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腹被细细地摩擦着, 冷硬如铁的“人”压在上方,似要透过薄衫与温热的血肉,钻进内里安眠,像是它口中所说的……想要进入那温暖的腹部, 成为与它痴迷、爱恋之人的孩子。
这样, 对方就再也无法抛弃它, 无法舍弃它。
融为一体……他们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一对爱侣。血融着血, 肉融着肉……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或许是它的渴望太过于明显, 坐于床边一动不动的人影终于转过身来。
谢春酌也得以看清它的真容。
与身旁躺着的“人”一般, 它也是由影子组成的, 但比起床上的“人”, 它要更加真实、靠近人的模样,隔着朦胧的光昏, 能瞧见它俊丽的五官与勾起的唇, 生动鲜活,在暗处看, 隔远了看,完全看不出破绽,就像是活着的闻玉至。
谢春酌被它注视着,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它似乎是笑了一下, 很怜惜地看着他,想要抬手去抚摸他的脸庞, 但它做不到。
因为,当它转动身体时,连接身体与头颅的脖颈摇摇欲坠,黑色的影子如流动的液体般循环运转,或许它动作幅度再大一些, 这具“身体”立刻就会分崩解析。
谢春酌庆幸于这是一场梦,又害怕于这仅仅只是一场梦,这一切便如此恐怖,要是现实呢?现实会如何呢?
他与它对视着,它的声音嘶哑难听,一字一句的卡顿。
“卿、卿。”
它微微笑,“要和我们、永远、不分离吗?”
话罢,它朝着谢春酌倾倒而来,被褥被掀开,谢春酌才看见,原来对方的腰部往下连着的一个影子,正躺倒在床上。
铺天盖地的黑暗扑向他。
“嗬啊——!”
谢春酌惊出一身冷汗,猛然从床上坐起,心跳声如擂鼓,他迅速掀开被子,身旁熟睡的仍是小仙童。
小仙童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声,又蜷缩着身子继续睡去。
谢春酌见状,却不敢再躺下,他心有余悸,小腹仿佛还残留着那股阴冷之感,像是里面已经有无名的东西侵入,正在里面滋生。
不暇思索,谢春酌立刻下床,赤脚奔向内里,去寒潭之中寻找南災。
哒、哒哒。
他跑得极快,风从身上耳边贯过,呼啸的声音好似在追喊他。
卿卿、卿卿,为什么要跑?
卿卿、卿卿,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卿卿、卿卿,为什么要和我分开?
“扑通!”
跃入水中,水花溅起,冰冷刺骨的寒潭之水刹那间将谢春酌卷入怀中。
被水包裹着的感觉温柔又沉重,谢春酌短暂地有种安全感,但很快,水流的涌动让他开始恐慌不安,因为它们与水也有相似之处。
游动挣扎的手臂抬起,在将将越出水面时被一把攥住手腕,大力提起,浮动的水流破开一个口,浑身湿漉的人从中越出,半趴在寒潭中央端坐的人膝盖上扶靠着。
下一秒,又整个人被提起,坐于对方怀中。
“怎么了?”
谢春酌听到南災的声音,沾满水珠的眼睫颤抖眨动,晶莹的水珠如泪水扑扑流下,露出那双水洗的眼眸。
他不自觉地靠前,还没看清楚对方样貌时,双手就已然急迫地揽住了面前人的腰,并且将自己贴了过去。
他冷得发抖,薄薄的亵衣贴着肉半透明,衣襟略微敞开,露出被水浸泡得发凉的雪白皮肉,贴得久了,体温又融了上来。
谢春酌急需要人来拥住自己,给他安全感,可他抱着南災,却发觉对方的体温比他的还要低,恍若不是活物,这让他感到不安和恐慌。
“……师尊,师尊……”他一声一声地叫着,声音细细地颤着。
他像枝头被风雨打得痛极了的花儿,惶惶不安地寻求庇护。
南災无法不为之动容,他单手搂住了怀里人的腰,给了点力气撑着,让对方歪倒的身体坐直了些。
同时,互相接触的位置也多了,他也闻到了谢春酌身上很浅的,还未完全褪去的异香。
“你点燃了人鱼烛?”
“什么?不是我……”谢春酌模模糊糊地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反驳。
反驳过后,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了梦中的影子,那微弱的烛光照亮的“它们”。
刹那间,腹部绞痛发冷,谢春酌张口呼吸着,慌乱地握住了南災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让其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师尊,我不想,我不想要生孩子……里面,里面没有东西吧?”谢春酌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南災一怔,手掌覆盖的地方平坦而柔软,因为受惊正在战栗的躯体散发着需要安抚的信号,慢慢地,掌下有温度传递过来。
温暖、鲜活的……让人恨不得沉迷其中,为之生,为之死……
这是一条多么令人垂涎的生命啊。
“没有。”说出这句话时,南災都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里,是不是由着未知的遗憾。
谢春酌则是略略松口气,转瞬更紧密地与南災贴在一起,牙齿打战。
他湿润的黑发正在往下滴水,衣衫也是,水滴落到寒潭的潭面之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越听,谢春酌越害怕,他几乎是攀附在南災身上,汲取安全感,但南災体温太低,他就像抱着一块硬邦邦的冰块,恍惚间反而更加深了他的恐惧。
这是南災吗?是不是也是“它们”变的?
他还在梦里面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谢春酌松开了抓紧南災衣衫布料的手,微微仰头看对方的脸。
冷白的皮肤,俊美的五官,深邃的眉骨下是一双白莹莹的眼,垂眸时隐隐带着神性。
他面前的人像一尊雕塑,不像是人。
谢春酌控制不住地想要寻找“南災”是人的证据……有什么办法呢?怎么哪里都是冷的?那么,身体里面也是冷的吗?
杂乱的思绪充斥了谢春酌的脑海,他开始胡乱在南災身上摸索起来。
南災看出谢春酌此时精神状态不对劲,他把人抱紧了,准备离开寒潭,到温暖些的地方,让谢春酌真冷静下来。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带着人起身,回到洞府内谢春酌所住之处,又吩咐仙鹤将小仙童暂时带走后,怀里的人猛然一跃,捧住了他的脸。
瑟瑟发抖成一团的人不知怎的力气大得惊人,南災诧异往去,还未看清,柔软微凉的唇就贴了上来,同时,灵活的舌钻入了他的唇缝,深入,与他纠缠。
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谢春酌亲得又快又急,湿滑的唇在口腔内扫过,不消一会儿,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他退出来,微微喘息,然后对着南災笑。
“热的。”他说。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惊天骇人之事,甚至弯着眼眸看南災,贴到对方的肩颈处,企图侧耳倾听那脖颈上连着心脏的脉搏。
即使什么也听不到,但感受到跳动感,心下也觉得安定。
而被他又亲又抱的人此刻却像是终于回神,声音冷硬:“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谢春酌迟钝地想了一下,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亲了南災。
啊,他亲了南災。
嗯,他亲了南災。
那又怎么样呢?南災没有推开他,都是南災的错,这能怪他吗?说到底,还不是南災没本事,堂堂仙尊,连个鬼都杀不了。
谢春酌心中虽理直气壮,但知道此时最好还是别跟南災起矛盾。他抿了抿唇,正要说些服软的话,却忽然感觉大腿内侧有什么东西正戳着他。
他下意识抬头,与那双白色的眼眸对视,在其中,他看见了沉没在平静雪地中,底下正熊熊燃烧着名为欲望的火焰。
南災竟然对他有了欲望。
谢春酌心中也烧起了一团火,是快意的火。
他没想到,对他向来不假辞色的南災,会对他有反应。
谢春酌瞬间有恃无恐,口中装可怜道歉的话说不出口了。
他半跪坐在南災的大腿上,略微直起腰,像之前一样碰住了南災的脸,侧着头,避过那高挺的鼻梁,轻轻在那薄唇边缘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心有涟漪。
“我……在亲你。”
谢春酌感觉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收紧了,像是铁一般禁锢着他。
“放肆。”
与南災冷硬的话语相反的,是他靠近时,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谢春酌不由惊呼,因为南災突然的动作,二人下半身几乎紧密相合,他下意识弯着腰背往后仰,结果没过多久,就被稳稳扶住。
微风吹过,烛火摇曳闪烁,烧过头了,烛芯发出“啪啦”的声响,壁光影动,交叠的人影靠得越来越近……
谢春酌侧开头,近在咫尺的唇落在脸颊,他不自觉笑了,斜睨了一眼神色紧绷的仙尊,戏谑道:“放肆。”
……
南災的身体很冷,呼吸却很热,他亲吻着怀里的人,难得有了贪婪、渴望的神态与急迫。
他力气极大,牢牢将人摁在自己怀里,脑子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犯错,可身体也是清醒的,它知道自己在为面前的人而跃动,每一寸皮肉,每一滴血液,都为此而沸腾。
越亲密,南災鼻尖萦绕着的那股摄人心魄的暖香就越浓烈。
……这香味其实他时常闻到。
自从谢春酌搬来之后,整个洞府都好似飘荡着香味。
是挥起的袖摆与衣角吗?是乌发散落时熏透的发油吗?是皮肉里渗透出来的体香吗?是……晃动的池水、燃起的香炉、摇曳的烛火、眼角流下的泪水吗?
在看着怀里人眼角泛红,睡去后仍瑟缩地靠在自己怀里,南災心里关着的那头巨兽终于闯出。
洞府内所有的阴影汇聚起来,映照在壁上,浓稠的液体要从最上方缓缓滴落。
它们冷笑、讥讽地说: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呢?
第52章
夜里发生的一切在醒来后变得朦胧, 就像是给记忆蒙上了一层轻纱,让人不自觉地将其恐怖之处遗忘,确保自己的安全。
即使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但谢春酌仍然觉得和南災接吻, 并且发生亲密关系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恐怖事件。
谢春酌想把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 假装无事发生。
他本来还想着南災说不定会冷声训斥、质问自己, 他都想好了要怎么应对, 可是当他若无其事地和对方分开时, 对方也像是恢复了原本高高在上的仙尊模样, 和他重新成为了关系一般的师徒。
这多少让谢春酌松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在下一次夜里惊醒后, 他又控制不住地与南災接吻、相贴, 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与安全感后,彻底一错再错。
他们将这种关系维持了下去。
“……轻一点。”
谢春酌的手推拒在对方宽厚冷硬的肩膀上, 咬紧唇后仍不住发出细碎的呻吟。
男人银白的长发如月光一样披落在他身上, 闻言从他脖颈处微微抬头,白色的瞳孔倒映出他泛红的脸与水润的眼。
他坐在南災怀里, 二人犹如交颈鸳鸯般密不可分。
谢春酌被他专注地看着,难得有几分羞赧,他侧头将脸埋进对方怀里,小声嘟囔:“你弄疼我了。”
他声音小小地, 细细地,好像在抱怨, 又好像在撒娇。南災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有一些反应也无可避免地再次出现……或者说更加亢奋。
谢春酌假装没发现,他打了个哈欠,把南災当成床,窝在对方怀里入睡,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他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往蜡烛的方向看了几眼。
莫名其妙的,谢春酌忽然想到,其实南災好几次都会去看蜡烛,仿佛十分在意。
不知为何,谢春酌总感觉对方对蜡烛有什么特殊的执念,但究竟是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他闭上眼睛,任由南災抱着他躺下来,盖上厚厚的被褥。
温暖袭来,谢春酌渐渐睡去,南災看着他,眼中浮现出柔情。
谢春酌瘦了许多,乌黑的长发半遮半掩着那张素白而姣好的脸,被褥盖到下巴处,整个人小小一团,可怜可爱。
从秘境回来后,谢春酌接连受到惊吓,前几天开始,独自一人待着还会控制不住地恐慌不安,必须要有人陪同才行,而这个人,只能是南災,连小仙童都不行。
这无疑让南災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同时,某些东西也很难再度控制好。
雪白的眼瞳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灰,慢慢地,颜色加重,成为黑色,浸满了整个眼球,成为黑漆漆的一团,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邪性。
他身后的影子如水一般颤动,泛起波澜,随后流动半地淌下,捏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人影立起来。
黑影站在床榻前,静静地看着他们,壁光影动,一切安然无恙。
谢春酌无知无觉地熟睡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盯着久了,不太安稳地蹙着眉头,南災将其抚开,而后头也没回地抬了抬手,那影子便又如水一般流动,重新化为了他身后的阴影。
“卿卿。”
南災吻了吻他的额头,从喉咙间发出满足的喟叹。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瞬,直到永恒,该多好。
壁光闪动,洞府内静谧而温暖,直到天明,南災起身离开。
不久后,在侧边角落,有一道小小的影子蹲立片刻,慢慢起身离开。
……
正当谢春酌以为日子就这样慢慢过下去,再过段时间,南災将复活的“它们”杀死,一切也就解决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有些事情来得如此突兀。
那是一个阳光晴朗的下午,近日天气好了许多,不再是极寒极热,温度变得适宜了许多,谢春酌难得离开南災,出去外面透气。
他寻了一处山崖,整个人暴露在日光之下,晒了好一会儿,才撑着伞慢吞吞地回去,结果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抱着仙鹤哭泣的小仙童。
自从上次做梦之后,小仙童就搬回了原本的住所,没有再跟谢春酌住在一起,谢春酌也因为粘着南災,许久没同他见面了。
看见小仙童哭得伤心,谢春酌快步上前,下意识要开口,却在目光触及到仙鹤后停下了动作,面上浮现出惊愕。
因为仙鹤死了。
仙鹤侧躺在地上,细长的脖颈被小仙童抱在怀里,以往精神的豆豆眼失去了光泽,身体一动不动,连雪白的羽毛也黯淡无光。
“……呜呜……”小仙童抽泣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他仰起头看谢春酌,“师兄……”
明明只是喊了这一句话,谢春酌却无端地感受到了恐惧。
就像当初万春说的那句话一样,小仙童说:“……仙尊杀死了小鹤。”
谢春酌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因为仙尊以为……当时在洞府里面的人是小鹤……因为我、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小仙童哽咽着声音,回忆时,脸上难以自制地浮现出惊惧,“我看见了仙尊的影子,是,是……闻师兄。”
小孩在夜晚习惯了与大人的陪伴后,总是会半夜惊醒或者睡不着,虽然小仙童是半个入道的修仙者,但他依旧是小孩,所以在和谢春酌分开后,他偶尔翻来覆去,总睡不好,于是他时常会偷偷地跑到谢春酌洞府附近,找了个地方窝着。
因为南災下了命令不准他和谢春酌一起睡,小仙童不敢违背他的命令,甚至找地方窝着的时候,还把仙鹤窝也搬过去,让仙鹤陪自己。
而那一天,他看见谢春酌和南災抱在一起的时候,仙鹤就把他叼回去了,只是他很快又装睡,偷偷爬回去,结果意外看见了那一幕。
小仙童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就没事了,他也不认为南災的影子是闻师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仙鹤死了。
仙鹤是替他死的。
仙鹤昨夜让他不要出门,自己独自离开,一夜未归,小仙童醒来去找它,没找到,出门寻了很久,才在洞府外找到了断了气息的仙鹤。
小孩什么都不懂,但什么都懂。小仙童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看到的事情不能被南災知道,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害了仙鹤。
“……对不起……我、我不该乱跑。”
小仙童对着谢春酌哭,抽抽涕涕地喊,“……师兄,对不起……我做错了……你能不能让仙尊把、把小鹤复活……”
他哭得不行,眼泪糊满整个眼睛,看不清人,等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复,又抬手去擦眼泪,想继续求,但是他擦干净眼泪后仰头看,却发现谢春酌的脸色白得吓人。
在艳阳天下,惨白得像一张纸,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晒化。
小仙童愣住。
谢春酌浑身发冷,他不自觉打颤,自上向下看小仙童,忽然觉得小仙童有种异样的熟悉,他以前从未将现在的一切与过去联想在一起过,但此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法避免自己问出声。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小仙童茫然:“什么……”
谢春酌重复问:“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小木。”
小仙童说,“我叫小木。”-
跑。
快跑。
谢春酌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南災,离开小仙童,离开千玄宗,最好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顾小仙童诧异的目光,转身就往外跑,跑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自己可以御剑飞行,同时,他看见了藏书阁。
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呼唤他,吸引着他,他鬼使神差地调转了方向,奔向了藏书阁。
或许是早有预料,还是谁早有准备,藏书阁附近并没有看守弟子,他推开了沉重而高大的木门,进入了晦暗不明的阁内。
如在幻境中看见的一样,如通天之高的书柜,整齐而密集地屹立在前方,夜明珠镶嵌在各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白烛放至案几,只有一盏点燃,那一点火光前,站了一个人。
“师兄,你终于来了。”万春对他笑。
谢春酌心中不喟是不震撼,他快步上前,几乎是急切地想要问她真相,但是当他靠近之后,才发现,藏书阁内的“万春”,不过是留影石留下来的一缕念。
真正的万春不在这里。
“不出意外,我已经死了。”万春说。
谢春酌久久无言,无名的怒火萦绕在他心头,他不知道自己来藏书阁的意义是什么。
他应该趁着南災没反应过来,立刻逃跑,离开这里,省得继续被玩弄欺骗。
思及此,谢春酌转身欲走,却听见万春的留影继续说:“师兄,我有一本书,是一前辈赠予我的。”
他回头,看见万春正对着他,眼中闪动着悲伤:“那本书就在桌子上。你看见了,就会明白一切真相。”
真相。
谢春酌无法抵抗诱惑,他想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了哪里,究竟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境地。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谢春酌往万春身后的案几上走,上面放着一本书,是……
——《南災》。
是他在幻境中的藏书阁看见过的那本书。
离开幻境回到宗门后,他也曾来找过这本书的踪迹,但无论是自己找还是查阅书册,或者是询问常年值守在这里的弟子,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
可如今,它出现在了这里。
就像打开未知的魔盒,谢春酌把它拿起来,薄薄的一本,只有普通书籍厚度的六分之一,纸张粗糙陈旧,打开时,内页甚至有轻微的黏连。
但谢春酌还是顺利地看到了这本书的第一页写的字。
短短的几行字,他不知不觉把它们念了出来。
“……南有灾,生为人,初时,大旱,地裂、颗粒无收,民不聊生。……为祈雨,人祭,幼童为上佳,缝至偶内,为祈福,名为四喜,四日后,大雨,一喜为甘霖。
……洪涝,民死万千……尸浮、瘟疫……人祸,易子而食……一术士,供此灾为仙,名:南災。”
灾,意同災。
南有灾……四喜娃娃……祈福,久旱逢甘霖……
谢春酌茫然、重复地念着这几个字,继续往后看去,在掀页时,他看见到自己的手在痉挛,好一会儿,才看了第二页。
“……为使灾灭,四分,投于人胎,百年后,终散。”
谢春酌的目光接触到这一页之后,耳边便响起来声音。
是他在念吗?不……不是……
书面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前往后摁住,他缓缓抬头,夕阳透过门窗斜斜落入阁内,橙黄的光犹如旱灾时的灼热的太阳,火热,但又平静。
这道光落于站立在他面前的人身上,在高挺的鼻梁上形成一道分割线,白色的眼瞳仿佛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南災轻声喊他:“卿卿。”
第53章
在这一刻, 谢春酌想了很多,不过当南災靠近自己时,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抬起手扇了对方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在南災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谢春酌反而像是被打了的人一般, 脸苍白得吓人。
他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半开的窗吹进一点风, 就叫他浑身冷到了底。
“……你一直在骗我。”
谢春酌想笑, 却笑不出来, 他仇恨地看着南災, “耍我很好玩吗?早就在我踏进千玄宗的第一步, 你就知道, 是我杀了方旭也,是吗?”
不等南災回答, 他自己先点头说:“是的, 毕竟小仙童的原名叫小木,所以方旭也也是你复活的对吗?”
一切的一切都能串联起来了。
方旭也死后, 南災得知自己的分身死亡,前去复活,而后把四喜娃娃留下,防止旱灾发生, 同时把小木带走,所以他上了山门, 南災才会对他尤为不喜,但怎么也没想到,闻玉至也会与他搅和在一起。
或许收他为徒,不是因为闻玉至求情,而是因为南災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只是你没想到, 闻玉至也被我杀了。”谢春酌想不明白,他面上露出真切的疑惑,“为什么闻玉至死了之后,你不立刻杀了我呢?还有,叶叩芳上山后,你为什么又不把他带走呢?”
“幻境中,我再次杀了他们,你为什么不阻止呢?”
谢春酌冷冰冰地看他,“难道是觉得戏耍我很好玩吗?仙尊。”
“……在他们死前,我没有记忆。”南災看着他,徒劳地解释,“只有在其中一人死后,他的记忆才会……被另一个死去的人共享。”
谢春酌一怔。
“方旭也死后,吾并不认识你,吾只知道有人杀了他,复活他后,吾就回了宗门,之后……玉至死了,他在秘境里复活,他共享了方旭也、也就是叶叩芳的记忆……同样,叶叩芳也共享了闻玉至的记忆。”
在南災说话期间,他投射到地面上的影子慢慢爬起来,它站立着,一个人,却有两个头,微笑着看向谢春酌。
谢春酌骤然想起了闻玉至与叶叩芳对彼此的态度,明明恨不得将彼此杀死,却又互相心知肚明地忍耐,直到进入幻境寻找机会互杀。
……是因为不愿意和对方分享他吗?
所以才会说“我们不一样”,“只能选一个”,所以才会用那种痛苦又迷茫的眼神看他吗?
“那你呢。”谢春酌问南災。
南災垂下眼眸:“云异,是骷髅妖……他是吾的肋骨,死后,没有复活,而是回到了吾的身上。”
所以他在谢春酌杀死云异的那一刻,获得了所有分身的记忆,知道了谢春酌做的所有事情,可他还是无法抵抗诱惑,爱上了谢春酌。
终此,真相大白。
谢春酌嘴唇微微翕动:“……可以放我离开吗?我……不做大师兄了。”
南災只喊他:“卿卿。”
他身旁的影子,两个脑袋也在喊:“卿卿。”
答案不言而喻。
谢春酌身体紧绷,缓慢往后退,腰间的软剑出现在手里,即使他连南災身旁的影子都打不过,但他不会坐以待毙。
除非他死,否则他是不会放弃的。
南災看出来了,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却无太多的慌乱与伤心。
他定定地看着谢春酌,道:“你跑不掉的,卿卿。”
话音落下,藏书阁的门骤然打开,橙红色的光瞬间照亮了靠近大门的区域,只短短的一瞬又立刻消失,因为,有无数的人影挡住了光线。
谢春酌看着站立在门口如同一堵堵人墙的众人,领头的是长老等宗门内修为高深之人。
香仲仙子上前一步,眼含泪花,“春酌。”
谢春酌扯着唇:“原来,你们对我那么好,是真想拿我祭天。”
他哈地笑了声,又摇头,“不,是祭灾。”
难怪,难怪香仲仙子那么紧张万春与他见面,生怕万春说漏嘴,难怪长老们看他的目光总是那么古怪又怜悯。
“这件祸事本就是你创下的,理应由你来解决。”其中一名长老肃然道。
话罢,又放软语气劝:“而且这并不是拿你祭……灾。”
长老看了一眼南災,继续道,“你只要好好地跟仙尊以及玉至他们待着就好了,等他们情况稳定了,你还是我们宗门的大师兄,没有人的位置能够逾过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代价呢?”谢春酌问。
代价……代价自然是自由。
“你……不能再离开他们半步。”长老声音低下来,“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若灾祸再继续下去,百姓就要死完了!”
谢春酌冷笑,“死了就死了,是你们自己那么蠢供他成仙,又不是我。你那么大义凛然,你陪他们啊。”
长老语塞。
谢春酌扭头看南災,虽恨得咬牙,但心知这次硬闯百分百没戏,只能装可怜,微抿着唇,神情倔强,握着剑的手又在颤。
“你要是爱我……就放了我。”
南災沉默不语。
影子倒是在笑,笑的声音像是在哭:“卿卿,还想骗我,你还想骗我们……你跑了就不会回来了,坏孩子,坏卿卿……”
谢春酌真想一剑戳死他们,但很显然,他过去了很可能会被影子吞没,况且之前他们说的“生子”,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他们作为灾祸的分身,降临在人间本就是以人的躯体降生的,要是他们想在谢春酌肚子里被生下来……即使谢春酌不愿意,又是男子,但这并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春酌便觉一阵恶寒。
门口的长老弟子们正在靠近,南災也慢步朝他走去,缓声道:“卿卿,过来。”
谢春酌不想放弃,他知道,这一次放弃了,被南災囚禁,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再逃跑了。即使有,又要等待多久呢?等他被南災几个在床上玩烂了吗?生下他们的孩子吗?
不!他不要!他宁愿死!
谢春酌目露凶光,正想背水一战,却在拔剑之时,听到了一道声音。
“师父。”
万春的留影立在一旁,突兀地喊:“师父,我的玉佩。”
所有人为之一怔,香仲仙子更是诧异不明,不知道万春的留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喊她。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万春……”
她不想杀万春的,但万春太傻了,为什么要告诉谢春酌呢?死一人,救天下,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他们作为修仙者,本就该爱天下苍生啊!
香仲仙子眼眶泛红,“傻孩子,你的玉佩我一直戴在身上……”
“小心——!”
香仲仙子听到身后的长老发出惊叫,侧头一看,竟见谢春酌持剑朝她飞扑而来,她登时大惊,连连后退,她不能动手伤了对方,只能抬手阻挡,却没想到剑来时,刺往胸口的剑尖转向了腰间。
她只觉腰间一轻,竟是玉佩穗子被砍断,掉落于谢春酌的手上。
几乎眨眼间,玉佩被捏碎,白光大作,谢春酌就失去了身影。
“是传送器!这玉佩是传送法器制作的——!”长老大喊。
香仲仙子茫然无措,忽觉一阵冷意袭来,冻得她手脚发寒,浑身僵硬。
她瑟缩地抬头,看见了南災漠然冰冷地看向地面的一片碎玉-
谢春酌没想到万春竟然还留了一手,也幸好万春留了一手,不然他今天没法顺利逃跑。
法器将他传送到一处密林当中,他隐蔽身形,疯狂往上跑,一边跑,脑子在迅速过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不真实,恍若还在梦中,要不是他抬头看见这遮天蔽日的密林与残阳,他恐怕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一路往上,他手里捏着的半块法器碎片开始发热,烫得吓人,不暇思索,他立刻就把这片碎片往外扔,只是手抬起来,还未用力,滋滋的电流声在脑海中响起。
他动作一顿,不一会儿,一道电子音代替了电流声,气急败坏地喊:[4008,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坏事!]
什么东西?
谢春酌将手放下,展开手心,看向那块玉石碎片。
[别看了,这只是我的载体而已。]电子音说,[我是系统021。]
话音落下,无名的电流穿梭过谢春酌全身,他身体一颤,慢慢地垂下了手,然后随意将手里握紧的碎片扔到一边,没入草丛当中。
系统冷冰冰道:[流放者4008,你搅乱了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不仅流放惩罚失败,任务也没有完成!]
谢春酌不言语,他抬起头,从慌乱极速的逃跑变成了悠闲的散步。
他慌张不安的神情褪去,转而化为冷静与轻松,他笑来笑,对系统说:[哦,失败了啊。]
话语顿了顿,[什么任务来着?我都忘了。我不是只是被流放而已吗?怎么还有任务要做?你们要我做任务,给我发工资没?]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打哈欠,像是困了,慢吞吞地说:[我可不打白工。]
系统被他不在乎的态度给气到了,[你竟然连自己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那你告诉我。]
[我……!你休想套我话!]系统差点把话说出口,当即闭了嘴,更气了。
谢春酌都在自己脑子里听到了噼里啪啦炸火花的声音。
系统大吼大叫:[而且你居然还想要跟我工资!我不把你的灵魂体扣下来打上几千年工都算不错的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这个世界被你搞得一团糟!
要不是我用能量进入万春的梦里,让万春给你传消息,你压根就逃不掉!会被南災他们关起来,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你是流放者的事!]
[你找万春?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谢春酌嗤笑。
系统电子音卡顿一下,略微有点心虚,因为它确实是美化了一点事实。
万春是在储良死后,又偷听到香仲仙子和长老的谈话后,跑去的藏书阁寻找资料,才意外遇见的系统。
当时系统正苦于剧情发展犹如脱缰野马无法控制,看见万春,干脆想要控制对方的身体去找谢春酌,结果万春先一步跟它说:“要怎么才能救谢师兄?”
为什么要救?真是奇怪的人类,明明谢春酌和她不对付!
“要救天下苍生的人,必须要有为之牺牲的觉悟。”它记得万春当时这样跟它说着,然后笑了,“谢师兄没有,所以,我要告诉他。”
有觉悟的人会明白自己牺牲的原因,牺牲的人要要知道自己牺牲的理由,而不是茫然无知地被胁迫着走向灭亡。
系统回过神,肃然道:[当然是我找的万春,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找得到那本书,那本书早就被宗门的长老藏起来了,你在幻境看见的只不过是幻境没处理好遗留下来的而已。]
它说完,才发现谢春酌已经走到了一处悬崖边上,与此同时,一道古怪的人影出现在了道路的尾端,那正是追上来的南災。
说他古怪,是因为南災此时是由两个身体融合在一起踏步而来的,他银白的长发被黑雾侵袭围绕,从腰间分出半个黑漆漆的上身,那上身有两个脑袋,分别是闻玉至和叶叩芳。
三头二身六臂,他此时就像是一尊诡异的邪神像。
那分出的身体混浊粘稠,如液体一般流动着,当南災往前走时,地面上还时不时滴落一滩水,被水滴到的草木瞬间枯萎,地面干裂。
“卿卿。”南災喊。
谢春酌正面对着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南災说:“你不要害怕,我会把它们融合进我的身体,他们不会伤害你,回来吧,一切会和以前一样,安安稳稳的,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会保护你。”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谢春酌伸手,谢春酌没应他的话,反而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你一直看蜡烛,是因为觉得是我点燃了人鱼烛,而引诱你的吗?”
南災顿住脚步。
谢春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所以你才理所应当地亲吻我,觉得你是有理由地沦陷,去放纵是吗?”
他捂住自己的腹部,笑得直不起腰,而南災面色僵硬,“……吾……”
“南災,你真的恶心。”谢春酌弯着腰,略略抬头,恶意地说,“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以为爱我是错误,所以要把一切罪责怪在我身上,然后心安理得地想,是他引诱的我,是他先动手的。”
“可是实际上呢?我只点燃过一次人鱼烛,后面的一次,我被吓到那回,真的是你的分身点的吗?还是说……是你的意念,让它们点的呢?”
“我没有!我……”南災急切地想要解释,“卿卿,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但你已经伤害我了。”谢春酌微笑,“从最初见面,到幻境内让人窥探我的记忆,到现在。”
“幻境内万春等人的记忆,我早已消除,他们不知道你的过去……”
“那又怎样?”谢春酌展开手,悬崖上的风吹动他的衣袍,烈烈作响。
[你干嘛激怒他?]系统一直不敢吭声,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发问。
它憋不住话:[他是这个世界的核心!都怪你,要不是你,南災之后会飞升,闻玉至就会成为千玄宗的首席大师兄,最后成为宗主,方旭也会考上状元,最后成为重臣,救百姓,因为功德塑金身,不会成为叶叩芳,云异会在皇宫里面继续代替皇帝,成为皇帝,千古流传。]
谢春酌还是那句话:[哦。那又怎样?]
[你这什么态度!你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你可以成为他们的小弟,辅助功臣,一个普通弟子,但你偏偏要让他们爱上你,这也就算了,你还要杀他们!]
说到这个系统就来气。
谢春酌笑:[他们爱上我是他们的错,他们挡了我的路,我杀他们怎么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活该去死。]
[……你!你……!]系统气得大喊,[难怪你被流放!你这个坏蛋!]
[不,这还是得怪你,如果不是你给我的身世身份太差,说不定我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谢春酌往后退了一步,悠闲地说,[你不知道吗?坏的童年影响人的一生,你看我在这个世界里过的什么日子。]
系统一梗,被说愣了,[……可你是流放犯。]
[那完成任务和惩罚我,你自己选一个咯。]
系统陷入沉思,而就在这时,谢春酌不知不觉间退到了悬崖边缘,脚后跟退到一半,单薄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在脑海中跟系统说:[送我前往下个小世界。]
南災瞳孔紧缩,痛苦的神情被慌张代替,他不再上前,而是面露哀求,“……卿卿,不要后退了。”
明明这悬崖对他来说如履平地,但南災不知怎的心里一阵恐慌,他隐隐有种预感,谢春酌掉下去后,就会彻底离开他的身边。
[小世界传输开始……8%……21%……]
谢春酌歪头:“灾祸也会为一条人命而流泪吗?”
不知何时,南災的脸上满是泪水,他不知不觉地流着眼泪,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64%……87%……]
在进度条中,谢春酌展颜一笑,向后倒去。
“不——!”
南災疯了般奔上前,企图拉住他的手,但却无济于事,最后只听到那消失在风中的声音。
“我……永远是自由的。”
[……100%……传输成功。流放者4008,已脱离世界。]
第54章
“我这么漂亮, 怎么会为一个人守身如玉呢?”
在酒吧卡座里,有个人摇晃着酒杯,倚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 脚尖翘起, 顶上五彩的灯光将鞋面照亮, 那是一双纯手工制作的红底小羊皮皮鞋, 质地良好, 连褶皱都是昂贵的代表。
他的长相更是金尊玉贵的美丽, 这从在场的人进来后, 目光再也没从他脸上挪开可见一斑。
微仰的下巴轻轻一侧, 秀致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垂着遮住那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眸, 皎白的一张脸如花儿似的鲜嫩。
身上穿的是丝绸质感的黑衬衫, 领口扣子解开两颗,精致的锁骨以及一小片细腻雪白的皮肉露出, 叫人望之口齿生津。
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刚从少年蜕变,还存在着几分清新的涩意,但每个看向他的人都知道, 他早已散发着成熟诱人的香味。
“不是吗?”
他对四周觊觎贪婪的目光习以为常,笑了笑, 随意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男人的小腿。
这一下把对方踢得回神,手抚下去,不觉疼痛,反而觉得瘙痒,恨不得再被踢上几次才好。
“当然当然, 谢小少爷那么漂亮,怎么会为一片绿叶而放弃整片森林呢?”那男人忙不迭道。
其他人也跟着嘻嘻哈哈地凑趣儿。
“被你看上是他们的福气,什么叫你守身如玉啊,应该是他们为你守身如玉。”
“就是,不听话闹来闹去的男人要了也没用,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要我说,你勾勾手,谁能不上当呢?就跟你那个老板一样……”
有个红毛觍着脸上前,小意殷勤地说着,结果话到一半,听到身旁忽地鸦雀无声,只剩下酒吧音乐暧昧悠扬的乐声,登时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当他抬头,四周的人都用看好戏般的目光看着他,再往前一看,还没看清,红酒直泼脑门,冷得他浑身一颤。
顾不得抹掉酒水,他睁着眼看对方,隔着朦胧的红晕,那张脸冷下脸时,依旧美得惊人,微微上翘的眼尾,瓜子似的脸,即使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也显得格外鲜嫩可口。
这位谢小少爷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食指勾着酒杯,摇摇欲坠地悬挂着。
他笑问:“我老板怎么了?”
红毛回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这事儿相当于是谢春酌的禁忌。因为,众所周知,当谢小少爷进入傅氏企业后没过两周,就成功从一名小职员升职为傅氏继承人傅隐年的贴身助理。
要知道,傅隐年身边的助理团一共有三人,分别负责衣食住行以及工作,而谢春酌,是第四个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陪着傅隐年就可以,其中猫腻自是不可言说,更别提谢春酌还长着这样一副引人垂涎的脸蛋。
但私下说归说,放到明面上,难免会让当事人心情不爽。而且他们这次还是千邀百请,还用了谢小少爷唯一好友的名头,才把人从家里邀出来。
即使谢家破产落败,谢春酌依旧不是他们这些人所能觊觎触碰到的人物。
不过这还是要怪那莫名其妙开口问:“谢小少爷会不会对一个人情根深种,至死不渝啊?”的人,要不是那人,他怎么会一时说错话呢?
红毛心中暗骂,眼睛左右一转也没找到罪魁祸首,只能讪笑着道歉:“是我口无遮拦,喝多了酒,小少爷别怪我……要不你打我一巴掌出出气?”
话到这里,他把脸凑过去,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对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不像平常男人的手那么粗糙,细腻柔软,只是看着,就好像感觉到了香气。
红毛想,要是那只手打到自己脸上,说不定就能闻到了。
“哦?那不是显得我很无理取闹,斤斤计较?”谢小少爷慢吞吞地说。
他垂眸看着自己手指上勾着的酒杯,微微摇晃,透明的酒杯内部就滑落下一滴鲜红的酒滴,掉落在看不清的地面。
红毛望着他,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了种急迫的渴求,把脸凑过去,恨不得握住对方的手让他扇自己。
周围的人看着,也不由咽了口口水,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舞台上的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人,黑色鸭舌帽往下压,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且性感的唇,下颌线分明,刀削似的深刻。
这位电音吉他手穿着黑色背心,宽肩公狗腰,肌肉线条流畅而凶猛。他面对着前方,手上正在激烈地弹奏着乐曲,口中发出嘶哑、磁性的唱声。
“……you are my star……”
“twinkle in my heart……”
“……you made me addicted to it……”
“you make me crazy about this……”
“哐当——”
酒杯径直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四溅,红毛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听见谢小少爷慢吞吞地说:“打你?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谢小少爷撑着下巴,视线落在地面上,头顶彩色的灯光一晃,碎玻璃也成了琉璃。
一旁有人灵机一动,好似懂了他的心思,笑呵呵地看向红毛,道:“要不你跟谢小少爷跪下道歉吧。”
这要是放在平时,红毛可能就跪了,但是现在地面有碎玻璃,跪下去他的膝盖还能要吗?
红毛咬着牙低头看玻璃,听见前头传来小少爷嗤笑的声音,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心一狠,直接跪了下去。
碎玻璃隔着裤子扎进膝盖,疼得红毛面目扭曲,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我……”他攥紧手,忍耐着疼痛,要去看面前的人,结果那一直翘起的、穿着红底小羊皮的脚踩到了他的膝盖上方的腿部位置。
不轻不重的一脚,把他当成了垫脚石,玻璃瞬间扎得更深了,红毛痛得弯下腰,下意识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叫,“……好痛——!”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秀气的眉蹙起,叹气着摇头:“好笨啊。”
话罢,这位谢小少爷甩出一张卡,扔到红毛脸上,“这张卡没有密码,去看腿的同时,看看脑子吧。”
红毛旁边的人捡起那张卡,口中发出惊叹。这是一张不限额的黑卡。
精致漂亮的青年站在卡座间,黑眸往四周一扫,颇觉无趣地弯下腰,将自己的外套揽在臂间,施施然地往外走。
没有人敢阻拦他,只痴痴地望着他离开时挺拔瘦削的背影。
卡座在最里面,酒吧观赏台最佳位置,走出没几步,便能看见台上歌唱的乐手,谢春酌闻到了一股薄荷味。
他皱了皱眉,从旁走过,忽觉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闪避,侧开身,便见台上的吉他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台沿边缘。
男人身上的汗水混杂着莫名香水味儿,以及很淡的薄荷味,谢春酌听到了“咔哒”一声,抬眸一看,是吉他手咬碎了口中的薄荷糖。
对方弯下腰,压低的鸭舌帽帽沿顶到了谢春酌的额头,很轻地把他戳得脑袋往后仰了一下。
于是吉他手就眼睁睁看着那双茫然迷惑的眼睛刹那间染上了怒火,变得明亮灼然。
“……my star……”
男人口中含着薄荷味的磁性声音就在二人之间的方寸之地蔓延开,耳麦扩大,满场的人都发出了暧昧的“咦~”叫声。
谢春酌莫名地感到好笑,于是他也就真的笑了,然后……抬起手,狠狠地将对方的帽沿拍得转向脑侧,这一瞬的力道不亚于一巴掌,直拍得男人发丝凌乱,在昏暗不明的灯光下尤能看出俊美的脸出现错愕的神色。
“丑八怪。”
谢春酌微笑着对他比出中指,随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他潇洒地迈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酒吧门口,而台上的吉他手却仍保持着动作,直到好一会儿,才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将自己歪到耳边的鸭舌帽帽沿给掰正。
“段哥,你疯了?我看你这老婆可难搞得很,更别提你还要挖傅隐年的墙角。”
一旁的兄弟走过来,望着门口啧啧道,“漂亮是漂亮,脾气可坏呢,刚刚还让人跪碎玻璃。”
吉他手还在笑,他拉着帽沿压低,眼中满是笑意:“没关系。”
“这也没关系?段哥你别太恋爱脑了。不过他到底和傅隐年有没有关系啊?传闻可信吗?”
兄弟又想起一件事,跟他说:“你叫我混进他们卡座边上喊的那句什么情根深种啥的,我喊了。”
“然后呢?”
“然后他回答说自己太漂亮了才不会守身如玉。”
说到这里,兄弟不由感叹:“坏得流油了,果然人长得越漂亮就越坏。”
吉他手挑眉睨他一眼,兄弟一个激灵:“没说坏话的意思,我夸他漂亮呢!”
而后心中腹诽,你瞧着也坏得要命,两人要真在一块儿那不得天天琢磨怎么欺负人。
吉他手将口中的薄荷糖咬得嘎吱响,吞入喉咙时过分清凉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拔掉耳麦,将吉他放下,他从台上跳下来,犹如一头敏捷的猎豹。
吉他手,也就是段驰。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可以当小三。”
他笑着说,“反正他说了,他不会为别人守身如玉。”
这样可口的小美人,闻一口都香得很,凭什么别人能吃,他不能吃?
第55章
谢春酌并不知道自己离开酒吧后发生的一切, 他走出大门后,还没上车,就开始发信息辱骂自己的好友。
发完尚觉不够,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
不过三秒, 电话接通, 懒洋洋的声音自话筒那头传出。
“哟, 大少爷, 玩得不尽兴准备找我续场啦?”
“拿你的命续吗?”谢春酌冷笑。
“……”
好友委委屈屈, “都叫你别去啦, 受气了就知道找我, 我都跟你说了我还没回国呢, 怎么可能会约你去酒吧,况且我是那种会带你乱搞的人吗?”
“是。”
谢春酌毫不客气, “听你便宜弟说, 你在外面的私生子都能组成一个足球队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好准备红包。”
“他的话你也信。”
耳边的话筒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谢春酌听得不耐烦,正要说话, 便听见对方说:“你抬头看看。”
“什么?”
谢春酌疑惑,但仍下意识抬起头。
城市空气污染严重, 不时还会有阴霾,此时除却周边灯红酒绿的光线,天上黑漆漆一片,连颗星星都要怀疑是不是卫星或者偶然路过的飞机,当然, 还剩下半弯月亮,高高挂着,像颗要坏掉的灯泡。
“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了?你的人头?”
“……看见了我的心啊。”
好友幽幽叹气,有几分哀怨:“我对你的心日月可昭,怎么会让你去其他地方让别的男人看呢?我恨不得把你关起来,永远只能见我一个人。”
“滚。”
即使对方看不见,谢春酌还是翻了个白眼,然后把电话挂了。
果然骂人无论是发信息还是打电话骂都不够痛快,谢春酌上车时想,等到元浮南回国了,他再过去把对方的狗头锤爆。
……
Y国,凌晨五点,一头灿金色短发的男人靠在窗边,吹着冷风,看着不远处地平线上缓缓冒头的熹光,点燃了手中夹着的香烟。
深邃的眉骨内镶嵌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他吸了口烟,尼古丁带来的疏解仍不能叫他把冷淡的神情放松。
男人倚靠在窗边,光落在他赤/裸的胸膛,鼓起的肌肉线条流畅惊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衔着香烟闷闷地笑了声,化开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张近距离拍下的“偷拍”,却被抓包的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穿着咖色格子睡衣,略宽,露出脖颈与锁骨,巴掌大的脸上五官清晰美丽,微翘的眼角明明该是妩媚勾人的,在照片里却瞪得圆溜溜的,直视镜头,脸颊还沾了几块白腻腻的奶油,仿佛下一秒就会生气地大喊,夺过手机,并且将偷拍者的脸抓花。
但是小猫生气怎么算是生气呢?那是撒娇。
金发男人低下头,将鼻尖蹭到照片上,仿佛在嗅闻着照片中少年身上散发的香味。
他在回忆,那时青涩又可爱的“好友”。
特别、特别的香甜。
“我说的可是真的,baby……真想把你关起来,草到天荒地老。”-
夜深了,但对这座城市来说,一天的娱乐生活刚刚开始。
谢春酌开车回家时心情不太爽快,因为无聊。
他也是因为无聊才假装被那群人以元浮南突然回国的理由给骗出去的,只是他没想到去了更无聊,还不如待在家里打电动或者看工作文件。
六月底,马上七月份了,空气中浮动着些许燥热的温度,敞篷车开得快不显,但在速度停下来,这股热意就变得明显起来了。
谢春酌戴上墨镜,在等待红绿灯时接到了一通来电。
他本来不想接,任由手机在那震动,但红绿灯过了,来电的人仍孜孜不倦地拨打着,他心下便有几分烦躁,停下车打开手机一看,来电36通,来电人:方助理。
预感到自己接下来恐怕回不了家,谢春酌靠躺在车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用手指转动自己中指上的素戒。
说是素戒,但其实它周边都镶嵌了一圈碎石,制造精美,设计款式优雅而不失大气,更别提它是M国大师纯手工制作,钻石也是由一整颗蓝钻敲碎镶嵌进去的。
谢春酌本来想戴食指,只是傅隐年不准。
在手机再一次发起震动后,谢春酌接通了来电,略微放低声音,装出困意,含糊地问:“……方助理?怎么了……”
那边没说话。
接了又不说话,耍他玩儿呢?谢春酌疑惑又不满,嘴里却还含糊地说着话。
“我刚刚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是有什么事吗?傅总找我?”说着打了个哈欠,打完确实有点困了。
这时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音。
“你身边有汽车鸣笛声。”这道声音冷冰冰的,“你在外面,你没睡觉,你骗我。”
一连三个你,带着谴责,谢春酌终于明白过来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方助理,而是方秘书的老板。当然,也是他的老板……兼男朋友。
跟男朋友说话就要理直气壮多了,也不用装。他恶人先告状,哼声道:“睡不着出来逛逛怎么了?你出差不带我,不陪我,还不准我自己出来玩?傅总,不要太双标了。”
他说完以为傅隐年会像往常一样退让,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理直气壮地说:“是,所以你不准自己出去玩。”
谢春酌怔愣,下一秒反应过来,狐疑道:“你喝醉了?”
傅隐年不说话了,然后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说:“你怎么知道。”
谢春酌几乎要笑出声,他故意道:“因为你是笨蛋,我听到你脑子里的酒水在晃,咚咚响。”
“酒是喝在胃里的,不是脑子里。”
看来是真醉了。
谢春酌突然有个邪恶的想法,要是傅隐年在家里就好了,他现在就过去,把傅氏公司所有的机密文件都偷走,然后兜售出去,说不定谢家就能起死回生,重振辉煌。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他的想法,没两秒,电话那头就换了个人接听,这下是真的方助理。
方助理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沉稳冷静,名校毕业,为傅隐年工作已经有八年,不仅是傅隐年的校友,还是助理团的总助。
“谢先生,我和傅总参加完晚宴后,立刻坐了飞机回来,傅总喝醉了,需要人照顾,你能现在过来一趟竼兰别墅吗?”
谢春酌当然不会拒绝,就算不能去偷文件,去耍一下傅隐年也行。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可以。”
调转车头,谢春酌开往了竼兰别墅。
竼兰别墅建在西郊,往上是一片山,风景优美,价格昂贵,地理位置好,离市区不算太远。
傅隐年不太常去那住,平时都是住在公司附近的高档小区大平层,方便工作,不过自从和谢春酌恋爱后就常住了,因为谢春酌嫌弃他的大平层,觉得一点设计感和人情味都没有,竼兰别墅好一点,装修时选择了欧式宫廷风,勉勉强强符合谢春酌的审美。
谢春酌喜欢华丽的东西,他身上穿的戴的都必须昂贵,傅隐年有一次说他是一只波斯猫,脖子上要挂着闪闪发光的宝石才愿意出来走两步。
当然,结果是傅隐年被谢春酌一拳锤到脸上,然后哄了半天才罢休。
开了约莫半小时,谢春酌才到了竼兰别墅,他的名字早就被登记在了业主页,保安没有多加阻拦就放他进去了。
在车库停好车,他来到门口,还没指纹开锁,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方助理站在他面前,一张沉稳板正的脸,比他高小半个头,穿着衬衫西装,“谢先生。”
方助理起初会叫他小谢,但后面就不会了,这位总助严格地将每个人应有的身份安放在固定的位置。
谢春酌笑着颔首:“方助。”
方助理侧身让开位置让他进来,顺带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准确地开门。
“傅总催我出来看看,我刚好就在门锁监控那看见你了。”
谢春酌不在乎这个,哦了一声,弯腰想换鞋,结果方助理先一步将他的拖鞋从鞋柜拿下来,甚至弯下腰替他脱鞋。
谢春酌动作一顿,下意识把脚往后撤,但还是被抓住了脚腕。
方助理的动作娴熟又自然,很快,他的鞋袜就被脱下来了,露出修长匀称的脚来,因为不常晒太阳,他的脚白得有种曝光感,脚背皮肤薄薄一层,青紫色的血管遍布在上方,有种脆弱的美感。
因为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没了遮掩,脚趾怯怯地蜷缩着。
方助理的视线扫过又落下,握着他的脚腕让他将棉拖穿上。
在他起身时,谢春酌闻到了他身上有很淡的酒味,也不知道是自己喝的还是沾了傅隐年身上的,如果是自己喝的,那喝醉了的方助理倒是比平时要更贴心懂事一点。
“傅隐年在哪儿?”谢春酌边往前走边问。
方助理:“在卧室。”
谢春酌上楼梯,方助理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走到楼梯口时,就没有再继续跟上去了,而是停留在原地,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方助理伫立片刻,低头看自己的手。
不能再跟上去了,再跟上去,就是逾矩-
谢春酌进入卧室,里面蔓延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儿,然后走近些,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酒味的来源很明显就是床上那一大坨。
谢春酌走上前,来到床边,就看见眉头紧锁,闭着眼睛,满脸不适地睡着的男人。
傅隐年今年二十八,傅氏集团的继承人,人人称赞的“皇太子”,只要一等他爹退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身价一涨再涨,更别提他还生了一张英俊非凡的脸。
谢春酌能攀上他,许多人都说是走了好运。
谢春酌反而想说,他真是倒了大霉才被傅隐年看上了。
床上的傅隐年似乎听到了声音,略略侧头,但眼睛还没睁开,意识混沌。方助理只帮他脱了西装外套,身上的白衬衫没脱,躺下来略动一下,胸肌仿佛就要迸裂布料。
谢春酌将手摁上去,硬邦邦的。
“……小酌……?”他含糊地喊。
“傅隐年,你的胸好大,是不是出差背着我去奶孩子了?”谢春酌恶意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