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秋旻愣了半秒,无语地眄过他一眼,叹气小声念咒,不情不愿召出银鱼,召到一半又想起来,此地伪神与鱼不得入内,遂吹散了快显色的字符,意思意思,放了几只蝴蝶投入林中。
正在这时,他们身侧草丛间荡出嗖的一声,草植如同波浪,瞬间绵延至前路极远的位置。
有鱼精神一紧:“什么?”
“没看清,”邰秋旻瞳孔短暂地竖起,“像猫,但体型有些大,耳朵有猞猁毛。”
有鱼有些遗憾地说:“郑组的傀儡跟不过河,否则就……”
“没有傀儡,可以有其他的,”邰秋旻说,“探路而已。”
“藤蔓编的假人么?”有鱼只是随口一说,确见几股藤蔓从邰秋旻袖间窜出来,于前路三米的位置集结编织,形成人样,再缓慢褪去植皮,显出人类的肌肤样貌。
黑色骑装,马尾单刀,那是……江肃华。
她看着没有自我意识,只单手扶着刀柄,往前迈步。
“你没扔她?”有鱼讶然,“还是假的?”
“送到手上的软肋,”邰秋旻慢悠悠跟上她,说,“怎么能不加以利用呢。”
“不行。”有鱼断然拒绝。
邰秋旻说:“如果乐正有异心,她就是痴心错付,自讨苦吃,怪不到你我头上。”
有鱼说:“她否认过,她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们已然超过了所谓界限,而且,”邰秋旻说,“楼里那位想要那种关系哦。”
“什么……”有鱼短暂一呆。
邰秋旻看他两眼,无声笑开:“你有时过于迟钝了,摆摆。”
“不可能,”有鱼说,“哪有人愿意拿所爱之人后半生福寿换取自己五年寿命的。”
邰秋旻说:“那就拿别人的,这很简单,她或许已经换过一次了,罅隙法则又不看结婚证。”
“……”有鱼揉着额心,“那为什么又要设局让江肃华知晓并安排这一次?”
“或许江家阿肃和你一样不开窍,”邰秋旻随口说,“所以乐正只好在死前骗骗自己,好歹是成过婚了。”
于是珠玉碎掉了,顺着鳞隙扎进肉里——
有鱼难以苟同,胸口有情绪莫名搅动,话音到最后甚至带着点不自知的细小颤抖。
他反驳道:“她怎么舍得,让所爱之人于自以为发酵好的无上欢喜里被当头棒喝,再亲身感受自己一点一点死在怀里。”
邰秋旻一震。
不,是周遭震了一下。
“怎么?”有鱼揽紧他肩膀,借力支起上身,好让对方空出一只手。
虽然后者明明能用藤蔓把他直接捆在身上,但当事双方表示,那实在太不雅了。
而后是第二下。
天空轰隆一声,被撕裂着往上砰砰抬起,微弱的光线忽而变得遥远。
再是第三第四下……
直至草木分路,地面龟裂,留给他们下脚之地不过两尺——只见道路两侧齐整地向下崩落,压至看不见的千丈地底。
“这是……”有鱼小心往下张望,“桥?”
这更像是旧时残存的军防工事,但切面太过平整,让他联想到全息游戏里没有加载好的地界边缘。
太深了,有鱼往外抻颈,而后脑袋磕到了看不见的东西,嘶了一声。
“屏障,”藤蔓探向两侧,被磨砂玻璃质地的东西挡回来,挤向上方,邰秋旻顺势抬起头,“我们像在博物馆的观赏甬道里。”
展柜巨大,将三人困在这窄窄的尚未修好的游客通道里,前后不知通向何处。
“这上面好像有字,好小,”如同文物介绍词,半透明态,只在一定的光线角度才能看见笔画,有鱼探掌覆上去,“要是太太在就好了,他或许看得懂。”
下一秒,微渺的波光从他手心荡开,如同高纯度蓝色焰火抛光,这面屏障从这处开始,变得更为清透。
以至于让有鱼发现,外面是水。
他们居然在水下,很深的水下,近乎没有波动,所有事物被静悄封在水体里,覆着层绿锈,尘沙如同雾气,在深处盘踞。
这的确很奇怪,毕竟白玉楼这般高,或可摘星,怎么会……
光线在这时逐秒消隐,城池旧景淡去,黑暗中,有什么在靠近,哒——哒哒——
邰秋旻抱着有鱼退开半步,藤蔓竖在周围。
琉璃质地的屏障外,浓稠不化的暗色里,片刻亮起了数以万计的血红斑点。
核桃大小,结对浮动,犹如变异怪鱼的眼珠。
他们正被安静观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