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终于很轻地扬了一下嘴角,即使此刻他正背对着男人,却依旧能感觉到此刻那双泛着血色的眼睛正温柔的注视着他,就像在他记忆当中,无数次回首时对上的那双眼睛。
……
水,四面八方都是水。即使是八月的盛夏,水底依旧冰冷刺骨,仰头望去,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连那轮隐隐绰绰的月亮此刻都消失不见。
隔着厚厚的潜水手套,防水手电筒的开关被一次又一次的推了上去,可这也只是徒劳。手电筒早就因为短路而损坏,就在他们顺着茅草绳,试图靠近那具直立漂浮在水底的尸体时,所有的手电筒都在一瞬间短路熄灭……
窒息而导致呼吸道慢慢变得灼热,时刻都在烧灼着大脑的神经。孙波仰头看着头顶的黑暗,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漆黑的水底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只有腰上不断收紧的牵引感,提醒着他并没有被那个世界所抛弃。
即使长时间缺氧已经让他的精神有些许恍惚,但他的手臂依旧死死环住怀里昏迷的男人。男人仍旧在昏迷中,脸上罩着呼吸罩,他的身量比孙波要健壮许多,孙波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紧紧抱住这个强壮的男人。
脑子开始混乱起来,孙波也没有想到,短暂的一瞬间竟然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搜救队先是遭遇了强大的水底漩涡,漩涡以水下的尸体为中心,只用了不到一秒就将离得最近的两人给卷了进去,三股拧成的钢丝绳顷刻间就被搅断。
千钧一发之际,那两个被卷入漩涡的特警凭借训练经验,当机立断拔开气瓶的接口,开闸的高压气瓶勉强为他们挣脱漩涡提供了一点动力。周围的队友立刻想要游过去拉住两人,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手里的手电筒都在同一瞬间短路,顷刻之间,所有光源在漆黑的水底森*晚*整*理消失。
……
孙波拼尽最后的力气抱紧怀中的男人,他将头埋在男人的颈窝中,感受着男人侧颈上微弱但依旧在跳动的脉搏,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如果在手电筒熄灭后,他没有立刻冲下去,也许就不会抓住男人求救的手。
男人气瓶里的高压空气在挣脱漩涡的过程中已经全部用光,所以孙波在抓住他的第一时间,立刻取下了自己的氧气罩,戴在了他的脸上。孙波无法想象,如果那个时候他没能抓住纪飞,这个无数次伸手救他出险境的男人,到底会抱着怎么绝望的心情,在水底慢慢窒息,最终迎来生命的凋零。
肺里的空气正在一点一滴耗尽,上升的速度远比氧气消耗的速度要慢得多。即使他在抓住纪飞的第一时间,就解开了纪飞身上沉重的氧气瓶,但牵引绳拉拽着两个人,速度只能用龟速来形容。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深度究竟是多少,也不知道浮上水面上到底还要多久,他只能凭借本能,用两条手臂死死抱住怀里的纪飞,这样即使他因为缺氧而昏过去,也能带着纪飞一起回到水面。
突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团紫色的发光物,随着水流飘荡,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水母?”这个念头刚在他混沌的大脑里冒出来,就被立刻被残存的理智给否定。水库毕竟不是生物多样的海洋,这里出现水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那团紫色的光芒绕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观察什么罕见的新生物。随即隔着快速流动的水流,他突然听见耳边一个不算清晰的声音响起,也许是耳机里的声音,也许只是一个幻觉。
“——走你!”
很神奇,在那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后,周围的水流的速度突然加快,剧烈的压强几乎要将他肺部最后一丝氧气都挤压出来。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顶露出了水面,久违的空气充斥着他的鼻腔,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似乎有人在为他激动欢呼。恍惚之间,他感觉头上似乎有人跳了下来,那人正努力想要把他抱着男人的手臂拉开,耳边隐约充斥着“放手”的喊声,可他的手臂却完全不受控制,就像是浇筑了钢铁一般,无论旁人怎么去拉、去拽,那死死抱着男人的手臂都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那个人只好解开了他身上的牵引绳,拖住他身上的救援带,将他们两个人一起拽上甲板。随着氧气充盈肺部,缺氧的感觉终于一点点从他的大脑中褪去,但伴随而来的则是剧烈的头疼。
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孙波放开了那个他紧紧抱着的男人,随即他抓住那个面前人的衣角,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救他…先救他……”
船舱内立刻有人对昏迷的纪飞进行心脏按压,纪飞口鼻中不断有水被挤压出来,当再没有水从纪飞口中被挤压出来的时候,孙波推开正在给他盖毯子的程名,踉跄着爬了起来。
他用酸麻的手臂抱住男人的头,用尽浑身的力气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个口气送到男人的嘴里。
如此重复了大概四五次,纪飞露在潜水服外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刘鹏拦住孙波还要继续做人工呼吸的动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放松,人已经醒了。”
孙波如释重负,他踉跄地跌坐在地,呼吸狼狈而急促。随后他通红着眼眶,突然伸手抓住刘鹏的手臂,苍白着面色却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叫那东西给魇了。”
刘鹏愣了一下,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淹了?什么淹了?”
刘鹏当然没有听懂孙波这句话的意思,可是听见这话,甲板上的捞尸老头脸色却马上一变。没有半点犹豫,老头立刻捡起地上的弯钩,转身朝着刘鹏喊道:“下面不对劲,赶紧喊你的兵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