带只需要穿过去,在他腰上拢一下。

又薄又小,完全不会咯人。

可是他这次出来,已经跟师兄分别许久。

现在他身上这件衣服是随手买来的,没有被小钗改过。

等到他将里衣解开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侧腰已经被咯出几小块红斑。他顿时就觉得有些委屈,心口酸涩的同时,眼眶也跟着烫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想师兄了。

……

第134章

等到沈灼带着饭菜进来的时候, 就瞧见刀客里衣解开,蹲坐在榻上泪眼汪汪。

他当下怔了一下,连忙上前将饭菜放在桌案上, 轻声哄道:“饿坏了?”

雀不飞见他来了, 立马伸出手来要抱。

见到沈灼,他就更加委屈了几分, 眼泪就那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沈灼顺手将人抱住,柔声问道:“怎么哭了?”

雀不飞低声地呜呜呜,却也不说缘由,只是往他怀里钻了钻。

沈灼眉头微蹙, 道:“怪我, 回来的有些慢了。”

“抓紧我, 我抱你过去吃饭。”

雀不飞下意识揽住了对方的脖颈,任由对方将他抱了起来。

等到被人放下,他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泪, 哼哼唧唧道:“不怪你。”

沈灼将饭菜一一取出来放好,将碗筷放在刀客的面前, 还不忘将对方手上沾着的墨汁都用沾了水的帕子擦个干净,确定不会吃到嘴里, 这才放心。

他这次动作有些麻利, 生怕再饿一会儿, 对方会哭得更厉害。

“快, 快吃吧。”沈灼道。

雀不飞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几筷子。

“不怪你,我不是饿哭的。”

“虽然真的挺饿的,但我都是多大的人了。”雀不飞说的没错, 他才不会饿哭……小时候也没少饿,要是他这么容易饿哭,估计眼泪早就哭干了。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自从坐在这,筷子就没停下来过。

一边说话一边嚼个不停。

沈灼吃起饭来,倒是与他完全相反。

少年有些慢条斯理地,整体幅度也要小上许多。

“嗯,那是为什么哭,在这里不开心吗?”

雀不飞摇头,道:“我跟你在一起,哪里会不开心。就算你把我带到山沟沟里去过苦日子,我也开心的。”

沈灼眨了眨眼,只是有些一本正经地开口:“跟着我,不吃苦。”

雀不飞对上对方有些严肃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就是……让他想起来一些自己看小说的时候,那些飘过的弹幕和段评。

若是现在有人在把他当小说看,估计此处会飘过一句————“对对对,只吃寄吧不吃苦。”

意识到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脑子后,雀不飞猛然摇了摇头,但却没舍得在内心对自己产生什么谴责,而是直接问候了柳公权和一众文学家的大黄鸭头们。

都怪你们。

在我脑子里植入了什么东西。

沈灼被他突然摇头晃脑的模样吓了一跳,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忍不住询问道:“很好吃吗?”

雀不飞回过神来,连忙嗯了一声。

“好吃。”

“特别好吃。”

说着,他扒饭的动作快速了不少。

等到他吃的差不多了,便随意往椅子上一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沈灼也已经用完餐,将筷子轻轻放下。

他看着刀客,似乎踌躇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所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雀不飞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思索了一番,这才想起来刚才沈灼问他的话。

沈灼再次道:“为什么哭。”

雀不飞对上他的那双墨蓝色眸子,被那眸中的流光刺了一下。

便如实道:“我刚才……被里衣的绑带硌得生疼,都硌红了…觉得很不开心,就想我师兄了。”

沈灼垂眸,看向他的腰肢。

他上前将人重新抱起来,直至安置在床榻上。

伸出手来,将那里衣撩开一角。

果然,看见了几块小红斑。

虽然已经随着时间消散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明显的。

刀客的腰肢相对其他部位来说,要柔软和娇嫩不少,相当于他的死穴,故而就更加珍贵一些。

沈灼缓缓伸出手,在那几块红斑上揉了揉。

雀不飞只感觉有些烫,顺着他滚烫指尖淌出来的内力正在安抚他。

“哪用得着这么浪费内力,明天就自己消了。”

沈灼却道:“不浪费。”

“为什么硌红了,会先想到你师兄?”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地发问,雀不飞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等到那人再次抬起眸子看他时,他才开口回答:“都怪这衣服。”

沈灼却依旧面带疑惑。

“都怪这衣服。你看——这绑带太麻烦粗糙了,总是把我硌着。以前我师兄都会帮我把这些绑带修改一下,这样就会变得又薄又小,就不会硌我了。”雀不飞说着,就要脱衣服。

当他将那里衣脱掉,才反应过来有些古怪。

自己就这么坦然地在对方的面前脱了个干净。

着实有些直白了。

可是沈灼只是继续轻轻揉着他的腰,像是记住了一样嗯了一声。

“明日我叫折剑送些别的衣服来,保准不会硌人。”

雀不飞笑开来,抓住了对方专心致志搓揉的手,嘴角的笑意有些隐约地发坏。

“哎呀,没事,早就不疼了。”

沈灼只好收回自己的手,用被子将人裹了一下,似乎是怕对方着凉。

“你师兄的消息,不出两日三字狱就会总和出消息来,到时候是我叫人来府上汇报,还是我和你一起去三字狱查看,都可。”

听到这个消息,雀不飞的神情明显欣喜起来,他连忙勾住对方的脖颈,高兴地在他脸上猛然亲了两下,十分用力。

“太好了!到时候,我就将师兄救出来,你就能跟我回去过小日子了,对吗?”

沈灼的长睫随之颤了颤,片刻后轻声嗯了一下。

于是,刀客便又在他脸上亲了亲。

“沈灼,你说我如果弑君,会不会被杀头。”雀不飞突然有些正色,低声问对方。

沈灼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那双眸中坚毅了几分。

“有我在,不会。”

雀不飞笑了笑,道:“好帅啊,沈大司长,那我可就依仗你了。”

“你可不要随便把我丢下,一定等着我带你走啊。”说着,便揽着对方的脖颈,将人拉下来。

沈灼被带动着压到对方的身上,在两人身体撞在一起的瞬间,止不住嗯了一声,轻声应道:“好。”

下一秒,两人的唇齿就已经紧贴,谁的红尾巴先游进对方的嘴里,不知道。

……

次日一早,雀不飞起床的时候,就率先闻到了一阵香气。

他侧头看去,身边已经没了人。

今天还有些冷,光是嗅闻空气就知道下了雨。

他缓缓坐起身来,就注意到饭菜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窗户开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啪嗒啪嗒。

只是小雨,故而连风都没有。

那些雨水就是静悄悄的,一路滚落,直到进入土地,便没了动静。

雀不飞从榻上爬起来,一旁安放着一身衣服,叠的整齐。

他伸手将衣服捞起来,三下五除二穿上了。

那里衣没有绑带,确实一点都不硌人。

是沈灼平日里穿着的那种,布料也相对柔和,只穿一件里衣的话,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就像裸奔一样。

雀不飞不由嘀咕起来:“真不错啊,有钱就是好。”

等到他穿好衣服,走向窗边的时候,他发觉那饭菜都还热乎着。应该放在这里没多久,许是算准了他什么时候会醒。

说不定,沈灼还没走多久。

想到这里,他便朝着窗外看了看,没看见人,这才坐下吃饭。

吃饱喝足,外面下雨,他没办法练刀,只能在床上打坐了一个时辰。

木石居相当安静,几乎除了雨声风声鸟叫,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也是沈灼的府邸人丁稀少,太过冷清了。

待着太无聊,雀不飞就突然想起了那看不顺眼的匾额。

今日闲来无事,师兄的消息也还没到。

不如就出去找木匠重新打一张匾额,再由本小爷来题字。

想到这里,雀不飞就立马来了兴致,说干就是干。

他撩起袖子,抓起门口的油纸伞,就跑了出去。

结果刚出了木石居,他走了没多久,就迷了路。

这府邸构造也太过奇怪了……他在里面根本找不清方向。

其实这也跟他自小分辨不清东南西北有关系,每次在江湖上逃命找路都是靠自己的直觉。

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赌狗,将自己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说干就干。

命运在天,生死有命。

于是,这一次,雀不飞却在沈灼的府邸中彻底迷了方向。

他在这一进院二进院三进院中转了好几圈,就是出不去。

他明明记得就是这条路的,真是邪了门了。

于是,他只能朝着另一个方向尝试,可后面这条路,却带着他越走越深,一下子就跟看不到头一样。

“我靠,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不成我就要在这里累死不成……”

雀不飞走的脚跟都发酸了,有些懊恼地踹了旁边的石桩一下。

咔嚓一声——

雀不飞对这种声音相当敏感,立马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可是却见地面抖动片刻,四面的墙壁就开始活动起来。

雀不飞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好像没有一点变化,又好像有些不同。

他茫然地愣在原地半天,许久才发现,这院门的方向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于变化太过细小,他也差点没发现。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快步走了进去。

这次,果然成功走过之前折剑带过的一条路,成功走到了大院之中。

雀不飞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心说:“这沈隐通在自家搞这种机关做什么……险些给我困死在里头。”

“还好小爷聪明。”

他哼哼两声,拔腿就准备出门找个木匠。

却发现那日在打扫院落的小厮,在一旁的走廊上坐着。

什么也没干,就在那看这地上的水珠发呆。

他也注意到了雀不飞,明显脸上闪过一丝吃惊,但很快收敛了神色,变脸的速度跟沈灼倒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小厮连忙站起身来,端正地冲着他作揖道:“公子,您是要出门吗?”

雀不飞连忙回礼,道:“对,我出去找个木匠打件东西。”

“折剑和提刃他们没在?”

小厮点头道:“左使右使跟着司长出去了,您要出门的话,带着我就成。”

“我其实可以自己去的。”雀不飞摆手道。

小厮却道:“不成。”

这冷不丁的拒绝,有些许严肃。

这让雀不飞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蹙眉。

小厮连忙收敛了一番,沉声道:“外面下雨了,路不好走,您还是带上我吧,我驾车带您去。”

雀不飞瞧着他憋红的脸,狐疑地眯了眯眼。

“你……”

“是不是你家公子让你看着我啊?”雀不飞道。

小厮眼睛瞪大了几分,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这幅样子落在雀不飞的眼中,就有些呆萌了。

他嗤笑了一声,道:“你都写脸上了。”

“你家公子看我看这么紧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跑路……”

说到这里,雀不飞不自觉磨了磨自己的牙根,小声嘀咕道:“我还怕他抛下我跑路呢……”

“算了,你跟着我吧。”

小厮立马道:“是。”

“在下去驾车!”

雀不飞出声将人叫住:“诶,等会儿。”

那小厮立马转过身来,眨了眨眼,那张坚毅的脸庞透出几分稚嫩来。

雀不飞:“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下意识答道:“我叫善谦。”

雀不飞挑了挑眉:“这么好听的名字。”

“是司长,司长给我取的。”善谦道。

雀不飞点头:“我叫雀不飞,你别一直叫我公子,我别扭。”

“你可以叫我阿飞,雀兄,雀大侠,或者直呼其名都可以。”

善谦犹豫片刻,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憋红了几分。

“雀、雀大……大侠。”

雀不飞愣了一下,是个小结巴?

善谦已经连忙跑去驾车了。

雀不飞自己在原地等了半响,这时候,外面却走进来几个人。

他下意识站起身来,朝着来人打量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从举手投足之间,能够看出一些文人风骨的样子。

可是身上穿戴得有些矜贵,那古板着的脸庞更是独特。

雀不飞立马就心中一颤,不由得就怀疑这几个人是不是沈家的人。

于是,在两方视线对撞的一瞬间,他率先做出回应,连忙作揖拱手。

可是对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的下颌微抬,眼神带着些许睥睨。

这样的神情雀不飞在沈灼的脸上也见到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之人的做派更让他生气,浑身都跟着不舒服起来。

可是看在沈灼的面子上,他依旧端正自己的姿态,开口道:“几位,是来找谁的?”

中年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冷声道:“你是哪来的?”

说着,他的视线上下在刀客身上打量了一番。

“你,不是京城人。”

雀不飞道:“是,我是江湖人。”

“谁带你来的?”中年男人道。

雀不飞讨厌这人的态度,好像把他当做下人随便置喙打量起来了。

可是他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回答:“沈大司长,昨日让我留宿于此。”

“他现在不在,要是您想要找他,恐怕要晚些时候再来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他不在,不用你提醒。”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我家主子让你报上姓名呢……你在这里东扯西扯什么东西呢?”中年男人的小厮突然上前说话,指着他的动作颇有些趾高气昂的。

雀不飞眉头微蹙,嘴角还带着谦卑的笑意,看起来相当温和。

“可是要是想让对方报上名讳,是不是应该先行告知姓名,才算合理?”虽然刀客神色谦卑,可说出的话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从他那双眸中,也可以看出笑意之下的不耐。

他已经忍到极点了。

莫名其妙的人,随便进到别人家里,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看不起就算了,还摆出一副臭架子。

真够让人不爽的。

可是当他说罢,那小厮立马就火大了,作势就要上前与雀不飞好好争论一番。

“你这人,给你脸不要是不是,竟然敢让我家主子先给你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个留宿别人家的江湖游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说着,那小厮还不忘观察自己主子的神情。

那中年男人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小厮就立马反应过来,像是得到指令了一样,两眼都跟着瞪大了一些。

只见,他快步走上前去,作势就要掌锢而来。

雀不飞眸中一沉,他已经忍了半天了,结果这傻缺还敢蹬鼻子上脸——管你是不是沈家人,可别怪我下手狠!

可正当他准备运气的时候,突然一道白刃从他侧身闪过,略过他的余光,直勾勾地朝着那大步流星的小厮刺去。

动作太快,他一时都没看清是从哪来的。

“啊啊啊啊啊!!!!!!!——————”一声惊呼,那小厮的声音痛苦撕裂,捂着自己早就血肉模糊的手大叫不停。

雀不飞垂眸一看,只见那小厮的脸整个都白了,被自己捂着的那只手上还钉着一片小刀。

这小刀形状古怪,被削得又薄又细,可是尾端却带着一个转圜的曲折。

这就导致小刀在飞出的一瞬间会快速旋转,一旦扎进人的血肉里,就像是一根獠牙,深深扎进去的瞬间,将尾端的旋钩嵌进去,动弹不得。

要是强行将小刀取出,不是要扯下一块骨头,就是要扯下一块肉来。

雀不飞眸子颤了颤,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一怔。

这只手肯定是废了。

……

第135章

在场的人都怔愣片刻, 在逐渐反应过来。

雀不飞的视线此时已经落在那人的身上,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有些青涩的善谦。

可是此时的小少年面容坚毅, 一双眸子死死地瞪着那几个人。

另一个小厮打了个哆嗦, 立马道:“又是你!!!!”

“你这个看门狗!竟然这么大胆,敢对着沈大人的面大打出手?!”

善谦向前走了两步, 那小厮就吓得止不住打起哆嗦来。

“是、是你们先动手的。”

雀不飞看着小少年,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

这孩子,不会是在给他出头吧?

沈昌培看起来已经怒不可遏,可是瞧见善谦竟然也会露出些许怯色。

他怒道:“你这狗腿子,怕是真的不要命了?”

“我让下人惩治一个外人, 也轮得到你干涉?”

善谦此时已经站在雀不飞身后, 一对浓密的眉毛紧蹙, 看起来也是生气。

“雀、雀大侠不是外人。”

“司长、司长不在……我不能、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他!”

说着,还不等对方说话,他就一步上前。

动作太过突然, 吓得沈昌培和两个小厮下意识后撤了两步,险些就要滚出门槛。

善谦瞪着他们, 手中还捏着两片小刀。

“走、滚出去!”

沈昌培还想怒骂,被一旁的小厮连忙拽住了, 他低声安抚道:“主子, 我们打不过他……这看门狗凶得很……我们先回去吧, 我们下次多带几个人, 再来找他们算账!”

沈昌培不满地咬了咬牙,视线落在雀不飞的身上。

沈灼的看门狗他惹不起,这一个江湖人他也教训不了?

那小厮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快,继续安抚道:“放心放心, 这人总有让我们抓着落单的时候……主子,快走吧,要是让家主他们知道我们又来这里,会被罚的!”

此话一出,那沈昌培立马脸色大变,也不挣扎了,任由自己的小厮将自己拖了出去。

雀不飞没听见这几个人在那悄咪咪说了什么,但从神色和眼神来看,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将这人给得罪了。

不过他不在意。

见人走远了,善谦打量了一番刀客的神情,低声道:“雀、雀大侠,你、你没事吧?”

雀不飞冲着小少年轻笑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都叫我大侠了,我能有什么事。”

善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形明显都跟着一颤,浑身都有些僵直了起来。

刀客似乎没发现他的不自在,也全然不管人家被他揉得炸毛的头发。

“马车呢?”雀不飞道。

善谦这才从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在、在……在门口了。”

雀不飞朝着外面一看,果然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他伸手拍了拍善谦的肩膀,道:“走吧走吧,再晚了赶不上趟了。”

善谦点了点头,连忙跟在对方的身后。

……

雀不飞刚上马车,就立马知道为什么对方刚才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里面是软枕毯子应有尽有,热茶热酒点心果脯摆得整整齐齐。

还都是他爱吃的。

想来,是沈灼走之前就嘱咐过他。

想到这里,刀客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一屁股坐在软枕上,从桌案上捞起一块果脯就塞进嘴里,砸吧两下,还是忍不住呢喃一声:“哎呦,我的宝贝儿……可真是太会疼人了。”

“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雀、雀大侠,木匠铺到了。”

雀不飞回过神来,将最后一口热酒喝完,就连忙下了马车。

善谦把他带到了一处木匠铺,雀不飞看了看门面,就率先走了进去。

老板看见有人来,立马站起身来,踹了一脚门口打瞌睡的小厮,嘀咕道:“来客人了,睡到你姥姥家了?还不醒?!”

那小厮被踹得屁股一疼,瞬间也就清醒了过来,可是身体还有些困顿。踉跄两步,直接就那么一头撞进了雀不飞的怀中。

雀不飞被这铁疙瘩脑袋撞得生疼,不由得闷哼一声。

善谦是个反应快的,立马将人推开了。

“干、干什么呢?”

小少年长得严肃,这么一瞪眼,就有些吓人。

小厮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道歉求饶:“哎呦!真是对不住!客官,我是刚才脚麻了,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

那老板也连忙上来打圆场,还不忘剜了那小厮好几眼。

“是啊是啊,他腿脚不太好,脑子也不好使,客官别跟他一般见识!”

雀不飞摆了摆手,他其实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只是撞了一下而已。不知道这京城的人为什么都这么紧张,好像随时都会掉脑袋一样。

我长得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吧?他这么想着,不由得看向身侧的善谦。

哎呦,这小古板,板着脸的样子跟沈灼都要不相上下了,怪不得将人吓成这样。

他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善谦的肩膀,开口道:“没事,多大点事。”

“撞一下死不了,别担心。”

听到雀不飞的安慰,善谦的脸色也没得到什么缓和,只是冲着那两个人冷哼一声,便抱臂环手站在一侧不说话了。

老板看着雀不飞神色正常,便连忙扯出个谄媚的笑意,凑上来道:“客官,您是想做点什么出来?”

雀不飞在这一亩三分地转了一圈,看了一圈这里的木器。

都很高大上啊……

跟他平日里逛的木匠铺好不一样,这些工艺也太过繁华奢靡了吧,这密密麻麻的镂空,这繁复紧凑的榫卯拼接……

他清了清嗓子,道:“有没有什么匾额给我挑一挑的。”

“最好是现成的,让我现在就能带回去的。”

一旁的小厮已经调整好状态,接手了老板的话语,开口道:“客官是要白面匾额吗?”

雀不飞点头:“对,我到时候自己题字就好。”

小厮连忙道:“有啊,我们后院有很多空白匾额,您跟我去挑一挑?”

“您要什么尺寸的啊?”

刀客跟着小厮去后院看了一圈,挑了个差不多的。

也是黑木匾额,跟沈灼家里那面应该大差不差吧。

结果到结账的时候,他险些就傻了眼。

雀不飞:“多少????”

小厮:“一百六十两。”

雀不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看着那块有些平平无奇的黑木匾额,咬牙道:“一百六十两?这么贵?”

说着,他不由得环顾一圈:“你们这是黑店吧?”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哎呦,客官,我们就算是个黑店,也不敢黑沈家的人啊……您挑的这个黑木匾额,本身木材就贵,工艺也是上等木匠裴家做的,这个价格已经是给您优惠过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沈家人?”雀不飞当下有些狐疑。

小厮嗐了一声:“您,您身上这衣服,这京城之中,只有沈家敢用这样的制式,这可是皇……”

说到一半,他就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还有您身侧这小哥,我们京城没有不认识的,是熟脸了。”

雀不飞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就在他踌躇的片刻,善谦已经上前结了账。

小少年指着外面的马车:“搬到那辆车上、上就行。”

小厮连忙点头,招呼伙计一起将那匾额搬上马车。

雀不飞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随身带这么多钱。”

善谦老实回答:“是、是司长给我的,让我带你出来的时候用……司长、司长说你肯定在家里、家里待不住,会、会出门,出门、出门就要用钱……”

雀不飞忍不住嗤笑一声,不免有些得意道:“你家司长大人,还真是了解我啊。”

“走吧,我们顺路买点吃的,就回去。”

善谦连忙点头。

“好、……好。”

马车上,雀不飞闲不住,一直伸着脖子跟外面赶车的善谦说话。

雀不飞:“京城肯定有特别多好吃的吧?”

善谦:“是、是的。”

雀不飞:“你都吃过什么哪些好吃的,带着我都买一点。”

善谦:“城、城西的撒手卷饼,城南、城南的牡丹燕菜,还有城北的、的……芳华酥……锅、锅贴也好吃,还有香……香香糕。”

雀不飞:“这么多好吃的?!”

“有没有什么美酒,好喝的,劲儿大的!?”

善谦摇了摇头,道:“我、我没喝过酒,不、不知道……但,府邸有很多、很多藏酒,就在酒窖里……”

雀不飞吃惊,难掩欣喜道:“沈家还有酒窖呢?……那快快快,买完吃的我们就回家!”

善谦不知道刀客为啥这么激动,但看起来对方应该挺开心的。

于是,他也被对方的情绪带动了起来,不自觉笑道:“好!好!……”

……

回到沈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但沈灼他们还没回来。

雀不飞抱着匾额,还不忘对善谦道:“小善谦,你将我们买回来的吃食热一下,从酒窖里挑几坛子好酒,等我来一起吃。”

善谦看着走得飞快的身影,想要追上去,可是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吃食,走得快了肯定有些汤汤水水的要洒出来。

于是,他只得在原地喊道:“雀、雀大侠,我、我不会挑酒!”

那刀客已经走远了,看不见身影,但能听见远处飘来的声音:“你随便拿!沈灼藏的酒都好喝!”

等到雀不飞大步流星地走回木石居的时候,腰肢都有些发酸了。

这匾额看起来不大,还真挺沉的。

怪不得刚才好几个人才将他搬上车。

雀不飞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找出一块抹布擦了擦,就准备在上面写自己的墨宝。

他纠结了一番,最后在沈灼的书柜里找到写匾额用的泥金。

等到他洋洋洒洒写下四个狂野的“无法无天”。

止不住地自己欣赏了半天,这才将其放在一旁晾干。

写完新的匾额,他的视线就缓缓抬高,看向那旧匾额。

“克己复礼”在上面挂着,“无法无天”在下面躺着。

雀不飞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半干的泥金,找了个梯子就上去摘那匾额。

他向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基本上说干就干,从不多加考虑。

等到他将匾额摘下来的时候,手臂又是一酸,险些因为这没有预想到的重量带下长梯。

“我靠,这什么东西……这么沉?”

骂了一声,他连忙抱着匾额下去。

等到他落地的一瞬间,就立马将其丢在了地上,因为脱手的速度太快,那匾额砸在地上之后,后面就裂开了。

雀不飞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查看。

“坏了?这么脆弱?”他吃惊地打量着,俯身仔细查看。

只见,“克己复礼”的那一面落在了地上,此时袒露在他面前的是这匾额的后面。

后面确实裂开了,但并不是匾额本身裂开了。

这块木板不属于这张匾额,只是一张薄板。

雀不飞当下就有些狐疑起来,这后面怎么多出来一张薄板……干嘛的?防尘的?

他拿起手边的一块薄板碎片,当即眼底一颤。

他注意到这碎片之下,有字。

雀不飞的后背立马就紧绷了起来,一种紧张感从他心中溢出来。

“这是……”他诧异地抽了一口气,缓缓将其他的薄板碎片从这张匾额之上拂掉。

直到真正的面目曝露在他的眼前。

他真正的看清了。

怪不得这张匾额如此重,比他买来的那张还要重。

“双面……双面的?”雀不飞挑了挑眉。

他看着这面写下的四个字,眼眶逐渐就红了几分。

刀客的手抚上匾额,冰凉的触感刺了他一下。

他低声将那四个字呢喃了出来,尾音哑了起来:“藏怒宿怨……”

“藏怒宿怨……”

为什么是这四个字?

“克己复礼”的另一面,竟然是这四个字?

雀不飞下意识抬起头来,朝着原本挂着匾额的那面墙看去,那面墙上已经留下了挂着匾额的痕迹,曾经的地方不出所料的惨白,像是一块干涸了很久的烙印。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沈灼的脸。

曾经,沈灼一定站在这里无数次,一定无数次站在这里向上眺望。

打开房门的瞬间,这张匾额就会映入眼帘。

但令你驻足在此处的,是每一眼的“克己复礼”,还是藏在身后的那句“藏怒宿怨”?

就在雀不飞久久出神的时候,手指尖突然传来的刺痛,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连忙低头一看,却发现那些散落的碎片,不知何时已经刺破他的指尖。血很红,已经溢出来一大片。

雀不飞抬起手来,血珠却忙不迭摔在那匾额之上。

摔在那“藏怒宿怨”之上。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这四个字都被他的血给染红了。

于是,他打了个冷颤,瞬间汗毛竖立。

雀不飞没将自己买来的新匾额挂上去,而是不动声色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那张“克己复礼”挂了回去。

至于他那张格格不入的“无法无天”,被他随意藏在了床榻之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擅作主张。

也不应该将那匾额摘下来。

若是真的将其换下来,无疑是砸碎了最后一块假面。

他突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这张薄板之后的沈灼会是什么样的。

“克己复礼”的沈司长。

还是“藏怒宿怨”的沈隐通。

雀不飞突然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沈灼只是沈灼,沈隐通只是沈隐通。”

说罢,外面传来一声呼唤:“雀、雀大侠,我都准备好了……你,你收拾好了吗?”

是善谦。

雀不飞连忙回过神来,快步走出了院子。

善谦等在木石居外面,瞧见他来了,连忙笑了笑。

下一秒,他却注意到了刀客的不对。

“雀、雀大侠,你的脸、脸色怎么这么差……?”善谦愣了一下,连忙查看他的情况,眨了眨眼道:“还出、出了很多、很多汗。”

…………

第136章

雀不飞随意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 只是道:“刚才那匾额太重了。”

也许是怕对方再加多问,他继续道:“走吧,正好我饿了。”

善谦点了点头, 明显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