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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君薄情 怪怪 17879 字 16天前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我们男人不过是你们女人的……

姜漱玉早已不记得这是跃安何时写下,但看嫁字都写错应该不过六七岁。她手指轻轻摩擦着那薄薄的纸张,唇角不由扬起。会心一笑后随即就连同碎片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东西是要放下了。

天色渐晚,母亲和姨母都已归家,三人在书房上商讨婚事。

姜舒华眸色温柔望着宝女,正色说:“婚事就定在中秋吧,那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差人给你二姨母写信,她应该很快就能从宜州赶回来。”

“日子还是再往前些,七夕以后如何?”

姜漱玉深知檀礼只能假死离开,那以后定会有三旬国丧不能嫁娶。不能为此耽误了婚事。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其他东西虽然已经备齐,可这婚衣还刚做一半。”姜豫华知道跟陆家联姻对洗玉得利,长姐忙于慈春堂,婚事所需物品都是由她亲手置办。七夕以后实在是太过匆忙。

“回主君的话,这不打紧,”张管事款款上前添茶,低声道,“一切以婚事为重,多请几个绣娘就好。”

姜舒华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去办吧。”

张管事缓缓退下,姜豫华看外人已经离开才低声说:“陆家那边,漱玉你是不是要去见见。”

“檀礼已经同我说他母亲想见我一面,我想着明日以上门问诊为由去瞧瞧。”姜漱玉对此倒也有些紧张,毕竟陆家世代书香,他母亲虽然已经致仕,但在朝中依然久负盛名。她自然心生敬仰,前去拜见也不知应该如何言语。

“去吧,是该见见人。陆儒在京中也是威名赫赫,虽然比不得她母亲但也是桃李满天下。你切不能看低自己,咱们姜家费了百年时日在京城站住脚跟,治过勋贵无数,也未必比她们陆家的福德薄。”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陆家又如何,这婚事未必是我们高攀。”姜豫华眼中分明是漱玉低娶,她差人打听过君后如今二十五,且不说是否清白之身,就这年纪京中贵女有几个愿意去。

“你呀收敛点性子。”

姜舒华知道妹妹满身傲骨,出了姜家门谁都看不顺眼。她平日对漱玉的事并不怎么上心,但陆家的威名还是让她半夜起身在库房翻箱倒柜,找到几副上好的砚台还有那珍藏许久的百年人参。

这是姜家的传家宝,吊命用得。总共就三根,实属罕见。但为了女儿还是忍痛拿出,并叮嘱张管事明日宝女出门时让她拿上。

但姜漱玉次日出门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让张管事先收回去。直接拎着药箱就乘马车离去。见惯大事的男人也不由愣住,难道就这么空着手过去。

这会不会不合礼数?

陆家的府邸居于平康坊旁边的永宁坊,那是亲王才能居住的坊市,可见先凰对陆家的恩典有多重。离繁华热闹的平康坊不过一墙之隔。

姜漱玉下马车后刚想让身旁的人去通传,事先知道的管家就已经恭敬出来迎她进去。一进陆家映入眼帘的就是筑山穿石,风亭水榭的景致。

移步换景,可见主人的品位极佳。

更令姜漱玉称奇的是府中的下人训练有素,看到外人来访都是先停住手上的动作,垂眸侧身。余光完全没有往她的方向看去。

每人神色平静,做事利索,但浑身却透露着一种诡异。或许应该称作压抑,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陆家的规矩果然比想象中的要繁琐。

姜漱玉被管家引到一个清雅的小楼,凤鸟衔环铜熏炉里的浓重的香气充盈在屋内,但姜漱玉还是闻到那夹杂其中的药味。

管家掀开帷幔,让她进入内室。姜漱玉进屋就同罗汉榻上的人四目相望。女人虽已年迈,但眼眸清亮,满身的气度让常人不可逼视。一看就是笔酣墨饱的文人。

姜漱玉敛袂向前,温声道:“晚辈姜漱玉拜见陆儒。”

陆儒望着来人面色平和,无声地打量对方的言谈举止。心中暗自点头,还算合乎规矩。

“坐吧。”

几个未出阁的小公子正隔着屏风瞧着人,他们被约束在家中少见外人,难得看到如此出色的女子不由怀春,又惋惜怎么就让身为君后的陆檀礼抢先。

陆儒不想白费口舌直言道:“檀礼这孩子性情孤僻,当初我将他送进宫实属无奈之举,对他而言或许是个好归处。既然他想离开,我便成全他。若是他日后有哪里做得不对的事,你只管教训。”

姜漱玉面色平静,只是温声回应道:“檀礼品性纯善,哪里都好,倒是他包容我多些。”

陆儒看出对方对檀礼的袒护,神色微妙,腰背也直起来:“也罢,听说你有一妹妹正在准备秋闱。”

“是,家妹洗玉,在博韵书院念过几年书,如今正在家中温习功课。”

“我同那里的院长是旧相识,前几日刚看过你妹妹的文章,写得差强人意。”陆儒嗓音淡淡。

“您过誉了。”

“但见识尚不够渊源,跟同辈之间还有较大差距。我读过几日书,所以在府中开了个学堂。你妹妹若是得空,可以前来旁听。”

“这……”

姜漱玉哪里不知道陆家的学堂的名气,连出几个榜首。多少人散尽家财都没能挤进去。

她深知这是陆家为了拉拢自己,但还是婉言谢绝:“舍妹还是在家中温习更好,她资质平平,更何况陆家来讲学的都是大儒,东西讲得深刻,她恐怕晦涩难懂。”

“我们两家马上要结亲,何必这么生分。你有心,让檀礼从陆家的隔壁出嫁。我身为他的母亲,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已经命人宣布他是我们陆家青州来的远房旁亲。这婚事不必办得太过风光。到底是再嫁之人,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姜漱玉眉头一皱,虽然陆儒的话中透露着对檀礼的关心,但隐隐中又带着一些贬低。

到底有些人容不得男子再嫁。

她没准备多留,客气几句就起身离开陆府。刚要去成衣铺部看看婚衣做得如何,就又被一陌生女子拦住请到雅阁。

姜漱玉心中已经猜到是谁,掀开帷幔,倒是先遇到一熟人。少年神态比之前沉稳很多,正抱着一把古琴,瞧见她进来先微微俯身。

“漱玉快坐。”姗姗而来的沈相熟稔地拉人坐下。

姜漱玉行礼:“拜见沈相。”

“你这孩子生分什么,同从前

一样叫我沈姨就好。”沈相清楚她会去陆家拜见,才特意让人在此蹲守。

“是。”

隔着厚厚的帷幔,低幽的琴声响起,姜漱玉知道沈相并不喜音律,想来是为了防止外人偷听。

她开门见山道:“不知沈姨叫我来此是否是为凰后的事。”

“是,这孩子尽管对君后不敬,但终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上回沈鎏进宫探望,想让劝劝他不要同陛下抵触,却反被他叫骂一番。孩子在宫里我久不能见面,无法好言相劝。还请你能帮他一把。”沈相言辞恳切,甚至眼中隐隐含有泪花。

“陛下对沈后如何还是看重沈姨您的面子。”姜漱玉清楚赢粲对沈璧只有利用,只是到底想让他如何,自己还没有看透。

“我知道,这孩子在宫内的行径着实过分。你在宫内执事,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望你说情,”沈相说到激动处,险些准备跪下,“终究是我当年为了凰后之位背弃婚约。但这孩子对你的心是真真的,几次三番也只是为了曾经的旧情。还请你看在我这儿的脸面上帮他一把。你妹妹若中了春闱,我可帮上一些忙,让她留在京城任职。”

姜漱玉听后有些失笑,怎么一个个都想用东西跟她利益交换。她并非那不顾念旧情之人,若是沈璧真的有什么闪失,她定是要帮上一把。哪里会冷眼旁观。

“毕竟我同沈璧早就相识,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姜漱玉给出承诺,沈相才终于放心点头:“那就好。”

两人的言语还是传进少年耳中,一曲毕了。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手指紧紧攥着琴弦又无力放开。

从雅阁离开后,姜漱玉便匆匆去成衣铺子量尺寸,好在已经完成大半,只剩些花样还没绣上。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她便匆匆回宫。

陆檀礼在宫中等待多时,这两日他都茶饭不思。母亲对他并不喜爱,会不会在漱玉贬低自己。瞧见一人远远执灯而来,他顾不得平日的礼仪直接小跑来到她身边。

男人面色绯红,拉住漱玉的手小声道:“你见到我母亲了?”

“见到了,她夸你打小懂事,最为乖巧。让我婚后好好待你,不然她可饶不了我。”姜漱玉言语间带些戏谑。

“母亲真的这么说。”

陆檀礼受宠若惊,毕竟男儿自幼被父亲教养,同母亲都并不亲近。更何况她常年忙于学堂里的事务,无心照顾自己,还因为厌烦将他送到青州老家。

“我骗你干什么。”

姜漱玉不知檀礼同母亲之间的隔阂,但还是选择欺骗让他喜悦些。

“还没出宫就这么公之于众地拉拉扯扯,君后您还真是端庄啊。”沈璧从浓重黑夜里走出,过于消瘦的侧脸显得狰狞。

陆檀礼并不想争辩,很快自己就要出宫,而沈璧会永远留在这里。

“我今日见了你母亲,她很担忧你。”姜漱玉看出沈璧眼底的癫狂,唯恐他又冲动便将檀礼挡在身后,

“到底是担忧我还是她的前程啊,我们男人不过是你们女人的小小棋子,”沈璧仇视般瞪着她身后的男子,又唇角一扯,痴痴笑道,“还没恭喜你们二人要成婚了,父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啊,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而今我同表哥在你心中孰轻……

沈璧恍如鬼魅,深深看了姜漱玉一眼后就轻飘飘来轻飘飘去。夜晚微风将他身上的纱衣高高吹起,像是一团轻淡的白雾,渐渐吞没于高耸的城墙之中。

“凰后是不是想对你不利。”陆檀礼手心发冷,沈璧他毫无生气的模样比拔剑动怒时更危险。尤其当他满心满眼看着漱玉,更让他感到不妙。

“他性情是冲动些,但骨子里还是温良。”姜漱玉回握住他的手,让男人安心。

“那就好。”

陆檀礼不想让来之不易的机会从手中滑落,漱玉如今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她出了什么闪失,自己也绝不会独活。

他靠在女人的肩头,嗓音很低:“如果事情真的败露,你全然推在我身上。”

姜漱玉无奈失笑摸着男人白皙俊雅的侧脸,轻声回应:“放心,我会全身而退的。”

毕竟她背后之人是陛下,自己成为对方的宝剑定然会收回鞘中。至于何时拔出就是在后日陛下生辰时。每年宴席都声势浩大,足足能热闹两个时辰,这是后宫难得的场面。

只是可怜太医署又要忙活不停,朱琰本来正好休沐,只能接着上两旬。

“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又要睁眼熬,”朱琰那是满脸不情愿,只是一个家宴,兴师动众让十几名太医随身伺候,她愤愤道,“只留下几个当差便可,每次都折腾我们。那些有资历的老人倒是享福,她们医术最佳却让我们留下。”

姜漱玉在旁温声安慰:“忍忍吧,想想陛下的赏赐或许心中都舒畅些。”

“要不是为了赏赐我才不去呢。”

朱琰叨咕着整理自己的药箱。毕竟陛下生辰得到的赏赐是她两月的俸禄。为了银子这口气还是硬生生忍下来。

一行御医准备完毕来到凤安殿的屏风后一小圆凳上就座。往日偌大的凤安殿今日塞得满满当当,就连位分最低的充人也能入席。

朱琰一坐下就打盹,刚来的医士们看着实在新鲜,即使离得远还能听丝竹之音解乏。胆子大的,还能从缝隙中窥到,但没什么看头。后宫男子费尽心机卖弄风情只求陛下的目光能停留一眼。

朱琰在听完李美人干巴巴的苦诗后,又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宫里供人消遣赏玩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要是丽美人在就好,他的舞姿可真是动人,那软腰跟蛇精转世似的。”

“陛下的后宫也是你可以觊觎的。”端坐在二人身后的乌素冷冷地说道。

朱琰见此缩着脑子,往旁边挪了挪。依照她的身份本不必来,怎么也不辞辛苦来宴上。姜漱玉看她心情不快,从兜里拿出水晶糕递给朱琰。对方咬着甜滋滋的点心这才渐渐消去心中的不快。一个时辰过去,难免看得厌烦。

“奇怪,怎么不见君后?”朱琰扫了半天,也没瞧见那俊雅温润男人的身影。

“君后身子有恙,所以未来。”

“不来也好,这也没什么看头。”

姜漱玉勉强一笑,其实应该叫做被软禁才恰当。

就在朱琰又要昏昏欲睡过去时,耳边就传来高声:“侍身没有一技之长,特意献上自己亲自种下的苞米,愿大虞岁丰年稔。”

看见赵美人献的东西,后宫其他人的神色就变了。

排在席位最后的李美人紧攥着衣角小声道:“这三旬陛下都是让他服侍,旁人都没有近过陛下的身。”

赵才人听到他的话后对此,冷然嗤笑:“我们都是靠才情,唯独他靠着床笫之事。还不如回到之前那偏僻的院落,如今在梅阁每日晚上叫得不得安生,真是恶心。当谁没有伺候过。叫得比花郎还风骚。”

“我就没有伺候过陛下。”

李美人小声啜泣,眼眶微红。咬唇盯着那一身锦绣的赵美人,他今日未免太过张扬,满身金辉,就连腰封上都镶嵌着宝石翡翠,显得人俊美非凡。

郑昭仪那难得的翠羽都被盖过风头。凰后更不必说,没有穿与陛下相配的玄黑,只是穿了件颜色鲜明些的天青色衣衫,少了往日的威仪,始终神色淡淡。

望着下面的赵美人,赢粲笑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其余人各怀鬼胎,后宫几乎没有谁会待见赵美人。举止粗俗,就这岁丰年稔一词说不定还是请教旁人来得。

居于陛下左侧的郑昭仪内心嘲弄,这种东西竟然敢当众赠予陛下,还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正要温声开口,身侧一阵凉风吹过。郑昭仪眼睁睁看着陛下徐徐走在赵美人身侧,温柔拉起他的手。

“美人真是有心。”

赵美人望着陛下面色微红,被赢粲拉着手坐到右侧,旁边可就是凰后。这明晃晃的宠爱让其他人羡慕不已。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位陛下如此宠爱一个年老色衰的男子。谁不知以右为尊,赵美人莫非以后会成为凰后不成。

后宫其他男子略带同情地望向始终不动声色的凰后,对方面色冷肃始终没有给赵美人一个眼神。大家都以为凰后好气量,被人冒犯了多浑然不在意,只有沈璧清楚他在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舞乐又继续响起,郑昭仪没什么兴致,草草吃了几口。帝姬被陛下抱在怀里,不知听到什么逗得咯咯笑。他目光欣慰不少,赵美人又如何。帝姬由他养育,这可是凰后都没有的福气。

正要开口唤帝姬过来,郑昭仪猛然觉得口舌发麻,双目也逐渐看不清。他这段时间身子本就不大舒坦,刚要起身同陛下说先行离去,猛然便昏迷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郑昭仪轰然倒下,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乌素率先从屏风后来至御前。

她立刻观目看舌,摸脉片刻后看向陛下。

赢粲望着心爱的昭仪倒下神色慌张,握紧乌素的手问道:“昭仪这般莫非是中了毒。”

乌素没有吭声,确实是中了毒,但已经有段时间。难怪将自己支走换姜太医顶上。女人心中冷笑陛下真会装作情深,比她那会爬床的夫郎还要恶毒。

但还是假意道:“确实有人下了毒,据臣看应该是乌头。”

赢粲立即下令:“快将昭仪带到偏殿,切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乌素神色匆匆离去。

赵美人被整郑昭仪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得小脸通白,就对方刚才的模样恐怕是活不长了。

“所有人不准离开大殿,我倒要看看是何人下的毒手。冯姑姑带人去所有殿内搜查。”赢粲冷目看向大殿内的诸位男子。

冯姑姑立即接旨,带人去搜查后宫,其余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谁狼子野心,竟然对郑昭仪动手。他的母亲可是户部尚书,就连沈相也不敢得罪。

年幼的帝姬不明白郑昭仪为何突然倒下,她望向父后小声道:“昭仪郎郎会不会有事?”

沈璧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嗓音却愈加和缓:“那又如何呢,你永远是帝姬,但这后宫会有很多昭仪。”

帝姬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不明白这话。沈璧展颜一笑看向屏风后的女人。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冯姑姑带人回来直接将东西呈上去:“陛下,这是从赵美人的梅阁搜查出的乌头。”

听到这话,赵美人身子一颤,极力反驳:“侍身冤枉,我为何要谋害郑昭仪。陛下您要相信我啊。”

下面的人神色犹疑,低声谈论。

“我看就是他,仗着陛下的宠爱莫非是想抚养帝姬。”

“他那般粗野,定能做出这种事?!”

赢粲温情脉脉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哀痛叹息:“美人你怎么如此歹毒?”

赵美人抱住陛下的小腿,仰头纵声道:“陛下侍身真是冤枉的。”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看到凰后似笑非笑的嘴角时,立刻恍然大悟,直接将矛头指向沈璧:“陛下定是凰后以为我知道了他同姜太医的私情所以想将我除去。”

“什么?”

朱琰难以置信看着姜太医,她怎么可能同凰后有私情?漱玉本性最为纯良。

赢粲居于殿前,朗声道:“姜太医何在?”

姜漱玉缓慢上前,她淡然站立,望着诬陷自己的赵美人不悲不喜。明明是旧情,却被说成私情,真是看错人了。

“姜太医,赵美人说的话是否属实?”赢粲看向下面的人余光却打量着右侧的凰后。

其实她就要看看沈璧到底能为姜漱玉做到什么程度?

“微臣……”

“赵美人真是可笑,”沈璧缓缓起立,优雅一笑,“你明明也对我下了毒。”

“什么?”赢粲还没听懂沈璧话中的意思,男人的身影就瞬间歪倒。她立马上前去接,这才发现他早已浑身大汗淋漓,她发觉不妙,厉声道,“姜太医!”

姜漱玉迅速上前,望着沈璧微弱的气息,赶紧将人也带到偏殿,让徒儿钱芝去用防风煎水。

赢粲望着面色煞白的沈璧难以置信,原以为他只会替姜太医顶罪,怎么敢将性命给赔上去。

姜漱玉颤抖着手喂沈璧药,对方咬牙不喝。赢粲见状直接掰开他的嘴喂去,她可没想让沈璧死。

但即使喂了药,沈璧状况依旧没有好转,甚至不断吐出血来,他略显得意道:“别白费功夫了,我午时便服下药。”

“你疯了!”赢粲怒目而视榻上身躯已然冰凉的男子。

“进宫的人谁会不疯,陛下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该还我一个清静了。”

沈璧望着抖手喂自己药的漱玉莞尔一笑。

傅跃安又如何,不过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罢了。若不是早早死了,漱玉也未必会娶他。

陆檀礼又怎样,只是凭借好手段迷惑,漱玉为的不过是他出身陆家好能帮助妹妹日后仕途。

只有自己是不同的,他是为她而死。

赢粲冷脸离开,将其他人都遣出去。留下一片安静给两人独处。

沈璧身子颤抖,心脏快活地跳动,逐渐发热的身躯让他格外愉悦。他的身子脏了,但心还是干净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他还能在漱玉温柔的怀中死去,这是表哥都不曾拥有的。

他强撑最后一口力气,紧紧攥住姜漱玉的手,盯着她焦急的神情,幽幽说:“你为我哭了。”

姜漱玉不知自己何时哭得,她清楚沈璧活不了了,但还是依旧给他喂药。他到底服用多少,发作的比郑昭仪还要厉害。

沈璧边笑着,血水边从嘴角滑落。浑身很疼,但是充盈的愉悦让他无比沉醉,不断喘息艰难问道:“如今在你心中是不是我更重要。”

姜漱玉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她不懂沈璧拼上性命争这个值得吗?

“你早就知道陛下想做什么。”

沈璧回给她一个浅笑,随后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指。他清楚赢粲欲栽赃赵美人杀害郑昭仪,从而再栽赃到漱玉的头上。她知道自己对漱玉的痴情定会主动担责,挑起两家的矛盾。但绝不会想到他会豁出性命。

赢粲,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这后宫他终于要离开了,看着姜漱玉迟迟没有回应,沈璧强撑着以后一口气:“而今我……我同表哥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沈璧疼得身躯发颤,源源不断的血从口中吐出,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还是不罢休地追问。

姜漱玉最见不得旁人轻贱性命,若是旁人她定是起身离开,但他是沈璧。在如何任性,少年的情分依旧是在的。

她嗓音哽咽,泪水划过脸颊滴在沈璧清绝的侧脸。心口的酸胀让姜漱玉说不出来,只能闭眸回应。

“你最重。”

沈璧终于放了心,他唇角带笑在心上人的温暖怀中永远睡去。

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死彰显自己对漱玉的浓烈情意。如今表哥也被自己踩在脚下。他终究也挤进了漱玉心中。

谁都比不过。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但好歹百年后璧儿能同漱玉……

凤安殿此刻称得上是兵荒马乱,已经亥时,众人仍然没有散去。大殿烛火通明,照亮后宫诸位凝重的面容。亲眼看到郑昭仪和凰后被赵美人投毒,以至于人心惶惶。

最倒霉的要当属太医署,为了其他人安危,所有太医要将宴席上的酒水都仔细过上一遍。偏偏这时胆小如鼠的李美人又被吓得直接小脸煞白晕厥过去,朱琰是分身乏术,累得手酸脑胀。

其余人面面相觑,僵直着身躯不敢有丝毫动弹。他们望见陛下从偏殿回来后神色不好,眉眼阴郁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赵美人。

也不知凰后和郑昭仪如何了,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谁死都是一个上位的好时机,甚至巴不得两人都赶紧上位。整座

大殿安静地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不多时偏殿有宫人匆匆来报,跪在地上俯身悲恸啼哭:“凰后薨了。”

赵美人听到此话直接被吓得软了腰,不管是谋害还是谋杀都是他承受不起的罪名。

“陛下您要相信侍身,定是有人在栽赃。”赵美人事到如今依旧相信赢粲对自己情意浓厚。她可是不惜装作侍卫陪自己在破落小院内共度时日,绝不会对他无情。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仗着我宠幸你就动起杀人的念头。”赢粲面色依旧在笑,但是双目冷厉。利索地抬起一脚将赵美人给狠狠踢下去。

刚才春风得意的男子瞬间狼狈不堪,直接滚到台阶之下。他不懂明明自己在为陛下圣寿献礼,怎么就被无端按上了谋杀的罪名。他神色疯癫,望着四周满眼嘲弄他的后宫其余人等。

到底是谁在诬陷自己?

赵美人身躯发颤,双目通红,但也只能巴望着高台上的陛下。他无权无势,不像旁人有尊贵的母家撑腰。唯一只能靠得陛下对他的宠爱。明明昨夜还柔情蜜意,为何现在如何冷漠地看待自己。

赢粲眸色温柔望着怀中眸色稚嫩帝姬,慈爱地摸着她的脸颊:“黎儿,你的父后被他害死,你说应该如何处置。”

天真无邪的帝姬仰头望向她尊贵敬仰的母亲,奶声奶气道:“自然是杀了他赔罪。”

“不,陛下。”赵美人鬓发散乱,他想再说什么辩解,可下巴发麻,只能无声颤动着嘴唇。

赢粲眼神冷冷示意,两侧侍卫出列将人给拖下去。没想到赵美人力气颇大,竟然挣脱试图再次来到陛下面前跪地恳求,可惜身上的锦衣宝石太过沉重,没走几步就被按倒在地。仍然不死心地奋力挣扎,高声道:“陛下,妾身冤枉啊,还请您明察!”

赢粲面对神色癫狂的赵美人不慌不忙,拿出一张弓手把手教帝姬握住。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眸中毫不留情将人一箭射死。

箭头正准心口,赵美人眼眸一滞。他如同耀眼的金蝶,身下的裙裾纷纷散开,展开双臂重重摔倒在地上。

刚被朱琰针灸弄醒的李美人,睁眼就看到刚刚死去的男子瞪着狰狞的双目,不可置信望着他的悲惨模样。李美人本就胆子小,直接就又被两眼一翻再晕过去。

赢粲让众人散去后来到偏殿,乌素还在门口守着,看神情是在等自己。

她冷眸正色询问:“昭仪如何?”

乌素面色淡然,拱手道:“那要看陛下如何。”

赢粲扬眉一笑,事已至此倒也没有必要再死一个人。她望向偏殿微弱的烛火,轻轻叹息:“让他活下来吧。”

“是,微臣遵旨。”

乌素望着陛下奔向凰后那处,冷笑帝王薄情,将旁人性命随意玩弄于手中。

赢粲推门,沈璧正神色平和地躺在榻上。脸上干干净净,露出那清绝俊逸的面庞。看模样是上过脂粉,他这样了无声息的恬静模样还真是难得。

“陛下。”

姜漱玉不悲不喜站在沈璧的旁边,仿佛一尊低眉的玉雕。

赢粲将袖中薄薄的纸张递给她,姜漱玉看到那是为檀礼制作的路引。凭借此物就能瞒天过海让众人皆以为她娶的真是从青州来的陆家嫡亲。

这张纸很轻,却沾上两条人命。

赢粲忽而一笑:“凰后的死讯会推迟五日昭告天下,你同父后离开吧。”

姜漱玉嗓音喑哑,拜谢道:“多谢陛下。”

“何必言谢呢,毕竟你同父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就由你照料帝姬的身子。”

姜漱玉眼皮轻抬,手指不由攥紧。她知道陛下不会让自己全身而退,定会利用檀礼让自己继续为她效劳。或者可以说,没有他也会被陛下用其他人捉住把柄。

但她此时更好奇另一件事。

姜漱玉正色对上赢粲犀利的双目:“陛下认为沈相会相信凰后是被人谋害吗?”

赢粲扑哧一笑,满脸无所谓:“姜太医竟然这么天真。我身为大虞的天子哪里需要让臣子相信我,而是她们应该好好揣测我这样做的意图,再佯装不知情地继续讨好我。

凰后又如何?他一旦进宫,是死是活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虽然我的本意并非要他的性命,不得不说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痴情。”

女人轻轻摸着沈璧那张冰凉的小脸,语气意味深长:“姜太医你该回去准备成亲了。”

赢粲转身离去,冯姑姑在外面等候已久。

她语气随意道:“今夜席上那个昏厥的美人瞧着楚楚动人,让他侍寝。”

“是。”

姜漱玉听到外面二人的对话,浑浑噩噩地走出偏殿,茫然地走在漆黑深幽的宫墙中。再次睁眼已经来到长央宫外,

此时陆檀礼正长跪在佛龛前,目光虔诚求着观音菩萨保佑漱玉全身而退。如若她真的手沾鲜血,就让他来承担报应吧。

轰隆的雷声刺穿天穹,推门而入的人面色显得惨白。

“漱玉,你受伤了。”陆檀礼看到她紫衣上的斑斑血迹,惊恐地要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不是我的,是凰后的,他死了。”姜漱玉神色涣散,喃喃道。

“怎么会?”陆檀礼没想到沈璧会死。

“君后你们该离开了。”

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院外,陆檀礼认出他是陛下的暗卫。只是小心翼翼将请来的菩萨带上,就准备起身出宫。不声不响陪着他已久的宫人刚要走出殿门,就被转身狠戾地一剑就抹了脖子。

陆檀礼立即将姜漱玉护在身后,神色凝重:“陛下这是何意。”

暗卫语气骄矜:“君后,陛下是为了您的以后着想。他的身形容貌跟你有些相似,能作为您的替身葬入皇陵是他的福气。

姜漱玉只是眨了眨眼,看着少年温热的血流到她的脚下,若是从前她定是要上前救治,现在只能置身事外。

滂沱大雨中辘辘车声响起,从肃穆的内宫里缓缓走出。而不过是另外一辆也在雨幕中行进,不多时停在沈相府中。

在看到厚重的棺椁沈相悲恸痛苦,没想到这孩子如此要强,非得为漱玉而死才罢休吗?

而沈鎏望着表哥的尸身浑身冰凉,身为凰后理应埋入皇陵怎么会送至家中。莫非哥哥得罪了陛下要连累沈家吗,那自己的婚事岂不是要不成。

好在陪着沈璧进宫的旧人道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鎏一边唾弃哥哥做事肆意,一边又愤恨漱玉姐姐竟然真的要娶君后那老男人。若是旁人他定要找几个女人将对方给好好玩弄,看漱玉姐姐还要不要他,就当是为哥哥出气。也是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哥哥死了,但陛下的后宫可不能没有人。沈鎏可不愿嫁到青州那地方,跟京城繁华热闹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如今沈家只有自己适婚再合适不过,但这事现在可急不得。

沈鎏只能装作悲痛,低声安慰:“姨母别哭了,累坏身子。”

沈相忍住悲痛,唤来下人:“去给璧儿换件干净衣裳,要天青色。”

她知道这孩子心气高,没想到会为漱玉做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就不该送他进宫。陛下将他送回府上,皇陵是入不得了。

沈相闭目,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再帮璧儿一把。她知道漱玉此时定已经离开宫,直接旁人驾马去平康坊。

陆檀礼刚伺候漱玉睡下,她神色茫然,还没有从凰后的死中解脱出来。他暗骂沈璧真是一个愚蠢的男人,除了让漱玉平添愧疚,又能如何?

真以为她而死就能被记在心中。

“少君,沈相来了。”张管事不知宫里发生何事,但对方神色悲痛,显然事关凰后。

陆檀礼看漱玉神情疲惫,刚要回绝。才闭目的女人又睁眼:“替我

更衣吧。”

姜漱玉如今最不愿见沈相,看到女人红肿的双目,她清楚自己不必再多说。

“漱玉,我想请你……”沈相当即掀衣准备跪下。

“沈姨我承受不起。”姜漱玉立即上前搀扶。

“陛下刚才将璧儿的侍尸身送回府上,皇陵是去不得了。我求你将璧儿同跃安埋在一起可好?”沈相嗓音颤抖。

位极人臣的女子卑微祈求着小辈,谁见了不为之动容。

姜漱玉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做,也是那个君王能够容忍的凰后为她人而死。

她低声道:“沈姨那是跃安的衣冠冢。”

“我知道但沈璧这孩子可怜,陛下宁愿找替身也不愿将人葬入皇陵,他定然也不能进入沈家。索性就陪跃安做个伴,这兄弟两个感情好。”

沈相何尝不知道两兄弟只是表面惺惺相惜,璧儿为漱玉而死,自己就成全他。那不过是个衣冠冢,即使碑上没有他的名字,但好歹百年后璧儿能同漱玉葬在一起。

也算成全了他的夙愿。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是,我见过他,在青州……

陆檀礼一直待在内室中,无声端坐听着两人言谈。明明已经离开重重宫城,但四周仿佛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眸在无形中监视。他深知陛下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不然怎么会大费周折地将沈璧的尸身送回去。

原来只是为了给这桩婚事添堵吗?

也是毕竟他名义上是她母亲的夫郎,理应为她守丧三年。刚过了日子就急切嫁人着实不堪,但陆檀礼不会同死人计较。

沈璧活着不过是个过客,死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只会对漱玉平生添堵,他不想她左右为难。索性起身来到后窗,透过窗棂他看到等在院中的张管事,便轻叩两下。

对方听见动静后,缓步走来,温声询问何事。

陆檀礼低低一笑:“请您帮个忙。”

外厅死寂一片,姜漱玉始终没有吭声。她不懂跃安至死连尸骨没有寻到,为何连个安息之所都要被他人抢去。沈璧是为自己而死,但他明明能不必如此。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要的是郑昭仪对命,自会为他脱罪。

她不知该可怜他还是憎恶他。

沈相看姜漱玉沉默不语,怆然泪下后直接扑通跪在她面前,继续无助恳求:“漱玉,我知道这实在冒昧,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如今的情形难道让璧儿一人埋在荒郊野岭吗?”

姜漱玉心口酸胀,跃安不也是如此吗?有谁还能帮讨个公道。

沈相知道漱玉心软定会同意,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的位置,反正终归是要挤挤。虽然难为了她,但青梅竹马的情分漱玉定当不会介意。只要能为儿子在死后有个位置能安眠,也不枉他为家族的付出。

姜漱玉无法拒绝,只能平复颤动的心房,低声道:“沈姨此事我要同檀礼商议,我即将娶他进门,此事应该由他拿定主意。”

檀礼是谁?

沈相寻思片刻,这才想到人是君后,刚听沈鎏二人有私情,没想到还真的要娶他。难怪陆家那边突然也改了口风,也支持陛下的新政,看来也是做了交易。

“你成婚是喜事,为防止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拿定主意,毕竟……”

“毕竟什么?”

门口咣当一声被踹开,露出傅霖那双冷目。她收到信就匆匆而来,好在两家离得近只隔着一条街。不然她弟弟死了还要被沈璧欺负。

“姑姑您未免太过分了,我弟弟的坟他沈璧凭什么进去!”

“你……”沈相不知傅霖怎么知道此事,只能感伤道,“我没有办法,你表弟为了漱玉顶罪而死,尸身直接被送回沈家。你让我如何是好,总得给他找个归处吧。”

“谁逼他了吗?”傅霖早就知道沈璧是个祸害,出言讽刺,“进宫后还不安于室,整日惦记旁人,难怪陛下不让他入皇陵。这本是表弟咎由自取,怨不得漱玉。舅母您贵为丞相,沈璧哪里缺块能长眠的地,我看你就是想鸠占鹊巢。”

“傅霖!”沈相不允许她人说儿子不是。

“今天我话放着,谁敢动我弟弟的坟,我就带人扬了她家的坟。”

“这话你父亲知道吗?”

“嫁出去的男人泼出去的水,他知道又如何?我的意思就是我母亲的意思,表弟突遭不幸我也难过。不然我帮他选个上好的风水宝地,自然不会委屈了他。”

沈相气得牙齿发颤,她自然是想为璧儿找个能依靠的女子。省得死后遭人欺负,偏偏被傅霖插上一脚。

两人争执不下时,姜漱玉终于吭声:“我答应。”

“什么?”傅霖没想到漱玉会同意。

“但沈璧不能占了跃安的位置,只能以通房的身份。”

这是姜漱玉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任何人不能抢走跃安的正夫之位。

“行。”

沈相选择答应,毕竟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璧儿此生也能圆满。她躬身谢过后,便去料理身后的事。

“漱玉你就是心善。”傅霖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沈璧是陛下的男人,成为她的通房不是被人笑话。

姜漱玉清楚沈璧的确是为自己而死,这份责任她会担起来,只要不委屈了跃安就好。

“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买了宅子?”傅霖若不是被张管事提醒,差点走错地方。

“我即将迎娶的夫郎是陆家在青州的旁亲,如今在这里休整。沈璧他死讯五日后就要昭告天下,唯恐服丧,只能提前成婚。”姜漱玉面不改色说了谎。

听到夫郎二字,陆檀礼面色微红。想到婚期他不由憧憬早点嫁入姜家能好好服侍妻君。

“也是,不然等上百日就误了好日子,”傅霖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美人让漱玉倾心,看了眼屋内的人影。索性也不打扰两人,毕竟婚事要紧。只可惜了她同赵家那位小公子,本来说好明日就碰面将婚事敲定。她都想好中秋佳节成婚,这表弟可真会挑时候。

傅霖走后,姜漱玉同陆檀礼才能好好歇息,天色已经微明,二人才能在榻上相拥而睡。

一抹朝阳升起,柔光透过窗棂打在少年昳丽的眉眼上。赵怀逸对着铜镜抹着胭脂,柔嫩饱满的红唇多了抹好颜色衬得人气色更好。

他挑了件轻薄的素纱,将腰身勒得极细。又仔细挑了顶玉冠,走出屋内引得下人纷纷侧目。

虽然小公子脾气古怪,但人真长得跟玉人似的。

赵怀逸自然注意到旁人的眼光,心中微妙。他今日这模样定能让漱玉喜爱,刚要去给母亲请安,就听到屋内一声叹息。

“凰后怎么就突生急病没了呢?”

赵明若身为太常寺少卿要监护丧事,接下来几日定忙得不可开交。碑文,陵寝,仪典都要同鸿胪寺另行商议。关键是户部尚书还差人递话没什么银子,让一切从简。

这让她气得心头发闷,这是好省下银子给她儿子册封凰后用吗?

赵怀逸听到凰后出事,感到心中怪异。前世凰后不是活得好好的,但他好像记得似乎宫中是有贵人死去。但不妨事,说不定就是上苍念他上辈子受苦,特意将侮辱自己的凰后收了去。

只是依照礼法,凰后薨没乃是国丧,他同她的婚事可得要往后推三个月。赵怀逸心中可不愿意,趁着母亲忙于政务,便翻墙偷偷溜去。

两家商议在茶楼约见,但赵怀逸眼尖在长街上远远瞧见正在备礼送往陆家的女人。

事态紧急也不能慢慢过三书六礼,但又不能草草了事。只能挤着时日,直接把纳采,纳征,请期给定下。三日之后直接上门求娶。

有些官爵人家也早早知道凰后夭殁,叹息对方还不到二十。但为了自家婚事,也只能匆匆提前。好几家挤在一起,路上随意就能瞧见挑夫抬着沉重的樟木箱子。

姜漱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忙活,正要强撑着将东西送往陆家。一道身影就悄然来到她身边。

“你这是要来我家下聘礼吗。”赵怀逸戴着帷幔,一双雾蒙蒙的双眸含羞带怯望着他,他没想到漱玉会直接提前婚事。

“小公子是不是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娶你的长兄。”姜漱玉温声坦诚以告。

“啊,我知道。”赵怀逸面色微红,她不是要娶他吗?

“你兄长是个好男子,只是我们没有缘分。多谢你上次替我挑的耳坠,我的夫郎很喜欢。”

赵怀逸这下心瞬间冰凉,所以她不是要娶自己吗?

为何这辈子同之前不同,难道是因为凰后死了。所以漱玉才没有娶自己。可话本上不是都说只要上辈子被薄待的男子重生,前世亏欠过他的妻君就会全心全意地宠爱,再不会有那些所谓的狐狸精猖狂。

赵怀逸不信,在原地怔愣片刻后人已经不见。他想上前拦住妻君问她到底要娶谁。可是转眼人没了踪影。

姜漱玉中途遇到乌老,女人猝不及防当街拦住她,将人拉到一隐蔽处。

乌素眉目冷肃,眼底带着些淡淡青影:“我有要事要告诉你。”

“乌老我得先去陆家送聘礼,有事改日再说。”

乌素冷不丁开口:“你即将迎娶的夫郎四年前在青州大疫时待过。”

姜漱玉面色紧绷,语气变得僵硬:“可是他不曾骗我。”

“你曾经派人去道观给一少年送药,可惜最后是君后服下。”乌素毫不留情说破,她从前被陆家给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如今只想脱身。更看不得有人步她的后尘。

“您此话当真。”姜漱玉嗓音很轻,面色渐渐发白。

“你尽可以去问他,当年君后身染大疫,若不是抢了那少年的药恐怕也不会活下来。”

“乌老为何上回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看见更多人死去,”乌素厌恶杀戮,更厌恶尔虞我诈,尤其是不想让姜漱玉被陆家的百般算计,“我只盼你不要像我这样被人算计,世上男人多的是,何必选一个心思颇深的。”

她已经向陛下请辞,这京城以后不会再进入。

姜漱玉浑身发冷,她让宋媒人先将东西送到陆家,回到购置的私宅中。

内室里的男人正满心欢喜试嫁衣,陆檀礼听到门口的动静刚想让漱玉瞧瞧,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漠然的脸。

女人嗓音很凉,仿佛凛冬将至:“乌老说你在青州见过跃安是吗?”

艳红的婚服滑落在地,陆檀礼淡然的神色难得流露出慌张。他想否认,但是在漱玉面前他总是无法说谎。

他只能垂眸承认。

“是,我见过他,在青州。”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本以为黄粱一梦,没想到只……

四年前

青州道观

连绵不断的雨丝重重敲打在裹着青苔的瓦片上,顺着滴水飞泻而下,在地上激起一阵白沫。偌大的雨幕依旧没有消散掉道观中那股浓重的檀香味。在这地方过得实在清苦,但居于室中的少年神色淡然地捧读书卷。

在旁边伺候的小厮小声嘟囔着主子着实可怜,身为勋爵人家的公子。这容貌才情早就应该嫁得良人,但为了进宫为继后,婚事一直拖至今。

这也就罢了,明明是那几个贪恋男色的小娘子在学堂走神,家君却怪罪在旁听的公子身上。说他不知寡廉鲜耻,借着读书的名头勾引她们,好不再进宫。而那些夹在书册里情意绵绵的信笺就成了罪证。

家君惜才,对于学堂里的女子极其爱护。只重才行而不远看重其家世如何,每年春闱中榜之人那是不计其数,为了学子便将公子直接打发到青州老家。

不巧行至半路突生大疫,只能被困在此地的道观中。

小厮望着全神贯注捧读的少年,心中感叹若是女儿身,凭借主子的学识怎么也能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但也只能将苦楚咽下肚子里。期盼大疫早点过去,好能继续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毕竟是家生子,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他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公子的千金之躯。

精心读书的陆檀礼倒并不觉得哪里受罪,此地远离人喧,比终日人来人往的陆家倒是清静不少。只是刚来了名少年整日聒噪,在道观上蹿下跳,闹腾的他这是厌烦,

尤其对方的小厮也是碎嘴子,整日没事到处找人闲扯。这道观本就不大,除了几位道士就是两家来躲疫的人。本就不大的地方变得不免拥挤。

“小公子,该习字了。”

满脸冷肃的嬷嬷望着屋内的陆檀礼心生不满,男子就应该多读男训,男诫,而不是看女子才该看到书,读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难道也早像他那心高气傲的父亲一般被打发到青州之地忍受半生孤苦吗?

陆檀礼自幼是被嬷嬷抚养长大,即使不愿也只是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淡然抄写着男训,这是他每日的功课。嬷嬷就在一旁盯着,身为陆家的男子即使嫁出去也是要维护住家族的颜面。

望着淡然习字的少年,不忘谆谆教导:“你舅舅的身子眼看一日不如一日,日后你若为继后那是老天的福气。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比陛下更为尊贵,你母亲是疼爱你才让你至今没有嫁人。那些年轻的小娘子不是你能肖想的,要好好为陛下守身才是。”

陆檀礼眸色微冷,依旧恭顺道:“是,檀礼明白。”

哐当一声,随后就是瓦片破碎的声音。陆檀礼的笔触一斜,他面不改色地重新铺纸书写。嬷嬷阴沉着脸出门就看到冒雨趴在树上的少年。看见屋内出来人对方连忙笑着赔罪。

“实在抱歉,老人家,我只是想摘点果子,惊扰了您真是对不住。”

嬷嬷面不改色,从容道:“这位公子还是小心些,雨天湿滑,若是破了相可就不好。”

少年笑着点头,真挚道:“谢您关怀。”

他没什么心眼,自然没有听出里面的讥诮,冒雨摘了满满的果子准备做青梅酒给漱玉喝。为表歉意还是捧着满满的果子过来谢罪。嬷嬷客气收下后依照礼数回了对方一些名贵糕点。

对方一眼就看到屋内的公子,生得俊秀雅致。华贵的锦衣上绣着流云白鹤,浑身流淌着一股墨香。这样的男子定不会缺女子求娶,但是他的长发未束,显然还没有出阁。

傅家的小厮是个没心眼的,对着随身伺候脱口而出:“你家公子年纪看着挺大,怎么还没成婚。”

陆家的人面对对方的无礼,只是轻描淡写道:“我家公子可是要嫁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还不如担心你的主子,这般性情,世上有哪个女子愿意娶进家门?”

廊下的嬷嬷正神色不满望着正冒雨摘野果的少年,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那青涩柔嫩的身躯。他笑容明朗,小心翼翼地将野果拢在怀中。她教导过诸多世家公子,这种孩子心性,若是在陆家定是要被好生料理一番。

傅家的小厮只是咧嘴一笑,满脸得意地炫耀:“我家公子十四岁就定亲了,对方可是京城慈春堂的长孙。两人青梅竹马不知多么要好呢,此行就是回老家探探亲,回去之后就要成婚。”

“哼。”

陆家的人并未吭声,没必要跟这等粗俗之辈纠缠不休。但慈春堂的名声他自然是听过的,气恼对方真是瞎了眼。这种恣意的少年怎么能娶进家门,同自己公子根本没法比。

陆檀礼听着室外的嘈杂之声毫不在意,照旧提笔写着男训。他从出生就是作为继后,好维持陆家在朝中的局势。只是望着在墙角摘梅的少年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娶这样不守规矩的男子进门。

他自幼恪守男训男戒,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不失礼仪。沉闷的教条令陆檀礼喘不过气来,但又

不敢踏出雷池。毕竟他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名门世家的公子,饱读诗书但还是被母亲厌弃。只能居在青州一地,每日期盼着妻君将自己接回。每旬都有书信寄来,字眼里无不是对妻君的敬慕和思念,但母亲每次只会回两个字。

【吾安】

陆檀礼认为父亲并无过错,在他的记忆中男人终日只是愁眉苦脸,母亲鲜少宠爱,连带着自己也不被喜欢。后来因为某事将母亲彻底惹恼,直接分居两地。从前陆檀礼怨恨父亲太过清高,不懂低头向母亲讨好。后来才明白男人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不愿跟那些无脑的小侍争宠。

所以自己也会步上父亲的后尘吗?

嬷嬷看到他已经停笔,过来端详后满意点头:“写得不错,以后那种女人读的书要少看些。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不安于室,以为通了点笔墨就言语放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