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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今越连忙点头,安抚他们,这都什么事,一个个跟红脸公鸡似的。

病人最近一次转氨酶已经达到408了,她记得一清二楚。从408到135, 直接降低了70%,就是吃进口的降酶药,短短三四天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啊……难怪,肝病科的病人们都“造反”了。

“咱们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治不好’的例子被舒医生您从鬼门关拉回来,傻子还在那里住院呢!”

“还花了我那么多钱,白瞎了!”

舒今越:“……”倒也不必。

但既然来了,她也不好把人赶走,“我先声明,中医不是万能的,也有治不好的病,我不敢保证每一种肝病都能治好,你们要是确实想尝试中医疗法,我很欢迎,但西医那边,该住院还是住院,该吃药还是吃药,两者并不冲突。”

脾气火爆的肝病病人们:哼!

“大家想看的就进来吧,按顺序排队挂号,今天时间也晚了,我只能看十个号,有需……”话未说完,一群火爆的肝病病人们就抢着排队去了,还自行开始数人头。

数到第十一个的时候,那人不干了,“舒医生,您就给我看看吧,我就慢了一步,就一步啊,您看我都来大半天了,我办出院的时候动作比他们还快。”

舒今越:“……”

他的遭遇她很同情,但一听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不像是很严重的类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对不起,今天实在太晚了,我需要保证看诊质量,要对病患朋友们负责,你明天晚上再来吧,除了周天,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坐诊。”

病人一听每天都在,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开,但他也没走,在诊室里到处转悠着看看。

诊所看起来不小,挂号收费、中药房、输液室、治疗室齐全,就连开着门的诊室也有两间,鬼使神差的,他走进了另一间。

赵婉秋刚处理好一个来包扎伤口的病人,是晚上骑自行车摔倒,把膝盖和手肘都摔破皮了,伤口也不深,简单的冲洗一下,上点药就行。一般这种活,熟悉的街坊们她不收钱,今天这个也不管她收不收,留下一毛钱就走了,跟她输液收一样的价格。

“你是要看病吗?”

病人顿了顿,感觉这老医生比刚才那舒医生更沉稳,经验也更丰富一些,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对,我想看病。”

“进来吧。”

今天帮忙挂号的是舒立农,他把仨孩子留给徐文丽,自己颠颠的来帮忙,也幸好他来了,不然光靠今越母女俩还忙不过来呢。

舒今越认认真真看完每一个病人,他们准备充足得很,带来了住院期间的所有检查单子,最严重的是一个肝癌,两个肝硬化,其它就是肝炎和脂肪肝,这些有症状的对今越来说一点也不难,跟单纯的转氨酶升高比起来,这就像高中生做小学数学题,每一道题她脑海里都有两三种解法,单看喜欢哪一种而已。

等她看得差不多了,药房里赵婉秋抓药还没抓好一半,于是今越又过去帮忙。

舒立农对这些不熟,也不敢轻易上手,只能干点边角料的活,看着她们两名女同志忙得额头冒汗,心里愧疚得没办法。

等病人走光,他心疼地说:“要不,咱们尽快招人吧。”

赵婉秋有点肉疼要开出去的工资,今越却不疼,“对,晚上我一来坐诊,妈就看不了病,只能帮着抓药,不行我们先招一名抓药师傅和会计。”

本来上次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她就说问问,结果一忙又给忘了。

三人按照目前的工资水平,参考制衣厂那边,当场就让舒老师用他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写一份招工启事出来,贴在诊所的大门上。

他们没想到的是,招工头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才贴出去,第二天一大早,赵婉秋去开门的时候就发现,门口站了五个人,都说是来应聘的!

赵婉秋整个人都傻眼了,一问还都是回城知青,安置不下去那种,因为闺女的遭遇,她对知青是非常有好感的,“这样,我先把你们的基本情况登记一下,等晚上六点半,你们再过来,由我闺女舒医生给你们面试,怎么样?”

大家一看这还挺正规的,连忙答应。

而一整个白天,又来了十多个,都是看见启示走进来的,赵婉秋光登记信息都快忙不过来了。

下午她连忙把招工启事给撕了,再这么贴下去,她都不用看病了。

而舒今越这一天也没闲着,她更忙!

早上刚到诊室就遇见等在那里的布莱恩和林珍,以及他们身后的一票肝病专家,当然少不了那个转氨酶升高的病人。

他一见舒今越就深深地鞠了一躬,还双手奉上一面红色的锦旗,“感谢舒医生,我真的谢谢您了!”

红色的锦旗上绣着八个大大的黄字:妙手回春,德艺双馨。

说妙手回春还行,德艺双馨总感觉是一个很高规格的赞誉,舒今越这种不是第一次收到锦旗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林珍这家伙可真有她的,她这几天为了招待好布莱恩,从外事部门借了一部相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对着那画面“咔嚓咔嚓”就是一顿拍,各种角度的拍!

送完锦旗,大家开始理性讨论今越的方子,还把病人最新的检查单子递过去,今越仔细看了两遍,确实是降了,而且降幅很大很大,大到大家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检查结果出错了?

布莱恩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昨天就忍不住想来找今越了,是林珍说她照相机的胶卷没了,她要先去批条子买胶卷,他也不懂为什么要带上照相机才能来,但他也趁机给在M国的助手打了电话。

自从前几天被舒今越的“神奇的三根手指”震惊到之后,他就吩咐自己助手在M国帮他寻找一些中医大夫,询问清楚三根手指到底是什么原理。

然而,对于毫无中医学背景的老外来说,翻译来翻译去的,他压根没听明白,此时他再也忍不住激动,“舒,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药物对他如此神奇,为什么你的三根手指这么神奇,为什么……拜托了,请告诉我真相。”

舒今越嘴角抽抽,她能怎么说啊,这要是说起诊脉的原理,就要谈五脏,谈阴阳,他的线性思维压根听不懂这么高深复杂的理论,搞不好还会觉得她在扯淡。

林珍连忙说:“布莱恩,舒的诊脉原理其实就是这几天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什么叫……”巴拉巴拉,天才少女的嘴巴很厉害,今越都被她绕晕了,更何况是布莱恩。

他头顶黑线转圈圈。

“这样吧,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让舒帮你现场把个脉看看,你愿意吗?”

布莱恩连忙说愿意愿意,他怎么没想到用这个方法!

舒今越给街坊看病,给同事们的三亲六戚看病,大家都见惯不怪了,但给老外看病,还是啥M国的大专家,那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整个街道办的不上班了,就连牛主任也被惊动下来。

人实在是太多了,今越只得单独把布莱恩和几名专家请到自己诊室,“请坐,请伸出你的左手,我要开始诊脉了。”

白种人的手很大,体毛也重,还是金黄色的,看着……额,舒今越知道评价是不对的,但她真心觉得,还是咱黄种人好看,一切都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舒,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就是你的神奇的三根手指。”

舒今越抬起两只手,他仔细的盯着看,还让林珍拍了几张照片,上面确实啥也没有,就跟所有人种一样的,指尖和指腹上是指纹,白里透红,充满光泽,指甲短短的,很整齐,还有一个白色的小月牙。

当然,她手上也没连着电线。

等今越把三根手指搭到他的桡动脉上,他也没有被电流击中的感觉,没有刺痛,不痒,不红不肿……就是很真实的,很普通的人类的手指的触感。

“你平时睡眠不太好吧?我不是说最近,是说一直以来,以前在你的国家也是这样。”

布莱恩一愣,“是的,我在M国的时候经常失眠,需要服用药剂才能入睡。”

他顿了顿,“你怎么知道的?”

说实话,在M国服用某些药剂也是不合法的,有时候会影响上岗执业,所以他并未跟任何人说起,他的任何医疗文书中都没有这一项记录。更别说来到龙国后,他知道龙国人的底线不能触碰,更不可能跟龙国人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舒今越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手指,继续问:“你平时容易生气,脾气急躁,对吗?”

“是的,我是这样的,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肝火旺,肝脉这么说的。”这是林珍自己解释的,她也是学过中医的,且成绩非常优异好吗?

“可我的肝脏没有任何问题,我按时做健康检查,我自己就是肝病学家,不可能弄错。”布莱恩有点急了,他一着急,脸就红,白种人的红温真的很明显,脖子以上和以下是两个颜色。

舒今越笑起来,“你忘了,我上次还说过,中医的肝跟西医的肝脏不能画等号,它们有相似相通的地方,但差异也很大。”

布莱恩偃旗息鼓,好吧,他刚才的表现可不就是坐实了自己“脾气急躁”吗,该死的,又被她说中了。

舒今越让他换一只手,把了三分钟左右,“你的肺上是不是有小结节?”

布莱恩摇头,这一次他无比肯定,“没有,绝对没有,这次你弄错了,因为我去年才做过肺脏的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大家一看他这么肯定,省医院的医生们也觉得舒今越有点草率了,本来前半部分她稳操胜券,都快让布莱恩心服口服了,后半段把错了,瞬间感觉虎头蛇尾的,急转直下啊。

刘进步乔大姐等看热闹的群众也觉得,今越应该是把错了。但是,人有失误马有失蹄,今越就是错了,也是很小的失误,不影响大局!

是的,大家就是这么觉得的。

就连林珍也有点紧张,心说今越这次不会真的把错了吧?毕竟布莱恩这老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而她陪同这几天也没发现他说胸口不舒服,更没有咳嗽咳痰的症状啊。

谁知舒今越却笑起来,她看着布莱恩,“你也说了是去年做的检查,过去这几个月,可是好几个月了,你确定这段时间不足以长出结节吗?”

布莱恩一愣,这倒是,但……她怎么知道?难道她的眼睛是透视眼,比M国最先进的X线设备还厉害?

林珍反应快,也明白过来:“是的布莱恩,说不定你的结节就是这几个月新增的,我有个建议,如果你对舒的医术感到怀疑的话,要不就立马去我们省最好的医院做个检查吧?”

“对对对,我来安排,保准你一到医院就能检查上。”肝病科主任连忙说,他实在是想知道,舒今越真的这么牛吗?

能靠中药把转氨酶降下去,这在他看来不算稀奇,因为他是从基层工作上来的,以前也遇到一些厉害的中医,即使是赤脚大夫里也有厉害的高人,但能靠把脉把出病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丝毫没有任何症状的肺结节,他更好奇!

布莱恩也不犹豫,但他不去省医院,他的疑心病作祟,没有去这里的人推荐的大医院,而是悄咪咪选择了离这里最近的市医院,而且只让林珍一个人陪他去。

“嗐,这洋鬼子,还生怕咱们合起伙来骗他?”刘进步笑了,“他想多了,咱们帮今越骗他能有啥好处啊。”

“可不是,今越可神了,用得着骗他?”

牛主任轻咳一声,“各位同志注意影响,当着专家们的面说什么呢。”

肝病科主任主动来跟他攀谈,“同志言重了,咱们都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舒今越同志一直在你们这里上班吗?”

“对,她工作十年了,刚参加工作就是我们的一份子,现在已经成为我们新桥街道办这个大家庭里的中流砥柱。”牛主任这人喜欢摆架子,那是在面对下属的时候,面对堂堂省级大医院的科室主任,他还没这个勇气,他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把今越这几年的“丰功伟绩”诉说了一遍。

把肝病科主任听得赞叹不绝:“哦?她刚来上班就治好了一例疑似血吸虫病的患者?”

“她治好了她哥嫂的多年不孕不育,还一怀就是双胞胎?”

“啥,她还治好了白血病?”

“诶等等,是不是就是目前海城那边的血液病研究所正在研发的那个白血病配方?听说去年面向社会公开招募三百名白血病志愿者,还在报纸上引发热议的方子,也是舒医生自己研发的?”

牛主任被这一串问题难住了,刘进步赶紧解释:“前面的都是真实的,但白血病的方子不是她研发的,她也是从一本古医书里发现的……”巴拉巴拉。

肝病科主任震惊不已,他跟莫书逸那边的接触不多,因为是刚从外院调来的嘛,虽然是科主任,却不知道舒今越这位“编外专家”的名号。

他不仅自己专业技术过硬,本身也是一位很有想法的领导,跟莫书逸一样,人到中年的他也想再往上走走,他也需要做出点成绩,要是能在自己任期内把肝病科的门诊量、住院量和口碑都提上去,那……他的眼睛瞄准了被众人围住的舒今越。

刘进步的小眼睛滴溜转,“我说你啊就别打今越的主意了,别看她现在只是在咱们基层,但早在四五年前,卫生厅就要调她上去,是她自己不愿上去,前几年市医院内科来要人,她没去,三年前就连你们省医院心血管内科的莫书逸莫主任也来要人,她都没去,他俩私交还挺好的。”

你嘛,就更不可能了。

肝病科主任一噎,连忙掏出一包中华烟,双手递过去,“这些消息保真吗?”

“真,你随便在群众中间和卫生部门问问,大家都知道。”

放着这么多好机会不愿离开基层的,她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早就在卫生系统传得人尽皆知了。

主任正可惜着,就见布莱恩和林珍从门口进来,怎么说呢,布莱恩的脸色有点……不太好形容。

林珍征求过他的意见之后,把他新鲜出炉的片子递给今越,眼神里只有五个字——你又说对了!

今越拿出来对着光线一看,果然是左上肺长了一个小结节,两公分不算大,边界也比较清晰,形态很规则,只需要观察就行。

布莱恩看着舒今越的神色,“舒,你确定真的是从脉象上诊断出来的吗?你真的没有特异功能?真的不是透视眼?”

众人都笑起来。

舒今越晃了晃自己的两只手,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涂抹,什么工具都没隐藏,“你如果有兴趣,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聊。”

布莱恩当然对原理感兴趣,但他现在对这个结节的治法更感兴趣,“你能诊断出来我的肺结节,是不是也能治疗?你会做手术吗?”

“这样的大小,临床医学上也不建议做手术。”

布莱恩的神色有点忧愁,又有点隐隐的焦虑,“我祖父死于肺癌,我父亲在他五十岁那年死于肺癌,我的两个叔叔也在六十岁不到的年纪因肺癌离世,我怀疑我的家族里有肺癌遗传基因,为此,我二十五岁那年就戒断了香烟,每五年复查一次肺脏。”

原来是这样,直系血亲上溯都有肺癌病史,很难不怀疑这个病有遗传倾向,舒今越瞬间理解了他的焦虑,“我不做手术,但我们中医有办法治疗,如果你愿意尝试的话……”

“我愿意!”

好嘛,既然如此,今越也不耽搁,让他在板凳上坐下,重新把脉,针对他的症状开出一个调理方子,“实质性的病变不像单纯的转氨酶升高,效果不会那么快那么明显,需要长时间服药,希望你能有点耐心。”

活血化瘀、软坚散结的方子一开,布莱恩拿着那方子,看不懂但不妨碍他询问上面都是些什么,具有什么作用。

今越事无巨细介绍一番,看其他人也有点跃跃欲试,她就抽空给他们也看了。到了中午,肝病科主任那边和布莱恩林珍共进午餐,也邀请了今越。

今越欣然应允,可能是因为搞肝病的缘故,他们科室的医生都不喜欢饮酒,倒也宾主尽欢。

席间,除了布莱恩,今越发现科主任似乎对她也很热情,话题都是他主动挑起,聊的也是今越未来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去更高的平台云云,舒今越听了一圈终于知道,这是想挖她去省医院啊!

她无奈苦笑,别说去大医院,就现在的忙碌程度,她连防疫站的工作都不想干了。

可惜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上次跟马淑惠淡淡的提了几句,她的意思是,区里不同意她辞职,停薪留职也不行,她可是区防疫站一块金字招牌。不说别的,有她在,区里在市里说话都好说一些,要经费的难度也低一些,毕竟市卫生局里很多领导都是她的忠实患者。

舒今越本来想的是实习期结束,拿到毕业证就辞职,专心致志搞自己的小诊所,但目前看来希望不大,领导层那关不好过。

结果现在又来一个想把她挖去大医院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就诚心诚意介绍起自己的好朋友林珍——学校的第一名,不仅专业理论过硬,外语也是相当出色。

主任看着林珍坐在布莱恩身边,跟对方侃侃而谈,不住地点头,这倒是,要实在挖不到舒今越,把她们班第一名挖过来也不错。

他不知道的是,他连林珍也挖不过来……不过,那是后话了。

***

接下来几天今越都挺忙的,因为肝病科忽然流失的病人全都慕名而来,跑到她诊所来了,来了一个,就带来一串他们的亲朋好友,舒今越每晚限号三十人依然要看到十点多。

这波峰值在半个月后下去,她才能喘口气,而直到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老妈让她面试的事。“嘶……我这记性,以后再也不敢说自己记性好了。”

“你啊,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坏了,该休息一下了。”赵婉秋看着她的黑眼圈,很是心疼,“不行晚上的门诊你就别天天来了,一周来个三四天?”

人她已经自己招了,会计小田是一名结婚没多久的女同志,当年高中毕业去了乡下,现在回来后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说自己数学很好,在乡下也是生产队的会计,赵婉秋考察了一下,就招了她。

舒今越一想也对,这段时间她忙成了无情的看病机器,压根顾不上看书充电,心里莫名的有点慌张,生怕自己会丢掉以前的东西。

徐端也在电话里安慰她:“防疫站的门诊也减少点吧,和晚上诊所的门诊岔开些,不然太累了都没时间学习。”

他是很赞成今越继续学习的,甚至鼓励她考研究生,“即使不考研究生,你也需要多看书学习,现在的满负荷状态其实不太利于你的进一步学习。”

今越听进去了,她确实不能为了多看几个病人而忽略自己的学习,这是舍本逐末。

“嗯,那我考虑一下,找时间跟马主任商量一下。”

她打个哈欠,徐端也心疼,这段时间她真的累坏了,每次有什么新的收获,她都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比如那个转氨酶升高的病人,比如布莱恩的肺结节……他不懂,但他每天晚上都会守在电话机旁,等着她下班,回来跟自己说她的收获。

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有多开心。

而他,会想办法让她更开心。

“快睡吧,明天注意看一下报纸。”

舒今越不明白他说报纸干嘛,也没心情多想,挂掉电话又去跟老妈商量招人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抓药师傅不好招。”赵婉秋叹口气,她把自己率先筛了一遍的名单递过来,“这几个都是高中学历,做事也比较麻利,家也离这儿不远,但都有一个通病,没经验。”

有经验的抓药师傅都在医院或者医药公司里上着班,不可能流通到市场上来,而要是招了没经验的新人,那就需要一切从最基础的识药认药开始,十八反十九畏要熟记,各种药物的功效和配伍要烂熟于心,以免抓错药,或者把不该混的药物混在一起,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份教学的工作量是巨大的,所以赵婉秋直到现在还没想好。

“小田那边上手倒是快,她负责挂号收费和每日的账目盘点,那架势可比我跟你爸专业多了。”也是看见小田的效率,她才犹豫,不想招纯新人。

舒今越明白她的意思,“可有经验的药师不好找啊。”

“你不是认识中药厂的人嘛,那个康师傅是吧,你问问他身边有没有同事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懂些中药学常识的,小田就是因为她爸是会计,上手非常快。”

她一提,今越想起康师傅,就想起他们厂最近的一大变故。

中药厂的效益本来就不太好,舒今越的胃升液虽然销量不错,小林那边也一直有持续上升且稳定的出货量,但外头的私人药厂冒出来后,人家价格更低,服务更好,还不用赊账,抢占了国营厂的市场,导致药厂效益更加不好,以前的职工子女顶班制是坚持不下去了,所以很多厂职工的子女都没了着落。

一开始大家还去堵书记堵厂长,后来发现人家苏副厂长的儿子都没安排进来,工人们这才无话可说。

康永新自己没孩子倒是没感觉,但那些有孩子的职工们,这么大的变故可谓灭顶之灾。

“前两年说啥,只要去上了医专的,毕业就能分配进厂,多少职工子女就没去考高中,明明分数那么高却选择上了医专,结果这才几年就不能顶班了,家长肯定不乐意啊。”说起这个,赵婉秋的心情也很微妙。

“我们以前那护士长,她爱人就是药厂的,她小闺女就是听信了这些,那么好的成绩选择上的医专,结果现在厂里安排不进去,两口子天天跟厂领导吵架呢。”虽然俩人算是有点私“仇”,但在时代的洪流下,她也免不了心有唏嘘。

“以前觉得她挺可恶的,那天在路上遇到差点没认出来,老了那么多。”

这年代护士长的孩子要是安排进医院也不难,但偏偏那小姑娘不愿意进医院值夜班,削尖了脑袋就要去药厂,任凭父母怎么做思想工作她就是不去医院,宁愿天天在家躺着也不出去上班,当妈的能不操心吗?

“以前我觉得她运气好,又会巴结人,啥好处都让她占了,现在想想,还是我幸福,有你。”

她难得说这么深情的话,舒今越还挺不适应的,她假装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行了妈,药师的事我明天去康家一趟。”

***

第二天,今越拎着一些营养品和两件制衣厂出的新衣服上康家。

她以前陪马小梅来找康玉琼的时候来过康家,但这两年忙着就没来了,都是小姑娘自己一瘸一拐过来的。这不,刚到门口就发现,马小梅也在。

“小梅今天怎么过来的?”

“我自己坐公共汽车过来。”马小梅仰头,露出一张五官不是很协调的脸,以前她绝对不敢让人这么看她的脸,每次不是回避就是躲闪,现在她的眼睛能跟今越对视了,就像两个很普通的年轻人,能用眼神交流。

“上次你舒伯伯说,你的小说被选到杂志上连载了,被港城的导演看中,想要购买版权?”

马小梅笑着说是,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就给她打开了想象力那扇窗,舒今越的同学里很多都喜欢看小说,可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正在追的按期连载的科幻小说居然出自马小梅这个一天学没上过的脑瘫女孩。

她新奇而大胆的脑洞,幽默风趣的语言,大家都以为会是一个爱打篮球的阳光大男孩。

康玉琼在旁边说:“人家港城的导演已经来谈过了,马上就要签合同了。”

要是卖了版权,就是一笔非常大的足以支撑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的收入,今越真心替她高兴,小梅一定会越来越好,一定能脱离母亲的保护,自己独立生存,且生活得非常好。

几人聊了一会儿,康永新垂头丧气进门,看见今越勉强扯出点笑容。“来了,晚上在这边吃吧,我去买点菜。”

自从和徐端那边合作给今越生产鼻炎药远销日国后,康永新的收入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不缺钱了,走路都抬头挺胸的,像今天这样蔫蔫的是第一次。

今越先没说自己要请他介绍职工子女抓药的事,而是先问他怎么了,这么蔫。

“嗐,还不是胡荣胜那边,厂里现在准备清退临时工,按照工龄来退,他进来的时间太晚了,最先就要清退他们,也补不了几个钱。”

舒今越到嘴的话咽回去,她忽然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

不是她没同情心,而是胡荣胜的被清退,对她简直就是好事!

胡荣胜是谁,那可是胡家积年老药工,是既能抓药又能种药的老师傅,要是能请到他,那还请那些毛头小孩干嘛呀,这简直就不是一个概念!

康永新一听她的建议,也是喜上眉梢,“胡师兄正愁自己工作没着落,以后没钱去找人呢,这正好,去你诊所,我是最放心的。”

是的,胡荣胜还是没放弃寻找翠果。

今越请李公安和龙公安帮忙查询过,徐端也有一些战友人脉,可翠果这人还是一无所获。一开始,今越确实是好奇她身上有什么样的胡家绝技,想要找到她一探究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今越已经不想这么多了,她觉得只要找到她,就能对胡奶奶有个交代,这是她答应胡奶奶的事,她把那本书传给她,隐形的交换条件,就是帮她找到翠果,弥补她的遗憾。

“咱们胡家的旧人里,要说谁的功夫最好,那绝对是胡师兄,他十一岁的时候就能熟练辨别全国各地大部分道地药材的真伪和品质,过了他眼睛的从不会有错,就说上次吧,咱们厂里进了一批虎骨,打算泡虎骨酒,结果你猜怎么着?”

康永新心情一好,谈兴大增,拉着今越坐到院里的石榴树下,还泡上一壶浓茶,“他从仓库门口经过,闻着气味儿不对,进去看了一眼,摸了两下,就说咱们厂被人骗了。”

中药厂有专门的采购科,科里不仅有经验丰富的专员,还有一些火眼金睛的老药师,虎骨这么贵的东西,至少经过十双眼睛的鉴别,他居然说人家买的是假货,厂里当时就沸腾了。

“很多人都说师兄……唉,反正说得挺难听的,采购科和那几位老药师也是气得够呛,结果你猜怎么着?”

“师兄说那什么虎骨,其实是狗骨头冒充的!”

后来厂里请了省动物所的专家过来鉴别,还真是狗骨头,厂领导鼻子都气歪了,彻查才发现是采购科一位副科长收了好处,中饱私囊,这才买到假货。

今越瞪圆了眼睛,她虽然行医年头不短了,但她对药材鉴别真的不太行,就目前自己诊所里那些药,她都不敢保证是不是全是真的。

要是请到胡荣胜过去给自己抓药,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请他过去,是有点大材小用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放心吧,师兄很喜欢你,但凡你开口,他肯定会去,再说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康永新对她有求必应,那是因为她治好了康玉琼,让她活了下来,但今越对胡荣胜可没任何恩情可言。

可胡荣胜却对今越有种长辈对小辈的喜爱,这得益于她跟胡奶奶的关系,她拿到了《胡氏本草炮炙录》,这在旧社会就像拿到了传国玉玺,胡家旧部肯定会唯她马首是瞻。也得益于这几年她的用心维护,徐端带着她,逢年过节都看望这些老手艺人,胡荣胜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康永新说干就干,喝完一壶茶,上个厕所立马就带着今越去找胡荣胜,说明来意。

胡荣胜也没犹豫,“可以,工资照市价开就行,但我有个要求。”

“找翠果阿姨吗?”今越笑着说,“您放心,国营单位怎么放假的,我们诊所也怎么放,等您带出徒弟来,您每年出去找半年都没事。”

至于工资,她肯定也不会亏待他,无论是生活还是出去找人都需要花钱的。

康永新在旁边极力促成:“反正你的手续也办完了,干脆明天就去诊所上班吧?我明天下班过去看看,咱一起喝两盅。”

于是,就这样,今越诊所又添一员猛将,现在的今越还意识不到,这在将来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益处。

她高高兴兴回家,刚走到柳叶胡同就见孩子们大喊一声“今越姐姐回来了”,然后家家户户的门打开,“恭喜啊今越。”

“今越这孩子我打小就觉得她聪明,有福气。”

“可不是,这都上报纸了!”

舒今越一脸懵,“上啥报纸,谁?”

“哎哟喂,敢情就你还不知道,你上报纸了,上的是石兰晚报,还是头版头条,你看你看。”赵大妈拿出今早从邮递员手里抢来的报纸,展开。

就见报纸正面最显眼的地方,是舒今越那张熟悉的脸。

她正在给布莱恩把脉,周围站着一圈四五十岁的白大褂,平时一号难求的专家们,现在居然成了她的小跟班实习生似的……大家的成熟经验丰富,愈发衬得她那张脸太年轻了。

可又大又黑又粗的标题却是在表扬:《为民除病为国争光,基层中医大有可为》。

今越一目十行的扫下来,新闻写得很好,甚至很有故事性,从那个不明原因的转氨酶升高病人开始,一点点的慢慢的引出一位扎根基层,服务大众的年轻女中医,说她是怎么把这个困扰省医院专家,把M国专家都难住的问题解决掉,当然最后少不了她诊脉诊出肺结节的事,以及布莱恩的震惊与钦佩。

这样的完整和生动,除了林珍这个亲历者,今越想不出作者还能是谁!就连照片,也是她趁着自己不注意抓拍的!

别说,拍得还挺好看,嘿嘿。

第107章 107 “礼物”&划船&牛蛙&又来了……

林珍这家伙, 前几天她来找自己的时候可没说要把她的事迹写成文章发表到报纸上啊……诶不对,昨晚徐端莫名其妙提醒她注意看今天的报纸,还点名是石兰晚报!

敢情, 这份大礼是他们俩联手炮制的啊!

现在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所以徐端提醒的时候她压根没往“礼物”上想,可生活就是这样, 哪有那么多仪式感,都是过着过着就忘了, 真想送礼的人压根不会管今天是星期几。

今越想起前不久给徐端打电话的时候, 她无意间念叨了几句“二哥对二嫂真好”的话,敢情他听进心里了, 就给她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要是吃的喝的, 今越现在还不缺, 但上报纸的机会, 而且是这么大的报纸,头版头条, 这礼物她还挺喜欢的。自己出不出名无所谓, 她本来也不缺名声, 她高兴的是, 中医能以这样的方式, 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走进大家的视野, 以为民除病、为国争光的名义走到大众面前,那些诋毁中医的也得小心一些了,因为能把她放在那样的位置,用这么大的篇幅,肯定是经过有关部门批准的。

舒今越这回是真跟喝了蜜一样的甜。

三个小不点捧着报纸蹦蹦跳跳:“小姑姑上报纸啦!”

“小姑姑为国争光哟!”

“小姑姑最厉害!”

也不知道谁教他们的“为国争光”这个词, 仨人嘚瑟得很,再加上家人和邻居们钦佩、欣慰的目光注视,舒今越忽然有种自己这次是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的感觉。

可其实,治病救人就是她的日常,她每天都在做。

等应付完众人的夸赞,今越去客厅给徐端打电话。一接通,她就笑。

“看见报纸了?”徐端似乎正在忙什么,今越能听见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嗯,你在写东西吗?”

“嗯,写一份计划书,明天约了人吃饭。”

自从去到深市后,经过多方联络,他已经打听清楚,这次的小汽车足足有二十辆,全都是德国原产原装的黑色桑塔纳,“这款车在市面上至少能卖十八.九万一辆,这还是得有批条的前提下。”没批条不知道要吵到多高。

这两年下海的有钱了,乡镇企业家的腰包也鼓起来了,或是为了享受,或是为了绷面子,有钱的人都想买辆车开开。可市面上流通的小汽车少之又少,更何况外国牌子,进口车似乎成了这些人“身份”的象征。

这么紧俏的东西,今越都有点心热:“那那边多少能卖给你?”

“找了好些人帮忙,谈到十四万。”因为这本来就是要处理的东西,能够按成本价出给他也算正常。

舒今越倒吸一口凉气,“二十辆的话岂不是得二百八十万?可你手里的钱算上贷款也只有一百万,怎么可能买得下这么多?”

徐端点头,随即想到她看不见,解释道:“谈好了,这边可以同意我先付三成的定金,半个月后再付三成,一个月后付最后的四成。”

“人家真能答应?会不会是骗你?”

“嗯,我有数。”

“那你打算每辆卖多少?”

“二十吧。”

舒今越吐吐舌头,当她以为自己是小富婆的时候,发现居然连一辆小汽车都买不起。

“价格虽然十八万起,但批条难开,我不要批条,卖贵些也是应该的,肯定会有人愿意接受。”

舒今越想想也是,他能在上辈子做成幕后大佬,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哪怕就目前她知道的,他也肯定能成功。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就是要在至少半个月内卖5辆小汽车出去,一个月内至少要卖7辆,你任务挺重啊。”

徐端笑笑,“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太累,记得晚上早点睡。”

舒今越这一夜睡了个安稳觉,却哪里知道,徐端送她的“礼物”还没完,居然连人日也就昨天的石兰省头条做了一个深入探讨,“四问中医”,围绕着中医中药的历史渊源、科学性、有效性和毒副作用展开一个讨论,邀请到的是目前全国知名的社论专家,不过因为没放在头版头条,所以今越一开始都没注意到。

还是她晚上去上班的时候,第一天上岗的胡荣胜拿来一份人日,“今越来来来,这说的是你吧?”

舒今越一看,人物和事迹都对得上,还附了一张她给布莱恩看病的照片,不过又是另一个角度拍的,跟省报上的不一样,这一次没有再把其他专家拍成实习生,画面里只有她和布莱恩两个人:她一脸自信从容,带着淡淡的笑意,布莱恩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个稳操胜券,一个愁眉不展,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说什么,但凡看见照片的人都会想:这老外不会是生什么严重的病了吧?这医生肯定能治好,肯定有把握!

两个不同的人种之间的对比,即使是不懂医学的人看了也会油然而生一种骄傲与自豪,就像山口幸子和布莱恩刚到龙国的时候,看着质朴贫穷的龙国人,他们即使没有恶意,也会油然而生一种傲气。

再配上由知名社论专家亲自操刀的文字,引经据典,鞭辟入里,妙笔生花,写作水平比省报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一看就是一篇很有深度的文章。当然,最后也着重肯定了现今允许私人开设诊所这一革新政策的重大意义,这不仅仅是缓解了公立医疗机构接诊压力,还让老百姓有更多的渠道接受到高质量的医疗服务,让中医更能服务基层,扎根基层云云。

胡荣胜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是逐字逐句的研究,也不知道想挑挑错还是怎么着,最后他不得不心服口服:“写这篇社论的人,实在是厉害。”

今越看了看名字,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不知道徐端上哪儿找的。不过,能找到社论专家操刀跟能在人日上发文比起来,她觉得徐端肯定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果然,就连胡荣胜也说:“而更高明的,是把这件事发到报纸上的人,应该不是你想的招数吧?”

舒今越赧然,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这么干,毕竟每天太忙了,忙到回家就只想睡觉,压根想不起来这些专业以外的事。

她记得几年前,她在徐端办公室里,他很肯定地说,以后脏活累活就交给他。

是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践行,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好好的干专业就行了,跟专业无关的事,自有人帮她摆平,有时候她觉得徐端就像她的家庭煮夫,有他在,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遇到疑难杂症会不会看不好。

“今越想什么呢,听见我说的话没?”

“啊,胡师傅您说啥?”

胡荣胜好笑,笑起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脸上连皱纹都很少,这张脸可以说是老少通吃,中午三个小不点来玩,都争着要他抱呢。

“我说,这两份报纸一上,你接下来怕是不得安宁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涌进一群人,“这就是咱们的舒医生,帮我看肝病的舒医生,上报纸的舒医生。”

小田立马笑着说:“几位同志,找舒医生看病的话需要来这边挂号哦,今晚限二十个号。”

于是,刚才还有说有笑亲如一家的一群人,立马就顾不上笑了,抢着排队先!

开玩笑,二十个号,要是晚几分钟就没了,他们这趟就白来了。

是的,他们不仅来看传说中的治好自己朋友肝病的舒医生,来看上报纸的舒医生,当然还要看自己的病。只要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大病没有,但脾胃睡眠大小便男妇科……总有一种或者几种病吧。

事实证明,他们生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大的毛病,今越看得很快,平均五分钟一个。

这个看完出去交钱,胡荣胜照方抓药,那个又看好交了钱等着了,要是换了别的药师肯定忙不过来,但胡荣胜那可是老师傅,他的动作快准狠,任何药物不用过秤,用手一捏,一撮就精准无比,什么六克九克十二克的,他信手拈来。

小田在旁边看得咋舌,抽空跟赵婉秋聊天:“赵阿姨,胡师傅都不需要用秤吗?剂量准吗?”

要知道,她刚来上班第一天,赵婉秋就再三强调药物的种类和克数,有些药名很类似的药物,有些是同一种药物但克数不一样,功效也大相径庭。

赵婉秋也不敢说话,她是第一次见抓药不用秤的师傅,出于谨慎,她还是走过去,悄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小秤复核了一下。

处方上是六克的甘草,她挑出来称了一下,还真是。

十二克的白芍,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三十克的黄芪,也是不多不少。

哪怕是小孩的处方,三克的甘草,也不会差,这么少的量,一般来说很多人是抓不出来的,可胡荣胜只靠几根手指头捻了几下,就轻轻松松精准无比的衡量出来。

这功夫,是炉火纯青了啊!

赵婉秋悄悄退到一边,心说闺女找的药师可真不是普通人,也就是现在时代变了,要是以前旧社会,这样的老师傅都是在皇宫里专门为皇帝后妃们服务的,普通老百姓哪可能享受得到这样的技术?

不过,她也没时间乱想了,因为很快,她发现今晚的病人尤其多,特别多,白天虽然也有一些来咨询的,但一看她不是舒医生,舒医生要到晚上才上班,他们就回去了。

现在来的,都是看了报纸,慕名而来的。

“赵阿姨,病人太多了,都说要挂舒医生的号,怎么办?”小田急得小脸通红来问。

赵婉秋大手一挥,“就说能提前挂明天后天的,最多两天。”每天二十个号,也才四十个。

慕名而来的人不太乐意,有的压根没挂上,要想挂大后天的,还得明天再来……好吧,病还没开始看几个,今越就因为“提前两天预约都不一定挂得上号”而出名了。

有些人就是喜欢凑热闹,本来没什么大的毛病,平时也没想着去看医生,但一看到挂个号居然这么抢手,心里也跟着痒痒——挂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结果还给试出各种毛病来了,舒今越才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挂了她的号,她一律当成自己的病人,该怎么看怎么看,该开药开药……一个月下来,居然还给诊所创了不少收。

这一个月,不仅诊所病人暴增,更多的人是找到防疫站去,不仅给防疫站增加了不少门诊量,其中甚至还发现几例传染病——把传染病扼杀在摇篮里,把朱大强刘进步累得够呛。

这下,马淑惠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

“累死我了,明天我要休息,除非大事,不然别叫我。”星期六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今越郑重告诉家里人。

“尤其是萌萌芽芽和小平安,不许吵到小姑姑休息,听见没?”刘慧芳警告地看了自家俩闺女一眼。

萌萌是纯纯的胆子大,爱玩爱闯,跟胡同里的小男孩们打成一片,芽芽表面看着是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其实鬼点子最多,是三个小不点中的领头羊。

俩闺女,都不省心啊。

全家都喜欢她们,但在他们两口子教育孩子的时候,大家都默契的不出声,等到教训完了,才开始问她们明天想去哪里玩。

“去划船!”

“去西山公园划船!”

众人这才想起来,因为全家忙工作,都忘了春天的时候说好要带他们出去春游划船的,结果现在都到夏天了……再不去,春游变秋游了。

“行,那就去划船,我也去。”舒今越打个哈欠,“妈明天诊所也别开门了,挂个牌子,我明晚本来也休息。”

赵婉秋答应,舒立农连忙进厨房准备明天要带去郊游的东西,全家出动,光吃的就要准备一堆,什么水果、点心和喝的。

正好昨天赵婉秋按照古法配了一包酸梅汤的料,今晚煮好,浸泡一晚,明天带出去喝,还能清热生津,解渴消食呢!

熬上酸梅汤,他又乐颠颠的开始掰玉米,一根根青绿色的胖乎乎的穿着衣服的苞米棒子,今越坐在炕上也能闻见一股清新的玉米味。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玉米?”她在乡下待过,知道青玉米很珍贵,谁家自留地里要是丢了两根,能闹得整个大队鸡犬不宁。

“今天中午孙大龙家送来的,整整一麻袋呢。”

“咱们明天把玉米煮熟,带去公园里吃。”

“孙玉犁家的玉米很甜的,又新鲜,从摘下来到送到咱们家不超过两个小时,还带着苞米壳子。”

现在包产到户了,农民日子也好过起来,孙大龙在药厂上班,休息天还回去帮个忙啥的,就建议他们别傻傻的跟其他人一样等着秋天再收干玉米,可以趁着夏天玉米还青绿的时候,掰一些拿城里来卖。

农民种玉米是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喂牲口,所以必须养到金黄熟透,干了才舍得掰下来。可现在大家生活条件慢慢变好了,城里人吃玉米不再把它当苞米粥当主粮,而是要趁着鲜嫩的时候尝个鲜。

“听说第一天拉了一牛车来,不到半小时就全卖光了。”

“第二天又拉来一车,也是早早卖完。”

舒立农现在的八卦比赵婉秋还丰富,“后来他们就天天拉来卖,自家种的几亩地都掰了一半,干脆就收购别人家的来卖,听说很能赚钱呢。”

他们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销售方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损失了大半秋天的玉米,可他们现在挣到了钱,等秋天想买多少干玉米买不着?现在就掰,中途还能休息一个多月,等到秋收的时候他们都空闲下来,趁着工人短缺出去打点短工,或者贩点新鲜蔬菜来卖,又是一个进项。

“这零零总总算下来,可比那些只知道守着玉米地等秋收的农民划算。”

赵婉秋感慨,“孙大龙这两年也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说起长见识,舒文明忽然问刘慧芳:“大嫂最近出车都顺利吧?”

“顺利着呢,我们上次帮忙给灵山煤矿拉了半个月的煤炭,倒是比拉一般货物还挣钱。”现在外面大搞建设,乡镇企业中有好些就是用煤炭焦炭炼制钢筋和塑料的,煤矿公司供不应求,都让他们自己派车来拉,一下子便宜了刘慧芳这样的私人运输公司。

她手里有三辆货车,还请了两名司机,三个人每天拉几趟,活多到停不下来。

“那就好,难得回来一趟,就多歇几天。”舒立农一边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一边问,“文晏还是经常加班?”

“他比我还忙,天天加班到十点多,回家孩子都睡了,早上孩子没醒他又得起,人也累瘦好几斤。”

舒文晏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勉强当上一个小领导,还是分管教育工作那种,当年他任教的小学就在他管辖之下,可现实跟他想象相差甚远。

“以前他总想当官,觉得当干部比当老师舒服,现在好了,天天念叨还不如当年就好好当个老师呢。”

“当干部要考虑方方面面,当教师只要教书就行了,事儿没那么多。”

众人感慨不已,要不说人就是这样呢,没得到之前觉得啥啥都好,真得到了又觉得还不如没得到呢,不用那么费心费力。

“我想这家里总没大人不行,我打算再招一名司机,到时候三辆车都让司机开,让他们全撒出去,我自己就留在书城,搞搞后勤,谈谈客户,再管管孩子算了。”

舒文明一针见血地说:“对,当老板就该这样。”

几道视线齐刷刷落他身上,他挺了挺胸膛,“我就这样,一开始我还自己学做羽绒服,这不,两年摸索下来发现,没用,我会做没用,因为有工人,压根不用我做,我出去做的事,收益更大。”

随便谈成个单子,随便学个新潮款式回来,随便想个点子出来,能赚到的钱比他在车间吭吭哧哧做一个月羽绒服多多了。

大家深以为然,舒今越听得哈欠连天,“我先睡了,明早八点以后再叫我。”

因为太累,她连电话都不想打了。

***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洗漱好,收拾好行囊,才开始叫今越,早点是一锅水煮蛋,加舒老师亲自骑车去东大街买的杨记大油条,带回来还冒着热气,又粗又长一大根,炸得金黄黄的,外皮酥脆掉渣,里面却又是软软的,一股麦子的香味。

真不愧是惦记了两辈子的杨记油条,今越一个人吃了两根,鸡蛋就吃不下了,舒立农给揣保温壶里,要拎到公园里吃。

这年头出门,大家都习惯自己带吃的喝的,带着孩子不好骑车,就全部坐公交,到达西山公园的时候,太阳渐渐升高,热起来了。

今天是星期天,来玩的人很多,门口已经开始排队,进园是免费的,但划船需要买票。

老老小小十几口人,他们干脆租了一只大船,不像后世还配备专门的划船师傅,现在公园划船就是真的靠自己硬划!

舒文晏舒文明一个在船头引着方向,一个在船尾殿后,刘慧芳和赵婉秋就在中间位置划,其他人就负责吃好看孩子——三个小不点实在是太调皮了,只有今越能镇得住他们。

炎热的夏天,烈日晒得人眼前发昏,他们专挑柳树底下划,让习习凉风吹拂在脸上,仿佛连心里的燥热也随着荡漾的波光消散了一半。

中途还看见一个戴草帽的大叔,挎着一个大棉被箱子顺着岸边的柳树下,慢悠悠的摇着蒲扇走路,萌萌立马大声叫:“卖冰棍儿的伯伯!”

老汉回头,“哎哟,你们要吃冰棍儿吗?有糯米的,绿豆的,你们要啥味儿的?”

今越掏钱,给全家人一人来了一根,船就让它自由的漂浮在水面上,反正也飘不远。

甜滋滋、冰凉凉的口感,瞬间让所有人的燥意一扫而空,徐文丽忍不住轻轻哼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刘慧芳加入,没多久连舒文晏也唱起来。

五音不全的其他人:“……”我们只负责听和吃就行。

吃完的木棍儿,小平安收集起来,说是回家有用。

大家为了满足他,还帮忙用水洗干净,反正他就经常收集这些纸壳、作业本和牙膏皮的,拿去废品收购站卖了就是零花钱。

“对了今越,前几天还有个收购站的工作人员来找你,说她姓王,你叫她王大姐。”文丽差点忘了这事,“她让你改天有空去找她一趟,说是有什么事和你商量。”

舒今越最近又从张德胜那里买了些东西,除了一些古书之外,她觉得好看的旧花瓶旧家具,买回来就当个摆设用,反正要品鉴她肯定是品鉴不出什么的。

要是徐端在就好了,他懂得多,高低能帮着看个好歹。唉,又是想徐端的一天。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神秘兮兮的,她估摸着是不信任我。”

舒今越心说,王大姐估摸着是又捡到什么“好东西”了,自己还是她的头号冤大头,首坑目标,无人可取代那种。

既然如此,她才不着急,让她自己急去。

一家子玩到下午五点多,租的船都到时间了,才恋恋不舍的从船上下来,到了岸上,舒文明请客,请全家上西山脚下的私人饭馆吃饭,舒家这几年日子好过是好过了,但还真没正经的全家一起下过馆子。

靠近西山的地方,以前是一片小渔村,后来建成公园后,很多当地村民就悄悄开起小饭馆,主打特色就是一个海子里的鱼虾。

“我们家跟其他家都不一样,我们家那口子的堂叔在乡下养牛蛙,不知道你们吃过没,说外省人可喜欢吃这个了。”老板娘从后厨出来,热情地介绍道。

舒今越在饭店门口跟三个孩子玩,本来没在意,忽然觉得这声音挺耳熟的,回头一看,嘿——

居然是包大姐!

包大姐显然也愣了愣,“舒同志?”

“包大姐。”今越其实并不讨厌她,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但后来知道她男人的遭遇后,她对她也有一点同情,再后来知道徐端借本钱给她自力更生之后,她对她又改观不少。

还是那句话,包大姐的性格她确实喜欢不起来,太爱多管闲事了,指手画脚一点没有当人保姆的自觉,但包大姐作为一名妇女同志,能把整个家撑起来,能靠自己双手供孩子上学,在这个年代连闺女也没辍过一天学,这就是一名值得钦佩的劳动妇女。

今越很快调整好心情,“你的饭馆开在这里吗?”

一听饭馆,包大姐很快把那丝不自在掩饰下去,“一开始是开在我们乡里,先是叫公社,后来改乡镇,生意还行,我家老大去当兵,老二考上城里高中后,我就搬来了这边,平时方便照应孩子,我家那就口子打针吃药也方便。”

包文贵高位截瘫后,身体毛病很多,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对劲,一个月大半时间都要靠药物维持,搬来城里确实是比住村里方便多了。

“我家老大可牛了,验兵时候人武装部的都说了,他是这批新兵里面身体条件最好的!”本来她还想着,要是验不上的话,就跟上面领导提提包文贵的情况,看能不能有点照顾。

至于找徐领导?她可不敢,让她家男人知道,又是一顿吵吵。

就连老二考高中,她也想的是考上哪儿算哪儿,三丫头转学来城里也是,分配到啥学校算啥学校,搁以前,她肯定想找徐领导找点关系,现在她可不敢。

她挺了挺胸膛,有种扬眉吐气的自信,朗声道:“我们这房子别看小,还挺方便,下面开馆子,上面住人,娃他爸在床上坐着,也闲不住,开始绣枕巾,你别笑话哈,我也是从他身上发现,原来大老爷们做针线活也不比咱们女人家差。”

舒今越怎么会笑话他呢,靠自己双手自食其力,只要不是做违法犯罪的事,都值得尊敬。

“他绣的鸳鸯枕巾可漂亮了,我去年才听说你和徐领导结婚的事,本来想送一对给你们的,但怕你不待见我,就没去你家。”

今越心说:原来你也知道我不待见你啊。

“老板娘,这牛蛙到底杀不杀?”后厨工人过来问,包大姐一拍脑门,“瞧我,跟你聊天忘了正事儿,牛蛙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们,你们尝尝吧,我请客,不需要你们花钱。”

舒家人都没吃过,今越自然也想尝尝鲜,“不能让你破费,就给我们杀一点吧,你看我们家人多,要几斤合适?”

包大姐看了一眼,确实人不少,“来个爆炒牛蛙吧,上四斤吧。”

她又去后厨,专门给挑了两条肥肥的鲟鱼,“这鱼刺儿少,适合孩子吃,就来个酸菜烧的吧?”

今越和二哥对视一眼,同意。

包大姐看了看后厨现有的备菜,“再炒个回锅肉,现成的红烧肉还有,来上一份,嗯,我看……再清炒一点茼蒿,酸辣土豆丝行吗?”

她一口气风风火火安排了八.九个菜,舒文明悄悄说:“这牛气哄哄的,哪里还有以前在徐家当保姆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以前可不唯唯诺诺。”都能给徐端介绍对象呢,一次不成还敢二次三次。

舒文明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想起来还老大不爽,“跟咱们去吃她家的饭一样,今越还给她分了野猪肉呢,哼!”

“行了行了,我看她现在变化也挺大的,知道今越不待见她,也不去徐端跟前凑,你就少说几句吧。”舒立农一边说,一边给三个小不点挑鱼刺。

今越想起那年徐端给王红萍打电话被包大姐听见,那副欲言又止的看渣男的神情就想笑,一世英名差点被她毁了。

“她这人,有时候还……嗯,说不清,反正就是远香近臭吧。”以前经常见,她挺不待见她的,互相都看不顺眼,但这么多年没见了,骤然看见她的改变和进步,今越好像又忘了那些不愉快。

这是第一次正式的下馆子,舒家人都很高兴,上个啥菜都要好好的品评一番,舒老师和舒文晏甚至还要发表几句感慨,要不是赵婉秋和刘慧芳拦着,他们高低还要吟几句诗。

其他人:“……”吃个饭还要掉书袋,这是啥家庭哟!

正吃着,包大姐端着一口铁锅上来,“几位同志,味道怎么样,合适吗?”

“合适合适,难怪你生意兴隆。”赵婉秋站起身,帮忙把她端上来的菜接过来,还要拉着她坐下,一起吃点。

包大姐现在请了专门的厨子,她已经很少亲自掌勺了,但这锅爆炒牛蛙是她自己做的,也是她亲自端上桌的,“我就不吃了,你们尝尝,这东西叫牛蛙,好些客人吃了都说好,我也不知道他们是随便夸夸,还是真的好,你们帮我看看……嘿嘿,我信舒同志,她最爱对我说真话。”

舒今越没忍住笑出来,包大姐蛐蛐过她,她也当场怼回去过,可不就是说“真话”嘛!

她先夹了一筷,牛蛙肉入口鲜嫩,因为是现杀的,还有股淡淡的甜味,当即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好吃。”

舒文明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徐文丽都顾不上说话,埋头猛吃,也就是今天出来玩,文明才允许她吃这种重口味的,太爽了呀!她连小平安都顾不上,就是一个哐哐吃!

大家都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慢点吃,还有呢,不够咱们再点。”

包大姐见舒家人都喜欢,也没急着下去,而是悄声问今越:“徐领导现在去深市了?你别误会,我上次去金鱼胡同,张珍嫂子说的。”

今越点头,“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包大姐扭捏的抓了抓围裙一角,“也没啥,就是……就是,想你告诉他一声,要是想吃啥了,来我这儿坐会儿……然后,然后陪我家文贵喝两杯,他一直念着徐团长。”

要不是她做事太过分,丢了自己的本分,文贵也不会就此没脸见徐团长,再也不去金鱼胡同。

人的眼光是会变的,当年在徐家,她热衷于给徐领导介绍对象,主要也是想通过这份“人情”稳固住他们和徐领导的关系,万一以后自己不给他们家当保姆了,念在她促成婚姻的份上,徐领导能继续照顾他们家,以后孩子招工啥的能照顾一下。

可现在,自己开了饭馆,也接触过这么多社会关系后,她发现自己当初挺……挺蠢的,徐领导要是想照顾他们,他们就是不联系他也会照顾,要是不想照顾了,他们就在眼前也没用。

更何况,当时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徐领导对这个舒同志的情义呢?还一直自以为是的给人家介绍对象,纯纯的添堵啊,徐领导没当场开除她,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唉!

包大姐想到那些蠢事,也不好意思再多待,赶紧溜了。

倒是舒文明吃着牛蛙不错,下去找她聊了一会儿,问具体养在哪儿,需要什么样的水质条件,苗在哪儿买,什么价格之类的。

舒今越奇怪:“二哥你不会是又想涉足养殖业了吧?”

“有何不可?”

舒今越张了张嘴,心说你现在办的可是制衣厂,怎么还养牛蛙了?这完全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业啊!跨专业也不是这么跨的。

舒文明也不逗她,小声解释起来:“你李妈妈他们家现在不是种菜嘛,怪辛苦的,他们村水利条件好,村里还有几家养鱼的,他们也不好去凑热闹,不如试试这个。”

“种菜累死累活,早出晚归的,一大家子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

舒今越连忙点头,她怎么没想到这茬!李妈妈对她好,王老五还救过徐端的命,她也可以让徐端提点王老五几句。

他有养殖经验,以前养的鱼还赚了一些钱,只不过这两年时运不济,干啥亏啥,最近收山货也挣不了几个钱,他开始收菜,就是以前李妈妈家做过的那样。

当然,王家村和李家村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也不存在近期的竞争关系。

舒文明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以前李妈妈冒着风险帮我藏的确良和羽绒被,分文不取,我一直寻思着找个机会报答她。”平时给钱她又不要,也不太合适,买东西横竖也就那些,这两年农村条件好了,不用票也能买到罐头麦乳精这些曾经很稀罕的东西,他再买啥对他们家的生活改善也不大。

舒文明还跟包大姐要了一个包文贵堂哥的地址,回到柳叶胡同第一件事就是上李玉兰家,把事情告诉她,让她哪天有空回娘家去一趟。

李玉兰也很惊喜,这可是明摆着的商机啊,一般人谁会告诉?

“行了文明哥,谢谢你啊,明天老尚休息,我回去一趟。”

舒文明高高兴兴的哼着小曲儿,刚走到16号院大门口,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你好,请等一下。”

舒文明回头,指指自己鼻子。

“是的,你好,请问你住在这个院里吗?”

舒文明点头,不着痕迹的打量来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格子衬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就是口音略怪。要是舒今越在,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跟她买了假铜人的金贤重。

金贤重掏出一包中华烟,直接塞舒文明手里,“你好,我是从北边来的朝族人,方便跟你聊聊吗?”

舒文明的舌尖顶了顶牙花子,“行啊,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金,你叫我老金就行,听说你们院里住着一位很厉害的中医大夫,对吗?”

舒文明抽出一根华子,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表情销魂,“你说今越啊,对,就我们院的,咱们这一片上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金贤重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她的医术,真就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反正我家人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就是她给治好的。”

“这不能吧,她才多大年纪,真有这么出神入化的医术,你们不会好奇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吗?”

“不用好奇,你随便逮个人问问就知道,今越的医术是十多年前下乡时候,跟一个老中医学的,听说那老中医更厉害,那才叫出神入化,能跟阎王爷抢人的,好几个只剩一口气,快死的人,都是他给救回来的。”

金贤重还是一副“我不信”的样子,“你信吗兄弟?”

舒文明呵呵笑了两声,这次是直接两根一起抽,双倍的享受,吞云吐雾间,他露出一丝神秘:“这不好说,我听说的是,她手里有好些医书,有的是那个老中医传给她的,有的是她自己在外头搜罗买来的,手里拿着这么多法宝,就是傻子也能把病看好,对吧?”

他挤挤眼,金贤重心领神会,看来这也是一个嫉妒舒今越的邻居。

他自诩很了解龙国人,知道他们的劣根性,那就是狭隘自私,舒今越年纪轻轻声名在外,赚了很多钱,虽然还住大杂院,但兜里的钱已经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想象出来的数字,不被邻居嫉妒才怪。

“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空的话,星期天我在石兰宾馆请你共进午餐,怎么样?”

舒文明舔了舔嘴角,“真的?你没骗我?这不能吧,别到时候我去了你溜了让我付钱,我可不干。”

金贤重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你放心,这点小钱不算什么,要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赚到钱。”

“行吧。”他走了两步,“对了,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不会是要让我干坏事吧?”

“不会,我只是感觉跟你挺投缘的,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想跟我做朋友的人挺多的。”

金贤重嘴角抽抽,心说这家伙真是又贪婪又愚蠢,还特别自负。

舒今越是没时间关注这些事的,因为她忙啊,上报纸的轰动效应,前几天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奏,在发酵了半个月后开始向着大家都没想到的方向发展——先是就近方便的书城人,后来是邻市邻省人慕名而来,最近居然有京市海城的病人也找过来了!

当一连看了三个不同时段从全国其它省份赶来的病人的时候,今越知道,这意味着有更多的五湖四海的病人正在向她涌来。

一下子,舒今越在防疫站和诊所的号变得真正的一号难求起来。

第108章 108 假花瓶&冰粉风波&进贼了!……

现在要挂舒医生的号难到什么程度呢?

提前三天的下午六点半, 准时在三百货对面的今越诊所门口排队守候,现场抢!号倒是便宜,才四毛钱一个, 可真的实在是太难抢了呀!

这还是照顾从外省来的病人,只能提前三天挂,要是把时间提前到七天,那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多少天才能抢到, 大大增加了大家看病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

徐端从深市回来后,和今越带着东西上马淑惠和刘书记家, 商量大半晌, 最终谈妥:可以不辞职,但今越在街道办坐诊的时间减少到每周一、周五的全天, 相当于把工作量减少到以前的三分之一。

她自愿降低工资, 但刘书记为了留住她, 没同意, 同时,他们向上级申请同意, 把今越在防疫站的挂号费提升到一块钱, 且全归今越所有。

一般来说, 公立医院的普通医生, 挂号费并不(全)归他们所有, 就像今越以前, 一毛钱一个号,她一分摸不着,但都说了那是普通医生,徐端拿着两份报纸给她争取到了专家待遇,特事特办。

直到离开刘书记家, 今越还觉得不敢相信,自己这“狮子大开口”居然还真谈下来了!她一开始做的心理预期是,能减少一天门诊就行,一天也能让她缓一下了。

谁知道,徐端居然把六天的工作量减少到两天,还把挂号费给提那么高!

明明他也没拎什么贵重的礼物,就一点南方特产的荔枝酒和两条烟,也没请客吃饭,就这么坐在沙发上聊了几句,事情就成了,这就是谈判的技巧吗?关键还是那两份报纸吧,他想办法让她上报纸,不仅是为她造势,不仅是为中医正名,最基本的还能为她的谈判增加筹码。

舒今越觉得,她自己需要学习的太多了。

“想什么呢?”回去路上,徐端牵着她的手,俩人也没骑车,顺着马路慢慢往回走,就当散步了。

“我在想,这以后在防疫站只用上两天班了,开心。”谁天生喜欢上班呀,她只是喜欢上班带来的成就感而已,但频繁的源源不断的成就感也会让人麻木和疲劳,阈值一旦提高,满足感和成就感又少了。

“我想缓缓,诊所的班也不用那么密了,只去周二、周四全天加晚上,周六周天就哪儿也不去,全身心看书,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徐端笑着摇头,“不行。”

“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

“不能两天都看书,还要休息啊,你不是机器。”

舒今越怔了怔,打他两下,“好。”

重生这么多年,她忙着工作,忙着上学,却还没好好享受过生活,她是该休息一下了,“等两边的工作步上正轨,我们出去玩几天吧。”

“好,想去哪里?”

今越仰着头,能看见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我们去一趟江南水乡吧,再去一趟海边,去东北,去青藏高原。”

徐端紧紧牵住她的手,眯着眼睛想象地图上这些或高或低的线条凹凸,脸上也流露出向往之情,“好,我们去坐飞机,坐火车。”

“还要坐轮船。”

“小舒?”

俩人回头,“王大姐?”

“哎呀小舒,这是你对象啊,真俊,方便上家里坐会儿不?”王大姐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徐端刚才就发现了,这人跟了他们两分钟不到,他正想带着今越绕道甩开,没想到是今越认识的人。而且,他也听过。

舒今越一点也不想上王大姐家,都没地方落脚了,但难保有什么好东西呢?毕竟王大姐不识字,就是收到啥好东西她既不懂得鉴别,又不舍得拿出去找人看,难保能捂着些好东西。

她上次的铜人和《皇汉医学》也算尝到甜头了,现在家里几乎一半的书都是从回收站淘来的。

她这么一犹豫,不情愿,王大姐就急了,连忙奉承道:“我听人说了,你上报纸了,能给外国人看病呢!那外国专家治不好的病,你都能治好,厉害着呢!”

谁也想不到啊,当初为了留城买工作,腆着脸找她去废品回收站做小工的女孩子,现在成了远近闻名,乃至全省都有名的名医,她心里真不太是滋味。

一开始她是欺负她面嫩,想从她身上抠点好处,是有点不厚道,早知道人家现在会这么出息,当初她就该跟她打好关系,这种人脉说不定啥时候就有用了呢?

徐端不动声色的打量王大姐,又聊了几句,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比较贪财的小市民,大的坏事不敢干,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绝对没少干。

今越挠了挠他掌心,示意他别紧张,她自有章法。

到达王大姐家,她要去倒水,今越连忙说不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们家里还有事。”

“也不是啥事儿,就是想问问你,这些书你收不?”她从成山的废纸中翻出一摞旧书来。

徐端让今越先去门口透气,他自己低着头一本一本的翻,他虽然不精通医学,但基本的医书和其它书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你对象真好,还生怕你闻……我家这屋子确实是有股味儿,但我们闻惯了不觉着有啥,你……”王大姐三句话不到头就开始打量今越的肚子。

三年了,这种眼神今越都习惯了,一开始是大院邻居,后来是乔大姐等同事,似乎结婚就意味着要怀孕,不怀孕就不正常似的。

她没接茬,但王大姐一点也不尴尬,她继续说自己的,眼睛也没忽略徐端那边,一直好好的盯着,直到徐端初步挑出三本旧书,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几本应该是对你行医有帮助的书,对吧?”

今越接过来,随便翻了几下,不算什么稀有珍贵的古书,但也算是医学相关,还有一本是石兰省某几位老中医做过批注的《伤寒论》,还盖着好些人的章,虽然目前价值不明,但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收获。

见她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王大姐心头失望,但也知道这事可遇不可求,不能每次都遇到那本鲁菜菜谱不是?

“这样吧,你喜欢的话,我就送你了,当作添头。”

今越挑眉,看来她今天想卖的并不是这几本书。

王大姐见小两口压根不接茬,似乎是对自己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着急了,心说这舒今越出名后跟以前是真不一样了,能藏住事儿了。以前但凡是听说自己有好东西“给”她,她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这次却是不为所动。

不,准确来说也不是不为所动,她在市井混迹半辈子,压根就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她到底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想要还是不想要?

可时间不等人,来不及了!王大姐一咬牙,跺脚,“那年你喜欢那花瓶,大姐一直给你留着,来了多少人,出的价也不低,但大姐记着你的情,一直给你留着,你还要吧?”

这话说的,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她俩当真死至交好友呢。

舒今越憋着笑,跟她装傻,“哪个花瓶,什么花瓶?”

王大姐见她这副模样,显然这几年压根就没惦记过那东西,“叮咚”一声,她在心理预期价位后面减了个零。

“嗐,瞧你,真是小孩子心性,那年你多喜欢这花瓶哪,抱着就不撒手,都快哭了,撒泼耍赖的说你就喜欢就要,怎么现在还忘了,你好好看看,喜欢吧?”

她从炕柜里掏出一个茂叔爱莲的青花花瓶,放在小桌上,觑着今越脸色。

舒今越是真不着急,一点也不着急,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哦,这不就一个旧花瓶吗,这么大一条裂纹,卖不出去吧?”

王大姐一哽,“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可是正宗的如假包换的元青花,整个龙国也找不出多少件的元青花,这图案还是啥,猫叔爱莲的,很高雅,很有格调的。我也是记着你喜欢,所以没卖,想着万一你哪天自己手里有钱了,又回头来买了呢,是吧?”

舒今越憋笑,好一个“猫”叔爱莲,没说成猫叔恋爱都算她记性好。

“我不懂这些,反正我也看不出啥好来……对了,真要这么好,你咋不卖别人?还真是为我留着?”她似笑非笑的,摆明了不信她这套说辞。

王大姐再次哽住,是她不想卖吗?她托人找了好些买家,人家一看就摇头,说是假的,还指着这里那里的分析一堆,她是一句没听进去,就记住人家说的——这玩意儿顶多二十块钱,要是拿到古玩市场上去,顶多二十五。

王大姐傻眼了,第一反应肯定是不信的,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找老师傅看的时候,人家信誓旦旦的说这是元青花里比较少见的茂叔爱莲花纹,再放几年至少值三千块,所以这么多年里她一下也没动过,结果捂了几年变成二十五块?!

这跟掏了她的心肝脾肺肾有什么区别?

王大姐当场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送去医院抢救过来之后,她又嚎啕大哭了几次,不信邪,找其他“专家”看,依然是这么句话,她终于死心了,差点把花瓶给砸了。

上个月她在报纸上看见舒今越,忽然心头一动,别人不要,这不还有个冤大头嘛!

“今越啊,你现在是名医,不差钱,但你王大姐啊,就等米下锅呢,你看咱们以前合作也挺愉快的,要不你就帮大姐收了吧,就当帮大姐个忙,可怜可怜大姐家孩子?这孩子最近睡觉老是叫腿疼,去医院一查,发现是啥生长痛,就是缺钙,缺营养,你学医你肯定知道的,就是要多吃点好的,对吧?”

舒今越似乎有点动容,“你家孩子也挺可怜的,你这花瓶吧,也倒不是不可以买,可就是……大姐你可不能能坑我,跟我说个实话。”

“二百,人家外面的人给我二百,我也不多要,你一百八拿去吧,成不?”王大姐忍痛割爱。

舒今越立马摆手,“那可太贵了,我不要。”

她连那三本书都不想要了,说实在的又不是啥孤本,这种公开发行过的旧书,再过两年街边上天桥底下敞开的卖,她还真不稀罕。

见她要走,王大姐急了,“行行行,那你给多少,你开个价吧。”

“三十块,不能再多了,你拿外面去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吧。”一直没开口的徐端忽然说。

王大姐不敢跟他对视,吭吭哧哧半天还是决定,“行吧,拿去吧拿去吧。”

三十块钱,假花瓶连上几本旧书,今越还不大想要呢,抱着东西离开王家的时候,她还埋怨徐端:“你干啥要,一个假的,留着也没用。”

“你以为她真是为我留了这么多年啊?那是假的,卖不出去,见我上报纸又想起我这冤大头来了。”今越想想就来气,她怀疑自己身上真的写着“我好骗”三个大字,不然怎么阿猫阿狗都要来坑她。

徐端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舒今越忽然脚步一顿,心头一跳,压着嗓子说:“等等,这不会是真的吧?那么多人都看走眼了?!”

徐端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闷笑出声:“想什么呢,我们这种外行怎么可能在那么多内行手底下捡漏,这是假的,不过是假得不太明显。”

“那你买来干啥,白白浪费我半个月工资。”

徐端用大拇指摩了摩她光滑的手背,“等着吧,有用。”

今越再问,他就不愿说了,只是回到大院的时候,他还显得特别爱护那东西,去老屋找舒老师要件旧棉衣,捂得严严实实。

“我看你是钱多得没地儿花了吧。”徐端那二十辆小汽车全部卖光了,挣了很大一笔钱,他交给今越保管,今越拒绝了。

她只是把自己凑给他的本钱拿回来,剩下他自己挣的,手里还有二百多万,就当他的启动资金。

“贷款我暂时先不还清,每个月还点,我打算用这笔钱,回来书城建厂,先从汽车零部件做起,以后就不用两地分居了。”

他摩着今越软软的手指,指腹皮肤很粗硬,他每次一摸到就会想起她的十六岁。

“好,你自己看着办,对了,那天包大姐说让你有空的时候去找文贵大哥一趟,陪他喝两杯,明天你就不用回家吃饭了,我跟爸说一声。”

徐端沉吟片刻,“好。”

***

今越觉得他买花瓶这事古里古怪,但她没空管这么多了,第二天趁着他在家,把铺盖洗掉,再给屋里做个大扫除。

平时她一个人在家,铺盖没有他在的时候换得勤,他在的话一个星期就得换一次,这还是上面垫一层呢,每次完事之后洗干净才躺上去,不然污得更快。

今越不用干这些事,就在门框上靠着,嗑着瓜子儿,邻居们看见徐端忙进忙出,又是洗又是晒的,而她手都不用伸一下,那叫一个羡慕,当然嘴上都是真心实意的夸小徐勤快。

范秋月本来趁着今天制衣厂放假,也在搞大扫除,正在拆被套呢,见此顿时放下手里的活,指着正在窗边看书的杜爱国,“你来。”

杜爱国最近正准备考试,文件上说马上就有一批转正教师名额,他工龄和下乡经历都符合,属于优先转正对象,现在就等着考试,一旦通过就能去劳动局办手续,不再是一名拿最低工资的代课教师了。

闻言,他头也不抬:“我正看书,时间紧任务重,你先辛苦一下。”

范秋月把被褥一扔,“你怎么就这么死板,考上又能怎样,不就是多三四十块工资,我现在一个月就挣二百多,你多出这三四十块够干个啥?”

杜爱国抿了抿嘴角,不敢再顶嘴,连忙默不作声的过去拆被套。

“你看看人家小徐,听我们老板的意思是在深市赚到大钱的,结果回来对今越,那叫一个疼爱,家里啥事都不让她碰一下,我不说逼着你挣多少钱吧,至少你也向人家学学,眼里要有活,懂吧?”

杜爱国哪敢顶嘴呀,自从去制衣厂上班后,范秋月的腰杆子一天比一天硬,现在对婆家人那叫一个硬气,不爽就怼,他哥哥姐姐家孩子欺负他们家俩孩子,范秋月都懒得再跟那几个熊孩子讲道理,直接上手就是教训,美其名曰“替咱哥咱姐教教孩子”。

这要是以前,她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杜爱国想起哥哥姐姐吃瘪的画面,想到那几个熊孩子被揍得哇哇叫,心里就痛快,老婆批评他也认了,卖力的干活就行,反正16号院里干家务的男人多的是,从上到下好几号呢,他不丢人。

舒今越不知道徐端到包大姐家聊了什么,晚上回来的时候他人有点醉了,眼神不似平时的清明,在炕上也折腾得特别狠,都快把她腰给折断了。

“你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今越迷迷糊糊的,累得浑身酸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没。”

“那你跟吃了……”春.药似的。

徐端搂着她,抚着她纤细的脊梁骨,手上老茧带来一种粗糙的摩擦感,今越整个人又酥了,露出一点点细碎的声音。

那种细碎的哼唧,让他刚歇下去的雄风立马又抬起来,“再来一次?”

舒今越连忙摇头,谁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她这块田都累坏了,老黄牛还乐此不疲呢。

***

接下来几天,今越终于能喘口气,不用天天上十几个小时的班了,只需要有排班的时候去一下,别的时候都自己在家看书。天气依然很热,她坐在窗边,透过开着的窗户能听见大家议论最近的新鲜事。

“最近办停薪留职的人可真不少,书钢和书机算效益好的,咱们院里多数是这两个厂的,没听说有人办,但棉纺厂好些人都办了呢,说是厂里鼓励,现在主动办理停薪留职的话,厂里分的房子也不会收回去,这要是留在厂里的,工资也只能发基础工资啊。”

“只要厂里承诺不收回房子,那点基础工资,随便出去干点啥都能挣到,就是不知道这个停薪留职能办多久,以后等效益好了还能不能回来。”赵大妈这么说,倒是真的也这么认为的。

赵大叔这种技术娴熟的焊工可不多见,虽不如手搓核弹的八级钳工,但在他们行业也是叫得出名号的。这不,前年退休后被一家乡镇企业请过去,按计件开资,一个月能挣一百七八,比他以前在厂里还高呢!

大家想起这茬,只有羡慕的份。

刘大妈叹气,“这全书城,你家老赵那样的老师傅也没几个,被劝着办停薪留职的都是没啥技术的年轻人,离了单位还能吃啥?”

众人唉声叹气,是啊,谁知道哪天这座山就落她们家孩子身上呢?

李大妈忽然插嘴道:“我听说田美芝也办了停薪留职。”

“她?”所有人精神一振,这可是爆炸性消息啊!

“你确定?她一个人养着田老头,还养儿子,真能办?”

舒今越悄悄放下手中的钢笔,竖起耳朵,想听。

“不是,她当年不是买了刘老光他二姐的工作机会才进厂的吗,听说花光了全家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那老些钱就白瞎了啊?”

李大妈不屑的哼一声,“这算啥,我还听说她后来能留下来全靠去找他们车间主任解裤腰带呢,那时候的主任还是住春花胡同那个,不是后来跟牛小芳订婚那个。”

众人:“……”这么劲爆?

不过,几乎是下一秒,她们就觉得不太可信,李大妈这人不靠谱,且很爱记仇,但凡是得罪过她的都要被无中生有的编排一通,听说上个月田美芝还跟她吵了一架来着。

“诶对了,她李大妈,你们上个月是为啥吵架来着?”

提起这个,李大妈还一脸的愤慨,“她跟我抢生意,本来我在学校门口卖馒头,光我一个人的时候生意还好,她一来,我的生意都被她抢走了。”

“你们不知道,她年纪轻轻可不要脸了,见人就笑,挤眉弄眼的,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学校里的男老师,校门口的男家长,就连那些几岁的小男孩都被她哄得团团转。”她顿了顿,咬牙切齿,又酸溜溜的补充,“唉,谁让人家年轻呢,还长得好看,咱们这些糟老婆子,拿啥跟人家比?”

原来如此,舒今越心说,李大妈这么恨田美芝,原来是利益冲突啊。

但能让李大妈这么生气的,恐怕田美芝不是抢走一点半点,而是大部分都被她抢走了吧?

“她这人不讲规矩,我都只卖馒头,她居然还卖花卷和肉包子,前两天居然还挑着下午放学时候过去卖凉虾冰粉,做得甜丝丝的,冰凉凉的,谁会不喜欢?当谁不会似的,我明天也去卖这个!”

这几天临近期末考,小孩们手里的零花钱是最多的,要赚他们的钱就得趁着这时候。

李大妈也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当即撇下八卦群众,揣着小手帕包颠颠的就去三号院找牛大妈买冰粉籽去了。

“她俩又和好了?”

“和好了,自从她和田美芝吵架后,牛大妈就厚着脸皮凑上来。”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共同的敌人意味着拥有共同的利益,为了围剿田美芝,两个老大妈再次结成联盟,不过这一次没有舒文晏捣乱,她们的结盟暂时是坚实的,牢固的。

舒今越想着,笑起来,感觉每天都能吃到瓜呢,这几年太忙了,她生活的乐趣都失了大半。

不过李大妈的动作倒是提醒了今越,她拿着书去老屋找舒老师,“爸会做冰粉不?天热,给咱们做点呗?”

“赶巧了,上午你田大叔刚给我一点冰粉籽,我小时候看我妈做过,他说冰粉里头除了红糖水,还能加点山楂碎,酸酸甜甜的。”

今越心说:何止是山楂碎啊,还能加葡萄干、花生碎、西瓜芒果各种水果,以及奶茶里的各种小料……反正想吃啥加啥。

舒老师洗干净手,用干净的白纱布挤压揉捏冰粉籽,今越就在屋里翻找一番,找到一点葡萄干和两个荔枝罐头。等冰粉做好,结成大块的透明的软软的固体,稍微用勺子打碎一下,舀上两勺红糖水和几颗糖水荔枝,再撒上一把葡萄干……嗯,完美!

今越自己吃一碗,再送一碗到文丽小卖部。

“二嫂,吃冰粉。”

徐文丽正在窗口坐着看小说,眼睛红红的,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今越扫了一眼,叫《破碎》,一看名字就是伤痕小说,最近文艺界和年轻人中最流行的小说类型。

“别老低着头,会看出颈椎病的。”

徐文丽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是天天看,忙的时候都顾不上。”

正好有人来买东西,今越把冰粉递过去,“你吃着,我来拿吧。”

毕竟是来帮过忙的,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她非常熟悉。开了这几个月,生意逐渐稳定下来,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靠着低廉稳定的货源,加上房子是自家的,不用出房租,养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

她刚把东西找出来,收钱找钱,回头一看,“二嫂你全吃光啦?”

“嗯,好吃。”

舒今越好笑,“这些是凉性的,而且糖分很高,你注意一下嘛。”

徐文丽心里满不在乎,但又不能不识好歹,于是笑嘻嘻地说:“好,下次我少吃点,控制点。”

今越也不急着回家,在小卖部里坐下,二哥给屋里配了一个电风扇,会摇头那种,各个角度都能吹,屋里的空气也是流通的。有的时候文丽会把门打开,窗户对着门,空气也不闷。

“我二哥最近忙啥呢,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文丽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新认识了什么朋友,我看他最近带回来不少好烟好酒,说是人送的,饭也是那人请客,经常下馆子。”

他在外头做事,认识的人多,今越也不疑有他,又聊了两句,准备回屋看书去。

结果刚回到16号院,客厅的电话响起来,“喂?”

“舒医生,是我。”

“佐藤先生好,许久不见。”

佐藤在笑了两声,寒暄几句,开始说起正事来:“我姑姑说,她想跟你见一面,谈谈,可以吗?”

“是关于他们厂卫生巾生产线的事吗?”今越一开始是想做卫生巾来着,当时想的是改善自己在内的周围女性的经期卫生,但这两年龙国国内自己也有了卫生巾厂,都是以前的卫生纸厂转型的,产品质量很不错,用起来也很方便,她就没想再做这个了。

还是那句话,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不想赚自己认知以外的钱,取个先机可以,但要跟人家在这个行业里浸淫了一辈子的搞竞争,她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

佐藤不知道是沉默还是没听见,今越在他开口之前实话实说:“如果是关于这件事,希望你能先告诉她一声,我不想做了,祝愿她能找到更优秀的合作伙伴。”

“不是,不是这个事。”

今越一愣,“那是什么事?”

“就是她想做你的鼻炎药在日国的独家代理,同时还想问问,你手里还有没有什么配方验方一类的,她想跟你合作一下,用她的话说,是各取所需。”

舒今越还真有点心动。

现在胃升液是通过市中药厂的途径卖给小林,小林没有再批量转出去,而是放在自己诊所里,用他的处方权开出去,每盒药还要翻二到三倍的赚。

这种途径好是好,但总感觉还是差了点,她不想让小林赚那么多钱……拜小林的热情宣扬,现在胃升液在日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神药,他处于产业链的末端却能赚到今越几个倍的利润,想想就不爽。

幸好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她可没答应只能卖给他,她现在再找别的人其实也完全合理合法,这么多年一直没终止合作,主要是暂时找不到能替代小林的人。

那么,佐藤姑姑会是那个适合的合作对象吗?

挂掉电话,舒今越想了一下,还是给徐端打过去,将事情说了,问他怎么处理。

徐端沉吟片刻,“可以考虑,你让她来,到时候我跟她谈。”

“你真好。”

徐端愣了愣,“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今越脸一红,把电话挂了,哼,果然不能给他好脸色。

***

舒老师做的、经今越改良过的冰粉豪华大礼包赢得了全家的赞赏,全家老小每天中午和傍晚都要吃两碗才行,三个小不点甚至能做到只吃冰粉不吃一口饭。

赵婉秋不惯着他们,说好只许气温高的时候吃,其它时候不许吃,谁不遵守规则就要被罚三天不许吃零食,这道命令一下,可比舒老师和徐文丽那种软乎乎的有用多了,孩子们都是很会看人脸色的,看来看去发现还是奶奶最强硬。

“唉,我不能吃了,那我可以请鸡米哥哥吃吗?”芽芽歪着小脑袋瓜问。

鸡米花是好孩子,舒立农立马同意。

结果他前脚刚同意,芽芽后脚就捧着一碗冰粉豪华大礼包去三号院,嘴里“哥哥”“哥哥”的叫着,萌萌和小平安也连忙追上,一人捧着一碗,分别是给麦壳哥哥和珍珍妹妹的。

大家看一眼也就过去了,孩子嘛,都喜欢把好东西和好朋友分享,这是好习惯,没必要阻拦。

谁知到了晚上,舒家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一把尖利的女声划破十六号院的安静。

“黑心肝的呀,给这么小的孩子下.毒,你不得好死啊!”女人凄厉的咒骂声中,还混杂着小孩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谁啊?”今越听了一圈,这声音不像是柳叶胡同的。

果然,赵大妈过来悄悄说:“是隔壁杏花胡同的刘二妹。”

见舒家人都不解,她连忙解释:“刘二妹你们不认识,但刘老光总认识吧?她是刘老光他二姐。”

也就是传说中的当初把工作机会让(卖)给田美芝那人,但大家想不出来怎么会闹到这里,什么给小孩下.毒又是唱的哪一出。

“要不今越去给孩子看看?”冯大妈担心道。

舒今越其实没出门前就想到了,但听见那把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还是打消念头了,那声音大得都能把人耳膜炸破了,怎么可能是需要看病的呀?

果然,刘二妹这当妈的都不心疼,也没想着说是第一时间给孩子看病,而是冲到后院跟李大妈吵起来。

大家这才从她们的互相对骂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刘二妹的儿子今天在学校门口买了李大妈的冰粉,结果吃出问题,上吐下泻还翻白眼,光看病钱就花了二十块,要李大妈赔钱。

而李大妈的版本则是:她没卖过冰粉给这个孩子,她连这孩子都没见过,刘二妹肯定是被竞争对手田美芝授意来讹她的。

双方各执一词,刘二妹能说出孩子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甚至能找到孩子同学作证;而李大妈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给他卖过,还说今天就只卖出去三碗冰粉,她记得一清二楚,都是附近几条胡同的孩子,绝对不包括她儿子。

邻居们大眼瞪小眼,这到底信谁的?

俩人谁都觉得自己没说谎,都在那儿扯着嗓子对骂,越骂越脏。

刘二妹:“死老太婆活该断子绝孙!”

李大妈:“臭不要脸骗吃骗喝的活该你弟一辈子当光棍!”

众人:“……”都冲对方最疼的地方捅刀子啊。

赵婉秋终究是心疼孩子,想去把俩人拉开,今越拉住她,“别,咱们看看就行。”

“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万一打起来咋办,孩子还病着呢。”

舒今越看向一旁闭着眼睛鬼哭狼嚎的孩子,以她的视力能清晰的看见他舌头上一层白白的厚厚的舌苔,以及鼻根眉心一片隐隐的青色——这明显是吃积食了!

赵婉秋顺着看过去,一愣,“莫非刘二妹说谎,她儿子没上吐下泻?”

今越摇头,“应该是吐泻了的,但到底是吃积食了,还是吃积食的同时也吃了李大妈的冰粉,不好说。”

她曾经见过李大妈做冰粉的场面,那叫一个埋汰,她离老远就觉得胃不舒服,不洗手不洗盆也就罢了,连纱布都是黄绿色的,上面还有一些霉点子,关键她的东西还是隔夜的,前一天卖不完她就放在屋里一夜或者两夜……这么热的天气,今越都不敢想象得馊成啥样。

李大妈也就是欺负小孩嘴馋起来不讲究这些,也是缺衣少食的,不舍得浪费,要是遇到讲究的,她的小吃摊都开不下去。

她悄声跟赵婉秋说了几句自己的发现,赵婉秋当即气哼哼的说:“行,那就由刘二妹闹吧,闹得越大越好,这才算替天行道。”

今越招手把鸡米花叫来,“跑快点,去办件事。”

很快,十分钟后,几名公安骑着自行车赶到,不仅将李大妈刘二妹带回派出所,还把李大妈屋里那些东西各取了一些拿回去化验。

屋门打开那一瞬间,大家看见那屋里横七竖八的锅碗瓢盆,以及散发着馊臭味的馒头和冰粉,就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钱大妈都忍不住骂:“呸,丧天良的!”

“这也太缺德了,他们家没孩子,她就这么害别人的孩子,见不得别人好啊?”

“敢情真是干缺德事,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

等院里安静下来,各家各户回家继续吃饭,舒立农小声说:“今晚钱家怕是不安生。”

“为啥?”

“前几天我看见李大妈给小妞妞冰粉吃,钱春花不要,是钱大妈贪小便宜背着闺女悄悄收下的,结果那两天孩子正好就拉肚子了,她们都以为孩子是吃积食了,还来找我讨山楂丸,这下好了,真相大白……”钱大妈要被闺女骂了。

所以刚才公安搜出那一桶桶臭东西的时候,她才愤怒到第一个骂人,敢情她们家小妞妞就是受害者啊!

“你说这人咋就这么不靠谱,春花都说过多少次了,家里不缺这点吃食的钱,可她还是喜欢占小便宜。”

“就为着她这个毛病,春花和大龙都不敢生孩子,总觉得她会教坏孩子,又不敢说,前不久才说她几句就寻死觅活的。”钱大妈青年守寡,备受欺凌,穷困潦倒,这是事实,可不能因为自己受过苦就连带孩子也要跟着受苦啊。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越环顾一周,“怎么二哥还是没回来?”

舒老师哼一声:“哼,不知道一天在外头忙些啥。”

今越没说话,她总觉得二哥最近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不正常啊,以前就是再忙他都会回来陪二嫂吃晚饭。

还没等她想出来二哥去了哪里,九点多钟的时候,后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进贼啦!”

所有人警铃大作,女人孩子和老人留在屋里,青壮年们拿着棍棒直奔后院,“谁家进贼了?”

刚从派出所回家的李大妈,颤抖着声音,指着自己的房门:“这这这,我家啊!我走的时候锁门了的!”

所有人握紧了手里的棍棒,公安带她走之前,让她回屋拿了户口本和一件外衣,还提醒她把门锁好,她锁门的时候大院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看见了的,而李大妈的钥匙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随身携带……好巧不巧,锁也有被撬烂的痕迹。

“等一下,贼可能还没走!”

第109章 109 被偷家&再坑一笔&不可言说的……

这下, 所有人后背汗毛竖起来,有人大喊:“里面的贼听着,我们大院所有青壮年就在门口, 你已经被包围了,有人已经去叫公安了,不超过十分钟公安就会来到,识相的赶紧出来, 我们保证不伤到你。”

屋里静悄悄的。

小伙子又喊了两遍,依然没人出声, 于是两个壮实一些的小伙子一起, 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其他人则在前后窗和门口包抄, 做好瓮中捉鳖的准备。

“咦……没人?”

“走了?”

大家搜寻了两遍, 屋里屋外没有一个人影, 而李大妈则是第一时间奔向自己藏钱和存折的地方, 一看安然无恙,她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菩萨保佑这贼人眼瞎, 菩萨保佑。”

大多数人只当没看见, 反正她下次肯定也换地方了, 偶有那么两三个, 眸光闪了闪, 开玩笑问:“李大妈这存折上多钱呐?”

“说出来也让咱们长长见识。”

“就是,您说您老人家省吃俭用的,这么大年纪还去摆小吃摊,肯定赚不少了吧?”

“为了赚钱都进派出所了!”

……

住的人多,新增了几个租户, 16号院也开始变得鱼龙混杂起来。

赵大妈重重地咳了一声,“少说几句,别拿老人寻开心。”

“没丢东西就好,好……诶等等,这间屋的锁怎么也被撬开了?”有人拿着手电筒,照向最左边那间正房。

而那里,正好是舒今越的屋子!

她嘴角的笑顿时就僵住了,这吃瓜还吃到自己头上了!关键她屋里真的有很多东西啊,除了巨额存折,还有耗子洞里挖出来的东西,虽然藏是藏着的,但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啊,这些随便丢一样她都要哭死。

舒今越赶紧奔进屋,存折和几样首饰青花摆件是分开放的,而且存放位置都很隐蔽,不在柜子里,也不在棉絮底下,也不在墙上,而是在地砖之下和两本掏空的大部头书里。

人多,她的视线只是轻轻的不着痕迹的在这几个地方扫过一眼,见灰尘还在,没有动过的痕迹,也就放心了。

她放心,可舒家其他人不放心啊,大家的视线迅速在屋内逡巡一遍,正要转开,忽然赵婉秋问:“花瓶呢?”

有人追问:“啥花瓶?”

问话的人忽然一愣,“哎哟!想起来了,前不久小徐买了一个花瓶回来,还用棉絮包着,我悄悄听人说是什么古董,找废品收购站工作人员买的……等等,不会是那个花瓶丢了吧?!”

徐端平时那么稳重一人,那天抱着花瓶回来小心翼翼那画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后来大家都议论,说那个花瓶肯定不简单,肯定是什么非常珍贵的古玩。

甚至有的人好奇心重到去问舒老师,问到了花瓶是找谁买的,他们又找到王大姐家去。王大姐这人除了贪财,还爱吹牛,为了给自己多拉几个潜在客户,她得彰显自己的本事,于是她一口咬定那花瓶是什么正宗的元青花茂叔爱莲花瓶。

不信可以去问什么专家。

这种事大家就为了凑个热闹,谁也不会真去问,况且徐端平时为人和经济条件在那儿摆着,就是全柳叶胡同的人被骗也不信他会上当受骗!

所以,大家都笃定那花瓶就是跟孙老六卖掉的青花大碗和茶壶一样的好东西,平时小两口一开门,就有人在门外猫着看两眼。

要说有贼心倒不至于,毕竟徐端的身手在那儿摆着,谁要是来他屋里偷东西,那无异于老寿星吃耗子药,找死。

现在,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好东西它忽然就丢了?!

舒今越还没难过,其他人已经痛心疾首起来,“快快找找,是不是收柜子里了,或者放哪儿想不起来了?”

“快想想,找找。”

“我看还是报公安吧,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得找公安。”

有人酸溜溜的说:“这贼还挺有眼光。”没看上李大妈的家财,而是薅走了今越的花瓶。

而此时舒今越木着的一张脸,在众人眼里就是“伤心欲绝”“心如刀绞”,女人们安慰她,男人们报案的报案,勘察现场的勘察现场(嗯,电影里学的)。

来的公安不是别人,正好是李向东,也算李大妈的亲戚。

他冷着一张脸,询问李大妈几句,没管她怎么热情招呼,没跨进她家门一步,而是来了舒今越这里。

今越给他倒杯水,“怎么今天来的是李公安?”

“自从向阳的鼻子治好后,他继续回日化厂上班,现在他因为表现积极,天赋过人,已经被厂里破格提升为调香师傅,待遇也好了很多,他不经常回家,我妈身体也不好,就想着离家近好照顾家里,申请调回新桥派出所。”当所长。

他很快把水喝光,然后在屋内转了一圈,皱着眉头道:“今越,现在也没人在,我怎么感觉你屋里好像不太对劲?”

整个屋里物品摆放整齐,居然没有任何翻找的痕迹,就像是专门冲着花瓶来,还准确的知道她的花瓶放哪儿一样,一偷一个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是第一个不对劲。

第二个,则是“失主”舒今越的情绪,太过稳定,太过冷静了,李大妈那样啥也没丢的都拉着他诉半天苦,有的没的东拉西扯,可今越却全程一点也不着急,不生气。

李向东今天本来是休息,傍晚李大妈和刘二妹那场闹剧闹到派出所,李大妈偏要跟办案的公安说她认识李向东,是李向东的亲戚,让公安通知他,他来了就知道了。李向东当时没来,后来想了一下,还是来看一眼,万一李大妈又闹出别的事端,让小公安难办。

结果来了李大妈已经走了,她犯的事要等多个部门调查确认之后再进行处罚,她年纪大了只能先回去,而刘二妹的孩子则是去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到时候要真确实是李大妈卖腐坏食品导致孩子生病,肯定会依法进行处罚和赔偿。

他刚准备回家,结果柳叶胡同的人又去报案,说是16号院进贼了,很贵重的东西被偷了。

一问失主姓名,还是舒今越,帮向阳治病的舒医生,他立马就赶过来了。

也幸好来的是李向东,要是别人还真不好说呢,今越诚恳的道歉,“是我和朋友闹着玩的,其实那个花瓶压根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单纯就是买回来摆着好看,现在丢了也就丢了,损失不大,倒是麻烦您亲自来一趟,是我不对。”

“真的吗?你不用怕麻烦我们,只要是老百姓的东西丢了,无论贵重与否,我们都会尽力帮你们找回,你真的不用担心给我们增添麻烦。”

他说得非常诚恳,今越汗颜。

“谢谢你,但真的不值钱,可能是小孩调皮打碎了,也可能是收哪儿想不起来了。”

李向东再三确认她确实没什么难过的情绪,不需要找回失物,也就没往深处想,回家去了。

送走李向东,舒今越坐在炕上,她不笨,就在有人发现她的锁被撬的一瞬间,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花瓶是徐端特意买,又故意放在显眼位置的,今天的“盗窃案”估计也是他一手设计的,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今越想不通。

她知道,可其他人不知道啊,赵婉秋一脸愤懑,“偷啥不好偏要偷花瓶,怎么就这么缺……”

今越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

赵大妈连忙问今越:“公安咋说,还能找回来不?”

今越唉声叹气,“不知道,只说帮我们记录在案,尽量找,但最近市面上丢失的古玩字画也不少,基本没有找回来的……唉!”

“你这可值不少钱呢,跟他们的不一样,一定要找回来!”赵婉秋都快急上火了,她无条件信任徐端,徐端的态度证明了这个花瓶绝对不是凡品。

“这么大的数额,咱们一定要盯着公安一些,过几天就去催一下,不然他们案子那么多,说不定就给搞忘了。”

毕竟,现在治安条件不如以前,小小的派出所里案子都多得管不过来了,大家虽然不敢跟公安打交道,但催催也是合情合理的。

今越心里竖起大拇指,赵婉秋女士出去开诊所后,见识果真不一样了,观念改变也很大,她记得那年王晓红家人来闹事的时候,她是最不敢报案的,生怕跟公安有什么接触,但这才几年,她就敢去找公安催问案情进展了。

挺好的,今越正想夸她两句转移话题,谁知道邻居们对那花瓶值多少钱这个话题实在是热情不减,旁敲侧击的问,她干脆也就含含糊糊又心疼地回答。

众人:果然,今越这次是真心疼坏了,连说话都没精打采的,这么大的损失换谁不心疼啊?

很快,不用三天时间,整个柳叶胡同都在传说今越那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丢了,她还是医生呢,结果自己也给气病了,病歪歪的门都出不了。

因为痛经,正在屋里裹着棉被喝红糖水的舒今越:“……”

自从营养跟上之后,她这几年例假周期是正常了,但却改不了痛经的毛病,每到入冬前那一次,肯定是要痛半天的。每次入冬之前,徐端就要帮她把热水袋备上,热炕头只能暖四肢躯干,暖肚子还得靠热水袋啊。

以前上着班,时间过得快,热水袋一捂也就过去了,但今年不一样,她有更多的时间在家看书,人似乎也没以前能忍了,总觉得疼得慌。

吃完一碗红糖鸡蛋,她捂着热水袋躺炕上,动都懒得动一下。

舒老师担忧道:“还不舒服吗,要不你给自己扎两针,或者开点止疼药?”

今越好笑,“不用,能忍受,就是懒得动弹。对了,我姐呢,这几天打电话回来没?”

“打了,说是今年过年能回来,她在港城那边工作也挺顺利的,还给三个孩子买了一些文具和玩具。”

一开始那两年,舒立农挺惆怅的,但现在他也习惯了,舒文韵会打电话回来,知道她在港城过得好,全世界各地的出差,也算是走出一条跟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一样的路子,他也就放心了。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和思齐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婚。”

一开始那几年徐平和张珍还会来催他和赵婉秋,现在人家也看出来他们做不了舒文韵的主,来也不催了,就当亲戚走动就行。

舒立农伤感了两秒钟,就见范秋月从中院过来,赶紧迎上去问:“小范回来是厂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是文明跟人谈了一个大单子,从今天开始要全厂加班,我回来跟家里说一声,让孩子待会儿给我送饭。”

“啥单子?”

范秋月见周围好几道视线都看过来,就打着哈哈说:“这我也不知道。”

今越也来了兴趣,但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细问。她最近还有个事挺纠结,就是跟佐藤姑姑合作的事。

上次佐藤在电话里强烈表达了佐藤姑姑的合作意愿,徐端也挺上心,专门查了很多这方面合作的政策和资料,合同文书书写要求等,做好了谈判的准备。

结果没多久又打电话来,抱歉地说他姑姑来不了了,说是生了一场严重的病,需要先治病,治好之后还要修养一段时间,合作只能搁浅。

今越有心想问一下是什么病,她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但佐藤语气吞吞吐吐,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她也就没问出口。

想着这件事,今越揣着热水袋去小卖部找二嫂,结果跟她一样,二嫂也对二哥的事一问三不知,“他昨晚倒是回来了,喝了不少酒,熏死个人。”

“那不行,我得在这儿等着,一定要堵到他才行。”

姑嫂俩在小卖部里坐着,今越一边嗑瓜子,一边用小毯子盖住肚子和腿,“前两天我看见张老师来了,是来找小平安吗?”

“对,她说有两个月没见这孩子了,怪想的,就过来看看,还拎了好些东西过来,我说不用,家里啥都不缺,但她说是她和她爱人的心意,我只能收下。”

“小平安倒是还记得她,抱着她说了好些话,这小子嘴真甜,把人家哄得心花怒放。”

今越也笑起来,这小子只要是他想哄谁开心就一定能哄开心,就连徐端那样不苟言笑的人都经常被他逗笑。

有时候她会琢磨,要是他们也能有个孩子,是不是会给生活增添很多乐趣?

“话说,你俩也结婚好几年了,还不想要孩子?”徐文丽小声问。

今越没急着回答是或者不是,再过两三个月,她就能拿到大学毕业证,满打满算二十八周岁了,用大妈们专说虚岁的算法,那可就是三十了。

身体心理各方面都足够成熟,是可以要个孩子了。

“我们先商量着看吧。”主要是徐端也三十四了,算虚岁更大,要是结婚早的都快能当爷爷了。

文丽叹气,“你们是能生不想生,我是想生不能生。”

“你说人是不是就是贪心啊,以前觉得活着就好了,后来觉着要生个一男半女才圆满,以后是不是还会有更贪心的要求?”

今越拐拐她,“二嫂你就是太闲了,要是小平安天天跟其他孩子一样不听话,我看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就像李大妈,太闲了,就闲出屁来了。徐文丽也想到了李大妈,“昨天公安来了,经过化验,她卖的东西细菌超标,被市场局给罚了一百块的款,她在大院里哭天抹地。”

要今越说,这一百块都是便宜她了,凡是涉及到食品安全卫生的,都应该重罚才对,不然犯错成本太低,她以后还会犯。

“她说自己辛辛苦苦卖了好几个月,都还没赚到一百块,现在全罚出去了,就是地主家长工也没这么让人白干的。”

今越哈哈大笑,“那刘二妹家的孩子真吃了她的冰粉?”

说起这个,徐文丽也是无奈,“真吃了,但李大妈也没说谎,她确实没卖过给他,是他自己趁李大妈打盹儿,偷吃的……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这孩子手脚不太干净,平时就喜欢偷拿邻居家的东西,同学的文具啥的。”

额……所以,李大妈这次真是被他们母子俩讹上了!

“全员恶人,没一个无辜的。”

“他自己偷吃的,李大妈抓住这点,打死也不赔他医药费,还说他应该先赔她冰粉钱,扯着扯着说她怀疑冰粉馊得快是他投毒,往里放了东西云云,最后公安实在被她们吵得头疼,就李大妈该罚受着,刘二妹自己负责孩子医药费。”

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今越觉得李公安的处理方式挺好挺公平的,没有因为刘二妹孩子住院就用“他还是个孩子”和稀泥,也没有因为李大妈是自家妹子的婆婆就纵容。

“这位李公安这么厉害,以后说不定还能升升呢。”

正说着,舒文明吹着口哨,从巷子口拐进来,今越连忙叫他进来,“你最近忙啥呢,都见不着人。”

舒文明穿着花衬衫牛仔裤,还有一件黑漆漆泛光的皮衣,要是再戴根小手指粗的金链子,那暴发户的氛围感就绝了。

今越有种预感——“二哥你是不是又发财了?”

现在只是初秋,按理来说羽绒服也没到销售旺季,只是冷一件热一件的散卖着,那批港风裙子也过了高峰期,钱是不缺的,但也不至于短期内挣一笔大的。

舒文明吹了一声口哨,“算是吧,小小的发了一笔。”

徐文丽立马站在窗口帮他们把着风,竖起耳朵。

今越小声问:“多少?”

舒文明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万块?!”舒今越掐他,“这还叫小小一笔,你怎么搞来这么多的?!”

舒文明也很爽快,他从皮衣内袋里掏出一本存折:“喏,这是给你的分红。”

上面赫然存着一万块,今越一头雾水,现在没到制衣厂分红的时候啊,“哪来的分红?你不说钱怎么来的,我不收。”

“有傻子请我从你那里拿个东西,给了我两万块,咱俩平分。”

今越反应很快,立马想起最近发生的事,“花瓶?”

“嗯。”

今越却高兴不起来,“你和徐端联手搞事吧?咱们虽然爱钱,但也不能这么坑人,要有做人的底线……”

“是金贤重。”

今越顿时收回刚才的话,什么底线,对方都没底线,她还以德报怨?当谁傻子呢!

“他这两年在龙国可没闲着,搜罗了好几样咱们的文物,不过徐端找人盯着,他不太顺利。”舒文明桀桀怪笑两声,今越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你们中医上是不是有些古书,那年他从你手里买到一尊铜人后,到处打听有没有卖古书的,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一本什么妇科什么千金方的,我不懂叫啥。”

“《妇人千金良方》?”

“对对对,就是这个,说是从你们医学院一位老教授的后人手里买到的,他准备带出国的时候,让徐端找人拦下了。对了,你怎么知道这本书?按理说这些小事徐端不会用来烦你才对。”

今越好笑,“这本书就是我卖给张教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她为了留城,想方设法搞钱,这本书就是她在废品回收站收到的,后来经张良伟介绍的中间人,卖给了张教授。不过张教授随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所以今越考上大学后没见过他,觉得奇怪问班主任高海萍学校里有没有一位姓张的喜欢研究中医的老教授,高海萍才告诉她,张教授已经去世了。

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的浅,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但自己能留城,能喝上奶粉,都多亏了张教授买下那本书,她只能把感激默默的存在心里。

“总之吧,徐端在背后使力,金贤重在咱们国内干啥啥不行,买啥啥失败,结果他还是不死心,觉得你的医术提高这么快绝对是有什么秘方,想收买我偷……呵呵。”

今越笑起来,以二哥的狡猾,“于是你忽悠着他,不仅没帮他偷什么医书,还把那个假花瓶以真货的价格卖给他?而且还是用偷的名义?”

金贤重这种小人,东西得来越容易他越不珍惜,就是要用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得来的,他才觉得自己赚到了。

“对。”

舒今越心说,难怪当时在王大姐家,徐端一眼就看中那个假花瓶,原来是他一直关注着金贤重的动态,知道他跟二哥“搭上线”了,将计就计啊。

狡猾,俩人都大大的狡猾!

“卖了两万块,咱俩对半分,没意见吧?”

“没意见。”她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要知道二哥为了哄着金贤重上钩,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喝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分一半是该得的。

今越摸着存折上的数字,不是她装,现在钱对她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数字了。

“对了,那范秋月说你接到一个大单子,又是怎么回事?”

舒文明翘着二郎腿,晃荡晃荡的,“你说这种肥羊,我能不宰两刀?”

他不仅把花瓶忽悠出去,还以此为由,从金贤重手里拿到几个东北那边的羽绒服订单,他以朝族人的身份从那边进来,在东北是有一定根基的。徐端拿到这些人的底细,报给上面,立了功;舒文明靠着这些资源拿到大单子,这叫各取所需!

很好,只有金贤重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对了,就那年他不是跟你买了个铜人吗?拿回国后他带着那东西四处参展,信誓旦旦说这是他家祖传的物件,从王氏高丽时期就传下来的,是当时的医官署使用的道具,借此证明汉医源于他们高丽。”

舒今越听了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还很高兴,无他,现在爬得越高,以后摔得越惨。

“当时你坑了他多少?”

今越笑笑,不多,也就一万六千五而已,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一万六千五可不是现在的概念。

“你们嘴可真紧,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都不跟我说一声。”

“要是说了,你演不出那种感觉怎么办?”舒文明坐直身子,言归正传,“我这几天在外面跑,主要也是在看铺面,我想要不咱们直接开几间明越制衣厂的服装店吧,省得在建设大桥下风吹日晒。”

风吹日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掉档次”。

“本来咱们服装的质量不差,样式也漂亮,但因为是在自由市场摆地摊,这价格就提不上去,有些矫情的顾客还戏称咱们是‘地摊货’居然卖那么贵,我寻思着不如自己开几个服装店。”

今越连忙点头,“最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那种装修,让人一看就觉得值这个价。”

她一开始就支持明越牌走中高端路线。

“以前一直忙着搞生产,成品出来都去忙着摆地摊,这次我跟那几个东北的客户电话联系的时候,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情况,人家都是在市里有门面的服装店,做得挺不错……当然,东北经济发展好,厂矿单位也多,消费能力肯定比咱们这边强。”

徐文丽接话:“那铺面看得怎么样?”

“已经看上了三处,都在各个区的繁华地段,人气是够的,就是租金有点贵。”

“没事的,我有钱,这几个月小卖部也赚着钱的,我全拿给你。”

舒文明直接在她文丽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傻,要你钱干嘛,自己揣着,想买啥买啥,老爷们不缺你这点钱。”

“文明你真好,呜呜……”

舒今越:“……”可不可以看看我,我还喘着气呢!

***

幸好,没几天徐端就回来了,今越不用再天天被二哥二嫂喂狗粮。

“你嘴可真紧,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事都不说。”

徐端刚洗完澡进屋,闻言笑了笑,“不舍得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她说过一次金贤重的恶行,他就自己留意上了,找人跟踪也很容易,他一个未经正式合法手续进来龙国的人,只要他把这条线索上报,自然有人会关注金贤重。

“你将来可是要做老专家的人,我不一样,我习惯做杂事。”

今越触着他肌肉线条完美的胸膛,“不说这个了,以后做啥要跟我说一声,不然我真生气了,听见没?”

“你知道我生气会怎么样吗?”

男人挑眉,“怎样?”

“我会让你肉偿,多多的肉……”

这种话都还能忍得下去,那他还是个男人吗?徐端直接躺平,抱她坐在他腰上,还迅速地放出小徐端,“来吧,你想怎样都可以。”

今越自然也不能示弱,她就喜欢掌握主动权的时候,他从眼神冒火到被折腾得迷离失智的状态,每次都有一种破坏欲得逞的兴奋……果然,人都是有点破坏欲在体内的。

……

四十分钟后,今越为自己的破坏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腰都快断了,累得像条狗,而他却还精神抖擞,甚至还想拉着她再来一次。

“饶了我吧,以后我都不说这种话了。”话音刚落,就感觉她枕着的胸膛震动起来,是他在憋笑。

“我跟你说正经的,咱们结婚也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要孩子?”

“随你。”

“你别随我啊,你也说说自己的想法。”

徐端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觉得现在挺合适的,你马上毕业了,我也回来书城了,如果你做好准备的话,我们就一起努力。”

今越憋笑,他顿了顿,“以我们的频率,不用特意努力,应该很快就能成功。”

是的,只要他在家,她不来例假,他们基本每晚都会有。

“怀孕跟频率不一定成正相关。”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吧,既然都想好要孩子了,俩人又来一次就直接没用小雨伞了,徐端甚至把小雨伞收拢收拢,看着效期近的就全扔了,这种东西送人也怪尴尬的,浪费就浪费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今越去上班,徐端就去落实厂里的事。厂址早就选好,地也买下来了,现在厂房也建设得七七八八快完工了,他这段时间在两地跑,钱也确实挣了不少,没以前那么紧吧了。

舒今越的门诊依然是人多,自从门诊时间减少之后,病人都积攒在一起,更是看都看不完,有时候等的人多,她中午都没时间回家吃饭。

“今越啊,你上次那个同学,就是给你照相那个,怎么最近没看见她来找你了?”朱大强端着茶缸抿了两口,吐出几点茶叶碎。

“您问这个是……”

朱大强有点不好意思,“还不是我家那三小子,去年回来探亲的时候,来找我,正巧遇见你和你同学,他觉得挺投缘的,但他不会说话,就错过了认识的机会,前几天回来探亲又悄悄来这儿找我,其实是想找你同学,鼓起勇气认识一下,谁知这么多天了愣是没遇到。”

蹲点失败,回去之后沮丧得不行。

舒今越笑起来,“那他来晚了,林珍刚刚考上研究生,念研究生去了。”

朱大强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既高兴又失望:“这女娃子真优秀,我家老三可配不上人家。”

虽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林珍五年制本科毕业也才二十岁,这不是天才是啥?

“我家老三高中毕业去当兵,没读过多少书,配不上配不上。”

今越安慰他:“可他也有上进心啊,前年不是从部队里考上军校,还提了干吗?”

“不一样,他这是占了有立功表现加分,要说肚子里那是真没多少墨水,哪里配得上人家小姑娘。”

好吧,他都这么说,今越也就把话题岔开,说别的事情去了。林珍确实是考上研究生了,但她不是在国内念研究生,而是申请公费留学去的M国,布莱恩帮她写推荐信,介绍给了哈佛医学院一位教授,目前正在那边升造。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五十年后,哈佛医学院都是全世界顶尖的top院校,每年招生人数非常少,亚洲国家的学生能被录取的概率更是低之又低,更别说是中医学专业的学生了。

对别人来说,这是跨专业,但对林珍来说,全都是她自己学过的,稍微用点心就能拿到接近满分的状态。唯一缺的是科研,这块莫书逸和覃海洋杨茉莉帮她想了法子,加上布莱恩的推荐信,最终被哈佛破格录取。

这件事只是在医学界的少数人群中有点水花,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国内一所普通医学院的中医系学生被哈佛医学院录取意味着什么!对于朱大强来说,他除了感慨小姑娘的优秀,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很多年里,这个貌似是中学西、转专业的女孩,将会给中医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

今越忙着看诊和看书的时候,孩子们秋季学期开学没多久,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明越制衣厂迎来了一年中的销售旺季。

去年明越制衣厂的羽绒服卖出好名声,市面上都流传着“明越羽绒服一件顶俩”的说法,勤俭节约惯了的石兰人,自然闻风而动。

“建设大桥底下卖羽绒服的可不少,但耐不住咱们明越牌名声大,很多人都找着过来买。”张大嫂来送东西,正巧遇到下班的赵婉秋,站在院里就聊起来。

“今年比去年又多了几个花样,更招年轻姑娘们喜欢,星期天的时候,很多女孩子成群结队来买。”别的牌子的羽绒服很少允许顾客试穿,但明越不一样,随便大家试,不小心弄脏也没关系,自然有售货员笑着出来处理。

这样的服务态度,是她们在国营商店里体验不到的。

那么,她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买呢?

“正好,文明的服装店也快马加鞭装修好了,再晾几天就能正式开业,我们一边在大桥下卖,一边跟顾客说我们新店的位置,听说里头有单独的带帘子的试衣间,还有大镜子能看见全身效果,好些顾客已经迫不及待催我们快点开业了。”

赵婉秋听着也高兴,抽空去逛了一圈。

服装店所在的位置是真的好,地段繁华,正好周围又没有几家卖服装的,基本约等于没有竞争对手,一家独大。“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按理来说这些地方应该不愁租客才对,像小徐那边位置比较偏,建厂便宜我能想得通。”

徐端的厂子建在南郊,场地很大,也很便宜,那一带都是工业用地,明越制衣厂也在那边,但制衣厂的规模跟他的汽车配件厂就不是一个概念。

“对了,现在外头都在说小徐的厂里要招人,是真的吗?”

今越点头,“嗯,最多两个月就能投产,是有招人的打算了。”

舒老师顿了顿,“那个……你田大叔让我问一声,他闺女现在也没正经工作,本来在学校门口支个小吃摊也还行,结果被李大妈给搅混水,弄得学校都不许人去摆了,小徐的厂里要是招人的话,看看他闺女行不行?”

除了舒今越,所有人异口同声的拒绝:“不行!”

“你田大叔的闺女其实也没外头谣传的那么不堪,其实她命挺苦的。”

舒文明冷哼:“命苦就能跟男人不清不楚?可别让她祸害自家人。”

尤其徐端风华正茂的,外头不知道多少女同志喜欢,要是安分守己的也就罢了,田美芝那种花蝴蝶,去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作为男人,他最懂男人,徐端虽然目前看来人品可靠,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尤其男人,他不能让今越的婚姻出现这样的危机。

赵婉秋和徐文丽也是同样的担忧,就田美芝那样的样貌和风情,只要她愿意,就没她拿不下来的男人。

舒今越一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想啥呢,徐端不是那样的人,而且田美芝也不一定就是外头传的那样。”

“大家对她的印象,全部基于大爷大妈的道听途说,要说谁真看见她跟哪个男人怎么着了?那还真没有。”

众人一想也是,流言是流言,但——

“那年她跟牛小芳抢男人的事,闹得那男人背处分,牛小芳退婚,反倒是她最后拿到钱还得到众人的同情,美美的隐身在他们身后,这样的心机,你压根不是她对手。”

舒今越无奈,为什么一定要当对手?当合作伙伴不行吗?再说了,那年的桃色风波,那主任会被讹,还真不是无辜的,在婚前闹出来客观来说也是救了牛小芳一把,让她及时止损,是她自己不知感恩,拎不清而已。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今越在家吗?”

众人都没想起来这把略显熟悉的声音是谁,今越那段痛苦的备考记忆率先袭击了她的大脑,她试探着叫:“王老师?”

来人正是王明朝老师,五年前她备战高考的时候,徐端把他请来帮她补习。可以说,没有王明朝老师制定专属于她的学习计划,没有他倾尽全力的辅导,今越绝对考不上大学。

那年过年的时候今越还想去感谢一下他,但他去他儿子家过年了,这几年也一直在儿子家,就连书城市的房子都卖掉了。

她以为,他们的缘分只能止步于五年前,谁知道今天居然又见面了。

但五年不见,王老师似乎老了很多,头发全白,双眼浑浊,没有了以前的睿智与冷静,只剩下焦灼和痛苦。

王老师只是匆匆打量她一眼,“叙旧的事待会儿再说,不知道今越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今越带他来到客厅,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王老师有什么事您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

听到她这么说,王明朝很是欣慰,当年只是想跟徐端搭上关系才答应给她辅导,谁能想到这几年过去了,愿意帮他的只有这个半吊子学生。

“是这样的,我闺女的病,想请你去看一下。”

舒今越见他脸上似乎有点为难,于是鼓励道:“有什么情况您只管说。”

王老师犹豫片刻,硬着头皮说:“她的病比较复杂,就是……她结婚多年了,一直没孩子,我一直也不好过问,去年俩人闹矛盾我才知道,她有个毛病,就是夫妻生活的时候会痛,然后她一直抗拒这个事,就也……没怀上孩子。”

性.交痛?

第110章 110 性.交痛&服装店开业&误切……

他说完了, 室内有一瞬间的尴尬。

王老师是真的尴尬,舒今越则是在分析他话里的信息量。

作为医生,且是有这么多年行医经验的医生, 今越肯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者情绪,虽然性.交痛的病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但并不代表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

“这些事本来不适合我来说,但她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只剩我这做父亲的,你要是方便的话, 今晚我就打电话, 让她明天从京市回来,我把她带过来, 你帮她看看, 亲自问问她, 怎么样?”

太多的细节他也不清楚, 且不方便代为转达。

舒今越连忙点头,“好, 上班时间段内我都在三百货对面的今越诊所, 你们直接进去就行, 要是下班时间的话, 一般都在家, 你们也可以来家里。”

说到这儿, 王明朝终于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抹笑容,“今越这几年成长不少,大学快毕业了吧?”

“是的,马上就能拿毕业证了,谢谢您当年倾囊相授。”

王明朝笑起来, 要说倾囊相授不至于,因为他肚子里的墨水比今越以为的多多了,大部分她都接受不了,人的天赋是固定的,他能做的就是根据她的学习能力和智商因人制宜的制定学习计划,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最高的分数而已。

反倒是那几个被他倾囊相授辅导的学生,他才刚面露难色的说想请他们帮个忙,其实他想问他们在京市海城有没有认识名医,结果话还没出口,人家就推说工作忙,或者家里有事,把电话给挂了。

后来是他在报纸上看见舒今越的新闻和照片,这才知道自己当年辅导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名医了,想到闺女那种无法言说的病,女同志之间也更好交流,于是赶紧找上门来。

舒今越笑着跟他寒暄几句,要留他在家吃饭:“您难得回来一趟,徐端这几天也在书城,我给他打个电话,您先坐着等一会儿。”

王明朝于是就留下来,“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该亲自道贺的,但小孙子上学离不了人接送,还望见谅。”

今越连忙笑着说他太客气啦,他本人没来,但却是让这边的亲戚代为送过贺礼的,是一把红色的铁皮水壶。

很快,接到电话的徐端也回来了,“王老师回来了。”

王明朝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成熟的青年,“是的,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

徐端挑眉,“那您住的地方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在金鱼胡同……”

“不用,那年走的时候,房子没卖,只是交给侄子照管,现在回来也能住,你这几年怎么样?”

徐端简单的说了自己的创业经历,王明朝听得连连点头,“你辞职的选择,后悔吗?”要是没辞职,他现在至少是处级干部,以他的年纪是非常年轻非常有前途的,未来能走到哪里还真不好说。

“不后悔,什么样的工作都是一种体验。”

王明朝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一种好不躲闪的坚定,他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不后悔。

“现在厂子怎么样?”

“深市的厂已经步上正轨,目前精力主要放在书城的厂,正在筹备招工事宜。”

王明朝知道他不是那种自吹自擂的性格,忽然想起个事,“书城的汽车配件厂,是在南郊那一带,叫兴华汽配吗?”

徐端笑着点头,王明朝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心说眼前这年轻人也太能沉得住气了,不问他就只说是“厂”,但这个兴华汽配厂可不是一般的厂,据说是去年就拿下了南郊最大一块地,厂址占地四十亩,车间设计就快赶上书城市机械厂了,就连里头的工程师也是机械厂里请过去的。

“你啊,也太谦虚了。”

徐端淡淡的笑笑,转而说起正事:“王老师,您以前教授过我的机械原理至今我还印象深刻,心想要是有机会能再把您请回来该多好。”

这是橄榄枝,王明朝却愁眉不展,“你要是早半年说,我可能就去了,咱们师徒一场,我也知道你的为人,但自从曼丽生病后,我的重心就……唉,你以后为人父母就会知道。”

他进一步解释:“不知道今越有没有跟你说,曼丽的病比较复杂,除了现在这些症状,她性格上也有点问题,变得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坐着默默哭泣,我需要随时看着点,不然我担心她想不开。”

“你见过的,她以前很阳光开朗,现在因为生病,变得郁郁寡欢,见面你恐怕都认不出她来了。”

徐端宽慰两句,见他吞吞吐吐的,也没好细问是什么病症,当然这种太过隐私的事,今越也不会跟他聊。

晚上躺炕上的时候,他只是感慨:“可惜了,王老师以前是京大机械设计系的老师,他是我……他是徐老爷在国外留学时的直系师弟,比徐老爷有天赋,后来因为受波及去了乡下,早些年因缘巧合教授过我一些机械学原理。”

自从长大后,他已经不再称呼徐老爷为“父亲”,今越无法感同身受,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他在负面情绪中沉浸太久,于是转移话题道:“那让他来给我做高考辅导老师真是大材小用。”

人家一肚子专业知识,工科实用技术,结果却来教她高中数理化,她要是个天才也就罢了,关键她还是块朽木,再厉害的师傅,再精巧的刻刀也雕不成漂亮的工艺品。

想想当初苦哈哈学了那么久,现在又全还回去,今越觉得,自己在学习这件事上真的挺没用的。

徐端摸摸她的头,“想什么呢,术业有专攻,不懂数理化并不影响你看病。”

今越回抱住他:“没有徐老爷的爱,并不影响你长成铁骨男儿。”

这么生硬的安慰,徐端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嗯,所以对于我们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就不要纠结了。”

没有就没有吧,学不懂就学不懂吧,其实并不影响他们在其它方面成为更优秀的人。

***

今越第二天没等到王家父女俩来看病,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依然没有,倒是王老师给徐端来了个电话,说王曼丽不愿意回来看病,他先电话里开导她几天,等劝通了会第一时间带她过来。

虽然病人自己都不愿来,但今越对王老师女儿的病依然很上心,他作为父亲不好问得太详细,只有性.交痛这么一个症状,今越觉得比较难,为此专门找了临床妇科学和中医妇科学的书来复习,还去省医院请教覃海洋,他不仅学过妇产科学,现在干辅助生殖技术,对这些也有所涉猎。

“性.交痛要看具体情况,目前考虑最多的还是器质性病变,比如先天性无阴.道,阴.道狭窄短小隔膜等生殖道畸形,这些检查是能检查出来的,还有一个就是感染和子宫内膜异位,最后考虑心理因素,比如对性知识的缺乏、排斥抗拒,或者有过不好的体验导致心理阴影这些……”巴拉巴拉,“当然,也不排除缺乏性知识,没找到正确的阴.道入口和正确的性.交方式。”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有点好笑,“我上个月还遇到一个结婚半年来看不孕症的,结果一检查,□□都没破,小两口在农村长大,居然压根不知道怎么做。”

聊起专业知识,覃海洋很快进入状态,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就是他旁边的杨茉莉也听得连连点头,今越自然更不会有什么不自在。

三个年轻人聊了大概两个小时,今越感觉自己应该是有点数了,杨茉莉忽然说:“你们还忽略了一种可能,她会不会是不够润.滑,这种也会导致疼痛。”

今越怔了怔,这倒是,不是所有人每一次都能快速进入状态,偶尔几次有这种情况是正常的,但总不可能结婚这么多年都不够吧?

“除了夫妻感情,其实我觉得她本身的状态也值得关注。”杨茉莉坐着,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桌子,“M国药理学家研究发现,口服避孕药和抗组胺药也有可能导致这个情况。”

今越虽然看过不少现代先进的药理学研究,但都是分散的碎片化知识,这个发现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连忙坐直身子,“哦?怎么说?”

杨茉莉于是把她前不久看过的医学期刊说了一下,都是谁发现的,怎么发现,有多少临床数据做支撑,她记性很好,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舒今越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茉莉你可真厉害!”

杨茉莉冲她俏皮的眨眨眼,“所以,到时候问诊的时候,你需要着重询问她有没有这两类药物的摄入情况。”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跟她以前在M国的行医经历有关,那边很多人药物摄入过度甚至成瘾,看医生的时候又有意隐瞒,她差点就搞出医疗事故来。

今越点头,记下她的提醒,“避孕药不必说,目前市面上能买到的,医院能开具的品种都比较有限,业内人士都知道,我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王曼丽有没有服用抗组胺药。”

覃海洋也补充道:“还有要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其它疾病,比如干燥综合征和糖尿病,这两个也会导致干涩疼痛……”

今越拿着笔记本,“唰唰唰”的记录下下来,在药物这一栏打上重点标记。

又聊了半个小时,笔记本满满登登记了好几页,三个人,中西医男女科集思广益,今越觉得王曼丽的病就是再怪,也逃不出这几页了!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今越把笔记本收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绿书包里,大手一挥:“走,请你们吃饭。”

覃海洋看女友神色,杨茉莉率先站起来,“行啊,你是书城通,你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你俩能吃牛蛙不?”

“应该能吧,以前没吃过,正好可以试试。”

“能吃辣吗?”

“我无辣不欢,他也能吃。”

舒今越高兴,约饭就要约杨茉莉这样的,“走,带你们吃爆炒牛蛙去。”

包大姐的饭店别看是私营的,其实食材都是最新鲜且稀奇的,像这个牛蛙,目前今越就还没在市面上见过谁家有,李玉兰家已经养上了,据说是找包文贵的亲戚取过经,第一批已经上市了,刚好就卖给包大姐。

这不,包大姐的饭店现在因为一道火爆牛蛙,成为书城食客们趋之若鹜的好去处。

杨茉莉第一次见到下馆子还需要排队的,还排那么长,“咱们这要排到什么时候,下午两点?”

覃海洋正要安慰她,忽然见前面走过来一个胖乎乎面色红润的女人,她高兴的跟今越打声招呼,立马就有人带他们去楼上坐了包间。

舒今越第一次发现,包大姐这人也不是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嘿嘿。

很快,一顿火爆牛蛙征服了两个留M博士的胃和心,杨茉莉当即决定,下个周末她还要再来一顿,覃海洋不陪她的话,她就邀请今越一起来。

今越算了下日子,那两天正好是排卵期,“不了,那天我有事,你找别人吧。”

“有什么事?不能推一推吗?”

舒今越:“……”造人的事儿,还真不好推。

熟悉之后,她发现杨茉莉挺好相处的,就是那种很直爽的性子,也不会记仇,但再直爽,她也不能直说自已要在家清淡饮食忙造人吧。

“过段时间吧,等我忙完,我请你们再来吃一顿。”

三人这才分开,回到柳叶胡同,今越感觉自己嘴巴都被辣得没感觉了,漱了好几杯水才稍微回过味来,“辣死了,以后都不敢跟他们吃了,真是俩无辣不欢的,居然让包大姐多加辣椒,加了那么多,就跟辣椒不要钱似的。”

“小姑姑,你说什么呀?”三个小不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蹲在旁边看着她,小平安狗腿的给她递来毛巾,萌萌给她拍背,芽芽从兜里掏出两根细细长长手指一样的薄荷糖。

咋就这么乖呢!

果然是快到排卵期了吗,看幼崽都这么乖巧可爱!

***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王家父女俩还是没来,今越有点坐不住了,忙过排卵期之后,她提议跟徐端一起去王家看看,这该死的责任心啊,即使她和王曼丽之间尚未形成信任与托付的关系,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眼。

徐端没意见,俩人拎着一些点心和水果上门。王明朝是书城人,年轻时候虽然在京市工作生活,但他们家在书城的老宅还在,就在不远的菜花胡同,俩人来到胡同口,今越跟着徐端走。

菜花胡同就是书城市上百条胡同里非常普通的一条,但跟柳叶胡同比起来,这边的房子更破败一些,住的人也比柳叶胡同更多,这两年出租给本地人的不多,租客多是下面地州市来讨生活的,密度之大,今越也是第一次遇见。

徐端也只来过仅有的两三次,但他记忆力不错,牵着今越的手,顺利在脏乱差的环境中找到一个小院子。

王老师家以前条件还不错,只是后面没落了,手里最终也只留下一个小院子,六间房,他自己住客厅,王曼丽单独住一间,剩下的四间全租出去补贴生活了。

徐端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以前一直以为去了京市后,王老师生活条件应该是很不错的。

院门是租客来开的,“你们要找房东王老师啊?他不在,去京市了。”

“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他匆匆忙忙接到一个电话,说京市的家人生病,要去照顾还是啥的,然后他收拾收拾就去了。”

见他们穿着打扮都比较体面,还拎着这么多东西,租客好奇道:“你们是他啥亲戚,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今越想了想,试探着说:“我们来找王曼丽,大妈认识她妈?”

“是王老师的闺女吧?以前好像来过两次,但她好像不爱说话,整天要哭不哭的,来了几天咱们也不敢跟她说话,生怕惹她不高兴。”

徐端又打听了几个问题,见她实在不知道,也没勉强,小两口走出菜花胡同,今越总感觉不太放心。

“你先回家吧,我去厂里看看,顺便打个电话问问王老师那边。”

***

回到家,因为挂念着这事,今越一整天都无精打采,晚上舒文明说第二天要开业的事,她也听得心不在焉。

舒文明拐拐她,“你怎么了?”

“啊,没事。”

“没事是这个表情?”

今越摸了摸脸,她想说自己是真有点贱皮子,诊所和防疫站那么多病人求着找她看病她忙不过来,这王曼丽不想让她看,她还就偏偏对人上心了。

“要是没事就别想有的没的,明天假请好了吧?记得早点过去店里帮忙。”

舒文明的服装店明天正式开业,全家出动,就连刘慧芳也去帮忙,今晚开家庭会议的目的就是商量明天的分工。

“你爸在家看着孩子,做做饭,明天是星期天,孩子不上学,可千万别让他们跑去大街上。”

赵婉秋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就在两个月前的一天下午,隔壁杏花胡同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跟着奶奶去自由市场的时候走丢了,至今还没找到,大家也默认没希望了。

那天是赶集日,书城市周边郊县乡镇的人都来赶集,加上全市居民,市场上至少聚集了好几万的人,绝大部分还是流动人口,这年头又没监控啥的,人堆里一挤,一个错眼,孩子丢了就再也找不着了。

听说孩子奶奶当时还没当回事,以为是孩子跟着其他认识的小孩玩去了,玩够就会跟其他孩子一起回家,她自己回家后该干嘛干嘛,结果一直等到天黑,孩子爸妈下班到家没看见孩子,一问才知道孩子没回来。

一大家子赶紧叫人,沿着马路找到自由市场,把胡同里家家户户都问了一遍,愣是没问到音讯,父母这才赶紧去报公安。

很显然,舒家人也是想到这个血淋淋的例子,徐文丽紧紧把小平安搂在怀里:“李公安那么强的办案能力,至今都没能找到孩子,怕是悬了。”

她隐约知道小平安身份不简单,他比其他小孩更“危险”。

“是啊,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只让生一个,谁家的孩子都是宝啊。”

“我听人说怕是人贩子干的,有些山区里头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就专门买这种三四岁不太记事的小男孩去养。”

“这还不算最恐怖的,那些采生折割的,更该千刀万剐。”

徐文丽有点懵,“什么叫采生折割?”

舒今越咽了口唾沫,这四个字属于光看见就生理不适的程度,家里小孩又都在,她怕吓到孩子,不敢说。

舒老师爱看书,这种恶行他在书上看见过,此时想到那画面也是生理不适,“就……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本来还算和谐的氛围,被这个词弄得大家都不舒服起来,舒文晏紧紧搂着俩闺女,一边一个,“你俩记好了,不能自己跑出门玩,要出门都要跟着大人,不能离开大人视线,知道吧?”

萌萌小腿一踢,“坏人想抓我,我先打死他们,一拳一个哼!”

她在家里最喜欢的就是小姑父,因为小姑父会拳脚功夫,她跟着学了一手,从此就打遍全班无敌手。

可这种童言无忌大家听了却笑不出来,几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打得过成年人嘛?激怒了对方,说不定还要受点苦头。

芽芽就不一样了,她摇摇头,拉着姐姐的手说:“我们不能打他们,他们是大人,我们打不过的,我们可以骗他们,把他们哄得开开心心的,然后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在人多的地方喊救命,或者跑进去派出所找公安叔叔。”

全家震惊,他们发誓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么干!

就在两个月前,所有人都没想到孩子会丢失,身边也没见过走丢的孩子,所以大家的警惕心基本为零,谁知道才五六岁的小豆丁居然就知道要智取了。

“芽芽告诉妈妈,你都在哪儿学来的?”

“爷爷讲鸡毛信的故事,讲司马光砸缸、曹冲称象,还有文彦博灌水取球,嗯还有……”小嘴嘚吧嘚吧,一下子数出七八个小故事来。

这些小故事,说实在的也就是舒老师有这个耐性,不厌其烦的每天讲每天讲,一遍又一遍,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路上,回家孩子写作业,他择菜做饭的时候。他肚子里似乎有成千上万个故事,有时候讲新故事,有时候讲老故事,所有孩子都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舒今越小时候,也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她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在小板凳上写作业,一边问:“后来呢?”

“然后呢?”

然后她的作业写得一塌糊涂,舒老师检查作业的时候都无奈了,故事她倒是听了一肚子,别人说啥都能插上两句,作业却没啥长进。

那些很多年前的画面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今越一下子仿佛回到小时候,抱着芽芽夸:“好丫头,以后就这么干,要聪明一点儿,不能像姑姑。”

“我要像姑姑,跟姑姑一样,做医生!”

好吧,赵婉秋来了兴致,开始教她背方歌,药性赋那些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字不一定会写,但绝对会背,别人提头她就知尾。

没一会儿,今越打着哈欠回房,看了会儿书,准备睡觉的时候,徐端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

“电话打通了,王老师暂时还不能回来,因为王曼丽做了个手术。”

今越眉头一皱,“什么手术?”

“子宫全摘术。”

舒今越正在铺的枕头忽然就一下子没拿稳,“子宫全摘术?”

“对,我也没想到。”他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都知道这个手术意味着什么。

而在舒今越心里,这何止是没想到,完全就是震惊一万年!这个手术也不是说就不可以做,跟保命比起来切掉身体某个部位,这是最有利于患者的明智选择,可王曼丽情况特殊啊。

她年纪才四十岁不到,是明明白白有生育需求的妇女,这么多年一直被不孕症困扰,她最大的诉求就是怀孕,要是子宫都没了,还怎么怀孕?

“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需要切除?”

“子宫内膜异位,是不是这个叫法我不确定,王老师在电话里也没说清,他情绪不太好。”徐端顿了顿,“现在好像有点纠纷。”

今越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什么纠纷?”

“他们去的医院是一家新开起来没多久的私人医院,负责做手术的医生好像不具备行医资质,早上进的医院,中午手术就做完了,结果王曼丽刚出病房就后悔,说她是被医生催着匆忙下的决定,没想清楚……不知真假,但王老师很气愤,现在想要打官司。”

子宫内膜异位症中某些经过手术和药物都无法治疗的性.交痛确实是符合子宫全摘术的适应症的,但是,凡事有个但是。

切子宫不是切阑尾,甚至也不是切一根手指头脚趾头,是切除一个女性身上最大的最重要的生殖器官,它不仅仅是简单的孕育胎儿的容器,还是产生月经的场所,是维持身体内部激素稳定的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器官!

这么大这么关键的手术,除非真的已经达到除了切除无法治疗她严重疾病的程度,不然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敢劝切除,凡是下这个决定,都需要经过非常严格、审慎的分析和考量,且充分告知患者手术风险和收益……也难怪王曼丽刚出手术室就后悔。

从踏进医院到做手术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除非是正在大出血等救命,不然任是谁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决定,要说医生没有责任,不懂医的人都觉得说不过去,这么短时间,全身检查结果都还没出来吧?没有结果做支撑,医生怎么做的评估?没有评估,怎么就能手起刀落?

“他们就是让她回去考虑两天,或者和家人商量一下也行啊,哪有这么着急忙慌就切的。”今越觉得,自己听着都生气了。

“不过,我们也不能听信王老师的一面之词,具体什么情况,过段时间看法院怎么判决就知道了。”

舒今越点头,但心情却更沉重了,要真如王老师说的,医院有过错,医生连行医资质都没有,医疗行业已经混乱到这种地步了吗?那可是京市啊!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王曼丽本人也有责任,你对她的病情如此上心,她却一直不愿露面让你看一下,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

尽管心情不好,但二哥的事也是事,他的服装店今越也有股份的,她肯定要上心。

没黑眼圈,但睡不好眼睛有点肿,今越早早起来敷了个中药面膜,洗头发,画个淡妆,换上二哥今天店里主打的呢子套裙。

港风衬衫和裙子已经不适合这季节了,羽绒服也有了一定名气,不用再特意宣传,这一次开业他们重点宣传对象是一款呢子套裙。

徐端买了早饭回来,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人,身材娇小,脸蛋白净中又有一股沉稳的气质,齐耳短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髻,露出修长的脖颈,脖子上还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而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全身白的穿着:上半身是一件类似西装的呢子外套,完美的贴合身形,很显腰身,下面是一条齐膝裙子,臀是臀,腿是腿的,露出的小腿里是一双肉色丝袜,搭上短筒羊皮靴,既干练又漂亮。

徐端眼里的惊艳完美取悦了舒今越,她得意的转了两圈,“二哥这次的呢子裙真显身材,照镜子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才一米六。”

说实在的,要是不知道她的,还以为她至少一米六五。

二哥的眼光是真的很好,非常好。

舒家女人们都穿这么一身呢子裙,或白或黑或红,配上各种风格的项链耳钉和手表,洋气得不得了!男人们则是统一的呢子大衣西装裤,瘦老头穿着像个退休老干部,中等个子的舒文明穿着像个乡镇企业家,出色的徐端穿着,则像时装模特……明明是同一套衣服不同大小,穿在不同的人身上能穿出不同的气质。

今越再次感慨,这钱二哥不赚,天理难容。

这不,一家子刚走到门口,立马吸引了邻居们的注意,知道是文明的服装店里开始卖的新款,当即就心动不已。

徐端的样貌和身材他们没有,但舒文明和舒今越徐文丽刘慧芳这样的“普通人”,他们自诩不比他们差,穿起来肯定也像他们一样好看。

“行,咱们都是老街坊了,你们要的话就便宜拿去吧,女款套裙28块,男款大衣36块,西装裤16块。”

众人顿时有点犹豫,这可不便宜,但……想到前年买的明越羽绒服,这都两年了,颜色还是那么鲜艳,版型基本没怎么变过,就连蓬松度和保暖性都还跟新的一样,再穿四五年不成问题。

“就跟羽绒服一样,估摸穿四五年,这一套平摊到到每一年里,也就是五六块钱,值啊!”

舒文明继续道:“今天开业,一律九五折。”

女人们顿时下定决心:“那行,给我拿一套慧芳这个号数的。”

“我要婉秋婶子这样的,我胖一些。”

……

于是,又是新衣服还没穿出柳叶胡同呢,生意就来了,舒文明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

事实证明,这次的款又押对了,模特也找对了,他们一家子走到明越服装店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排起长长的队,都是提前收到文明的宣传单,知道今天开业第一天会打九五折的。

新桥街道的都知道舒文明说话算数,他们家小卖部第一天开业也是说打折就真打折的,今天的服装店肯定也是说到做到,一传十十传百,就大家都知道服装店打折的事,一大早就来排队等着……生怕重演小卖部开业当天的情形,吃的用的等两天没啥,但新衣服大家都是等着穿的,多等一天心情都不一样。

门一开,炮仗一放,三家服装店开始营业。

顾客们蜂拥而进,每家店都有四个试衣间,拉上帘子谁也看不见谁,穿出来还能在大镜子里左看右看、各个角度的查看效果……当然,更少不了一群年轻漂亮嘴又甜的小姑娘上来一阵夸夸。

最终,但凡是试过衣服的,都会买。

成交量太大,收银的都忙不过来,今越就在二嫂身边帮她收钱,二嫂算账都比她快,俩人打配合忙到中午一点半才吃上饭。

舒老师送来的饭菜,还温在保温桶里。

而另外两个店的生意也是一样的火爆,收银台前就开始排队,算是书城市各大服装商店的一大盛景。

闭店的时候,全家人累得腰酸背痛,舒文明还在店里算账,文丽就带大家下馆子,饱餐一顿。

“萌萌芽芽这几天就回家住吧,妈妈不出差了,好不好?”刘慧芳牵着俩闺女的小手,不舍得放开。

“好哒,抱小枕头。”

奶奶给她们一人做了一个小枕头,用的时间久了,已经用出感情来了,每天睡觉不枕着就觉得缺点什么。

等他们一家四口搬着几大包的孩子物件回杏花胡同,今越也累得不想动了,她甚至都等不到二哥回来问问营业额,回屋倒头就睡。

一直到第二天休息了一天才缓过来,“二哥夜里三点多才回来?怎么会这么晚。”

徐文丽捂着嘴笑,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是盛不住的喜悦。

今越灵机一动,“难道是数钱数到那个时候?”

徐文丽点头,看周围没人,才悄咪咪说:“他数得手都快抽筋了,今天白天赶紧去银行给存了,放家和店里都不安全,更别说厂里。”

舒今越挑眉,心说这三个地方都有带锁的柜子,这得多少钱呐,才会让他觉得这么不安全。

徐文丽伸出几根手指头迅速的幅度非常小的晃了两下,动作快到今越眼花。

“多少?”

“三万六千八百四十六块。”

“啥?!”舒今越这下是真的站不稳了,“二嫂你确定没多说一个零?”

徐文丽难掩激动:“没有,我确定!我昨晚知道的时候差点就叫出来吓到小平安了,还是你二哥捂住我的嘴……但从凌晨三点多到现在,我一分钟没睡着,这心头咚咚咚的狂跳。”

一天的营业额,三个店,就达到了三万六千多将近三万七,这是啥概念?舒今越一下子觉得,自己以前觉得卖药的钱好赚,还是天真了。

“一天咱们就算三万六,按照咱们不算低的定价,每个顾客平均算36块的消费,三个店,昨天刚好10个小时的营业时间,相当于每个店每小时就要成交34位顾客,那就是平均两分钟不到就要收一个顾客的钱……呼,难怪我说这么累呢,缓了一天都没缓过来。”

舒今越觉得,自己的数学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你真厉害,我都算不出来,就只知道厉害,嘿嘿!”

营业额这么多,今越作为大股东也大概知道成本线在多少,可以说他们光昨天一天就赚了很多人十年都挣不到的钱。

二哥发了,就等于她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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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服装店正式步上正轨,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而这个时候,舒今越顺利拿到了大学毕业证,正式结束实习,成为一名防疫站专家。

上班时间还是按照徐端谈判的那样,待遇也不变,她只是再也不用做防疫站里的常规工作,什么卫生监督什么传染病监测的,朱大强和刘进步处理不了的情况,她会帮忙做一下,平时都只用看好自己每周两天的门诊就行。

“要我说啊,我连防疫站的编制都不想要了,但辞不掉啊。”

徐端好笑,“你们马主任和刘书记就不会放你,他们上面的领导也不会同意。”

有她在,每年防疫站的数据都要好看很多,更别说因为她给系统内同事领导看病带来的隐形福利,说通俗一点换谁来当领导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听胡阿姨说,前几天卫生厅又跟她要人,要把你调到省医院去,让你破格当科主任,她没同意。”

舒今越连忙点头,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去大医院,当主任也不行,“你都不知道莫书逸现在有多忙多累,青青生孩子的时候他都是从抢救室里跑出去的,去看了一眼又立马回科室,接着写抢救记录。”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并且交给技术过关的医生守着,他才能抽出那么几分钟。

“心内科的病人,分分钟就要抢救,可能上一秒还在吃饭聊天,下一秒立马就不行了,心内科的医生值夜班基本都会被吓出心律不齐和早搏。”

徐端拍拍她肩膀,“你的职业,你自己选择,我还是那句话,脏活累活交给我就行。”

“现在我风华正茂青春貌美,哪有什么脏活累活,当真有一天我病了瘫了,你能给我端屎端尿给我擦洗给我吸痰那才叫脏活累活。”

徐端严肃起来,拧着眉头,“胡说。”

他的苏今越,一定会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对了,王曼丽的官司赢了。”

舒今越心头一跳,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是一场误切,她好端端的子宫就这么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