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手机正要往电梯走,脚下突然踩进一滩水里
“!”颜京胳膊上的汗毛一下就立了起来。
他住的洛江水岸小区物业管理很好,别说地下车库,就是路面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积水的情况。
颜京垂下眸,只见整个车库,忽然之间到处都是积水,积水又黑又冷,水里还有一丛丛墨绿色的似乎是水草的东西,阴寒到近乎黏腻的气息扑面而来。
颜京下意识地想给师蓬蓬发信息,刚摸到手机,又停下了动作。
这个距离,就算师蓬蓬赶过来也太晚了。
而且,他现在也不太能够面对师蓬蓬。
颜京把手机放了回去,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后脑勺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寒气如针直刺进头皮里。
颜京一惊,猛地转过身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的面前,赫然悬挂着一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小腿,小腿皮肤阴冷皲裂,上面布满了爆起的紫色血管。
颜京抬眼向上,看到了一个吊死的女人。女人被绳子勒断的脑袋向下垂着,和脖子间呈现出一种完全脱离了人类范畴的角度。
一人一鬼的视线相接,吊死鬼紫红的嘴唇裂成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啊。”
颜京熟练地当做没看到,面不改色地转过身就要走。这时,身前的积水里闪过一道阴影,紧接着,一只青白色的手从积水里伸了出来,像是落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般,往颜京的小腿抓去。
颜京波澜不惊,在那只鬼手即将触到他的瞬间,一个跨步越了过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鬼手明显滞了一下,然后,四根手指往下曲了曲,只留下一根中指还向上竖起。
好装的男人!
积水涌动,重新漫到颜京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那双青白色的手从积水里探出,撑住地面,一个湿淋淋的溺死鬼缓缓地从水里爬了出来。
他脑袋上披着水草,整张脸泡得浮囊肿胀,紫色的嘴唇裂到耳边,对颜京露出一个阴森的笑:“你好啊。”
颜京视若无睹,还想往前走。
吊死鬼和溺死鬼忍无可忍,双双幻身到他的正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两只鬼一个用脚对着他,一个用头对着他,面容都是极尽阴冷和恐怖。
溺死鬼幽幽说道:“别装了,我们知道你看得见我们,不枯骨。”
颜京这才轻飘飘地瞥了他们一眼,下巴微微抬起,语气冷淡:“知道我有不枯骨还敢造次?”
这高冷跋扈的姿态令得两只鬼愣了一下,两鬼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吊死鬼道:“他怎么不怕?”
溺死鬼眼睛眯了眯,“切”了一声:“装的吧,不是说了吗?这人最会装逼,其实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
“对哦,差点被他骗了。”吊死鬼回过神来,“那我们别跟他废话了,一起上吧!”
说完,白眼一翻,“呕”的一声,哕出一条长长的舌头来。那舌头柔软暗红,上面糊着一层厚腻的的舌苔,还有黏腻的唾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
与此同时,溺死鬼的手上也长出来一蓬蓬的水草,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颜京卷了过去。
两只鬼同时发出阴森的惨笑:“不枯骨,我死得好惨啊,你把身体给我吧——”
充血的舌头和墨绿的水草距离颜京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缠上他的身体。
颜京右手捏紧师蓬蓬刚刚给他的那道麟符,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一拳打了出去:“麒麟到此——”
麒麟咆哮,撕碎了两只小鬼的障眼法。
什么长舌、唾液、积水和水草,刹那间都如被戳破的泡沫般消散。
“不——”两只鬼的身体被符法撕扯得扭曲变形,惊恐地抱住脑袋转身就要跑。
颜京冷声威胁:“你们跑得掉吗?”
“呜哇呜哇——”两只鬼果然被吓住,瑟瑟发抖地回转过来,像一滩软泥一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大哥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请你放我们一马吧!”
颜京一手插兜,还是那副目无下尘的样子,居高临下地问:“谁让你们来的?”
洛江水岸是他专门找高人挑选的小区,风水极佳,他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出现过鬼祟。
这次不但一次出现了两个,而且明显是冲着不枯骨来的。
“没、没有人让我们来……”溺死鬼颤颤巍巍地说,“我们就、就是道听途说……”
吊死鬼跟着点头:“你、你最近在我们西洛孤魂野鬼的圈子里可有名了,大家都知道了你有不、不枯骨,都想找你上……咳,找你结、结合一下……”
颜京:“……”
颜京差点没绷住表情,问:“是谁传出去的?”
两只鬼面面相觑,吊死鬼摇摇头:“不知道哇。”
溺死鬼眨巴眨巴眼睛:“溺死鬼眨巴眨巴眼睛:“我们是在猫爪上刷到的,好多营销号转发呢。”
颜京:“……?”
第76章 少年不识月
颜京又问了几句, 确定这两只鬼确实不知道太多的内情,这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好好好,谢谢大哥不杀之恩。”两只鬼屁滚尿流地闪现到角落里, 渐渐地隐没到墙里不见了。
远远的, 还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他大爷的,营销号又骗鬼,不是说这个不枯骨怕鬼又没用吗?”
“嘤嘤嘤, 我们好惨, 死了都还在被网络诈骗!”
直到他们的影子完全消失, 颜京才骤然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插在兜里的手伸出来, 掌心摊开, 握着的麟符已经化作了一撮纸灰。如师蓬蓬所说,她现在画出的符, 法力和耐用性都比以前要差一些。
不过颜京有不枯骨, 用来对付一些小鬼倒也够了。或者说, 一直以来, 他就不是真的应付不了那些鬼怪, 只是克服不了心里的阴影。
至于现在, 呵呵, 失恋的人怨气比那些鬼重多了。
别说区区两个小鬼, 就是邪神像复活出现在他面前估计都得挨上两拳。
颜京回到家里,打开手机按照两只鬼提供的关键词搜索了一下,果然搜到了好几个玄学和灵异赛道的博主在近期发布了不枯骨相关信息的视频, 其中两条在视频下方直接标记了洛江水岸的地址ip.
颜京眸色沉了下来,招喜文曾说过,他有不枯骨的事是国师查出来的, 而国师现在还在潜逃。
长生岛的事情恐怕还没完。
他把几条视频转给卫驰,让他找信得过的技术追查一下来源。
不管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但敢在他的地头上搞事,摆明了故意对他挑衅。
发完信息,他的心思又回到了师蓬蓬的身上。
唉……
当年被小神婆折磨,现在还是被她折磨。
可笑的是,她从来都不知道。
师蓬蓬抱着颜京送的那一大束玫瑰花回到出租屋,正掏钥匙准备开门,刚好遇到来找邻居串门的房东。
两人打了个照面,房东“哦哟”一声:“这么大的花,好贵的哟,男朋友送的?”
师蓬蓬笑了笑:“不是,是一个好朋友送的。”
房东给了她一个过来人的眼神,笑呵呵道:“好朋友送这个,那就不止是想做好朋友咯。”
师蓬蓬不置可否:“哈哈,阿姨蛮有经验嘛。”
“那是,阿姨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追的好伐。”房东一边说一边又多瞟了那束玫瑰几眼,“你这个好朋友不错,舍得给你花钱,要是长得不太丑,建议你考虑一下。”
师蓬蓬:“……”
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好的好的,谢谢阿姨。”师蓬蓬乖巧点头,丝滑地从打开的门缝滑进屋里,“阿姨再见。”
进了屋里,师蓬蓬翻箱倒柜找出一只以前和同事一起团购鲜切花送的花瓶。
这束玫瑰实在太大,只插了不到三分之一,花瓶就插不下了。想了想,她干脆拿出平时装衣服的一个小桶,把剩下的全养桶里。
最后,把一桶花提到小阳台放好,又把花瓶放到床头的窗边上。
白色的玫瑰框在窗里,映着窗外的夜景,美得仿佛一副画。
师蓬蓬撑着手坐在小桌子前,看着这捧玫瑰,心情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其实房东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束玫瑰换作别的人送的话,师蓬蓬肯定觉得是在追她。
但是颜京……
应该不是吧?
先不说颜京对她有没有意思,就说哪有人追人是这么追的?说话还那么欠?
师蓬蓬又不是没被人追过,还真从来没见过这种路数的。
颜京再怎么说也是做到猫爪总裁的人,做事应该不至于这么抽象?
不过,如果换个人送她这么大一束玫瑰,她肯定也不会收。
不知为什么,师蓬蓬突然想起小潘的那个问题,“那他要是正经追你的话,你会接受他吗?”
笑死,颜京在她面前一直装装的,就没怎么正经过。
师蓬蓬想半天也没想通颜京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又犯病了。
不过,玫瑰确实漂亮。
她越看越满意,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
次日一早,卫驰如常走进颜京的办公室,正要汇报工作,一见颜京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问道:“颜总,您看起来好憔悴,昨晚没睡吗?”
“嗯。”颜京疲惫按了按太阳穴:“昨天有点事,没睡好。”
其实何止是没睡好,根本是一夜都没睡着。
卫驰有些惊讶,颜京精力充沛,常常熬夜开跨国会议,以前不管熬到多晚,第二天都能迅速恢复精力。
这么疲倦的样子,还真是罕见。
卫驰也不敢打听他的私事,只小心地问道:“那今天的工作还照常吗?”
“晚点再说吧。”颜京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那您方便了再叫我。”卫驰便要离开,颜京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等等。”
卫驰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颜京手指放在桌上敲了敲,像是不经意地一提:“我记得你说过,你很有追人的经验是不是?”
卫驰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上回绕路去接师蓬蓬到年光的片场时,他看不下去老板令人窒息的追人姿势,顺口提的一句。
卫驰谦虚地说:“不能说很有经验,不过有幸追到了现在的女朋友,也算是一点心得吧。”
颜京:“那你说说看,我参考一下。”
卫驰:“颜总,您要追人啊?”
颜京轻描淡写:“嗯,我要追蓬蓬。”
经过一个晚上的辗转,他算是想清楚了,他喜欢师蓬蓬已经是事实,现在也没办法不喜欢她了,那就好好地追她好了。
就算那次相亲只是一场误会,他也要误会变成真的。
卫驰闻言心里了然,面上却故作惊讶:“啊,您喜欢师小姐啊,真是太意外了。”
颜京睨他一眼:“你演技一般,不适合阴阳怪气。”
卫驰摸摸鼻子,干笑道:“哪里,我只是以为您以前说的话是真的。”
“……”
颜京面色泰然,丝滑转进,“嗯,以前眼光不好,没发现蓬蓬那么可爱。”
卫驰微笑:“现在发现了也不迟。”
他便把自己追求女朋友的经验分享了一遍,颜京听了一会,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怀疑地问:“这样真的有用吗?听起来很套路。”
卫驰笑道:“套路之所以是套路,就是因为有用嘛。而且追女孩子就是这样子的,方法只是其次,关键还是对方的想法。”
颜京不置可否:“我再想想。”
卫驰笑了笑,又说:“其实还有一招我觉得很不错的,可惜对师小姐应该没什么用。”
颜京:“哦,是什么?”
卫驰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一起看恐怖片。”
颜京:“……”
呵,卑鄙的男人。
颜京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卫驰走到门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道,“说起来,师小姐昨晚朋友圈发的花,就是您送的吧?”
颜京:“嗯?”
他昨夜心烦意乱,一晚上都没敢点开师蓬蓬的微信,还真不知道她发了朋友圈。
这会一听,赶紧点开微信,从置顶的头像点进去:
AAA土特产零售批发:狠狠提升生活品质。[照片]
照片拍的正是他送的玫瑰。
颜京愣了一下,片刻,唇边勾起一抹笑。
虽然小神婆钝得惊人,但是起码,他在她的生活里已经有了痕迹。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扩大这个痕迹,直到入侵到她的心里。
颜京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给师蓬蓬发信息。
颜京:【小神婆,下班等我,带你去吃大餐。】
过了半小时,对面才回来信息。
AAA土特产零售批发:【哥,不好意思,今天到平河村出外勤了,要很晚才能回去。黑乎乎.jpg】
AAA土特产零售批发:【下次一定】
颜京:“……”
短短数月,平河村已然大变样。整个村子目光所及,无不是生机勃勃。
如今,平河村的竹艺品已经是猫爪上当之无愧的网红产品,每次一上架就光速售罄。村里的老手艺人根本忙不过来,一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见有商机,都纷纷回村学艺,并在此基础上推出了更多符合年轻人审美的产品,在网上也都大受好评。
这门不久前还几近失传的手艺,总算是有了传承。
除此以外,因许千年和板砖拍的那个视频的爆红,平河村也成了网红打卡村,许多人专程跑到这里来游玩打卡,连带着带动了周围一带的旅游经济。
据说上面已经拨了款下来,准备把平河村打造成模范新农村。
师蓬蓬一进村里,就看到有几户人家正在装修房子,温妙告诉她,这些是准备做成民宿的。路边除了做竹编的人家,还有不少新开的小店,村民的笑容都明显变多了。
师蓬蓬这次来,则是为了跟平河村签订新的合同。
她和谭薇合伙的电商公司已经注册完成,以后电商业务全都要转移到新公司。平河村的产品带有半公益的性质,其实利润并不高,但是对她来说很有意义,所以她还是把这项产品当作公司的重点项目之一。
平河村对师蓬蓬也很感激,虽然现在已经不需要代理,也不缺代理,多的是公司想销售他们的产品,但是村里还是跟师蓬蓬签订了优先条款,保证以后的产品都优先供应给她的公司。
在签订正式合同之前,温妙照例带师蓬蓬在村里参观,向她展示一下近期开发的各种新产品。
村民一见到师蓬蓬,又是热情地狂往她手里塞笋干和腊肉等土特产。
送的东西实在太多,温妙还专程找了个小推车过来。师蓬蓬哭笑不得,心里却也很受感动,当即拍了张照片留念。
AAA土特产零售批发:老乡们送的土特产。[照片]
刚发完朋友圈,就收到颜京的点赞和评论。
颜京:【看起来不错,给我带一点。】
师蓬蓬:“……?”
她没记错的话,他以前明明说过工作忙不做饭,拒绝了她送这些土特产的!
好善变的男人。
第77章 伏惟尚飨
签完合同, 温妙开车带师蓬蓬到邻近的蒲河镇吃午饭。她跟蒲河镇的干部蔡宝君关系不错,蔡宝君对平河村这段时间的快速发展十分羡慕,听说师蓬蓬今天过来, 一定要做东请客。
到了蒲河镇, 师蓬蓬和温妙刚下车,就听到一阵喧天的锣鼓声,空气里还飘来淡淡的硝烟味道, 应该是附近刚放了鞭炮。
师蓬蓬“咦”了一声:“是有什么活动吗?”
蔡宝君应了一声, 解释道:“是休氏三房的老大带了儿子回来祭祖。”
蒲河镇有几个大姓, 其中一姓休。这个休氏三房的老大叫休万程,很早就去了外地做生意, 攒下了丰厚的身家, 在镇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一个人物。
几年前休万程父亲过世,休万程更是捐了许多钱重修了休氏的祠堂, 颇有孝子美名。
这次回镇上祭祖, 休万程也是斥了巨资, 又请锣鼓班又请戏班, 据说还专门从南边请了一个很有本事的法士, 那法士有观灵的神通, 要把休万程的父亲从阴间请回来, 见一见宝贝孙子。
说到这, 蔡宝君摇头叹气:“这休万程好歹也在大城市生活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还是那么封建。”
师蓬蓬以为她说祭祖的事,也不好随便评价, 倒是一听有法士观灵,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观灵与问米、牵亡等等类似, 也是沟通已故之人的法术,最早的记载是在闾山派。在港台和南方一些省份也有类似法术,叫观落阴或关亡。观灵术据说可以使人元神出窍,亲赴灵界。也可将已故之人的亡魂带回阳间,附在施术的法士身上与亲人进行对话。
这类法术分支很多,各个地区都有不同。既然碰到,自然要去见识一下,也算是一种研学了。
蔡宝君只当师蓬蓬想凑热闹,道:“当然可以,休万程巴不得多点人去观礼,这样他才有面子呢。”
说罢,便带着师蓬蓬和温妙拐了个弯,绕过两条巷子,来到了镇东的休氏祠堂前。
休氏的祠堂几年前才由休万程带头捐款翻修了一遍,门头恢弘,雕梁画栋,十分气派。
三人到时,祠堂前硝烟弥漫,人潮涌动。因这祠堂是休氏一族共同的祠堂,祖先也是共同的祖先,休万程办得风光热闹,围观的人很是不少,其中又以休氏本家的人为主。
不过这会锣鼓班已经停了下来,祭祖仪式刚刚结束,但是看热闹的围观民众并没有散去,仍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祠堂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蔡宝君打听了一下,说是那法士要开始做法了。她赶紧带师蓬蓬和温妙在侧门找到一个人比较少的位置,三人挤在一起,透过人缝,勉强看到祠堂里的景象。
只见家堂中间摆着一张大供桌,桌上各式祭品琳琅满目,极尽奢侈。听旁边的人说,这是新换的一桌了,前面有一桌供了休氏共同的祖先,这一桌是重新摆的,专门为了供奉休万程的父亲。
供桌旁边盘腿坐着一名穿着道袍,头戴方巾的老人,看样子应该就是休万程请来的那名会观灵术的陈法士。
供桌下方一字排开站着四口人,分别是一个有些矮墩的老妇,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和一个约么五岁,面容与女子有五分相似的小男孩。
蔡宝君告诉师蓬蓬和温妙,那中年男人就是休万程,老妇是他母亲,那年轻女子和小孩便是他老婆甘燕鹃和儿子休继宗。
温妙闻言有些惊讶,道:“那是他老婆?我还以为是他女儿呢,看起来好年轻啊。”
“可不年轻么。”蔡宝君有些鄙夷地哼了一声,“这是他二老婆了。”
温妙:“……哦。”
懂了。
有钱人么,倒也不稀奇。
正说着,祭仪正式开始。陈法士起身走到休继宗面前,冲他比了一个手势:“休家贤孙继宗,跟我来吧。”
休继宗年纪尚幼,显然还不太理解眼前的情况,见一个衣着古怪,满脸皱纹的老人要带自己走,顿时吓得直往休万程背后躲,“哇哇”哭道:“爸爸,怕、怕——”
休万程连忙蹲下去哄他:“宗宗别怕,这是爸爸请的陈法士,他只是带你去请爷爷……”
“我不要我不要——”休继宗捂住耳朵,一边哭一边用力甩头,小孩叫声高亢,一下嚷得整个祠堂都听到了。
休万程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耐心地哄道:“宗宗听话,很快就好了。”
休母和甘燕鹃也赶紧围过来,休母一把将休继宗搂到怀里,轻轻地给他拍背:“奶奶的宝贝孙孙,不哭不哭,你乖乖的,等回了市里,奶奶就带你去游乐园,把整个游乐园都包下来给你玩好不好?”
甘燕鹃倒是虎起了脸,厉声呵斥:“宗宗,妈妈刚才怎么跟你说的?”
休继宗面对妈妈一下就蔫了,不敢再叫喊,吸了吸鼻子:“宗宗是休家嫡、嫡孙,宗宗要听话。”
休母登时不满,瞪了甘燕鹃一眼:“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万一吓到我的孙孙怎么办?”
“不然等你慢慢哄吗?”甘燕鹃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一个白眼,“陈法士还等着呢,你还要不要请爸上来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休万程见她们又要吵起来,赶紧出声喝止,这才抱着安静下来的休继宗交给陈法士,“有劳法士了。”
三个大人围着一个小孩转的画面看得温妙嘴角直抽,小声道:“这一家子还真是父慈子孝哈。”
“只是对男孩又慈又孝而已。”蔡宝君吐槽,“他们对孙女可不是这样的,以前老头还在的时候,老两口天天骂媳妇生不出儿子,光是我就去他家调解过几回。”
师蓬蓬一听有瓜,身体自动倾斜过去,竖起耳朵:“展开说说。”
蔡宝君:“……”
原来这休万程家里极为重男轻女,休万程其实很早的时候就结了婚,但第一任妻子身体不太好,生了两个女儿后就不肯再生了。
休万程那时候已经去了外地做生意,见状干脆把妻子和两个女儿丢在老家不管。
他前妻带着女儿和公婆住在一起,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当时休万程的父亲还没过世,和休母两人见媳妇竟然不肯追生儿子,对她动辄打骂,隔三差五就闹到报警调解的地步。
不仅如此,那老两口还经常偷偷地打孙女,公婆两人不知从哪看的谣言,说虐待家里的女孩,会让其他女孩的魂魄不敢再投生到这家里来。
那会蔡宝君刚开始工作,就时不时地跟同事去休家调解,几次发现了休家的两个孙女身上有一块块青紫色的掐痕。前妻因此气得和公婆动手,但两个老东西浑似滚刀肉,又有儿子撑腰,根本不怕,反倒冷嘲热讽,挑唆休万程离婚。
而前妻见他们如此对待孙女,就更不肯再生了。
如此,休万程本来就对前妻不满,在父母接连不断的破坏下,终于在前几年和前妻提了离婚。
他前妻几年下来早就心灰意冷,干脆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蒲河镇,去了外地生活。
离婚后,休万程火速娶了现在的老婆甘燕鹃,休家老两口也喜滋滋地等着年轻的新媳妇给他们家诞下男丁。
可惜休父最终也没能盼到孙子,没多久就查出了癌症晚期。据说临走时,还在病床前拉着休万程的手交代他,一定要生个男孙出来,没有男孙,他们休家三房的长子就断了根,他在地下都不会安宁。
说到这,蔡宝君把师蓬蓬和温妙拢到跟前,用旁人听不到的气声八卦:“我听说,休万程当时捐钱修祠堂,不单单是为了他那死鬼爹的体面,主要还是为了给他自己积阴德求子呢……”
原来休万程虽然换了个娇妻,自己年纪却大了,加上在外面花天酒地,身体早就被掏空。和甘燕鹃结婚一年多,休父都去世了,甘燕鹃肚子都还不见动静,一家人可不都急得不行。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休万程重修了祠堂不久后,甘燕鹃就怀了孩子,还一举得男,总算圆了休家两代人的期盼。
这不,现在全家都围着这唯一的男孙转。休继宗刚大一点,就赶紧带回老家祭祖,说是为了告慰父亲,其实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末了,蔡宝君又摇摇头,“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
师蓬蓬和温妙两人久久无言。
师蓬蓬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蔡宝君前面说休万程封建,并不是为了祭祖这件事。
祠堂里,陈法士把休继宗带到了供桌前跪下,拿出一道符箓贴在他的额头上,然后竖指念咒。
随着陈法士的咒诀声,休继宗渐渐地犯起了困,紧接着供桌上的一只黄色纸马站了起来,乘着风落到地上,竟是一蹦一蹦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围观的人群见此异象,都惊奇地低呼出声。
便是休万程一家人,也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休母更是双手合十,激动地喃喃:“陈法士真是好本事,老头子你要是看到了,就赶紧跟着马儿回来,看看我们的乖孙宗宗。”
师蓬蓬这时也看出了一点门道,这陈法士使的,应该是讨亡术。
讨亡术需要找一个和亡故者有血亲关系的小童,施法使小童入梦,再烧纸马开路。
如此,小童便会在梦中骑着纸马,由土地牵着,去把亡故者的魂魄带回阳间。
果不其然,那纸马跑到大门前方,人群见状,下意识地就要为它让路。但那纸马却并不跳出门槛,而是一个勒马悬停,竟是无火自燃,化作飞烟。
下一刻,堂上的陈法士肃然起身,踱步走到供桌主位坐下,端起一盘羊腿,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师蓬蓬一看陈法士的样子,就知道他的讨亡术灵验了,休继宗果真把他爷爷的魂魄牵了回来,现在就附在陈法士的身上。
就听蔡宝君疑惑地说:“这个法士是在装被休家的老鬼上身了吗?演技有点差哦,装的一点都不像。”
温妙也点了点头,表示鄙视:“吃相太冒昧了吧。”
师蓬蓬:“……”
第78章 伏惟尚飨
休万程一家人看着供桌上大吃大嚼的“陈法士”, 眼神都有一些迷茫。
休万程试探地喊了一声:“陈法士?”
“陈法士”充耳不闻,兀自又把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小乳猪端到跟前,徒手一扯, 生生地拽下一块猪皮往嘴里塞。
师蓬蓬:“……”
温妙说得对, 老鬼吃相确实太冒昧了,看着像是饿了许久一般。这休万程的孝子美名怕不是也有水份,没人看到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供奉的。
休母平日里经常求神拜佛, 也找过问米婆和阴阳先生做过法事, 比较有经验, 推了休万程一把,小声道:“你爸上法士的身了。”
其实陈法士早就交代过他们, 休万程只是不太确定, 被母亲一说,才赶紧改了口:“爸, 是您回来了吗?”
“陈法士”这才抬起头来, 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 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 随后才慢吞吞地说:“对, 是我回来了。儿啊, 你很孝顺, 这次事情办得很好, 我很满意。”
休万程得了肯定,神色稍弛。休母和甘燕鹃脸上也有喜色,不过按照吩咐, 除了休万程,其余人不可随意和上身的休父交谈,避免人多犯冲, 因而都不敢出声。
休万程指了指还在蒲团上打瞌睡的休继宗,说:“爸,您不是一直盼着我给家里添个男丁吗?您快看看,这就是您的孙子,今年满五岁了……”
“诶,对、对。”“陈法士”这才想了起来,赶紧下了供桌走到休继宗面前,弯下腰把休继宗仔细端详了一番,休继宗很像他母亲甘燕鹃,相貌十分不错。
“陈法士”越看越满意,总算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真是我的好孙儿,刚才就是他牵着马把我给驮回来的。”
转头问休万程,“他叫什么名字?”
“爸,您忘啦?”休万程笑道,“他的名字就是您生前定好的那个,叫继宗。”
“我怎么会忘。”“陈法士”瞥了他一眼,“我就是确认一下,看你有没有照我说的做。”
休母小声嘀咕:“这死老头子,还怪多心思。”
“陈法士”瞪她一眼,也没与她计较,只伸出手去摸休继宗圆乎乎的脸,一脸的慈爱:“继宗继宗,真是个好名字啊,有了这个宝贝,爷爷就有了香火了。你可要好好的长大,爷爷在地下也会好好地保佑你的。”
这天伦慈爱的一幕落在围观人群眼里,引得众人喁喁私语。
有不以为然,只当是陈法士在装神弄鬼的。也有为休万程的前妻和以前的两个孙女感到唏嘘的。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知晓休家和前妻的过往龃龉,有些连休万程还有两个女儿都不知道。只看这一幕,顿觉这一家上慈下孝,令人动容。
也有和休万程一家一样重男轻女的,见此情形,更觉家里要有男丁才行。感慨幸亏休万程听了父母的话,硬下心肠和前妻离了婚,不然可就断了香火了。
祠堂里,“陈法士”逗弄了休继宗一会,看着差不多了,才转过身看休万程,沉下脸作出威严的样子,说:“继宗是我的亲孙儿,也是我们家在世上的根。以后年节祭祀,都要让他亲自给我磕头烧纸,知道吗?”
“这是自然。”休万程连声应承,“宗宗可是您唯一的孙儿,就算您不吩咐,我们也会这么办的。”
“陈法士”点了点头:“那就好,这样我在地下就安心了。”
休万程听他这么说,也大感欣慰,正想再说什么。这时忽然有一阵阴风吹过,卷起供桌上的纸钱,纷纷扬扬地飞了一屋。
紧接着,“陈法士”眼睛猛然一瞪,整张脸的五官一下扭曲起来。
休万程一惊,连忙问道:“爸,您怎么了?”
“陈法士”脸色酱紫,嘴巴大张,发出“嗬嗬”的声响。他双手紧紧地按住自己的喉咙,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上扯出来一般。
这悚然的一幕不但吓了休家几人一大跳,祠堂外围观的人也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不会是撞邪了吧?”
“神经,陈法士是正经把休老爷子请回来的,怎么会撞邪?”
“那就是谁犯了冲咯?”
“假的吧?不过表演得挺逼真的。”
师蓬蓬一看就知道出了事,“陈法士”的样子,分明是招致了别的阴魄,正与休父一起抢夺陈法士的身体。
陈法士正在施法中,元神自限,身体更不由自己控制,在那两条阴魄的撕扯下白眼都翻出来了,眼看就要喘不过气。
师蓬蓬赶紧一个纵身,越过人群跳进祠堂里。潇洒的身姿引得一片惊呼。
蔡宝君“嚯”的一声:“我没看错吧?她是不是飞进去的?”
温妙同样一脸懵:“我不知道啊,她没告诉过我!”
祠堂中,休万程也是一愣:“你是谁?”
“天师。”师蓬蓬来不及详细解释,抢步到“陈法士”身前,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身后,同时掏出一道黄符塞到他嘴里。
“哕、哕——”“陈法士”干呕不止,陈法士本人的元神也清醒了过来,扯着嗓子喊,“先、先把休老爷子送走!”
师蓬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体内有两条阴魄,动起手来难免投鼠忌器。因他是施了讨亡术召来魂魄降临到他身上的,也不能如寻常驱邪抓鬼一般强行迫使魂魄离体,否则于修行有损,甚至可能伤及元神。
最好的办法,是先将休父送走,再对付那野鬼。
师蓬蓬转头看休万程:“陈法士应该有教你怎么送你父亲回去吧?”
“有、有!”休万程到底是做大生意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拿出事先准备的另一只纸马,用香点燃了,口中念念有词,“敬请土地,快快开路,童子送魂,附体安稳。”
纸马很快燃烧完毕,纸灰飞扬。
师蓬蓬去看陈法士:“情况如何?”
却见陈法士面容依旧扭曲,惊讶道:“怎么回事?怎么送不走?”
师蓬蓬也注意到那两条阴魄都还在,道:“是不是哪个环节做错了?”
休万程茫然:“没、没错啊,陈法士是这么教我的。”
“他没做错,”陈法士喘着气道,“是那纸马不肯驮休老爷子。”
一顿,又疑惑地续道,“那纸马怎么去驮那个野鬼了?诶,童子牵不了马……”
师蓬蓬不太懂这讨亡术,听得稀奇,道:“纸马也会认错人吗?”
“不应该啊?”陈法士也很困惑,“老夫观灵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这纸马以亲缘关系为引,也从来没有出错过……”
可眼下的情况,这纸马确然是出了问题。
师蓬蓬听到这话,却是一下想到了什么,稍作沉吟,道:“法士,可否先叫那野鬼附您身上,叫他说清楚他的来历?”
边说边打开自己毕业证的照片给他看,“我是两仪学院的学生,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学校……”
她本还要再解释,不料陈法士一看她的毕业证,面上就是一喜,“你就是师蓬蓬?那位驱石作驾的师蓬蓬?”
师蓬蓬:“……是。”
她想过这事会在业内传开,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开,随便遇到一个法士居然都认识她。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口水。
师蓬蓬在边南的事迹可谓传奇,陈法士一看是她,哪有不放心的,不但一口应了下来,还主动与她说了讨亡术的一些特点。
休万程虽然不明情况,但见陈法士对这陌生的年轻女子竟是十分推崇的样子,想也知道是遇到了行家,便也不敢多话。
在陈法士的配合下,师蓬蓬很快用符法将休继宗爷爷的魂魄暂时压住。陈法士随即又念了道咒诀,使自己的元神回退。
如此,那后来的野鬼总算占住了陈法士的身体。只见“陈法士”面容扭曲,身体微颤,片刻后,眼神才恢复澄明。
师蓬蓬见状,知那阴魄附身成功,问道:“你是哪来的野鬼?为什么来这里捣乱?”
“我不是野鬼!”“陈法士”满脸怒容,大声喝道,“我才是休金池,刚才那个是冒充的。”
休金池便是休万程父亲的名字。
“陈法士”又看向休万程,痛心疾首地说,“万程,你这个傻子,做了乌龟王八蛋啦!”
围观人群闻言,又是一阵低呼,居然还有新剧情?
休万程迷茫地看师蓬蓬:“天师小姐,这是……?”
师蓬蓬心中早有预想,脸上仍不动声色,只说:“你自己分辨吧。”
说话的同时一扬手,飞去一道符贴在休万程的额头上。
休万程只觉一阵风吹入灵台,神思蓦地陷入混沌,恍惚间,整个人竟如腾空一般,视线越升越高,直到看到自己仍跪在地上的肉身,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灵魂出窍了。
来不及惊讶,陈法士的手上忽又放出一只纸马,伴随着一阵诵吟声,休万程的魂魄便被那纸马驮起,奔入陈法士的体内。
这便是陈法士方才告诉师蓬蓬的,观灵术的另一特点,不但可以将亡者从阴间带回,也可使生者灵魂出窍,亲自“观落阴”。
不过陈法士此番,并不是叫休万程赴冥界,而是将他的元神引导进入自己的元辰宫,亲自辨认那两条阴魄的身份。
此法非同寻常,陈法士也是看有师蓬蓬护法,才敢斗胆一试。且此法不可持续太久,不过几秒,师蓬蓬便赶紧施诀,化掉了休万程额上的黄符。
休万程身体一震,整个人蓦地清醒过来,他一跃而起,指着“陈法士”大声说道:“他才是我爸,前面那一个是假的!”
休母和甘燕鹃原来一直旁观,不敢随便插话,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休母问道:“万程,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休万程拍着大腿道,“宗宗这孩子认错了人,把一个不相干的野鬼牵了回来,后面来的这个才是我亲爸。”
“那小兔崽子可没牵错人。”“陈法士”满面怒容地指着休继宗,“他牵的就是他的亲爷爷。”
休万程一愣:“爸,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陈法士”捶胸顿足,他本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但事态严重,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恨恨地道,“万程,你糊涂啊,你那个老婆给你戴了绿帽子,这小兔崽子不是你的种。”
“你要是听了刚才那老鬼的忽悠,以后都让那小兔崽子祭拜烧纸,我在地下,可就真断了香火供奉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第79章 伏惟尚飨
围观群众猝不及防吃了一嘴大瓜, 顿时都兴奋了起来,交头接耳地八卦。
休万程和甘燕鹃老夫少妻的组合本就容易被揣测,尤其甘燕鹃长得漂亮性格又泼辣,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对象。两人明摆着一个图财一个图色, 爆出这事大家都不觉得奇怪,但是看好戏是难免的。
倒是一直觉得陈法士是在装神弄鬼的人都惊了,这法士到底是真的假的?要是假的, 怎么连这种剧情都敢编?不怕被主家打出去吗?
休家一家更是脸色大变。
甘燕鹃嚯地站起身来, 哪里还顾得不能随便跟逝者搭话的嘱咐, 大声道:“你少给我乱说!”
休母一向与这个年轻的媳妇不对付,此时却也为她说话:“老头子, 你指定是弄错了。”
休万程脸色也有些不好, 到底保持了镇定:“爸,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肯定, 燕鹃绝对没有乱来, 宗宗就是我的亲儿子, 你的亲孙子。”
休金池没料到一家竟然都不信他的话, 更加气急败坏, 指着休万程的鼻子骂说:“你肯定?你还能比阴司法缘更肯定?那纸马驮灵是不会错的, 这小崽子要是你的种, 能把别的鬼驮回来?你放出的纸马, 这小崽子为什么牵不动?”
又说,“今日幸亏你与族里先祭了休氏的祖宗,我也跟着沾光, 才能上来。那小崽子牵的马没有来接我,我是自己跑着来的,差点没能赶上!”
听着休金池的话, 休万程也察觉出了蹊跷。
如果说休继宗一开始是不小心牵错了野鬼回来,那为什么后面他放纸马时,纸马去驮了他父亲,休继宗却又牵不动那马?
这纸马是陈法士专门为他们一家所作,说是以亲缘作为关系辨认的,难道,休继宗真的不是他的儿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休万程又想起,前面来的那野鬼对待休继宗那真切的慈爱和满意,还特别交代以后祭祀要叫休继宗磕头烧纸,分明是笃定了休继宗就是他的孙子……
休万程还没想出头绪,甘燕鹃先跳脚了,大声骂道:“老东西,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不敢骂你,宗宗是不是休家的种,休万程最清楚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骨灰都给扬了!”
甘燕鹃年纪轻,很早就出来混社会,一张嘴就看出实力,好险没把休金池气活过来。
休金池附在陈法士身上都觉得血压飙升,手指直抖:“你你你,你个娼妇,我活着的时候就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你骗得了万程,骗不了阴司和我,那小崽子就是一个野种,他亲爷爷还在这里呢!”
眼看一人一鬼还要对骂,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休母也急了,说道:“老头子,这次你真误会了,燕鹃虽然平时不像话,但宗宗确实是我们家的。”
休金池见连昔日的枕边人都这么说,更是暴跳如雷:“你个瞎了眼的老太婆,你知道什么?”
休母挨了顿骂,脾气也上来了,脱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个孙子是试管做的,万程花了几十万,专门做的男孩,你说,这怎么能是别人的种?”
围观者轰然。
哇!还有新瓜啊?!!
休金池也是一愣:“这崽子是试管婴儿。”
甘燕鹃冷笑:“可不就是试管的么,还是你儿子亲自选的胚胎。”
休万程眼前一黑,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到了这地步,不说实情也不行了,不然传扬出去,估计都以为他真的戴了绿帽,便点点头:“对,宗宗是试管做的。”
原来休万程和甘燕鹃结婚两年都没孩子,不但他自己,甘燕鹃也急了。
甘燕鹃知晓休家把香火看得多重,她若是没有孩子,早晚和前妻一样被扫地出门,便主动提出要做试管,并私下找了家可以挑选婴儿性别的灰色机构。
甘燕鹃清楚,想在休家立足,只有孩子是不够的,还要保证生出儿子。就算那些机构收费不菲,还有违法的风险,但只要能生儿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也是因此,无论休万程还是休母才都敢如此肯定,休继宗一定是休家的孩子。
休金池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隐情,一时愕然,但还是坚持道:“不对,不对,这崽子明明不是我的孙子,他祭拜的供奉,都到不了我的手上……”
就听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试管也有搞错的吧。”
还有人附和,“对对对,国外不是有新闻,有无良医生用自己的精子换了客户的精子,搞了一百多个孩子出来吗?”
休万程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跳,他确实可以肯定这个孩子不是甘燕鹃在外面乱搞来的,但那些试管机构,有没有问题还真不好说。
他脸色变幻,说:“爸,你别着急,现在这些都是可以查的,我明天就带宗宗去做个亲子鉴定……”
话还没说完,甘燕鹃就急了:“做什么亲子鉴定,你自己选的胚胎,你还信不过吗?”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休万程的怀疑更深,冷着脸说:“做一下也不费什么功夫。”
甘燕鹃撇开头,有些外强中干:“费不费功夫的,都没必要,我可以肯定,宗宗就是我的孩子。”
休万程这下要还看不出问题,就枉费在社会打滚那么久了,脸色更冷:“那可由不得你。”
休母这会也听出问题来了,吃惊道:“万程,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试管难道还能做假的?这些天杀的机构,你快去找他们算账啊!”
嚎了一会,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宗宗跟燕鹃长得那么像,怎么会不是她的孩子呢?”
休万程磨着后槽牙,眼神阴鸷:“是她的孩子,可不一定是我的孩子。”
回想起来,当初是甘燕鹃主动提出要做试管,机构是她找的,那些医生也都是她在联系。
休万程全程只负责给钱和提供了一下精子,从来没有留意过程细节,唯一关心的也只是能不能保证生出儿子。
他哪里想过,这种事竟然也能动手脚。
甘燕鹃见事情瞒不住了,索性也不装了,道:“对,宗宗不是你的种,那又怎么样?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
休万程听她竟然还敢大言不惭,气得青筋暴起,举起手就要扇她耳光:“你个贱人!”
甘燕鹃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把给挡住了,大声骂道:“休万程,你别不识好歹,你的精子早就不行了,做出来的胚胎根本不能用!还有……”
她冷笑一声,眼睛从被休金池附身的“陈法士”身上扫过,看了看休母,最后落回休万程身上,尖着声音冷嘲热讽,“你们一家子也别整天骂那个前妻了,休万程,你自己的种就有问题,根本生不出儿子!我为了你们休家的香火,才花了那么多钱在外面给你买的优质精子。你不感谢我,还想打我,你有良心吗?”
原来休万程天生就有y染色体缺陷,别说精子已经不能用了,就算还能用的时候,也做不出儿子来。
甘燕鹃年纪轻轻跟了休万程,图的就是他的钱,她清楚这家人的秉性,知道不生个儿子,最后肯定什么都捞不到,说不定还不如前妻。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私下串通试管机构的人,从外面买了年轻的精子。
那些私人机构本来做的就是灰色产业,只要给的钱够多,什么都好说,于是和甘燕鹃里应外合,给休万程送了个儿子。
甘燕鹃可不比前妻好说话,眼看事情被拆穿,自己多半捞不到好处了,嘴上更是不饶人,连珠炮弹地骂了一通。
围观群众即使原来不知道休万程和前妻那些事的,现在也都知道了。
至于本来就知道的,表情可就精彩了。
休万程一家以前因为没有生儿子的事情那样对待前妻,休家老两口更是到处辱骂前妻,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结果到头来,原来是休万程自己的精子有问题。
“啧啧啧,他前妻好惨啊!”
“诶,那他是不是绝后了?”
“在别人家肯定不算,还有女儿嘛。不过按照他家的观念,确实算绝后了。”
“要我说,他要么就把这孩子认了,他老婆不是说了吗,花了大价钱买的好精子,比他自己的基因好多了,不亏的。”
……
“不可能,我不信!”休母率先接受不了,尖叫了出来,“你这个娼妇,一定是胡说的!”
甘燕鹃针锋相对:“那你就让你儿子再去查,去大医院查,查得出能生儿子的精子,就算你个老东西有本事!”
“你、你……”休万程按着胸口直喘气,一时竟想不到话可以反驳她。
这时,只听“噗”的一声,却是休金池受不住刺激,吐了口鲜血出来。
“陈法士!”师蓬蓬赶紧拍了道符上去。
陈法士的元神回归,瞪着眼睛道:“师小姐,快快快,快助我把这两个老鬼送走,我血压要撑不住了!”
可怜陈法士一把年纪,本来身体就有点三高了,休金池附在他身上经历了这么一场狗血伦理大戏,差点没把他血管爆掉。
休继宗既不是休家的血脉,自然是送不走休金池的。陈法士只能自力更生,拿出两只纸马,自己施法硬送。
幸好有师蓬蓬在场,施展符法帮了他一把。
黄符燃尽,纸马灰飞,一阵清风卷过祠堂,休金池眼看自己的魂魄就要被强行带走,也顾不得再与甘燕鹃争辩,赶紧大叫:“万程,女儿也行!女儿也行的!你去找我的孙女们,让她们给我烧纸磕头,我在地下就还有香火供奉!”
休金池的声音渐渐消失,休继宗亲爷爷的声音跟着冒了出来,带着三分的遗憾和十分的得意洋洋,“这老家伙真碍事,坏了我孙儿的好事。也罢,总归是白捡了个孙子,我那不孝子是个兔子,我还以为我要绝后了呢……”
这声音渐渐也消失了,但是留下的信息却在大家心中久久回荡。
现场一片寂静。
休万程母子:“……”
甘燕鹃:“……”
第80章 胆小鬼计划通
休继宗的亲爷爷被送走, 休继宗也缓缓醒了过来。他刚才一直在昏睡中,还不知自己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一睁开眼, 就习惯性朝着休万程伸出手:“爸爸, 抱——”
休万程脸色铁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对一个小孩怎么样, 只冷着脸骂道:“杂种。”
休继宗从没见过爸爸这样子,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转向一向最疼他的休母:“奶奶,爸爸凶, 我要去游乐园。”
休母这会头昏脑涨, 一听更加来气,恶狠狠地说:“娼妇生的兔崽子不要叫我奶奶, 我不是你奶奶!”
休继宗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奶奶坏, 奶奶坏, 妈妈, 我要妈妈——”
“你们两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骂我儿子。”甘燕鹃大怒, 一边跑去抱起休继宗, 一边又跟休万程母子对骂起来。
围观群众一看这情形, 不由都摇了摇头,大为唏嘘。大家可都还记得就在刚才,休家母子还把这个孩子视作珍宝, 围着他团团转,一前一后,对比着实讽刺。
场面一片混乱, 陈法士也顾不上拉架,捂着胸口从自己带的工具包里摸出一板降压药。
师蓬蓬连忙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谢谢。”陈法士一边喘气一边摇手,“不行了不行了,年纪真大了,以后再接这种法事,得让主家先去做了亲子鉴定才行,不然真撑不住。今天要不是刚好遇到师小姐,我这条老命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师蓬蓬深以为然:“明智的。”
眼看一家子就要打起来,休氏本家的亲戚赶紧出来,劝架的劝架,疏散人群的疏散人群。
师蓬蓬生怕卷入这场狗血大戏,赶紧和陈法士告辞。陈法士倒是也想走,但是尾款还没收,只好和她留了个微信,依依惜别。
临走,师蓬蓬还听到休母哭着说:“万程,你赶紧联系那个女的,让她把我的宝贝孙女还回来,我们以后好好养着,等我百年以后,让她们给我磕头烧纸……”
师蓬蓬翻了个白眼,趁着没人注意,从侧门溜了出来,找到蔡宝君和温妙,“快快快,饿死了,赶紧去吃饭吧。”
蔡宝君、温妙:“……”
……
在餐厅里坐下,点完了菜,蔡宝君和温妙都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师蓬蓬知道她们想问什么,也没隐瞒,非常熟练地给她们介绍了一下两仪学院。
两人倒是都知道国内有不少宗教相关的学院和专业,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蔡宝君挠挠头:“那刚才的事都是真的咯?”
她一直以为那属于带有心理安慰性质的民俗表演呢。
师蓬蓬笑笑,也没过多解释,给了个万能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
温妙还沉浸在休万程一家的八卦里,好奇地问:“原来不是亲生的小孩,祭祀也不到他家的祖先去吗?那那些收养的岂不是没用?”
“不是这么算的。”师蓬蓬说道。
阴间的法缘是阳间正统关系的延续,讲究合法合规,也就是要过明路。只要是走正规手续收养的或结亲的,那就算真正的一家人,阴间法理也是认的。
相反,如休万程家这种欺瞒作假,或那些拐卖小孩的家庭,即使骗过了阳间的人,也骗不过阴间的法。
蔡宝君和温妙恍然大悟。
蔡宝君悻悻地问:“那没有小孩的呢?在下面是不是很苦?”
她可是个不婚主义者。
“不会的,阴间和阳间一样,也是有组织和规则的。”师蓬蓬道,“什么香火传承,都是些过了时的封建糟粕,也是一些老古板的执念而已。只要好好工作生活,合法纳税,那就算是养过社会的人,到了地下,国家的公祭都有一份。”
笑了笑,续道,“你可以理解为阴间的养老保险。”
蔡宝君:“哦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她工作超认真的!
休家的事很快上了蒲河镇热搜,在各大聊天群里反复转发。还有现场的人录了视频,发到猫爪视频上,引来许多讨论。休万程直接社死,休氏的亲族也受连累,脸上无光。
后面师蓬蓬还从陈法士那里得到一手八卦,说休万程母子果然厚着脸皮联系前妻,想要回两个孙女,结果前妻已经再婚,两个女儿都上了别人的户口了。
休家母子还想纠缠,被前妻果断拉黑,那两个女儿更是恨死了爷爷和奶奶,根本不搭理他们。
休万程本来还想找陈法士帮忙想想有没有玄学上的办法帮他延续香火,陈法士怕自己血压扛不住,忍痛拒绝了他的重金诱惑,没敢接单。
此乃后话,不作细表。
……
吃完饭,蔡宝君又带着师蓬蓬参观蒲河镇,给她拿了一些本地的特产样品。
师蓬蓬明白她的意思,刚好新公司刚成立,也需要更新一下产品线,便都收了下来,准备带回去让同事选品。
等到准备返回西洛的时候,师蓬蓬收的特产几乎堆成了小山,拿肯定是拿不动了,正想让温妙帮忙发快递回去算了,就收到颜京的信息。
颜京:【神婆,在哪,我来接你了。】
师蓬蓬:?
AAA土特产零售批发:【你今天也到这边出差吗?】
颜京:【没有。】
颜京:【来拿一下土特产。】
师蓬蓬:“……”
等颜京到达平河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温妙一边帮忙把一大堆连包装都没有的农副食品搬到他低调奢华的车上,一边笑道:“早知道颜总也喜欢我们的特产,我就多准备一点了。”
颜京泰然自若:“没事,我跟蓬蓬要也一样。”
师蓬蓬斜目:“说谢谢了吗?”
颜京转头,与她对视,一脸认真:“谢谢。”
师蓬蓬:=。=
颜京笑了笑,又对温妙说:“也谢谢你,听说平河村现在是模范新农村了。猫爪也应该响应号召,等回去我就让运营多给平河村的视频一些流量。”
温妙喜出望外:“谢谢谢谢,你们还有什么喜欢的,我回头再给你们寄过去!”
颜京:“我就不用了,给蓬蓬就好。”
看一眼师蓬蓬,“你会分给我的吧?”
师蓬蓬:“……会。”
车子开上高速,夜色低垂,路的两边都是荒山野岭,黑影幢幢。
师蓬蓬再迟钝,也知道颜京是专门来接自己的,感动地说:“哥,麻烦你了,这么晚还专门过来。”
颜京轻笑,也没否认:“嗯。”
师蓬蓬欣慰:“你现在胆量很好嘛,这么黑的山路也不怕了。”
颜京缄默片刻,说:“不是,还是很害怕,只是在硬撑而已。”
师蓬蓬:“……?”
她没听错吧,逼王居然承认自己胆小了?
不正常,十分不正常!
颜京余光扫了她一下,有些可怜地续道:“我昨天晚上在车库里还碰到鬼了。”
师蓬蓬心脏一跳:“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颜京:“不要紧,还好有你给的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师蓬蓬松了口气,凝眉道:“怎么没叫我?”
颜京面不改色:“来不及。”
师蓬蓬想了一下:“你以后把我设成紧急呼叫吧。”
“好。”颜京从善如流,又皱了皱眉,说,“但是现在情况很麻烦……”
他把两个鬼提供的信息说了一下。
“还有这种事?”师蓬蓬面色微沉,“那现在查到源头了吗?”
颜京:“查到了,是几个经常造谣的营销号发的视频,我已经让卫驰封号了。”
“只是这样吗?”师蓬蓬表示怀疑,“不枯骨这种消息,不是一般营销号能得到的吧?”
颜京点头:“那几个营销号都是收钱发的,真正制作视频投稿的人早就销号了,追查不到真实身份。”
师蓬蓬轻嗤:“那很有经验了。”
不过也不难猜,要说最擅长搞网络诈骗的群体,那必然非长生岛莫属。
颜京冷笑:“有时候太有经验,也是一种破绽。”
那几个营销号因为经常发布虚假信息,早就被限流了。但是不枯骨的视频发布后,有人给视频买了流量,硬推上了频道热门。
而买流量的号出自一个水军公司,这个公司以前黑过包括许千年在内的多个网红。
师蓬蓬一下反应过来:“于天文化?”
此前于天文化的孟圳为了巴结颜京,想将她签进公司,就曾说过于天有做玄学方面的内容。
师蓬蓬当时并没有多想,毕竟于天做的内容太多了,只要能赚钱的都差插一手。
但如果不枯骨的视频是于天文化流出来的,那又不一样了。
她沉吟了一下,“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颜京:“什么?”
师蓬蓬道:“你记不记得招喜文说过,子干剑是国师专门放到拍卖会上钓你的?”
既然如此,国师应该要竭尽全力保证剑一定会被颜京拍下,也就是同场拍卖会不能出现其他强有力的竞争者。
国师确实也是这么安排的,当时拍卖会上没有出现任何玄门的人。
那么,欧阳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颜京也记起了这蹊跷之处,仔细回想,当时欧阳珏的表现也很奇怪,说是专门为了子干剑去的,但是最后又要把子干剑送给颜京。
就好像,欧阳珏一开始就笃定了,颜京需要子干剑一样。
颜京本来以为,欧阳珏送剑是为了拉拢他,现在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欧阳珏才是于天文化真正的老板。
而且,颜京目光沉沉,道,“招喜文家的建材生意,最早也是欧阳家扶持起来的。”
欧阳家作为老牌地产商,曾经合作过不少建材商,这其中获利最大的就是招家。
师蓬蓬:“你不早说?”
颜京轻咳一声:“这里面的关系很复杂,我本来不想你牵涉进去……”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师蓬蓬已经明白了。在陵宫的时候,招喜文曾说过颜京在招家祖坟一事上,特意抹掉了她的行踪信息,自己扛下了所有的事情。
他虽然怕鬼,但从来不是胆小鬼,一直在用他的方法,力所能及地保护她。
只不过现在师蓬蓬在边南的事迹出了名,再想瞒也瞒不住了。
颜京这时告诉她,想来也是为了让她注意防范。
师蓬蓬心里暖暖的:“哥,你真好。”
颜京:“……”
这种时候,就别再发卡了好吗?
“我不太好。”颜京绷直了唇线,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我现在很害怕,你以后能不能多点陪我?”
停顿了一下,“可以加钱。”
师蓬蓬:“……”
他,变得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