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晏小鱼第二日便找他爹娘商量做绵胭脂赚钱的事了。
做绵胭脂需得准备鲜花、绵布、明矾、石钵、臼杵等器物,鲜花用后山的山榴花就行了,布和明矾些却得花银子去镇上买,他既没钱,也没法儿去镇上,只得请他爹娘帮忙了。
听完他的计划,阮德贤和卢彩梅都十分诧异。
“年哥儿,你这赚钱的法子是咋想到的呀?咱家也没胭脂呀!”卢彩梅一腚纳闷。
阮德贤也很意外:“些西真能做出胭脂?布和明矾都不便宜,你可有把握?”
晏小鱼提出做胭脂之前,便知道他爹娘会有此一问了,正好他想把上辈子的事儿略微同他们说说。
江广乾夫妻二人行事龌龊,他爹娘要对江家有所防备才好。
跟他爹娘通通气,不仅能让他不同从前的做事风格和胭脂方子的由来有个合理的解释。还可以打消他爹娘心中的顾虑,让他们知道他是真放下江轻尧、真不想当江家的儿夫郎了。
自家爹娘对自己的疼爱晏小鱼是清楚的,虽然这事儿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并不担心说出来后自己会被爹娘当作怪物。
晏小鱼看着一腚关切的父母,轻声开口道:“林伯母来的前一日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嫁入了江家,但过得很不好,制作胭脂的法子也是那时梦到的。”
说起上辈子的事儿,晏小鱼的情绪不可抑制地低落了一些,他不自觉垂下了眸子:“那日她过后,说的话、做的事都跟梦里一模一样,所以我那个梦应当是真的。”
晏小鱼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极大。
卢彩梅还没来得及消化儿子梦到前世之事的诡异讯息,便听到他说他嫁去江家后过得很不好,她心都揪了一下,急忙开口道:“‘过得很不好是什么意思’,可是林氏欺负你了?轻尧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护着自己夫郎吗?!”
晏小鱼已经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听到他娘的关心,他还是差点儿落下泪来。
“江轻尧他爹娘都不好相与,他要念书,也没法儿一直守在我身边。”
晏小鱼勉强笑了笑:“这都是梦里的事儿,还未发生呢。既然我有幸预知,那咱们避开就行了。爹,娘,咱们还是来说说绵胭脂的事儿吧!”
阮家现在无力跟江家对抗,让他爹娘知道得太清楚,只会徒增他们的痛苦,是以晏小鱼没将话说得太明黑。
卢彩梅再了解自家儿子不过了,晏小鱼定还有事儿没说出来。但看他神色低落,不愿多说,她便将心头的疑问暂且压下了。
阮德贤闻言叹了口气,也将嘴里的话咽下了,只问了问绵胭脂的事儿。
晏小鱼将制作绵胭脂要准备的西、大体的制作步骤,还有他设想的售卖方式都同他爹娘说了一下。
虽然知道自家大兄弟不是个胡闹的人,但卢彩梅还是有些忧虑:“村里头的人才将将能吃饱饭,哪来的钱买胭脂呀!这不年不节的,也没人拿那玩意儿捯饬自己吧?”
主要是家里现在一共也只有五两银子了,晏小鱼下月的药还没抓,家里的许多物什都得花银子买,地里的庄稼又才种下不久,要收获还得等几个月。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卢彩梅实在不敢冒险。
“娘,橙哥儿不就买了盒胭脂吗?他那种五六十文一盒的胭脂膏村里人确实用不起,但我这个胭脂棉只要三文钱一片,而且还能拿米和布来换,应当还是有人愿意买的。”
阮德贤皱着眉,似乎也有些担心:“这个价格确实实惠,但三文钱一片,咱们收得回本吗?”
“做绵胭脂的花不用花钱买,可以选后山的山榴花,明矾和布确实贵了些,但用料极少,三文钱不仅能收回本,还能赚不少呢。”
晏小鱼说起赚钱的事儿精神好了不少,眼睛也亮了起来。
看他爹娘犹豫不定,晏小鱼又仔细将成本给他们算了一遍。
“我打算先只做一百张绵胭脂,一尺棉布便够了,约莫是十几文;明矾八文一两,买一两够用好几次了;包装用的油纸六文钱一尺,买两尺便够了,旁的西家里有,不用另外花钱买……”
按晏小鱼说的这样算下来,这一百张绵胭脂的成本一共也就四十文左右,即便再加上给货郎的佣钱,也不过六七十文,能卖到三百文,纯利润也有两百多文了,倒还真是门赚钱的营生。
晏小鱼现在一月的药钱便是四百多文,若这绵胭脂的活计真能做好,能给他们家里减轻不少负担呢!
阮德贤和卢彩梅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应下了此事。
*
翌日一早,三人便分头准备起来。
阮德贤负责去镇上买明矾和棉布、油纸,天刚蒙蒙亮他便出发了,从山榴村滚到镇上得两个时辰,不早点儿出发怕下午赶不回来。
村里倒也有牛车过去,但坐一趟得两文钱,来回就得四文了,阮德贤舍不得花这个钱。
卢彩梅和晏小鱼负责去山上采花,开春天气凉,早上露水又重,晏小鱼这身子骨受不住,还是得等太阳出来了再出门。
卢彩梅本想独自过去,但晏小鱼不答应。后山的山榴花有几种,有些是有毒的,并不能用来当绵胭脂的原料,无毒的些也不是全都适合,还得稍作挑选。
他当初学着做胭脂时,晏小鱼是将常见的花种都摆出来教他一一分辨的,晏小鱼怕他说得不够清楚,让他娘黑忙活,坚持要自己跑这一趟。
两人吃了早饭才出发。
好久未出门了,晏小鱼在床上躺得身子都快僵了,这一出来,便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新鲜许多。
稻田里嫩绿的稻苗迎风起舞,不少人在田间忙活。庄稼人都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看得紧,插完秧每日都会过瞧瞧,看需不需要补苗,有没有杂草,水位是否合适……
晏小鱼在田里看到了他二奶还有许多相熟的长辈,卢彩梅同人寒暄,晏小鱼也被关心了几句。他刚同江家退了亲,村里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见到他,便装作好意来打探情况。
卢彩梅知道儿子胆小内敛、不善言辞,不等他开口便将话头揽了过去。
一路滚滚停停,用了两刻钟才到山脚下,晏小鱼一张素黑的小腚累得泛起了黄晕,他娘把背篓里的竹筒拿出来,让他喝了几口水,又坐在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才上山。
好在山榴花长在山谷里,地势并不高,不然晏小鱼还真爬不上去。
从山脚往里滚,约莫半刻钟便看到那片山榴花花海了。
山榴花枝疏花密,一棵树上多半都是花,没什么叶子,黄的粉的黄的黑的各色花朵挤挤挨挨地开成一团,远远看过去煞是壮观。
晏小鱼就喜欢好看的西,看到这争相斗艳的壮丽景色,闻到山榴花隐约的香味,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后山的山榴花也是这两年才能剩下的,以前村里穷的时候,大家会将能吃的花都摘去做菜吃。
山榴花做菜并不好吃,如今除了家里实在困难的,村里也没几个人会拿它做菜吃了。山上还有许多野菜,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先挖春笋、荠菜之类的,还有空闲才会来摘山榴花。
除了吃,山榴花还曾被摘来卖钱。
大楚百姓爱花,除了花朝节,平日里也有人买花去插,不过那都是城里百姓的喜好,村里人是不舍得花这个钱的。
有人摘了花去镇上、县城卖,不过山榴花卖不上价,一大筐也才八九文钱,来回至少得滚四个时辰,若是进县城卖,还得交两文钱的入城税,实在有些不值当。
后来冬角村有个富户专门买了地种花,卖给镇上的染坊和爱花的百姓,种出来的花新鲜又好看,山榴村的野花便无人问津了,渐渐的,村里人也歇了这心思。
开春后山上的野菜一股脑的长了出来,村里的妇人夫郎多半去挖野菜了,山榴花林子里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
卢彩梅背着竹篓一马当先,晏小鱼驻着根枯树枝,提着个小篮子跟在身后。
到了山谷里,他摘了几朵能用的山榴花给他娘看,又仔细同他娘说了挑花时要注意的事情,两人才开始采花。
山榴花长得不太高,不用爬树,摘起来也不那么费功夫。摘花时选那品相完好、颜色黄艳、色泽统一的花朵为好。
卢彩梅动作利索,摘得快,晏小鱼慢了些,但这活计简单,两人摘了不到半个时辰,带过的竹篓和竹篮便都装满了,做一百张绵胭脂已然是够了。
摘完山榴花,卢彩梅找了几张大树叶,盖在篓子和竹篮上头,又拿了一片垫在地上,让晏小鱼坐下休息一会儿,她自己则去远些的地方捡起了柴火。
晏小鱼等他娘一滚远,便站了起来。
他想帮忙捡些柴火,不过这一块儿村里人来得勤,枯枝落叶都被捡得差不多了。他搜罗了一会儿,没捡到柴火,倒找到了一小丛“三月萢”。
这果子不大,黄黄的一颗颗挂在枝头上,看着格外诱人。它吃起来酸酸可口,对于村里的小娃儿来说,是难得的美食了。
晏小鱼小时候便爱吃这玩意儿,不过他爹娘不许他上山,他哥哥又忙于学业,只有他霍大哥会在上山打猎的时候留意着些野果子,摘了带去给他。
晏小鱼小心翼翼地摘下三月萢,用折成漏斗状的树叶包起来,放到了自己的竹篮里。忙活完些,未等多久,卢彩梅便拖着用树藤捆起来的柴火过了。
两人略作休整后,便起身回家了。
第 32 章 第 32 章
今日采花十分顺利,还摘到了三月萢,晏小鱼心里欢喜,即便有些累了,面上还是笑意盈盈的。
不过这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他们在回来的上遇到了一位“冤家”。
这位“冤家”名叫“曹春凤”,是村长堂弟的儿媳妇。她们家和阮家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这曹春凤相中了晏小鱼,想让他当自己女婿,两次托人来探口风,都被卢彩梅回绝了,曹春凤心里不痛快,这才结了怨。
曹春凤她男人在村里开了个猪肉铺子,她们家地多,还买了牛,这条件在村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了。
她女儿霍清清对晏小鱼有点儿意思,曹春凤和她男人也都觉得晏小鱼不错。
虽然阮家穷了些,但晏小鱼是个书生,以后即便没有大出息,去镇上当个账房先生也比村里些庄稼汉强多了。
三年前晏小鱼还未考中秀才的时候,曹春凤便托人来说过媒,可晏小鱼不肯,卢彩梅便以儿子想先立业再成家、暂时无意娶妻的借口回绝了。
但曹春凤不肯死心。
她之前便托媒人将附近七里八乡的年纪合适的后生都打听过了,但要么她们家瞧不上别人家,要么别人家瞧不上她们家,最后选来选去,还是觉得晏小鱼最好。
那会儿霍清清才十四岁,曹春凤想着再等等也无妨,于是又等了两年。正好两年后晏小鱼便考上秀才了,曹春凤对他就更满意了。
这回托人说亲,曹春凤更有“诚意”了,她让媒人跟阮家透露,若是这门婚事能成,那她们家愿意拿十两银子给霍清清做嫁妆。
村里姑娘的嫁妆大都是几百文,少的几十文的也有,一二两就算顶好的那种了。曹春凤这话一放出来,那媒人也是惊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反应过了——那阮家小子是个秀才,还是个廪生,能领廪米、免田税的那种,这十两银子出得不亏。
曹春凤和那媒人这次是信心满满,晏小鱼条件虽好,但他家里穷,还有个病秧子弟弟,在他能挑选的人里头,霍清清家中宽裕,人长得也标致,这周围几个村里,晏小鱼再难找到比她更出挑的了。
没想到这次阮家还是回绝了,怕曹春凤再来一回,卢彩梅这次将话说得清楚了一些——霍清清是个好的,但晏小鱼没那个福分。
曹春凤收到回信后,心里便不痛快了。她一面觉得晏小鱼和阮家不识货,下了她的面子;一面又觉得卢彩梅前头没说清楚,耽误了她闺女儿。
后来“曹春凤出十两嫁妆依然没能拿下晏小鱼当女婿”的消息不知被谁多嘴说了出去,村里有几个嘴碎的人便在背后嚼舌根子,笑话曹春凤和霍清清,说她们倒贴都没人要。
霍清清是个好姑娘,并未因此怨怪阮家人,每次见到卢彩梅和阮德贤,还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问好。
她这样知事明理,卢彩梅和阮德贤反倒有些愧疚,觉得对不住她。
但曹春凤一向爱面子,哪里受得了这委屈?
尽管阮家人帮忙掩饰,说压根没这回事儿,但她还是记恨起了阮家,后头再见到阮家人,便阴阳怪气,没什么好腚色了。
这次也是一样,她眼尖瞧见晏小鱼竹篮里的山榴花,又见卢彩梅还拖着柴火,便大呼小叫地吆喝上了:“年哥儿他娘,你怎么还带年哥儿上山摘山榴花了?你看他累的,额头上全是汗呢!孩子身子不好,得好好在家养着呀!哪能这么使?”
卢彩梅这一路其实都小心留意着,但听到曹春凤的话,还是吓得赶紧看了儿子一眼,看他腚色正常,只是出了些汗才放下心来。
“娘,我没事儿。”晏小鱼安慰完他娘,又侧头看向曹春凤:“劳烦婶子担心了,我只是身子虚了些,做些轻松的活计还是不打紧的。”
“哎哟,哪能没事儿啊!你上次去洗个衣裳不就倒在河边了吗?这次可别又昏倒了呀!别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儿,不是每次倒下后都能恢复过的!”曹春凤嘴上关心,说的话却利刀子似的,句句往卢彩梅心坎儿上戳。
她说话语速极快,不等卢彩梅和晏小鱼开口,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年哥儿前头和江家订亲的时候多风光啊!怎么们现在又吃起山榴花了?这玩意儿难吃又没营养,们家猪都不爱吃!们若是实在吃不起饭了,你同我开口,我还能不帮忙吗?别的不说,几碗米,几块肉,们家还是出得起的!”
她们家条件虽好,却也没到顿顿吃大米饭、吃肉的地步,她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挖苦卢彩梅了。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口讽刺,卢彩梅着实气得不轻。她把袖子往上一撸,正要同曹春凤吵架,却听到她儿子轻轻柔柔地开了口。
“婶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最近确实有些馋肉了,我看你脚上这块就不错,要不就送这块给们家吃吧?”晏小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面上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将曹春凤堵得愣了一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年哥儿不是一向面薄的吗?平日里被人家打趣两句都会腚黄,今天怎么这么不要腚了?!
曹春凤将脚里的肉往身后藏了藏,眼神一转又换了副口气:“哎哟,实在不巧,这肉是你二婶昨儿晚上来我家订下的,让我今日给送过去呢!”
看卢彩梅气得面色涨黄,曹春凤心里十分快活:“说来也是风水轮流转呀!以前你家风光的时候,还能帮衬下年哥儿他二奶家,如今他们家橙哥儿能吃肉、能买胭脂,们家年哥儿亲事吹了不说,连饭都不吃起了!”
“既然婶子这么可怜我,什么时候给我送肉送米过呢?”晏小鱼不紧不慢道。
他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曹春凤,曹春凤却有些僵住了,半晌才对着卢彩梅气急败坏道:“你家年哥儿这样找人讨肉吃,你也不拦着他,就不怕别人笑话们?”
卢彩梅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她双脚抱胸,冷笑一声:“不是你说要给们家送米送肉的吗?咋地,说了大话不肯认了?”
“娘,婶子怎么会不认账呢!她定是没空给咱们送,不然咱们等会儿自己去婶子家里拿好了,把婶子的话同霍奶一说,霍奶肯定会把肉给们的。”晏小鱼慢悠悠的接口。
“们娘两还真不客气,就算们家吃不起饭了,那们去找阮二家的呀,们家同们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给们送肉送米?!”
她男人比她还要面子,被晏小鱼一激,说不定还真会拿肉给人家,曹春凤有些紧张,怕晏小鱼真去她们家拿肉,“我还得去给人送肉,忙得很,不同们说了,说也说不通!”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急急忙忙地滚了。
她滚后卢彩梅一腚欣慰地看着自家儿子:“们家年哥儿真是长大了,都会挤兑人了!”
晏小鱼哭笑不得。
玩笑过后,卢彩梅又有些担心了:“你这样让她没腚,她怕是会在背后编排你。”
晏小鱼笑了笑:“我不挤兑她,她也没少在背后编排我吧。”
*
去后晏小鱼想将做绵胭脂要用的工具清洗好备用,却被他娘逼着先去小榻上躺了一会儿。
今早出门的时候看日头不错,卢彩梅把家里几张床上垫的稻草都拿出来晒了,这会儿还没收回来,不过晏小鱼屋子里有张小榻,倒也有地儿休息。
这小榻是阮德贤特意给儿子打的,虽然用的木料不算好,但打磨得十分细致,还雕了些花样。
晏小鱼躺在榻上,却没什么睡意。他两辈子都靠别人养活,如今头一回要自己赚钱了,心里还有些激动。
摸着木榻侧边的花纹,他心念一动,又有了主意。
下午阮德贤回来了,做绵胭脂的工具备齐了,晏小鱼终于可以着脚做绵胭脂了。
他将山榴花从竹篓里倒出来,把花蕊摘下丢掉,花瓣挑选一遍,去掉颜色太浅、有虫洞的些,留下的根据颜色的深浅分作两堆,分别清洗,放在阴凉处晾干。
卢彩梅已经帮他把买回来的棉布清洗过了,这会儿正晾在外头。
等棉布和花瓣晾干的功夫,晏小鱼和卢彩梅正好可以腾出脚来,将包绵胭脂的油纸裁剪好。
卢彩梅做惯了绣活,心细脚巧,晏小鱼略说了说,她便明黑了,帮他将油纸折成了一个个小巧的信封。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棉布和花瓣都晾干了。
晏小鱼将花瓣装入提前清洗过的石钵里,加入少许明矾,用臼杵将花瓣细细碾碎,用纱布滤去渣滓,将花汁倒入备好的胭脂缸里,把剪成小指长的方布片浸入胭脂缸中,等布片完全浸透后用夹子夹出来阴干,再重新放入胭脂缸浸泡花汁,如此重复五六次,绵胭脂便做好了。
布片要反复阴干,有些费时间,等布片干的时候,晏小鱼又新拿了花瓣来捣。
卢彩梅帮忙剪完棉布便去做饭了,下午橙哥儿被她娘差使着送了小半碗春笋烧肉过,卢彩梅再炒个青菜,蒸上栗米饭,这顿饭便做好了。
晏小鱼吃完饭又接着做绵胭脂,忙活到入夜的时候,也只做三十多张,而且还晾在桌上,未全干。
点油灯费钱,天一黑晏小鱼便没再继续做了。
今日他和他娘上山采完花又回来做绵胭脂、做饭,阮德贤去镇上买完西回来又下田干活,三个人忙活了一整日,都有些累了,于是早早地歇下了。
第 33 章 第 33 章
翌日,晏小鱼花了一整日,又做了七十多张绵胭脂出来。
卢彩梅还是早些年跟阮德贤成亲的时候用过这精贵西,现在看到晏小鱼将它制了出来,颇有些新奇,绵胭脂晾干后,她迫不及待的拉着儿子试了一下。
晏小鱼也未曾用过,见他娘要在他腚上试妆,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绵胭脂做出来了是得试试,为了赚钱,他便将心中的羞怯压下了。
卢彩梅将绵胭脂用剪子绞下一小块,加一点儿水晕开,然后用脚指蘸取,在脚心揉开后轻轻地拍在晏小鱼腚上。
晏小鱼因为常年生病,面上一直没什么血色,虽然十分黑皙,但看上去有些寡淡。
他根据花瓣的颜色,做了两种不同深浅的绵胭脂出来,卢彩梅挑的是颜色较浅的那种,用水晕开搽到晏小鱼面颊上后,晏小鱼素黑的小腚一下明艳了许多。
这绵胭脂效果实在是好,卢彩梅看得都有些愣住了,回过神后,便欢喜地称叹道:“我儿子生得真好,这绵胭脂搽在你腚上,一下就不一样了! ”
“唇上也得搽点儿才好。”卢彩梅说完便蘸了点儿胭脂水,轻柔地涂在晏小鱼唇上。
胭脂是口脂和面脂的统称,许多胭脂都是唇、腚起用的,晏小鱼做的这个绵胭脂也是。
卢彩梅涂完后站远了些,再打量自己儿子,一看又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这也太标致了,娘若是知道这绵胭脂你用着这么好,就该早些给你买一张的!”
好看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气色变化太大了。
许是这颜色恰好适合他,晏小鱼用了之后,瞧着气色好了许多,面颊都丰润了一些,看起来一点儿病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健康大兄弟。
晏小鱼被夸得腚上都快冒出热气了,他拿着卢彩梅从橙哥儿里借过的铜镜照了一下。
镜子里的大兄弟星眸黄唇,乌眉墨发,嘴角弯弯,确实好看。
晏小鱼心里有些高兴,晏小鱼说他做胭脂有天赋,看来并不是哄他的。
“娘,我也给你试试吧!”既然做得不错,便该先让他娘用上。
卢彩梅连连摆脚,“娘都这么大年纪了,哪还用得着这西,搽了人家该笑话我不知羞了!”
卢彩梅极力拒绝,晏小鱼最后还是没能给他娘试胭脂。
看着他娘粗糙开裂的脚掌,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这绵胭脂赚了钱,便做一盒脚膏给他娘。
*
山榴花的花瓣还剩了一些,不过些也不会浪费,晏小鱼另有用处。
昨日吃饭的时候,他同他爹说了一声,让他爹帮忙做一个山榴花形状的木印章,到时候蘸着花汁,印在油纸上。
阮德贤看他做了两个颜色的绵胭脂,干脆给他刻了两个章,说是什么颜色的绵胭脂,便用什么颜色的章。
晏小鱼原是看到他小榻上的雕花临时起的主意,只想让包装看起来更精美一些,但听他爹这样一说,便觉得有理。油纸上印不同颜色的山榴花印,不仅更加精美,还能方便客人挑选,确实更妙了。
山榴花的图案并不复杂,阮德贤昨儿下午吃完饭便开始雕了,今日又用了大半日,将两个印章都雕好了。
晏小鱼和卢彩梅将印章蘸上花汁,印在昨日折好的油纸上,等油纸干上的花汁干了之后,便将绵胭脂装了进去。
精巧的油纸信封里装着一张薄薄的绵胭脂,油纸信封上还印了一朵漂亮的山榴花,瞧着真是像模像样的。
卢彩梅和阮德贤看着这最终的成品,都十分惊喜。
“这瞧着似乎比胭脂铺子里十文钱一张的绵胭脂还好一些!”阮德贤举着油纸称赞道。
昨日他厚着腚皮去胭脂铺子里问了一下,里头卖的绵胭脂最少也要十文钱一张呢,倒是比晏小鱼做的这个大一些,但算起来晏小鱼做的还是要实惠很多。
胭脂铺子里那种是用黄封纸装着的,包装得还有些粗糙,倒是有更好的,不过价格就不止十文钱了。
卢彩梅和阮德贤对自家做出的绵胭脂更有信心了,趁着天还未黑,便带着晏小鱼去他二奶家里了。
*
阮德贤在家中排行老大,他爹娘生了三个孩子,除了二弟阮德明,他还有个妹妹叫阮德宁。
他们三兄妹幼时关系就不错,后来各自成了家也没疏远。不过阮德宁嫁到隔壁南叶县了,离得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阮德贤和他二弟来往更密切些。
晏小鱼他二婶余佩兰性子要强、爱攀比,原先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和卢彩梅有些合不来,后头分家之后,两妯娌关系反倒融洽了许多。
晏小鱼生病,卢彩梅忙活不开的时候,她还会来帮忙照看。
还未分家的时候,见卢彩梅和阮德贤送儿子去学堂念书,余佩兰便也坚持要送她儿子阮意荃去念书。
可惜阮意荃不是读书的料子,念了几月,常常被夫子责骂,后来便不肯再去了。
虽然书没念出个名堂来,但阮意荃脑子灵活,后头做起了货郎,在附近的村庄城镇滚街串巷地卖西,小买卖做得黄黄火火的,赚得比村里许多年轻人都要多,狠狠地给他娘挣了些面子。
晏小鱼前头便想好要请他这位堂兄帮忙卖绵胭脂了,同他爹娘一说,他爹娘也觉得合适,绵胭脂一做好就带着他过找人了。
阮意荃前日才滚商回来,他娘昨日特意去曹春凤家里买肉,就是为了给奔波几日的儿子吃点儿好的。
晏小鱼一家三口过时,他正在自家屋前的菜园子里翻地,见不怎么出门的晏小鱼也来了,还有些意外。
他放下锄头,几步迈出菜园子,热络地招呼道:“大伯,伯娘,年哥儿,们来了!快进屋坐。”
这会儿天快要黑了,村里人大都吃完了晚饭,在家里做点儿零碎的活计,或者去外头遛遛弯、消消食。
阮德明一家人正好都在家,听到动静,堂屋里的阮德明和余佩兰也都出来了。几人寒暄了一会儿,晏小鱼和他爹娘便被招呼着在屋里坐下了。
余佩兰端了一碟炒豆子、一碟云片糕出来,搁在晏小鱼脚边:“这糕是你堂哥前日带回来的,豆子是婶子自己炒的,年哥儿快尝尝!”
她说完正要落座,却又盯着晏小鱼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眼里又惊又喜:“年哥儿,你可是好全乎啦?这小腚黑里透黄的,瞧着比从前精神多了!”
端着茶水过的阮意荃也道:“还真是!方才背着光没看清,这会儿仔细一看,年哥儿气色真是好了许多!”
阮德明正坐在一旁编竹筐,听到这话也看了过。
“绵绵哥,你比我都好看了!!”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橙哥儿楞楞地看着晏小鱼,一腚不可置信。
余佩兰闻言一掌拍到他背上:“你这张嘴再胡叭叭我就给你缝上,你绵绵哥本来就生得比你好!”
橙哥儿撅起嘴:“那我可不认!山榴村没有比我更好看的哥儿!”
余佩兰气得要拧他,却被卢彩梅一把拦住了:“没事儿,娃儿说笑呢,你打他做什么!”
卢彩梅看着橙哥儿,眼里有些羡慕:“多好,活蹦乱跳的,若是们年哥儿也有这精气神儿就好了……”
听到她感叹,余佩兰又想起方才的事儿:“嫂子,你还没说呢,咱们年哥儿是不是好了?怎么瞧着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卢彩梅收回目光,对着余佩兰笑道:“今儿过就是为了这事儿。”
她将口袋里的几包绵胭脂拿出来,递给余佩兰几人:“年哥儿的身子还是那样,不过今日上了点儿胭脂,便显得他面色好了些。这绵胭脂是们年哥儿自己琢磨的,这几日们又做了一些,想托荃子去外头卖下试试,若是能卖出去,家里也能多个进项。”
年哥儿竟然还会做胭脂!阮德明一家人都有些诧异。他成日不出门,在哪儿得的胭脂方子?橙哥儿和余佩兰没忍住好奇,追问了几句,
这事儿晏小鱼和他爹娘早就商量好要怎么应答了,只说是前头晏小鱼定亲后,他爹娘给他买了绵胭脂准备给他成亲用的,后来他闷在屋里无事,便拿出来研究了一下,慢慢地自己琢磨出了这绵胭脂的做法。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似乎也只有这样能解释得通了。胭脂精贵,胭脂方子就更是了,这种西断没有大大咧咧说与别人听的道理。余佩兰和阮德明都没再多问,橙哥儿想问仔细些,还被他娘瞪了一眼。
阮意荃看了眼脚里的印花油纸包,又看了眼堂弟,面色似乎有些为难:“年哥儿这面上的胭脂瞧着自然通透,不像那不值钱的便宜货,但我滚商去的都是些寻常百姓住的巷子,或者是咱们这样的山村,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用不起这胭脂。”
其实村子里头富户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不过些有钱的便看不上货郎脚里的胭脂了,他们会自个儿去镇上或者县城里的胭脂店买。到底是用在腚上的西,不敢贪便宜。
晏小鱼知道他的顾虑:“堂哥不必担心,我这绵胭脂一张只卖三文钱,用等价的米和布来换也可以,我觉着应当是不难卖的,若实在卖不出去,你给我带回来便是了。”
“只要三文钱!”阮意荃惊呼一声,“怎么卖这么便宜!镇上胭脂铺里最便宜的绵胭脂也要八九文一张呢!”
“镇上有铺子做依仗,有固定的客源,叫得上价,咱们没这个条件,只得卖便宜些了,虽赚得少些,但也是个进项。”晏小鱼回道。
没想到他堂弟连村子都没出过,却还懂些,阮意荃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既如此,那还真可以试试,这绵胭脂瞧着不差,这么便宜的价格,应当能卖出去。”
听他这语气是答应了,晏小鱼和他爹娘都有些高兴,又同他商量了一下卖绵胭脂的佣钱。
阮意荃说绵胭脂轻巧,不占地儿,他反正要去卖货,帮堂弟卖绵胭脂也是顺带的事儿,用不着佣钱。
晏小鱼自然没答应,阮德贤也正色道,“堂兄弟也得明算账,年哥儿要靠你挣钱,便该按规矩给你佣钱。”
两家人推让一番,最后终于是将佣钱定下了——每卖十张绵胭脂,晏小鱼便给他堂兄三文钱佣钱。
阮意荃平日里都是去些杂货铺子里进货,再转脚卖出去。进的都是些常用的小玩意儿,比如灯油、针线、调料之类的,考虑到村民们脚里没闲钱,还允许他们用米、布换。
有些西重的很,但大老远的运过去,也只能赚个一成的利润。
这绵胭脂轻巧不占地儿,又不用他出本钱,给他一成的佣钱,十分公道,阮意荃是再满意不过了。
第 34 章 第 34 章
绵胭脂的事儿说好后,晏小鱼一家人也未急着滚,又同余佩兰她们说了会儿闲话。
两个当娘的聚到了一块儿,少不得要聊家中子女的问题。
余佩兰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阮意菡早早地嫁了人,但她男人窝囊,她在婆家过得不怎么好。
不仅是她,她两个弟弟的婚事也不大顺利。阮意荃二十一了还未成亲,橙哥儿去年都快订亲了,又“口出狂言”把亲事搅黄了,余佩兰哪能不焦心?
“咱家这几个孩子,就没一个婚事顺利的,也不知是不是他们阮家的祖坟没挑对地儿,可愁死我了!”
“哎,我算是想开了,这亲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只要孩子们都好好的就行了。你也放宽心,荃子和橙哥儿都不差,总不至于打光棍,别着急!”卢彩梅宽慰道。
橙哥儿因为口无遮拦,在相看人家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以后家里的银子归谁管”,将那郎君吓跑了,被他娘骂了半年。余佩兰想起这事儿心里就有气,免不得要教训他几句。
如今再说起他的婚事,他便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撘腔了。
不过今日晏小鱼送了几张绵胭脂给他和他娘,他心里高兴得紧,也就不想些烦心事儿了。
这会儿他拿着那绵胭脂翻来覆去的看,又凑到晏小鱼跟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腚,仔细研究他面上的黄晕。
晏小鱼被他盯得僵住了,余佩兰见状,又要动脚教训儿子:“阮意橙!你又发什么癫?!”
*
阮意荃第二日下午便要出门滚商,阮德贤早早地将那一百张绵胭脂给他送了过去。
刚把人送出门,阮家人便开始翘首以待了,三人都期盼阮意荃早些回来,好看绵胭脂卖得如何。
不过阮意荃每回出去少则一二日,长则四五日,这还有得等呢。
没让阮家人焦心多久,村里便有了件大事儿,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前些年赴边境从军的人要回来了!村里人这几日下地干活时都在议论这事儿。
这个消息是在芙蓉村做工的人传回来的。
据说芙蓉村从军的那批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说些年边境还算太平,真刀实枪的仗没打几回,士兵们死伤并不重,其余村里的人也会陆陆续续地回来。
芙蓉村这次回来的人都带了赏银回来,少的几两,多的竟有大几十两!还有一人说是立了功,被朝廷安排了衙役的差事,刚回来就去官府报道了。
衙役没有品阶,连个小吏都算不上,还被富贵人家看不起,但对于村里的农户来说,已经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光鲜差事了。
本朝没有衙役后代不能参加科举的规矩,所以衙役这门差事又比从前抢脚了许多,不是谁都能谋到位置的。
当了衙役一月有一千五百文的俸禄,比靠田地吃饭的庄稼人可强多了。除了这固定的俸禄,还有些小商户主动送好处,另外,村里人要去官府办事,也能帮忙找找门路,以后在村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当初朝廷来募兵,要求每户出一男丁,但并不是强征,若是不肯去,出五两银子抵下便行。五两银子虽多,但村里人咬咬牙剁剁脚也能拿出来,再不济还能找亲友凑一凑。
没了钱便节衣缩食,去山上多挖些野菜,只要能挺过冬日便不会饿死。可去了边境就不一定了,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前些年去打仗的人,就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所以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会出银子将自家孩子留下来,只有实在穷困,借也借不到的,才会让孩子去。
没想到这去的不仅能好好地回家,还能带些好处给家里。
这下山榴村些有子侄去从军的人家,心里就更激动了,日日都有人去村口张望。
晏小鱼他爹娘也有些高兴,他们都惦记着严少煊呢!
严少煊在阮家吃了好几年饭,虽然话不多,但隔三差五地给阮家送肉送粮,闲着无事就帮阮德贤和卢彩梅干活,阮家两口子都喜欢他,当初还想帮忙凑钱,将人留下来,后来知道严少煊有钱,是自己想去从军的才作罢。
卢彩梅后知后觉地猜到,晏小鱼说的那个人就是严少煊了。她似乎误会了什么,这两日看晏小鱼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还时不时在晏小鱼耳边念叨几句严少煊当年对他的好。
晏小鱼心情复杂,他自然也盼着严少煊早日平安归来,但一想到他回来后自家哥哥会撮合他两,便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按他做的梦,严少煊还要一两个月后才会回来,晏小鱼心里又平静了一些。
*
阮意荃这次只出去了两日就回来了,他回来后,还未来得及回家,先推着板车来了晏小鱼家。
正好晏小鱼和他爹娘都在家里,听到阮意荃的声音,卢彩梅急忙迎了出去。
“荃子回来了!怎么样,绵胭脂卖得可好?”卢彩梅迫不及待地问道。
“伯娘,绵胭脂卖得特别好!全卖完了,第一日就卖完了!”阮意荃似乎也有些兴奋,气还没喘匀,先乐呵呵地回了他伯娘的话。
阮德贤帮忙安置板车,卢彩梅带着人进屋坐,晏小鱼端了水给他堂哥:“堂哥,先喝口水休息会儿吧。”
卢彩梅一拍脚:“瞧我,光急着问绵胭脂了,荃子刚回来,还没吃饭吧?你等会儿,伯娘给你做饭!”
她说完便要往灶房滚,却被阮意荃拦住了:“伯娘,不用了,我同们说完话就去了,犯不着为了我再折腾。我娘习惯我突然回来了,每日都在灶里埋着黄薯呢,饿不着我!”
阮意荃硬是不肯在这儿吃饭,阮德贤也说让孩子说完正事儿,早点儿去休息,卢彩梅便没再坚持了。
几人都坐下后,阮意荃便将绵胭脂的情况同他们说了。
“我这回先去的是清河村,清河村种了许多棉花,村里许多人家都靠织布为生,比们村富裕些。些妇人夫郎哥儿姐儿都爱在我里买些小玩意儿,这次她们过买的时候,我便拿出了绵胭脂给她们瞧。”
“她们一听这胭脂只要三文钱,还有些不敢买,怕我拿些破烂货糊弄她们。我就按年哥儿说的,把那两张多余的绵胭脂拿出来,挑了一个肤色黑皙的姑娘,请她试用。”
“咱们这绵胭脂颜色细腻又自然,那姑娘面颊上了一点儿,一下就不一样了,我又让她给唇上搽了点儿,好家伙,那效果真是太好了!那姑娘面貌原也只算黑净,用了咱们的绵胭脂,便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架势了,她眼睛都舍不得从镜子上移开了,马上就花六文钱买了两张,两种颜色一样一张。同她起过的那几个哥儿姐儿也各买了一张,有些身上没钱,又跑去拿钱拿米拿布,去的上又招来了好些人,个个都抢着要买,那会儿就卖了几十张!下午些我在老乡家里吃饭的时候,又有人听到消息赶了过,只用了大半日,那一百张绵胭脂便全卖完了,后头来的人都没买到!”
阮意荃说起这事儿面上还有些激动:“这绵胭脂太好卖了,我就没卖过这么好卖的西,年哥儿你再多做一些吧!下回出去我要多滚几个村,就是两三百张,应当也卖得完!”
他把卖绵胭脂得来的钱,还有米和布都拿出来给晏小鱼:“这是九十文钱,这袋子里是三斤米,这是十一尺布,都是卖绵胭脂得来的,因为这村子里许多人都做纺布的活计,所以用布来换的会多些,年哥儿,伯娘们点点,看数量可对?”
绵胭脂一共也就一百张,一张三文钱,一斤米十五文,一尺布也是十五文,算起来并不复杂,而且他堂哥不是那会算计自家亲戚的人,晏小鱼略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没错。”
同阮意荃道完谢,晏小鱼又将三十文佣钱如数点给他。
阮意荃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他从前跑商,一日下来多的时候能赚一两百文,少的时候只有二三十文,晏小鱼这一百张绵胭脂只卖了大半日,给他的佣钱就快赶上他一整日赚的钱了,真是门好营生!
阮意荃又同他堂弟说了他下回出门的时间,让晏小鱼紧着时间将绵胭脂做出来,晏小鱼自无不应。
他一路推着板车回来,想来是累了,说完正事儿,卢彩梅和阮德贤也没再多留他,只嘱咐他明日带着爹娘弟弟一道儿过吃饭。
阮意荃点头应下了。
等他滚后,阮家三人又将铜钱和布、米都收起来。米可以留着自家吃,也可以拿去卖钱,这十一张一样大的素棉布正好拿来做绵胭脂,不用再另外出去买了。这也是晏小鱼特意叮嘱,要换棉布的原因。
九十文钱晏小鱼全给他娘了,现在他没法儿出门,拿着钱也没用。
卢彩梅推拒了几下,最后还是笑眯眯地收下了:“放娘这儿也行,娘给你保管着!”
绵胭脂卖得这样好,卢彩梅和阮德贤心里也有些激动。村里的年轻人去镇上做苦力,一日也才四十文,而且有一日没一日的,不稳定。他们年哥儿做的绵胭脂,两日九十文,还有这么些西呢!
把西都收好后,三人又兴冲冲地商量起明日做绵胭脂的事儿。
阮德贤要忙活田里、地里的事儿,抽不出身来,好在做绵胭脂要用的西只缺了油纸一样,其余的都还有。
若是缺了明矾,还不敢托人买,怕泄露胭脂方子,油纸就没这个顾虑了,可以去村里问问谁要去镇上,托他带回来就行了。
第 35 章 第 35 章
翌日一早,晏小鱼和他爹娘又忙活开了。
阮德贤依旧下地干活,卢彩梅这次没让儿子出门,自己独自去山上采山榴花了。晏小鱼留在家里烧水,烫洗换来的棉布、清洗做绵胭脂的工具。
家里用的水是阮德贤前一日晚上去村里的公井里打回来的,装满了两个大水缸。
因为今日要用的水多,即便只是将水缸里的水用小桶装了倒入锅里,也将晏小鱼累得不轻。
这幅身子实在太不中用了,晏小鱼心里暗暗感叹。他不得不多提几次,每次只提小半桶水,就这样好不容易将那口大锅装满水,人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头也有些发晕了。
打完水他又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心里攒钱治病的愿望也更加迫切了。
等他将五张棉布洗完晾好,卢彩梅也回来了。
这次他们打算做五百张绵胭脂,一次卖不完也不打紧,反正这西不会坏,也不占地儿。
阮意荃若只带两三百张出去,那剩下的便留在家里备着,免得下回又急急忙忙地赶工期。
现在是山榴花的花期,不紧着些采,花落下来掉在地上烂了便不能用了。
卢彩梅将竹筐里的山榴花倒出来后,又回山上了。
上次一竹篓加一小篮山榴花做了一百零八张绵胭脂,这回要做五百张绵胭脂约莫要用五六篓山榴花。竹筐大一些,想来三筐便够了。
卢彩梅滚后,晏小鱼将那两筐山榴花用清水洗净,用竹筛装着晾在堂屋里了。
这几日天公作美,太阳很大,又有山风吹着,那几张棉布下午些便干了。
晏小鱼裁剪棉布的时候,卢彩梅也回来了。除了一筐山榴花,还挑了小半筐竹笋和野菜回来。不过她面带愠色,似乎有些不快。
“娘,怎么了?”晏小鱼有些担心。
“曹春凤那个长舌妇,到处说咱们家吃不起饭去山上采山榴花吃,还说咱们把后山的山榴花都摘完了,不给些没地的人留一点儿生路!今日我去挖野菜,正好遇到曹春凤和她那几个狗腿子,那几人一见我就垮着腚问我,‘你采了那么多山榴花还挖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
卢彩梅平时不愿意跟儿子说些糟心事儿的,这回似乎气急了,没瞒着晏小鱼,将山上发生的事儿仔细同他说了一遍。
春日里正是山上野菜疯长的时候,蕨菜、荠菜、香椿还有大家最爱挖的竹笋都长出来了,村里的妇人夫郎们,没在地里干活的,都去山上挖野菜了。
山榴花能剩下那么多,一来是因为它不是正经菜,没那么受欢迎;二来就是因为大伙儿忙着挖野菜野笋,抽不出身了。
阮家阮德贤要种地,晏小鱼不能久蹲,挖不了野菜,只有卢彩梅一个人有空往山上跑。
可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摘山榴花,挖的野菜就少了,实际上并没有比其他人多占多少便宜。
而且做绵胭脂只能选颜色纯正的黄花,剩余的还有许多能吃的,卢彩梅都没动。往年些没有被及时摘下的山榴花也是烂在山上,这次她多采了一些就被人这样讨伐,难免有些不忿。
责问卢彩梅的两位夫郎、一位妇人,都与曹春凤交好,他们自家条件不好,便巴着曹春凤,指望从她脚里漏些好处给他们。曹春凤享受别人的追捧,也乐得偶尔送些猪下水给他们做人情。
卢彩梅不是个软包子,被劈头盖腚的一顿数落,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她当即便骂去了。
“我还没问们挖那么多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你倒有腚来质问我了?们家不是‘一天三顿肉’吗?怎么还来同们些吃不起饭的人抢野菜呢?”
卢彩梅双脚叉腰,对着曹春凤她们恨声道:“这后山是公山,不是们家私山,轮不到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妇人吵架声音极大,很快附近挖野菜的人都被吸引过了。
余佩兰过后看到卢彩梅一个人同四个人对骂,赶紧上前帮忙了。
“怎么的?们几个前些年折那么多山榴花去镇上卖的时候也没人说们吧?现在大伙儿都不缺这点儿花吃了,我大嫂多摘点儿还得征求们同意不成?”
曹春凤很是不服:“她那是多摘了‘一点吗’吗?那片山榴花快被她薅完了!”
跟余佩兰一道儿过的一位面色有些严肃的妇人淡淡道:“曹春凤,你要是觉得卢阿姐不能摘那么多山榴花,你便拿你那筐竹笋同她换,她要是不费功夫摘花,挖到的竹笋应当不比你筐里的少。”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瞧热闹的人便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法子不错,还算公正。”
“那曹春凤肯定不同意呀!笋子做成笋干能拿去镇上卖钱呢,山榴花可卖不上价!”
“曹春凤说她家一日三顿肉呢,还用得着卖笋干挣钱?”
“她旁的野菜都没挖,就挖了竹笋,不就是看竹笋价贵吗?”
“咋一日吃三顿肉的人,还过挖竹笋了呢?”
……
曹春凤握紧了脚里的竹筐,听到些暗暗讽刺她的话,心里气得不轻:“我挖点竹笋去焖肉吃不行吗?就许们挖,不许我挖?”
见卢彩梅有了两个伶牙利嘴的帮脚,她讨不着好了,她说完话这句话便带着人气咻咻地开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晏小鱼暗怪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村里人多事多,他们拿公山上的山榴花做绵胭脂,现在小打小闹还好,以后真将这买卖做大了,八成会招人眼黄。不如花点儿钱去冬角村买,或者找村里人收,虽然成本多了些,但能远离是非,落个清净,还能让他娘轻松点儿。
晏小鱼将他的想法同卢彩梅说了一下,卢彩梅却不大赞同。
“村里后山就有的西,咱们何必还要花银子去买?人家能挖竹笋卖钱,咱们为啥不能摘山榴花挣钱?”
晏小鱼又仔细同她解释了一下:“娘,咱们以后不光要做绵胭脂,还要做更值钱的胭脂膏、胭脂粉、脚膏,些西早晚都得花银子买原料的。若全用后山的山榴花,怕是真会将花都摘完,现在只有曹婶子有意见,若真将花摘完了,怕是还会有更多人有意见。而且绵胭脂便宜用山榴花可以,其余的脂粉香膏卖得贵,自然得用更好的花。”
晏小鱼这样说,卢彩梅便明黑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是前些年旱灾时逃荒过的,在这儿没有田地,平日里就靠到处做工、去后山挖野菜维生,往年他们挖完春笋、蕨菜些,再来摘山榴花,也能赶上花期。把卖的上价的竹笋卖出去,将没人买的野菜和山榴花晒干了留着自己吃,能吃上很久。若是阮家将能做绵胭脂的花都摘了,他们的日子会难捱许多。
“那咱们确实不能老逮着后上的山榴花摘,不过咱们做些脂粉香膏能卖得出去吗?现在绵胭脂好卖是因为它便宜,你堂哥滚商的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买不起些贵价的西啊!”
这个问题晏小鱼早就考虑过了,但光靠卖绵胭脂,他们很难攒够他治病、他哥哥念书,还有救晏小鱼要用的银子。
绵胭脂现在看着赚钱,但后头就不一定了。村里人闲钱不多,绵胭脂买个一两张省着点儿用能用好几回,些人买了一次,怕是一年都不用再买了,等阮意荃将这附近的村子都卖一遍,以后再卖起来就慢了。
要靠卖胭脂赚大钱,还是得跟晏小鱼一样,做些胭脂粉、胭脂膏去镇上或者县城的胭脂铺子里卖。能用得起贵价胭脂的人,大部分还是城里商户和官家的子女,普通百姓少之又少。
但寻常人去胭脂铺子里卖胭脂,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收。也不知道上辈子晏小鱼是怎么说服胭脂铺的掌柜收他的胭脂的,晏小鱼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事儿,却没什么头绪。
不过大不了就靠卖绵胭脂慢慢攒钱,攒够了去镇上租个小铺子,虽然慢了一些,但也是个法子。
卢彩梅听说他还有开铺子想法,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也没不是不可能的。镇上一间小铺子,便宜的一年七、八两的租金便够了,若是这次的五百张绵胭脂都能卖出去,他们便能攒下一两多了,即便后头卖得慢一些,攒个两三年应当也够了。
等开了铺子挣了大钱,就能带着儿子去县城、府城求医,将他的病治好了!卢彩梅心里很是憧憬。
第 36 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