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方恕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穗穗求助。
毕竟这姑娘和他们萍水相逢,虽说隶属联会,但职能部门不同,他也不至于强行央求别人去救谁谁。
没有义务,何况这里死掉就醒了,慌什么,慌个屁。
该死!当然要慌了!
谁知道渡过桥人还回不回得来,回来的又是个什么东西,他一个人拉扯露露已经很艰难了——夸张说法——要是再加一只贼能吃的海苔!天呐,想都不敢想!
何况当初想着和有鱼合租,想着两只猫猫,他还专门在备选房子里挑了最贵的那一套租!押一付三!
方恕生支吾两声,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去……找他,行吗?”
穗穗还算镇静,也很仗义,用唐横随便挑了件嫁衣甩他怀里,点头应好:“我背着你跑,先别慌。”
“你找得到吗?”方恕生边套边问。
“我身上有锞子,从别人那里顺来的,”穗穗耍着刀花直白道,“其实我也不是人啦,放宽心,能赶上他们。”
方恕生:“……”
很好,更慌了,有一种不知会被带进哪个狐狸窟里的酸爽感。
没有红衣怪版仪仗队,幸好穗穗留了个心眼,之前擦身而过时在有鱼绣袄上粘了个微型追踪器。
他们跟着时隐时现的追踪信号走,方恕生有时都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生灵在背着自己。
穗穗速度实在太快了,比之奔跑,她更像是在无障碍短距离穿梭。
嗖嗖的,画面眨眼就变,几乎连周围景致都拉成了残影,以至于遥遥追到有鱼时,方恕生破天荒地出现了晕摩托车的症状。
“你看,他身上的嫁衣制式是不是变了,掺着黑。”没有回应,穗穗颠了颠背上的人,“喂,你好,你还醒着吗?”
“太远了我看不见。有鱼!鱼仔!”方恕生缓着气,边嘴碎转移注意力,“那谁到底在什么东西上走,半空还是玻璃桥……好高啊,我有点腿软……这里真的有桥吗,我怎么什么都摸不到……话说,你能直接毁掉桥吗……”
“我之前不找桥的原因之一,就是没法毁掉。”穗穗把他放下来,走远一点拔出唐横,结出个繁复的刀印挥将过去,“做个标记,回联会再说。”
结果那枚金色的印记没有烙在所谓的桥上,它直直跌下山崖,在薄雾里碎成了渣。
穗穗拿刀柄敲敲头,转脸问:“枪呢?”
“在有鱼那里。”方恕生已经怂得在崖边蹲下了,他的头发被山风呼呼吹乱了型,连高声喊话也被扯成断续,“鱼仔!嘿!回头看看我们!喂!你家海苔丢啦!”
喊话没用,他仰头见穗穗正拿唐横比划,提着心,牙齿发抖地制止过一句:“你确定那谁死掉之后,有鱼不会掉下去吗?”
“江湖规矩,摔死总比渡桥好。”穗穗还没虎到直接飞武器,可惜唐横斩出的金浪送到一半又碎了。
她焦躁地啧过一声,蓄力片刻,低喝着再次挥刀。
这一斩绚如星尾,看不见的湖水于气浪间细细震颤。
百丈之外,秋旻明显察觉到什么,跳步要躲。
与此同时,有鱼使了个巧劲,从他背上拧身跳下。
秋旻回身捞人捞了个空,反倒被气浪划破了脸颊。
周围金浪炸开,腾起的浪花又砸在两人之间,溅开的水珠个个饱满透亮,异形马灯似的,里头还旋转着画面。
但时间过短,有鱼尚未看清,它们便破了个干净。
“怎么,”秋旻随手抹过脸颊的伤口,放在嘴里抿了一下,笑着问,“你不跟我走么?”
“鱼——仔——”
有鱼应声回头,见方恕生被穗穗拉着后领以防激动之下提前掉下去。
他奋力招手,边在喊着:“有鱼!!回来!!”
穗穗跟着他喊:“回来!他要带你渡桥!快回来!”
有鱼皱了皱眉。
这湖面像是蜃影,边缘与那两人所处山崖并不相接,呈齿痕状起伏不定,还一闪一闪的。
他没回话,又把脑袋转回去,视线越过秋旻看向另一岸。
崖边站着排什么东西,身上花花绿绿的,他抬头,见那山林间还掩着房屋,看建筑特征并不是近代的。
“你又不跟我走么?”秋旻没得到答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再次开口询问。
有鱼视线落回他身上,惊诧自己居然没生气也没害怕,只是有些复杂地问:“原因?”
秋旻没说话,只向他伸出手,袖里腕钏轻响。
有鱼后知后觉,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发冷,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半步。
雀鸣与梵音戛然而止,万里林涛停驻,千顷湖波静默,泛着金光的绮丽天色一下坠成了冰冷的青。
对岸花朵枯萎,植被打蜷,有鱼甚至嗅到了草木灰的味道。
秋旻面色发狠,提步要来抓他。
有鱼退步间掏出袖珍枪,瞄也没瞄,抬手便开。
第一枪打偏了,擦着对方耳骨落进湖里。
有鱼听见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那一处湖水渐次沸腾,泉眼似的,涌出许多银色的小鱼。
它们的鳞片在光线下泛出些青蓝色,上面隐约落着字刻,和锞子上的字样相似。
现下正争先恐后,朝两人游来,准确来说,是朝有鱼游来。
秋旻半点没躲这一枪,但步子停了,目光骤然变化,很阴沉地看着他。
“有鱼!”穗穗提声喝道,“对岸有东西过来了!数量很多!”
有鱼也看见了,咬牙又打了一枪。
这次子弹不偏不倚,利落洞穿了秋旻的喉咙。
他喉结上的伤口还没好,这次更大范围地豁开,却没有血液飙出,那层皮肉沿着弹孔迅速化开。
四周景致不稳闪动,秋旻面容不清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一副烧毁泰半的工笔美人图,暮气沉沉,只有眼尾红痣艳丽至极。
有鱼不再管他,扭身往回跑。
他见着穗穗朝着他的方向震惊得失声,而方恕生抬手捂住了嘴巴。
他们看见了,在有鱼转身的瞬间看见了半空中所有的东西,虽然它们在极速消失——
有鱼身后的色彩全数灰败下去,连带着秋旻本身,像被裹了一层斑驳的灰霭。
那些紧追不舍的鱼潮刹那凝固,鱼群逐渐骨化,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