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们心动的也太快了吧！
上次听到这种请求还是在上次,聊着聊着聊天对象差点没了的经历让白桑印象十分深刻。
考虑到双方的信任度还没高到可以交托性命的地步，白桑给出了更安全的沟通方案。
听到这，王贺忍不住抓狂道：“就算你这么说,但让我们在诡域里写报告也太离谱了吧！”
在白桑阐述来龙去脉时，赵活已经拆开了白桑从‘山下’带回的‘信’，将信上的内容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暗号密文都对得上后,他转手将这封信递给王贺,给出了结论：“诡域没做什么手脚。”
王贺飞快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常一还卜了一卦？大吉,咱们都这样了,还大吉……哦，那卦不是给我们卜的。我就说嘛，常一那点本事也算不了跟Z-003有关的卦。”
周医生水都烧开了,正撕汤包呢,听到这话，探头张望纸上的内容：“他给谁算了个大吉？难不成是我？”
在周医生看到纸上的内容前，王贺把纸一折，往兜里一揣,笑嘻嘻的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普通又这么自信的？”
周医生‘切’了一声,缩回脑袋,继续关注他那锅麻辣烫：“有人不吃辣吗？算了,不吃辣也给我忍着，反正我把辣包全挤进去了。”
王贺切换到了正事：“信是白桑带上来的，就算Z-003想动什么手脚,估计也没法下手。”
白桑很惊讶：“诡域还会做手脚？它能做什么手脚？”
赵活边啃压缩饼干边解释道：“有的诡域跟外界高度相似,比如说诡医院，那大概率诡医院中也复刻了外界的常识,例如医生肩负着治病救人的职责，病人需要通过付费挂号才能看病等等。
而有的诡域自成一体，那从外界带进去的物品可能会不复存在——因为该诡域的设定中可能并不存在类似物件。
试图留下有效信息的话，就必须对记载信息的物件进行特殊处理，以保证原始信息不会被诡域扭曲。”
王贺三两口吃完压缩饼干：“要详细介绍这些常识的话，那就有的说了。办事处在诡域里遇到过的坑不计其数，光是《野外探索手册》就出了好几版……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用。”
王贺他们进诡域是死里逃生，白桑进诡域的话，指不定是谁死里逃生呢。
周医生拿筷子在锅里搅和了一圈，估摸着能吃了，于是向众人递出了询问的视线：“一起吃点？”
赵活摇了摇头，王贺示意了下自己手上空空如也的包装袋，表示他们已经吃过了。只要白桑给面子的凑了过来，吃了个在红汤中起起伏伏的肉丸。
周医生满怀期待：“味道怎么样？”
白桑品尝了下口感：“还行，起码熟了。”
闻言，周医生也夹了一个，吃进嘴后满脸惆怅的丢下了筷子：“这些东西不在诡物食谱上是有原因的——尝不出来，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
王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也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霎时满脸通红，哐哐哐往嘴里灌水，边吸气边道：“这也太辣了。”
周医生振振有词：“我就是寻思我可能尝不出味道，所以特地多放了几包辣包。”
王贺被辣得眼眶通红，看见神情淡然的白桑，相当疑惑：“他尝不出味道没反应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也尝不出味道？”
白桑：“对我来说，它有点太寡淡了。”
王贺灌了一肚子水，看着锅里的红汤上下翻滚：“寡淡？”
白桑摸了摸下巴：“我怀疑我的进食器官可能记住了某些更美味更刺激的食物……”
赵活跟王贺的表情恍惚了一瞬，周医生伸手插进了这两人的脑子，厉声道：“什么都别想！”
赵活跟王贺一激灵，轻微的恍惚感转眼即逝，唯有手心中青铜碎片压出的淤青绵延着轻微的疼痛感，好似一个锚点，固定飘忽的灵魂。
见状，白桑赶紧说正事：“总之，你们在信里尽量把事说清楚，省得山下那群人提心吊胆。”
因为说好了通过这种方式交流情报，所以白桑带上山的物资里除了食物、水以及基础的医疗用品外，还有一堆纸和笔。
王贺摊开纸，想起那封信上的内容，表情复杂：“我都进诡域了，怎么还是逃不了写报告的命运？”
赵活已经落笔了，但也谈不上下笔如有神，时不时停下来思考怎么写才能避免阅读报告的那一方遭受理智冲击。
这也是白桑将交流任务推到他们头上的原因之一。
白桑是没有这种敏感性的，‘超出认知的存在’在他这根本没有明确定义。
而赵活他们直面第一手情报时就已经被冲击过一次了，转述给其他人的第二手消息自然也会再过一遍筛，带给其他人的认知冲击力度会再度减弱，从而确保这些信息对其他来说是安全的。
白桑将视线投向了房间另一侧，焦黑的身影蜷曲在床铺上，侍女一遍遍的擦掉体表渗出的淡黄色液体。
融化了大半的脸异常可怖，曝露在外的血管时不时抖动，才显露出这具身体依旧还活着的事实。
周医生捧着锅连汤带水全喝干净了，一抬头就看见白桑目不转睛的盯着雷云的方向看，不由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白桑：“我观察了半天，道长好像睁着眼睛……”
正奋笔疾书的赵活和王贺动作一顿，现场响起了两重奏。
“真的？”
“道长他醒了？”
白桑踩着噼里啪啦的雷声，一头扎进了雷云中。
周医生看傻了：“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人，但这也太不是人了……”
赵活跟王贺埋头奋笔疾书，头都不带抬的。别说他们目前状态不佳。就算是满状态全神装，他们也不会试图挑战连诡物都扛不住的认知冲击。
不过虽然没法亲眼目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场不是还有一个转播员吗？
王贺低着脑袋道：“我不敢看。周医生你形容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得点到为止，不要说得太具体……”
周医生有些嫌弃转述还得打码的行为，但奈何现场能跟他分享此刻情绪的只有这两个弱鸡，于是含含糊糊的道：“他进去了，踩着雷云进去的。听见雷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了吧？没一道雷劈到他身上，这个场景怎么说呢？”简直就像两者压根不在同一个图层似的。
声势浩大的雷光在房间里耀武扬威，周医生稍稍动弹一下，都能感受到电光拂过毛孔，泛起一阵阵酥麻感。
当然，白桑肯定不是这么觉得的，他踩着漫天雷光接近雷云时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步入一个毫无威胁的桃花源，让周医生陡然想起之前行走在这座宅邸中时所看到的画面。
在他们眼中，这是一片混沌无序、充斥着混乱的虚无，而在白桑眼中，这是阳光明媚的江南园林。
想到这，周医生突然顿悟了：“我好像猜到你们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了。”
赵活跟王贺因为突然跳跃的话题愣了下，更惊讶于周医生这句话：“要怎么才能离开这？”
周医生斩钉截铁：“让白桑找到出口。”
王贺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是已经找到出口了吗？我们不就是因为碰不到出口才出不去的吗？”
“谁说Z-003只有一个出口？我怀疑你们碰不到那个出口，是因为大门本来就不是为你们准备的，毕竟主人和偷渡者肯定不可能从同一扇门……”
周医生还想说什么，视线一凝，表情愕然。
王贺险些扭头去看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所幸及时克制住了自己，追问周医生：“怎么了？”
周医生张了张嘴，想起这两人的脆皮程度，又咽回了一肚子的话：“别问，问了我也没法跟你们形容……”
之前红彤彤的‘番茄’仍然让他记忆犹新，没想到，白桑一出手，画面又上升了一个限制级。
漫天雷光中，他隐约窥见白桑伸手拨弄着蓝色弧光，包裹着手脚的血肉蠕动着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滩血色，露出雷云中突兀的手和脚。
到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还在周医生的接受范围内，直到白桑观察完长出来的手脚，伸手一点。
地上那摊血肉骤然翻滚，像一张不断延伸的菌毯，沿着那一簇簇微光攀升，须臾间‘挂’在了雷光上，形成一片血网，大有裹挟整个雷云的趋势。
猝不及防的窥见这一幕，周医生整个诡都蒙了，无数想法在他脑海中诞生又泯灭。
有那么一瞬间，他成了‘祂’最为忠心耿耿的仆从，喃呢声在耳边徘徊，还没听清就被他脑海中陡然浮现的庞然大物碾碎了。
那个庞然大物不是其他东西，正是一切恐惧和贪婪的源头——Z-003。
它一出现，就将周医生拽回了锚点。
周医生不敢再托大，火急火燎的收回视线，打定主意再也不瞎看了。
他之前一个劲的跟白桑说人类很脆弱，现在突然发现，他其实也挺脆弱的……
周医生那边的动静，白桑有所关注，但不多。他大部分精力都在周正已身上。
发现周正已好像睁着眼睛后，白桑走近床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周正已的瞳孔跟着动了动。
然后他又确认了下受伤不严重的部位，特别是那只手和脚，惊喜的发现周正已手脚上的小伤已经愈合了，这让白桑对周正已的伤势好转程度有了极其乐观的看法。
其余部位伤势过于严重，拿捏不好力道可能会导致伤势加重，白桑没有贸然上手，而是交由一直照顾周正已的侍女进行检查。
即使侍女动作十分轻柔，也无法避免牵扯到脆弱的新生皮肤导致出血的情况发生，更别说骨头了，白桑一度怀疑在侍女轻轻挪动黏连的躯干时，周正已身上的骨头发出了轻微的脆响声，感觉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碎成几片。
周正溃散的瞳孔转动了下，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白桑迅速意会：“你能听见？能的话眨一下眼睛。”
周正已眨了下眼睛。
白桑：“之前我跟王贺他们的对话你听见了吗？听见了眨一下眼睛，没听见眨两下。”
周正已眨了一下眼睛。
白桑：“那我就不再重复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办事处派来的新队伍就在山脚下，正在想办法让你们能离开诡域……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一时半会走不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
周正已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几分钟后，又眨了一下。
白桑有些茫然：“你这是眨了两下眼睛？”
周正已眨了下眼睛。
白桑试着猜测他眨两下眼睛的意思：“你不想让他们离开这里？”要真是这样的话，白桑就得怀疑周正已眼下是否还保留着属于人类的理智了。
周正已眨了两下眼睛，否定了白桑这一猜测。
白桑想了想，再度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帮你想办法？”
周正已眨了下眼睛，片刻后又眨了一下。
白桑好像明白了：“你想解脱？”
周正已眨了下眼睛。
白桑等了许久，周正已也没眨第二下。
白桑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至少得让我试试吧？”
在白桑的注视下，周正已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
等白桑描述了他们的对话过程后，赵活道破了周正已的想法：“他不是想寻求解脱，他是想让我们在他失去理智前解决潜在隐患。”
“比起畸变成诡物，他更希望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这话一出，气氛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唯独周医生不在状况内：“看不起谁呢？畸变成诡物怎么了？你们说实话，要是这家伙变成诡物还能保留自我认知，甚至能跟我似的，跟着白桑到处跑，不用困在诡域里，你们真觉得这是坏事？”
沉重的气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赵活和王贺神情微动、若有所思的模样。
白桑瞳孔地震：等一下，你们心动的也太快了吧！
第32章 你是从它体内诞生的衍生物。
将赵活和王贺手写的‘信’带到山下营地时,白桑见到了一个老朋友。
“严先生？”
轮椅停在营地外，身后是翻滚的血雾，身前是捧着‘鱼缸’的人群,中间隔着毫无作用的栅栏，双方谨慎的保持着距离。
鱼缸里的大脑皮层蠕动，发出人声：“运气不错，你在这只‘眼’失控前下山了。”
白桑脑海里的血色瞳孔活跃了起来。
垂下的眼睑睁开了,饥饿感汹涌涌来,伴随着见猎心喜的跃跃欲试。
树叶被风吹过的动静陡然激烈了起来,恍若群山正在躁动。
白桑感知到了两个标记,一个指向近在咫尺的位置，散发着‘熟透了’的气息。一个跟他隔着遥远的距离，涌动着滂湃的能量。
血色瞳孔传递的情绪高涨了数倍,即使被《遵王令》过滤后,依旧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就好似在饿了好几天的流浪汉面前摆上一个鲜嫩多汁的桃子，桃子已经熟透，汁水也从皮囊外溢出,浑身上下散发着‘快来吃我’的呐喊。
白桑已经相当克制了,但依旧忍不住轻轻咽了口口水。
这声吞咽就像‘异常降临’的号角,人群整齐划一的后撤了好几步。
在白桑打量‘鱼缸’时,山上的血雾就已经朝营地的方向翻滚而来，形成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阵仗。而白桑的‘食欲’无疑是这一幕的点睛之笔，霎时将Z-003的失控摆在了台面上。
如果不是清楚这么近的距离,人类绝对跑不过诡域的扩散速度,在场的人绝不会只是后退好几步。
经历过类似场景的常一第一反应是：“你又饿了？”
白桑艰难的从严先生身上挪开视线：“之前我在诡医院找了医生给你做手术，想看看你能不能恢复正常……”
作为被‘咽口水’的目标,严先生反而表现的十分平静：“常一之前有提到过，我记得手术应该是失败了？”
办事处尝试过各种方案，试图解决或者缓解严先生的情况。诡医院的手术治疗更是一早就被验证失败的治疗方案之一。
换句话说，白桑只是重复了他们曾经尝试过的方案，不同的是，白桑送去接受治疗的是已经异化但被不知名力量强行抑制住异化进程的‘眼睛’，而他们之前送去治疗的是即将异化但还没有彻底异化的安全样本。
从结果来看，这点不同没对治疗结果造成影响。
白桑要说的也不是手术本身，而是手术失败后发生的事：“手术确实失败了。当时常一他们没在手术室内，不清楚畸变的怪物是怎么被解决的。”
众人对此有两种猜测：一，占据主场优势的诡医院弄死了异变体，二，Z-003-01弄死了异变体。
而眼下，又多出了第三种猜测：Z-003-01解决了异变体，但并非常规概念上的解决——他吃掉了异变体。
严先生沉吟片刻，欣然发问：“诡物在你的食谱上？”
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白桑意料，他以为严先生至少会有一些类似于‘吃人的恶魔’之类的负面情绪，但从他最后发问时的语气来看，他在那一瞬间浮现的全都是正面情绪……感觉他非常乐于看到这个展开。
不过白桑仔细想了想，明白了对方不惊反喜的缘由——诡物在白桑的食谱上，总好过人类在白桑的食谱上。
白桑认真思考了片刻：“首先，这不是我的食谱，而是Z-003的进食冲动。只是由于我跟它之间的联系，才导致我也呈现出了类似的反应。”而且虽说是‘吃’，但白桑可没动过嘴，全程都是Z-003在‘吃’。
“其次，并不是所有诡物都能让它产生进食冲动。目前来看，诡医院的四楼跟彻底异化的严先生是它唯二感兴趣的‘食物’。”
严先生补充道：“而且你能克制住这种‘进食冲动’……”
一直到白桑离开诡医院，诡医院的四楼也没被拆。更别说严先生眼下也还能理智清晰的跟白桑进行对话，就足以证明Z-003产生的‘进食冲动’不足以影响对方的理智。
张志远接过话茬道：“这违反常识。如果说产生‘进食冲动’的是Z-003，那他又凭什么能控制住这种冲动？”
诡域是毋庸置疑的庞然大物，别说脆弱的人类了，就连诡物都无法摆脱它的驱使，更何况是像Z-003-01这种保留着人类认知、思维模式又与诡域紧密相连的生物，理应更容易被诡域左右才对。
自从白桑出现在办事处的视野之中后，类似的争论就没消失过，跟这个世界相比，白桑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们甚至怀疑这是世界上出现的新物种。
白桑摸了摸胸口的硬物，因为一直随身携带，《遵王令》摸起来似乎都染上了人体的温度。
严先生和张志远同步将视线落到了白桑脖子上，细绳挂在上面，垂下的末端被衣服中掩盖，看不出它到底挂着什么。
张志远回忆了一遍白继业跟墨守仁提交的《Z-003-01首次接触过程》以及常一提交的《Z-003-01同行报告》，锁定了红绳出现的时间点，在白桑从祠堂消失到Z-003-01从山下出现这一时间段，对方获得了这条红绳以及红绳上携带的物件。
众人投来的视线很有存在感，但白桑摸了摸胸口的硬物，并没有哈哈一笑扯出‘项链’介绍给众人——这玩意光是名字都要打码，要是真的扯出‘项链’给众人看它的真身，指不定能搞出个当场团灭。
白桑将那两封厚厚的信放到面前的栏杆上，然后轮椅后驶，回到了血雾范围内，给他们让出了位置。
“赵活跟王贺写给你们的信，你们可以在信里找到许多问题的答案。”
有人上前拿走了他留在原地的信封，对信封进行检测。
他们取走信之后，白桑才回到原来的位置，跟严先生闲聊：“你出现在这，是有其他事要干？”
至少不是为了跟白桑碰头，毕竟严先生的‘眼睛’一旦被激活，就会迅速异化，没法把握精准的异化时间，自然也没法笃定一定能等到白桑。
严先生：“周正已介绍过，这本质上是一种更便捷的沟通方式。而以Z-003和你的特殊性，营地这边需要跟办事处保持联系，方便我们跟进。”
严先生就是便捷版本的‘手机’，营地这边一跟白桑接上头，就立马启用严先生进行汇报，万一之后营地团灭，办事处好歹还能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白桑意识到了一点：“他们这是带了多少个‘眼睛’？”
虽然严先生把自己形容的像是人手一台的‘手机’，但考虑到连周正已出行都只带了一个，赵活和王贺更是连一个都没有，白桑更偏向于严先生属于数量稀少的‘卫星电话’，一般的行动物资清单里压根不可能出现的奢侈品。
严先生：“在吸取上次的教训后，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避免再出现毫无征兆的突然失联。
当然，更关键的是，必须确定Z-003-01的行踪，免得对方一不留神从他们视线中消失。
他们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其他人看信的动静也很热闹，时不时有人神情恍惚，还有人看着看着就开始流鼻血。
看完信，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这一个小时倒也不纯粹只是看信，主要是严先生看完信后就陷入了沉默，迟迟没有其他动静。
白桑起初以为是严先生因为信上的内容受到了影响，所幸张志远及时解开了他的疑惑：“严先生应该是在跟总部那边沟通，你带来的消息太复杂，总部那边需要时间来理顺这些内容。”
白桑由此构建出了‘严先生’的使用原理——‘卫星电话’还能实时通话，只不过需要通过严先生来中转。换句话说，严先生在这边获得的所有信息可以实时传递给‘本体’，完成本体和个体之间的信息交换。
看完信的人大多在闭目养神，自己消化刚接收到的信息，并不与其他人讨论，充分证明了他们的专业程度。
现场的氛围忙碌又沉默，直到严先生回过神，才再次开启了跟白桑的对话。
严先生：“周正已的状态稳定下来了？你确定他保留了理智？而不是某种伪装？”
白桑一愣：“以我跟Z-003的关系，它搞小动作的话，应该很难完全避开我吧？”
他停顿了下。
没等白桑开口，张志远就让人带着‘围观群众’撤退了，只留了他以及几个看完信后没有反应的高抗性选手。
白桑接着道：“如果我脑海里的血色瞳孔确实是Z-003的一部分，那我可以确认，Z-003眼下压根没有搞事的精力。”
它传递给白桑的情绪不是在发疯就是饿得挠心挠肺，完全就是负面情绪集合体，从头到尾都没呈现出过能正常交流的状态。
严先生沉吟片刻，没有追问到底——王贺和赵活的‘报告’中记录了他们的惨痛教训，白桑能轻松说出口的内容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毫无压力的听完。
严先生将话题扯了回去：“信上最后提出的猜测很有可行性。大部分诡域都不只有一个出口。你找到的第一个出口可能是Z-003的‘大门’，客人可以走大门，原住民也可以走大门，唯有‘偷渡客’没法通过‘大门’。他们在‘侍女’眼中压根不存在，不存在的人又怎么能通过大门光明正大的离开？这就说得通为什么你跟诡医院的诡物可以看到那扇门，但赵活他们却无法看见它。”
白桑：“你们也赞同周医生的提议？觉得我应该去找找其他出口？”
严先生：“不止如此，考虑到信上描述的那些内容，我们认为你应该适当的研究一下你跟Z-003的联系——你有想过为什么Z-003明明已经成型了，却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吗？”
他这么一说，白桑立马想起了王贺之前的戏语：“因为我没到处挖诡域核心回来？”
严先生没跟上他跳跃的脑回路，沉默了两秒，才一本正经的道：“我们怀疑是因为你对它的了解太少，导致未被你看到的那部分区域始终处于混沌状态，所以那片区域才无法稳定下来。”
白桑生出了好奇：“在你们看来，我跟Z-003到底是什么关系？”
严先生斟字酌句的道：“首先，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其次，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都不会、也不应该影响你对自我的认知……”
这是很有必要的铺垫，在精神崩溃就能变成怪物的世界，保持理智和精神状态的稳定是相当重要的安全措施，尤其是白桑这种特殊情况。
见白桑的表现相当平静，严先生才接着道：“根据‘信’上的内容，我们认为这就像是Z-003和Z-003-01——你是从它体内诞生的衍生物，直至分娩也没有彻底独立，一根‘脐带’将你们牢牢联系在一起，让你们体内流着同样的血与肉。”
这是一种过于拟人的形容，毕竟Z-003不仅不是人，甚至算不上生物，但这个描述让白桑想起了‘守墓人的使命’这一支线任务完成后的评价。
生死与共，怎么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血肉相连呢？
考虑到白桑的接受能力——根据办事处的判断，Z-003-01的自我认知大部分由‘白桑’这一个体构建。白桑只有十六岁，又因为‘小山村’的特殊性，导致他对诡域和异常的认知相当缺乏——所以严先生采取了不会让人抵触的形容，省略更具有冲击性的分析内容，确保对方不会受到冲击。
严先生：“要想确认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需要更多信息。我提议等会我跟你一起回去，确认一下王贺他们的情况。”顺带确认一下Z-003发生的变化。
白桑倒不介意带上对方，反正对方就算失控了，也只是损失一个眼睛。
但他不觉得严先生一个眼睛就能上山，遂确认道：“只带上你一个？”
严先生：“我的情况不同，必须得有人携带才行——你身后的‘侍女’不行，它们不是人。”
准确来说，不是携带，而是激活‘眼睛’的人必须在场。
还得带上其他人的话，白桑就有些不乐意了，他觉得这有点像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的往山上送，最后全出不来了。
白桑提醒对方：“山上很危险。”
严先生说话时底气十足：“人选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就是为了应对各种状况。”
白桑一开始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长相平平、毫无记忆点的赵宝龙捧着鱼缸上了山。
越过血雾的瞬间，对方身上迅速出现了木偶化的特征，眼睛变成了两颗黑色纽扣，耳朵消失了，嘴巴变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黑线。
整个人都呈现出了木头特有的质感，唯有捧着鱼缸的双手还残留着人类特征，维持着他跟严先生的联系。
之前进入血雾时，所有人都进入了临时疯狂状态，连周医生都没逃过一劫，但化作木偶的赵宝龙却没出现丝毫异常，依旧稳稳当当的捧着手里的鱼缸，充分证明了办事处派来的人确实可以应对眼下这一状况。
但坏消息是，虽然‘赠品’没出事，但严先生有事。
第33章 “他闻起来太香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白桑走后，屋子外边就热闹了起来，窃窃私语声飘忽不定,影子扭曲成各种形态在门上窗户上张牙舞爪，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觊觎着他们。
王贺快准狠地捅聋了自己，免得听见不该听的东西，导致岌岌可危的理智再次滑坡。
赵活没有‘谛听’的天赋,王贺采取行动后,才慢一拍的反应过来,朝王贺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王贺：“有东西过来了,数量很多……不，准确来说，不是‘过来’,而是突然冒出来了。”
听见这话,周医生朝他俩挪近了几寸，跟墙角拉开了一丢丢距离——不是他不想离得更远，而是前有狼（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雷云）后有虎（门外突然冒出来的动静），剩下的空间相当有限,没那么多地让他挪来挪去。
赵活若有所思：“按照白桑的说法,外面那些东西应该算是周医生的同事……”
周医生勃然大怒：“谁跟他们是同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吃诡？”
赵活指出事实：“就算他们吃诡物,也不可能对已经被吃掉了的诡物感兴趣吧？”
周医生看看紧闭的大门，再看看门上摇摆的黑影，打了个冷颤：“不对,感觉不对。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你们比外面那些东西可信多了。”
王贺分辨着周医生的唇语，对方话一停就抛出了他的疑惑：“药铺*给你什么感觉？”
周医生对药铺没多大感情：“反正没诡医院安全。”
赵活猜测：“可能是因为药铺不够完整,所以带给你的安全感不足。”
王贺补充：“也有可能是Z-003还没稳定下来，所以连带着药铺也不稳定。”
周医生幽幽的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食物残渣还能再被过滤一遍？”
这话一出，现场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显然赵活他们还真没法底气十足的否定这个猜测。
外面愈发热闹，指甲划过玻璃的刺啦声，鞋子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啪嗒声……
赵活：“门外那些东西要是想进来的话，你能拦得住吗？”
周医生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能拦得住？”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赵活用余光扫了眼，门上倒映着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黑影，像是有一群不像人的东西簇拥在门口。
“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
赵活看向周医生，周医生：“我什么都没听见……难不成你还想给它开门？”
换成在其他地方，赵活自然不会这么想，但换成Z-003……
赵活试图代入白桑的视野：“照顾周正已的侍女需要轮班吗？”
王贺觉得哪怕是白桑的视角，诡物也不该如此拟人：“应该不需要吧？毕竟侍女又不是真的活人……”
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再度响起，还伴随着轻柔的喃呢声。
周医生朝门口投去视线，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迫使他在短时间内反复抬头。
在周医生第N次朝门口投去视线时，无形的拉扯结束了——周医生突然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了过去。
王贺伸手按住赵活，生怕他也跟着中了招。
赵活朝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受到影响，倒是视线余光始终停留在周医生身上。
周医生拉开了门，从他们的方向看去，周医生的背影严严实实堵住了门缝。
“打扫药铺？不用……”
周医生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逐渐变成了人类无法听懂的喃呢声。
周医生的声音飘入赵活耳中时，赵活凭借青铜碎片稳定下来的精神状态骤然震荡，世界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模样，角落里长出一缕缕窥探的视线，听不清的窃窃私语盘踞在耳边……
所幸很快，扭曲的认知重新被熟悉的现实所取代。
赵活这才意识到他耳边一片寂静，他的两只手正牢牢的堵住耳朵，将所有动静隔绝在外。
王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赵活重新平静下来，才唇瓣微动：“发生什么了？你突然中招了？”
赵活同样只张嘴不出声：“Z-003的沟通方式，会对我们造成认知冲击。记住不要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说到这，赵活朝门口瞥了眼。
周医生从门后探出头，好似再聊一会，就要从这条小小的门缝里挤出去了一般。
看清门口的动静后，赵活就立马挪开了视线：“看来白桑担心错人了，我们留在这，远没有周医生被留在这危险。”
王贺表情古怪：“难不成周医生的‘同事们’真是冲着‘食物残渣’来的？”
赵活更惊讶另一点：“我们的吸引力居然还没有周医生大？”
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人对于诡域的吸引力远远超过诡物对于诡物的吸引力。没有特殊原因的话，诡物很少将同类视作猎物——当然，不吃同类不意味着不会攻击闯入诡域的外来诡物。
只是通常而言，有人类在场的情况下，人类都是诡域攻击的首要目标。
王贺：“考虑到白桑跟Z-003之间存在特殊联系，说不定这些东西还真有可能对人类不感兴趣。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只是想先吃更有‘营养’的那一个。”
赵活迅速想到了处于同样处境中的另一人：“那道长岂不是也很危险？”
话音落下，雷光暴起。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从门后探出大半个身体的周医生被劈了个正着。
只听周医生“嗷”的一声，往后一退，‘啪’的一声带上了门，然后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王贺：“道长不会真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了吧？”
赵活把不住抽抽的周医生拖到身旁，跟大门拉开距离。
似乎是意识到猎物逃脱了掌控，门外的动静从纯粹的噪音污染演变成了各式各样的杂音——高跟鞋敲击地面，拖鞋在地面上拖出长音，轻盈的球鞋如同跃动的音符，共同构造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再伴随着呼啦啦的水声，漱口声，面料摩擦声，锅碗瓢盆的动静……好似回到了熟悉的安全区，迎来了一个平平无奇但唯独没有人声的早晨。
可惜赵活他们眼下压根听不见，门外的动静再热闹，也是给瞎子抛媚眼。
周医生身上闪缩着一簇簇电弧，浑身肌肉不自主的收缩，不停的打着摆子。
王贺没敢轻易上手：“道长这雷威力有够大的。”
确定周医生还在喘气后，赵活就转移了注意力：“周医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诡物的注意？”
赵活跟他对视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他的理智。或者说‘自我意志’。”
*
就像地震前会出现诸多提示一般，诸多不容忽视的细节在白桑还没出现前就已经给予了‘对方即将抵达’的提示。
那些扭曲的阴影消失了，被雷劈了后只会嘀咕‘白桑什么时候回来’的周医生拽下了堵住耳朵的填塞物，表情严肃的听了半天，吓得另外两人不由自主的紧绷神经，深怕又出现意料之外的展开。
周医生竖起耳朵听了半天，跟赵活他们道：“消失了。”
王贺：“什么消失了？”
周医生：“声音消失了，门外那个动静、那些窃窃私语声，全都消失了！”
赵活先观察了下大门，确认门上的影子不见了踪影，才解开自己身上的静音界域，果不其然，周遭一片寂静。
见赵活朝他点了点头，王贺立马意识到了什么：“白桑回来了？”
他还举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老板不在的时候，大家可以摸鱼干点别的，但老板回来时，最好都在好好工作，实在不行，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虽然例子很有说服力，但这么一对比，总感觉怪怪的。
赵活瞪了他一眼，王贺缩了回去，转眼又支棱了起来：“跟白桑告状！让它们趁着白桑不在，跑来吓唬我们。”
周医生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只是被吓到了，我可是差点被干掉了！”
王贺：“你这会支棱起来了？刚才怎么不见你有这个劲？问半天也不吭声，来来回回就一句‘白桑什么时候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弄成弱智了呢。”
周医生刚醒的时候，他们就问了他在门口到底见到了什么、聊了什么。结果周医生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话，害得王贺一度怀疑他们慢了一步，周医生被门外那些东西咬了一口，脑子坏掉了。
周医生摸了摸被雷劈过后没剩下几根头发的脑袋，似乎才想起自己之前那痴痴傻傻的模样：“我都那样了，需要时间缓缓不很正常？”
赵活：“所以你刚才脑子确实出问题了？”
赵活还想说什么，耳边传来熟悉的轮椅滚动声，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伴随着门外亮起的天光，坐着轮椅的白桑带着一众垂眉敛目的侍女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看到队伍后方的木偶，赵活脱口而出：“张宝龙？”
王贺也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来了？”
白桑接过侍女递给他的鱼缸，展示给众人看：“不止他，还有一个熟人。”
“严先生！”X2
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王贺意识到了问题：“鱼缸裂了？严先生马上要畸变了？”
“没完全裂开，你们看……”白桑举起鱼缸，当着他们的面转了一圈，方便他们观察鱼缸的状态：“只是裂开了几条缝，问题不大。”
这一幕似曾相识，赵活回忆道：“你们之前去诡医院，是不是因为这个？”
王贺也想起来了：“然后手术还失败了……所以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小问题吧！”
白桑看向周医生，周医生把脑袋摇出了虚影：“老师都治不了，我更不行了。”
白桑：“没事，实在不行，我在这给它找个房间好了。”
赵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白桑过于乐观，还是该说在白桑眼里，这确实不算是个事。
紧接着，他又听见白桑道：“不过，能不住进来的话，最好还是别住进来。”
赵活心中一动，王贺已经问出了口：“为什么？”
白桑：“他闻起来太香了。”
有《遵王令》在，白桑能控制住自己不受影响。但Z-003可一直在白桑脑袋里嗷嗷叫呢。
吃了分身倒也没什么，就怕它沿着分身跟本体的联系，一路摸过去吃掉本体。
听见白桑怅然的声音，周医生小小的抖了一下，差点被诡当成零嘴给啃了的心理阴影再度席卷重来。
白桑还没意识到现场的寂静背后是众人沸腾的恐惧，他感叹完了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是治不好，就让它死外头吧。”
反正严先生有那么多分身，死一个不算什么，总比老巢被Z-003偷了要好。
说完，白桑看向赵活他们：“我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
周医生可算找到告状的机会了，叭叭的将‘同事’的不友善举动添油加醋，换来白桑若有所思的回复：“看来我没看到的地方，确实不太稳定？”
“啊？”周医生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白桑跟他们阐述了下办事处的分析和推测，总结道：“他们建议我探索一下建筑群，一方面是找其他出口，另一方面用这种方式来稳定Z-003诡域——你们刚才的遭遇给了我一个启发，或许我可以从这些原住民身上下手。”
王贺摸不准白桑的想法：“怎么‘下手’？”
白桑：“见个面，问个话，摸查一下Z-003的具体情况——应该没人比它们更清楚Z-003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周医生伸手指向没有存在感、纯然由木头和线条组成的存在：“这个木偶就放着不管了？我看他好像挺激动的。”
白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人偶脸上潦草粗糙的线条，怎么也看不出‘激动’来。
周医生从白桑的沉默中领悟到了对方的无知，补充道：“他这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不是真成了木偶——我的意思是，他应该能沟通。”
白桑又看向赵活他们，毕竟他们之前一口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显然是认识。
王贺：“张宝龙，我确实认识。但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
赵活的介绍更详细些：“张宝龙是仓库管理部门的，属于文职人员，一般没有外派活动，我们接触的不多。他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可以免疫大部分精神冲击。缺陷是能力发动后行动能力被大幅度削弱，没法正常沟通……”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至少就我了解到的相关信息来看，这个状态下，他应该是没法沟通的。”
王贺小声嘀咕：“其实应该也没法走路才对，我刚还以为他是被侍女给抬过来的呢。”
白桑对此十分笃定：“他会走路。”
赵活：“那说不定也能正常沟通？上山前，严先生没跟你说些注意事项、使用手册之类的吗？”
白桑如实描述：“没有，严先生只说上山的人选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以应对各种情况。”
王贺觉得这不太对劲：“不对啊，他什么都没说，就让人跟着上山，出意外了怎么办？按处里的作风，不可能什么后手准备都没有，就贸然行动。”
赵活看看侍女手里即将破碎的鱼缸，又看了看两手空空、表情呆滞的木偶，突然反应了过来：“有可能意外本身就是计划的一环。”
王贺顺着赵活的视线在鱼缸和木偶之间看了又看，对上了他的脑回路：“你的意思是，严先生异化后，张宝龙才能‘正常说话’？”
周医生绕着木偶转圈：“还有这种组合技？你们办事处的脑回路是越来越离谱了。”
白桑听明白了，这两个上山的人中，严先生是挂件，张宝龙才是真正的沟通对象。结果白桑阻止了严先生的异化，导致对方卡住了。
但白桑冒出了新的疑惑：“那为什么上山前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
王贺对这种事有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松弛感：“可能性就多了去了，说不定是这种能力的使用有‘不能提前透露’的限制，也有可能是告知相关信息就会被动卷入其中，成为该能力发动/影响/波及中的一员，还有可能是该能力牵扯到不止一个异常，信息泄露会触发其他异常，导致新的问题等等……”
他耸了耸肩，对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的白桑道：“在这个世界上，想活下去就得牢记一条真理——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起码，对于人类来说是这样。”至于白桑这种似人非人的生物，就别对号入座了。
白桑转回话题：“那我让侍女把严先生还回去？”
没等其他人开口，他就否定了这个提议：“不行，我觉得他的反应应该没有Z-003快。”
按照白桑在诡医院的经历，严先生彻底异化后，饥肠辘辘的Z-003大概率会暴走。至于木偶能不能抢得过Z-003……
白桑觉得还是别对它寄托这么高的期待比较好，不然万一Z-003觉得它闻起来也挺香的，顺手把它啃了，那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王贺觉得眼下这个情况有点棘手：“那怎么办？”
白桑看向周医生：“你确定它能沟通？”
被白桑这么一问，周医生的语气不确定了起来：“应该……可以吧？”
白桑扬眉，周医生语调一转，铿锵有力道：“能！绝对能！”
见周医生这见风使舵的模样，王贺跟赵活交换了个视线。
王贺：我怎么觉得这不太靠谱啊？
赵活：其实诡医院档案里的周医生还是挺靠谱的，直到他遇到了白桑……
得到肯定答案的白桑果断采取了措施。
白桑走到木偶身旁，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见没反应，又在他肩膀、胸口、耳朵上敲敲打打……
周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修电视呢？”
还得是九十年代那种大屁股电视，一种民间流行的、毫无技术含量、充斥着玄学的‘修’法，即‘电视坏了多半拍一拍就好了’。
而在白桑将该行为复刻到木偶身上时，周医生觉得自己的职业受到了挑衅——再怎么说，这好歹也是个半诡化的人，要是这么拍一拍就能张口说话的话，那诡医院干脆别开了。
周医生试图劝住白桑：“你这样是不行的……”
话还没说完，木偶脸上那条用歪歪扭扭的黑线充当的嘴突然‘动’了，黑线抖个不停，响起毫无波澜的声音。
“警告！警告！警告！当前处于【高频率未知能量冲击】环境，将会出现认知检测异常、自我分析错误、精神状态异常、理智值下降等症状……建议立即撤离！如若无法撤离，立即停止思考，封闭精神波动，等待救援。”
第34章 山下营地里的人很危险，待得越久越危险。
一簇簇雷弧噼里啪啦的亮起,照亮众人神情各异的模样。
空气中游离的雷电蠢蠢欲动，好似下一秒就会陡然外扩，挤占整个房间。但包裹着‘手脚’的侍女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将所有妄动阻拦在外，又像一枚牢牢嵌刻在心脏中的钉子，按捺住了沸腾的血液。
木偶的声音响起后，反应最为激烈的却是周正已。
雷云的躁动让周医生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不过白桑的存在给了他强烈的安全感,于是很快又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着那一簇簇电弧亮起又熄灭。
哪怕对‘雷云’的存在形式一无所知,也能看得出来，对方当前的状态相当不稳定。
“它这是怎么了？要暴走了？”深觉这里不安全的周医生朝白桑身后看了眼，低头垂首的侍女好似无知无觉的死物,冷冰冰的站在原位,打消了周医生缩到白桑身后的想法。
白桑朝雷云的方向看了眼：“道长好像有点激动……”
周医生看着那一道道蓝色电弧在空气中亮起的画面，觉得白桑这个描述有点过于松弛了：“不像是‘有点’激动，分明是激动得不得了。”
白桑：“还好吧，有侍女拦着呢……”
周医生原本压根没看到侍女,白桑一说,雷云深处涌动的血色陡然映入他的视野。
那两颗“红果子”好似汇聚了世间最为妖艳的血色,一被窥见,就涌现出无穷无尽的血腥，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周医生唰的一下收回视线，对着地面干呕了好几声,结果什么都没吐出来。
与周医生相比,赵活跟王贺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正面案例——不管雷云有什么异动，他们都不带看上一眼的。
准确来说,在木偶发出警告后，他们好似也变成了木头人，不动不看不听不言，除了还在呼吸外，就没其他动静了。
没人递话茬，周医生自己接了下去：“在你眼里，那边到底在干什么？”
白桑眺望着床的方向，在他眼里，床上那具焦黑的肢体正在抽搐，融化的脸扭曲成了可怖的模样，黏连成一块的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怎么都张不开嘴，唯有那双睁着的眼睛，死死盯着白桑。
侍女在一旁用湿布擦拭焦黑肢体上渗出的黄绿色液体。
白桑跟周正已对视片刻，直到对方逐渐平静下来，才转向木偶。
“刚才那一长串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一说完其他人就没反应了？”
周医生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发：“忘记你没常识了，他那意思是Z-003具有一种【高频率未知能量冲击】的负面特性，该负面特性带来的效果是认知检测异常、自我分析错误、精神状态异常、理智下降等等……从他给出的建议来看，应该是只要思考就会中招，或者说加重该负面影响。”
白桑有种每个字都认识但凑在一起却变成了乱码的感觉：“啊？”
周医生一副‘这很正常’的表情道：“像Z-003这种级别的诡域没有负面影响才不对劲。”
白桑：“我没觉得不对劲……我是说，没觉得赵活他们有什么不对劲。”
周医生摸了摸下巴：“仔细想想，他们执意要上山就挺不对劲的，更别说上山后一踩一个坑的行为了。办事处的特派员可没这么不专业。最明显的一点，你见过他们用过道具吗？我是说他们从其它诡域里带出来的特殊道具。”
白桑试图替他们解释：“说不定是他们没带？”
周医生：“你是说他们在营地里等了那么多天，却始终没想起来带好装备？好吧，就当他们忘记带了。那他们在山上都没怎么用过能力这一点呢？总不能也是忘记了吧？两个特派员再加上一个诡物，居然选择靠双眼和双腿去探索诡域……问题明显得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但在被那家伙戳破之前，没一个人觉得不对劲，足够证明Z-003的影响有多大。”
白桑试图辩解：“赵活不是用过那个界域吗？还用了好几次……”
周医生‘啧’了一声：“那顶多算是他作为界域师的求生本能。”
白桑没话说了，作为常识匮乏人士，他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赵活他们的表现有什么不对，虽然有些弱小无助，但之前在村子里的遭遇给了白桑一个相当深刻的认知：人类在这些诡异事物前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白桑捋了下周医生话里的意思：“所以Z-003自带降智debuff？所有进入Z-003的人都会中招？”
周医生：“物种不用卡得这么死，除了人之外，外来的诡物也会中招。”
“你也被降智了？”这么一说，白桑又觉得情况好起来了：“但你现在不是已经清醒过来了吗？也就是说，只要戳破这一点，就能恢复智商？”
周医生没有白桑那么盲目乐观：“首先，这个负面特性不只是降智，其次，我不觉得我已经清醒过来了，相反，我怀疑我可能正在坠入更深处。”
白桑重复道：“坠入更深处？”
周医生：“某些我到现在都没察觉的影响还在持续的影响着我，只是我们眼下还没有意识到我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周医生看了眼不动不响不思考的赵活和王贺：“不去思考是对的，越是思考就越坠入其中，只会越陷越深。”
白桑：“这么说的话，我也受到了影响？”
周医生不确定：“你的情况特殊，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你跟Z-003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外来者，被诡域标记很正常。但既然你跟Z-003好到‘不分你我’的话——我是说从你可以命令Z-003中的诡物这一点来看——你应该不会受到影响才对。”
白桑指出周医生话里的矛盾之处：“严格来说，你应该不能算是外来者吧？你不是已经被Z-003吃掉，成为它的一部分了吗？”
周医生：“那就是我被吃得不够彻底呗，我体内还留有一些阻碍我成为原住民的‘残渣’。不然那些找上门的诡物也不至于要想方设法的骗我出去。”
说到这，周医生看了眼白桑身后那群无声无息的侍女，意有所指：“至少跟这些‘标准品’相比，我只能算是‘残次品’，远达不到标准。”
在周医生看来，白桑身后的侍女与其说是独立个体，倒不如说是白桑个人意志的衍生。
白桑：“那我到底有没有被降智？”
周医生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出判断标准：“在指出此处具有精神冲击相关的负面buff后，你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里存在显而易见的不对劲之处吗？例如，明显的行为异常，过于直白的错误选择……根据我的体验，有没有被降智这一点在被戳破后很容易意识到。”
就像是眼前一直蒙着一层布一般，所有显而易见的不对劲都被这块布遮盖，但这块布一旦被扯掉，那些问题就会如同潮水般涌入大脑，疯狂提示着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白桑没吱声，周医生知晓了答案，他耸了耸肩：“看来你没有这个‘荣幸’来体会这种感受了。”
周医生转向问题的关键：“那你有意识到我身上存在什么不对劲吗？”
既然白桑是唯一的‘清醒者’，那理论上来说，他应该能轻易察觉其他人身上的异常。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的认知并不完整，甚至很难说是否正确。
毕竟，当你的同行者是一个比诡物更可怕的存在时，你也没法指望他的认知被框定在正常人的范畴之中。
白桑陷入了思考，出乎周医生的意料，白桑的思考时间非常短暂。
“跟最开始相比，你的性格变了。”
如果说在诡医院的周医生专业、狡诈、欺软怕硬，给人一种冷冰冰的底色，那么现在的周医生更怂、更接地气，不会给人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黑手的感觉。
就好似过电一般，周医生身上的寒毛全都颤栗了起来，无数问题从他脑海里浮现：我的性格变了吗？我之前的性格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又是什么样……
白桑期待着周医生给出反馈，没想到等来的是周医生神情大变、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莫大的恐惧，又像是迷失在了无边旷野中，脸上只有对一切事物的茫然和无措。
生怕失去唯一还能沟通的对象，白桑忙打断他的思考：“我说错了？”
周医生的两个脑袋齐刷刷的摇了起来：“你没说错。我的记忆没出问题，之前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知道我原来什么样，也知道现在的我什么样，但回不去了，因为这都是我。”
他恍然大悟：“这是Z-003的另一重影响，降智和人格扭曲，前者可逆，后者不可逆。”
所以木偶提醒的没错，如果没法第一时间撤离，最好的选择就是停止思考，等待救援，那至少还能保留自我。不然的话，谁知道最后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周医生看了眼侍女，轻轻打了个冷颤。
“木偶提到的负面作用不止这两点，所以，应该还存在其他负面影响。只是我们暂时还没体会到。”说到这，周医生做出了选择：“我先睡一会，等离开这了，你再把我叫醒。”
说完，他脑袋一歪，与其说是睡，倒不如说就地晕了过去，完全没给白桑挽留的机会。
一眨眼的功夫，现场只剩下了白桑一个‘活人’。
*
白桑将视线投向床上那个正在轻微抽搐的身影，很是欣慰的道：“差点忘了，道长你还醒着！”
轮椅动了起来，驶向床榻旁，既无雷声也无闪电，只有重伤者过于激动的生理反应。
“别激动，你想说什么？”
见周正已抖个不停，白桑轻轻按住了他。他的手一放上去，周正已的动静就平静了下来，唯有勉力睁大的眼睛仍直勾勾的看着白桑。
周正已努力了半晌也只从嘴里发出几个‘嗬嗬’的气音。
见他如此努力的想说些什么，白桑一边用手轻拍他的肩膀，一边道：“别急，别到时候他们没出什么事，你先出事了。”
周正已不语，只一味的‘嗬嗬’，看得出来是真有话想对白桑说，偏偏受限于‘身体状况’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愈发着急。
白桑猜测道：“你是不是想说，Z-003比你们想得要危险的多，要尽快让赵活他们离开这？”
他看向周正已，就见焦炭费了半天劲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微弱的气音“嗬嗬”。
与其期待他突然能张嘴说话，还不如关注一下他眨眼的频率呢。
白桑注意到，他说完后，周正已缓慢的眨了下眼，过了两三分钟又缓慢的眨了下眼。
白桑心里有数了：“是这个意思，但这不是你想说的重点？”
周正已快速的眨了下眼。
白桑环顾房间，看见侍女手捧着的鱼缸：“对了，还有严先生这个眼睛也要尽快处理掉，不能留在Z-003，不然说不定Z-003对他的负面影响还会延伸到他的本体上。”
不等周正已反应，白桑又将视线落到了木偶身上：“木偶还能不能再说点有用的消息出来？我觉得严先生特地带他进Z-003应该是有大用处的。”
周正已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一下。
白桑猜测道：“你也不确定？还是说你也不了解这个……等会，他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张宝龙！那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吗？”
周正已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
白桑：“你也不清楚？那等会我再拍拍他，看能不能再让他说点什么。”
周正已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
白桑楞了下，反应过来：“你不同意……哦，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想说的不是这些？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猜了半天也没猜出周正已到底在急什么，白桑不由陷入了沉思，周医生刚才说过的话在白桑脑海里滚动——“只要思考就会中招”“一开始就不对劲，执意要上山”……
白桑反应了过来：“Z-003的影响范围不仅仅局限在山上。不对，准确来说，是不仅仅局限于血雾！不管是你还是赵活他们，受到影响的第一步都是‘非要上山一探究竟’。”
见白桑终于反应过来了，周正已飞快眨了下眼睛。
白桑：“血雾的存在感太强，让人下意识的认为Z-003的覆盖范围只局限于血雾之中。它的物理覆盖范围可能确实局限于血雾，但精神领域的影响范围可能早就悄无声息的延伸到了更远的地方。”
“看到血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不要靠近它，因为它非常的危险。但谁能想到，在看到它的瞬间，就意味着你已经进入了它的捕食范围。”
白桑总结：“所以，山下营地里的人很危险，待得越久越危险。”
周正已如释重负，飞快眨了下眼睛。
这才是周正已一开始就躁动不安的原因，赵活他们的安危当然重要，但山下营地里那些人的情况更值得他关注。没错，他关心的不是他们的生死，而是他们认知是否也受到了错误影响。
白桑缺乏常识又存在明显的认知错位，难以体会到普通人在这种状况下面临的生死压力，更难意识到对他们来说，Z-003这一类型的精神领域究竟有多大的威胁。
在山下营地可以直接联系到总部的情况下，一旦有人认知被扭曲，或者人格受到转化，那甚至可能会对办事处造成威胁。
白桑表情严肃了起来：“我这就去让他们撤离……等一下，你怎么没受影响？”
周正已跟白桑四目相对，急得就差开口说话让他快去干正事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白桑的注意力转移了之后，思绪飞奔到了另一条道上：“降智……你非要上山那会可能有受到这个影响，但这会肯定没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意识到了重点。至于周医生说的那个什么人格扭曲，你应该没有同样的情况吧？”
白桑不是很确定，毕竟周正已碳化后就没开口说过话，交流全靠眨眼，就算他从沉默寡言变成了碎嘴子，也看不出*来啊。
白桑沉思两秒，做出了判断：“你醒来后的关注点就没有变过，不是救人就是关心山下营地，跟之前没有明显区别。那为什么你跟周医生的情况不一样？”
白桑跟周正已四目相对，眼见对方的身体又开始轻颤了起来，知道他又开始着急上火了。
他拍了拍周正已的肩膀：“山下营地都待了这么多天了，再待几个小时也出不了大问题。你不觉得只有你是个例外这事有点说头？说不定他们能从中找到规避Z-003精神影响的办法呢？”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周正已不抖了，改瞪着眼睛跟白桑对视了。
两人对视了好几分钟，白桑意识到了问题：“算了，光靠我们俩大眼瞪小眼，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出答案。还是让他们去思考吧，至少他们人多，蒙对的几率都比我们高。”
说完，白桑往后一靠，轮椅驶向了门口的方向：“那我走了啊。”
他身后的侍女轻飘飘的走到墙角，将不动不语的赵活、王贺、周正已挨个叠在一起，连张宝龙都没落下，一起捧在了手上。
“反正要下山，我再试试看有没有方法能把他们都带出去。”白桑道。
但这么一来，人全被他带走了，这里就只剩周正已一人……
白桑回头看了眼，床上佝偻的身躯没有丝毫变化，像是亘古不变的顽石，浇筑在床榻间。
察觉到白桑的视线，周正已飞快眨了下眼睛，无声的催促他赶紧下山。
白桑的身影消失了，周正已闭上眼。
熟悉的房间霎时烟消云散，巨大的神像自巍峨天地间浮现，无数道青烟在云雾下弥漫，一声声“无量天尊”自天地间迸发，在凌霄宝殿中回荡，好似世间唯一的真理，叫人不自觉的俯首。
周正已闷哼了一声，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溢出了鲜血，霎时成了个血葫芦。
他想张嘴跟着喝一声道号，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下一秒，他张开的嘴缓缓合上，毛孔中涌出的鲜血齐刷刷的倒流，回荡在天地间的“无量天尊”被听不清的喃喃声所取代，神像蒙上一层血色。
周正已猛的睁开眼，视野中的血色缓慢褪去，不成人形的侍女从血池中爬出、从他体内爬出、从雷光中显现……
他再定睛一看，眼前哪有血池和雷光，只有神色恭谨的侍女擦拭着他体表渗出的液体，一丝不苟，毫无错漏。
第35章 “A-008号异常，神庭，凡求道长生者，必入此处。”
长廊曲折蜿蜒,放眼望去，尽是亭台楼阁，侍女侍卫迤逦前行。
白桑托着下巴,眺望远方，好似沉浸在这园林风光中一般，身后的侍女沉默不语，现场只有鸟叫声此起彼伏。
白桑打破沉默：“从其他出口出去。”
话音落下,蜿蜒曲折的长廊骤然一变,石径小道出现在他面前,两旁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桃树,落英缤纷。
轮椅沿着这条小路前行，眨眼的功夫，轮椅就已经驶到了道路尽头——又高又厚的墙延绵不绝,显得墙上那道小门愈发狭窄,门板又薄又旧，好似一脚就能踹开。
“还真有后门？”
白桑伸手推了下门，门板发出‘嘎吱’一声，像是多年未被使用过一般,慢悠悠的打开了。
事实证明,找Z-003的出口并不难,白桑之前那些打算和猜测反而显得太大费周章了——当然前提是得白桑亲自来找。
轮椅穿过小门,手捧着其他人的侍女紧随其后，眼前豁然开朗。
蓝天白云，绿水青山,鸟叫声此起彼伏。
与之相比,远处的世界蒙着一层灰，没有任何鲜亮的色彩,大片阴影从天空俯瞰地面，地面上簇簇白雾攒动，像一窝窝藏在角落里的耗子，热闹中带着几分恶心。
轮椅在山上稍稍停顿了片刻，等白桑‘欣赏’完远处的风景，才朝山下驶去。
山路不算好走，没关系，反正白桑眨个眼的功夫就到山脚了。
山下营地跟白桑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依旧纪律井然，看不到闲杂人等。
白桑在栏杆外等了两秒，张志远带着常一他们匆匆赶来，视线径直落在侍女手上。
常一下意识的摩挲龟甲：“不是大吉吗？人怎么成这样了？”
他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眼，有点摸不准：“他们应该……还活着吧？”
张志远同样一惊，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找到其他出口了？”
常一这才反应过来，紧接着问道：“这才几天……不对，Z-003跟山下有时间差，我们过去了两天，山上不一定过去了这么久……那岂不是你才刚上山，就找到办法带他们下山了？”
白桑没急着回答，想起‘人类十分脆弱’这个重点，他提醒了一句：“你们退远点，我让它们先把人放下。”
张志远他们退了好几步，跟白桑之间空出一大段距离。侍女缓步向前，依次将王贺、赵活、张宝龙以及周医生放到地上。
这个放人的顺序白桑也是有所考量的，周医生不是人类，受Z-003的影响又最深，所以特地放在了最后，万一他落地时出现‘失心疯’的症状，侍女也能及时控制住他。
但没想到，这四人落地后压根没有醒来的意思，一个比一个“睡”得沉。
侍女回到白桑身后，张志远他们上前确认这几人的情况，现场顿时热闹非凡——有人对着某物喃喃自语、有人掏出了符咒、还有人额头长出了第三只眼睛……
这些人的检查结果汇总到张志远耳边后，他眉头一皱：“确定是赵活自己下的界域？不，先别解开，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转向另一个人，问道：“张宝龙的情况怎么样？【神傀】没有完全激活？神智已封印？有精神受创迹象？”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听到最后干脆选择了摇人。
“治疗组呢？让他们来看看！”
营地里稍稍躁动了一番，几个白大褂赶了过来，围着赵宝龙就是一顿观察。
白桑还想再看看‘治疗组’究竟是怎么治疗的，有没有跟周医生一样特殊的治疗手段，但常一的视线已经飘过来好几次了，白桑再装作看不见，他就真要着急上火了。
于是白桑咳嗽了一声，提醒装睡的某人：“周医生要是再不醒的话，侍女可以帮忙。”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周医生就睁开了眼，见一群人围着他，不惊反喜：“到山下了？太好了……不对！山下也不安全，走走走，赶紧走！”
周医生从地上一跃而起，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别愣着了，营地也在Z-003的精神领域范围内，待得越久，受到的影响越大！”
眼见周医生越跑越远，即将成为天边的一个小黑点，突然，他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原地扑棱了半天也没再往前迈上一步。
紧接着，他以更快的速度跑了回来，猛冲到白桑身前，满脸急切：“靠！我没法离你太远……老大，你吱个声啊，到底走不走，什么时候走……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虽然这么说，但周医生也清楚，就算所有人都死了，白桑也不可能出事。
白桑：“起码得先把事说清楚吧？”
张志远没吭声，但其他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白桑阐述了他们的新发现，特地重复了一遍张宝龙的‘示警’：“他的原话是：当前处于【高频率未知能量冲击】环境，将会出现认知检测异常，自我分析错误，精神状态异常，理智值下降……建议立即撤离！如若无法撤离，建议停止思考，封闭精神波动，等待救援。”
见张志远神情凝重，清楚了问题的严重性，周医生语重心长的补充道：“我怀疑降智和人格扭曲只是Z-003的一部分影响，其他负面影响我们还没察觉。”
张志远当即明白了为什么赵活给自己人下了界域，连带着这些天来营地带给他的模糊感也找到了原因。
他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即撤退！”
其他人早已将营地拆得差不多了，听到命令当即列队撤退，行动敏捷，纪律井然。
“我们边走边聊？”张志远向白桑发出邀请。
白桑跟张志远缀在人群后方，常一在一旁探头探脑，周医生倒是一早就跑到人群最前方去了，要不是没法离白桑太远，他恨不得连背影都不给他们留下。
轮椅缓步前行，白桑提起了周正已：“下山前，我跟周正已聊了一会，他很担心你们。”
张志远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但白桑这么一说，他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了周正已身上，关切的询问道：“他目前状况如何？能开口说话了吗？”
白桑摇头：“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聊天全靠对暗号。侍女不是医生，能维持住他目前的状况已经很不错了，要想好转，估计有点悬。”
张志远沉吟两秒，话锋一转：“你之前还在跟我们讨论怎么才能带其他人下山，这会就直接把人带下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我们的建议有起到效果吗？”
说起这个，白桑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下山的过程太轻松，显得他们之前若有其事的长篇大论都白费了：“直接让侍女带我走小门就出来了。”
张志远：“小门？”
白桑伸手比划了下：“不怎么走人的……后门？反正在我眼里，是又小又破的小木门。”
张志远总结：“也就是说，你跟侍女表达了你的要求后，它就帮你完成了？”
白桑点头，张志远跟其他人交换了下视线，常一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不是就是之前会上讨论过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常一苦思冥想了几秒，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一长串标题：“论Z-003-01是Z-003号诡域核心的可能性？又名，诡域核心对诡域成型过程中造成的影响，以及可沟通的诡域核心是否具有……”
最后那串话还没说完，有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幽幽的道：“说到这就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