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还没吃午饭,我们一起——”
“不用。”
他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风变大了,雨也变大了,溅到了阳台的茉莉花上。
潮湿的冷意几乎弥散在整个房间内。
贺衍走到窗前关紧了窗户,不经意往下看了一眼。六号楼门前的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打着黑色大伞的人。
贺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简单地在家里给自己做了一顿饭,下午两点左右,雨还在下。
贺衍坐电梯到了楼下,他刷卡打开大厅的玻璃门,走出了六号楼。
他还没打开伞,视野中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贺衍抬眸,撞进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眸中。贺衍平静地收回视线,打开伞,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跟在他的身后,在拐弯的转角,岑靳出声:“我在这里买了一套房。”
贺衍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雨打在伞身,雨滴声连缀成一片,沙沙作响。
贺衍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他绕过岑靳,雨伞相互碰撞。
岑靳用伞拦住了他的路,贺衍眉梢蹙了下,他抬头看向岑靳,“有话直说。”
“你来淮新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继承贺家,否则当初你也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岑靳沉声,“贺衍,你是为了杭凌一才来这里的,你当初以为他死了,否则你也不会回到淮新。”
贺衍神情淡漠:“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他说这话时甚至没有分给岑靳半分眼神,只是抬手看了下时间,语气还带着些许的不耐。
岑靳下颌紧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杭凌一的身份本应是他最大的护身符,可对方依然毫不顾忌地下了死手。贺衍,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杭凌一还活着……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贺衍攥紧了伞柄,因为过于用力,骨节都泛着白。他眉梢微挑,忽地嗤笑了一声:“岑靳,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没有意思。”
雨势渐大,水珠顺着伞沿砸落,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贺衍微微偏头,眼底映着远处模糊的雨雾,很冷又很疏离。
“这件事,是我当前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了。”
他抬手,伞面微倾,雨水顿时斜飞着划过两人之间。
岑靳下意识后退半步,而贺衍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不要拦我。”
贺衍的眼神透过雨帘刺了过来。
漫长的沉默里只有雨水敲击伞面的声响。
在贺衍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脚步瞬间停下了。
“我找到了杭凌一当时车祸的监控。”
贺衍的伞又压低了几分,阴影彻底吞没了他的表情,他握着伞柄的手背暴起青筋。
贺衍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冷啧了一声,抬起伞,直直地看向岑靳:“你要我用什么东西做交换?”
“我可以帮你。”岑靳向前半步,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一般。
“但你要告诉我你们在查什么?”
贺衍嗤笑了一声:“我不相信你,岑靳。”
岑靳唇角扯了下,露出一丝苦笑,他这次没有再追上去。
下午三点,贺氏集团大楼顶层。
贺琚站在落地窗前,盯着大楼外的人影,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他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墨黑色的眼底翻涌着浓稠的暗色。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贺衍走了进来,办公室没有开灯,和阴沉的天气一样,昏暗一片。
贺琚就站在门后,他太高了,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贺衍整个笼罩进去。
贺衍皱了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贺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忽然弯下了腰,视线与贺衍齐平。
“哥哥昨天下午去干什么了?”贺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是去见杭凌一了吗?”
贺衍抬眼看他,神色冷淡。
贺琚忽然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我原来才知道,哥哥居然喜欢杭凌一那种类型,居然愿意为了他回来淮新。”
贺衍烦躁地绕开了他,真是不懂这些人,什么都能扯到喜欢这件事上。要是真谈喜欢,比起男人,他更喜欢女人。
“要真按你这么说,”贺衍几乎没什么犹豫,“那比起你,我的确更喜欢他。”
贺琚的瞳孔骤然紧缩,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样啊……”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尾音却带着诡异的颤意。
窗外的雨变得更大,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
贺琚忽然向前迈了一步,他的阴影重新笼罩下来,却在即将触碰到贺衍时硬生生停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哥哥真是,总是知道怎么让我难过呢。”
贺衍没在意贺琚的忽然发疯,他走到一旁,打开了灯,整个办公室瞬间通亮。
贺衍对着贺琚招了招手:“过来。”
他今天来,有事要问贺琚。
第106章 第 106 章 “听话一点。”
第106章
贺琚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收缩, 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迈开了腿,步伐很稳。
贺衍坐到了单人沙发上,示意贺琚坐到对面。
但贺琚却站到了沙发一侧, 他垂眸看着贺衍, 这个角度,只要低头就能咬住那截白皙的后颈。
“哥哥要问什么?”贺琚半蹲下来, 他抬头看着贺衍,呼吸频率放缓,露出了没有丝毫攻击性的表情,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那张脸的确很有迷惑性,但贺衍只是侧眸扫了一眼, “坐对面。”
贺琚上次提起不愿继承贺家时, 只说对经商没什么兴趣, 另外还有一点是,他没贺忠载野心那么大。
贺衍只当贺琚不想说清具体原因,所以才解释得如此含糊。但当时他的心思都在杭家身上, 不过现在,他想问清楚了。
“贺忠载去世的那一天,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哥哥怎么突然问这个?”贺琚笑了下,扶着沙发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他语气随意, “他去世的那天, 我正在外面拍戏, 我也不清楚。”
他在说谎。
贺衍眉梢拧了下,他抿了下唇,眼底闪过几分厌恶和自嘲,他随后抬眼看向了贺琚。贺衍抬手, 勾住了贺琚的领带。
贺琚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骤然停滞,但下一秒他就顺从地弯下了腰,这个姿势让他的胸膛几乎贴上贺衍的膝盖。
“哥哥又不想我坐到对面了吗?”贺琚笑着说道,眼底泛起病态的愉悦,连睫毛都在轻颤。
“贺忠载到底在参与什么?”贺衍直直地看着他。
“哥哥这么想知道啊,是为了谁呢。”贺琚眼底的笑意消失,他单手撑在沙发上,凑近了贺衍。
“肯定不是为了我,让我想想。啊,一定是为了杭凌一。”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微微敛眸。
领带在贺衍指间收紧,勒得贺琚喉结微微发疼。贺琚又被迫低下头几分,温热的呼吸直接喷洒在贺衍的颈间。
他贪婪地嗅着贺衍身上的气息,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干燥的唇瓣。
“这个消息很重要。”贺琚突然轻笑着呢喃道,“哥哥如果真的想知道——”
他的手指悄悄攀上贺衍的膝盖,隔着西装面料轻轻摩挲着。
窗外雨声渐密,贺琚贴近贺衍耳边,温热的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垂:“那哥哥就该给我我想要的。”
贺衍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手指突然插进贺琚的发间,狠狠攥住那他的头发向后一拽。
“你想要什么?”
贺琚因疼痛微微眯起眼,他顺从地仰着头,声音却依旧含笑:“哥哥一直都清楚不是吗?”
他微眯的双眼蒙着层水雾,那目光稠得化不开,带着疼痛催生出的湿意,一寸寸缠上贺衍的呼吸。
贺衍松开手,忽然站了起来,贺琚踉跄了一下,后腰撞上办公桌。
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下。
他的指尖勾住了贺衍的裤脚,脸颊贴在了贺衍的双腿之间,漆黑如墨的欲念在眼底翻涌:“哥哥刚才,是不是有反应了?”
“我可以帮哥哥的。”贺琚眼里闪过一丝病态的愉悦,他的尾音拉长变轻,带着蛊惑,“男人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的吗,哥哥。”
贺衍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他不是没有和男人做过,但是——
他果然还是无法接受,贺衍的眸色变暗。
贺琚敏锐地捕捉到贺衍眼中闪过的晦暗,他松开了裤脚,缓缓直起身后退半步,低头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领带,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开玩笑的。”贺琚歪着头笑了笑,“哥哥不会当真了吧。”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贺琚的声音混在雨里:“贺忠载到底在参与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不过贺忠载的死的确是意外,但他去世的那天下午,去了裴家。”
贺衍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思绪飞速运转。
他重新翻开了淮新开发区项目的合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淮新开发区的项目目前完全处于停滞阶段,根据合同,如果逾期超过三个月,这份价值十几亿的合同就会自动失效,联邦政府势必会重启招标程序。
罗勋章到时候可能已经升任副总统,更不会再接触这个项目,自然能完美抽身。
如果贺琚所言属实,那么贺叁的沉默就完全说得通了,毕竟任谁也不敢把贺忠载死扣在联邦总统身上,哪怕只有一丁点联系。
贺忠载生前就处心积虑想要攀附裴家,临死前还秘密地前往裴家会面更是蹊跷。
就算罗勋章是明面上的操盘手,裴行赫当真能全然不知情?
要是查到最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低买高卖的土地,那些被迫失业的工人,都是裴行赫为了竞选的手段。
贺衍想到这位满身赞誉的总统,忽然低笑出声。
“有意思。”
“哥哥?”贺琚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哥哥怎么表现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贺衍眼底燃烧着令人战栗的兴奋。
他之前的方向都搞错了,他不应该把目标放在罗勋章身上。不管裴行赫到底清不清楚这件事,但罗勋章的升与降,都不过是裴行赫的一念之间。
贺衍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逐渐变得清晰而笃定。
他从来不是杭凌一那种理想主义的殉道者,也没有高尚地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的追求。
但他或许有些明白杭凌一为什么会如此执着追寻真相了,当真相化作利刃,能一刀劈开联邦政府粉饰太平的假面,这种快感的确比什么都要让人兴奋。
这不是能急于求成的事,但只要他操作妥当,眼下的确有一个能够接触裴行赫的机会。
贺衍划开手机锁屏,点开了中午随意扫了眼的暑期实习公告。
[铜海大学暑期实习工作安排通知……学生可以自主联系实习单位,也可等待学校分配。法学专业实习方向可选:律所、企业法务部、政府单位等相关领域。]
联邦政府每年假期都会有实习生招募,表面上是公开选拔,但这些招募从来和普通的平民无关。
这些没有薪资、任劳任怨的“志愿”实习岗位也有高下之分,核心部门的实习岗位的名额,不过是政商世家心照不宣的筹码,为子女未来进入政坛铺就的第一块垫脚石。
贺琚眸色晦暗,哥哥看什么这么入迷。
贺琚的指尖悄悄勾住了贺衍的西装下摆,他歪着头凑近手机屏幕,发梢扫过贺衍的手腕,带着刻意为之的痒意。
“哥哥在看什么,”他的声音黏着蜂蜜般的甜腻,但又骤然低落,“我都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哥哥了,哥哥怎么理都不理我。”
贺衍合上了手机,终于侧眸,贺琚立刻捕捉到他的视线,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贺衍手指落在了贺琚的头上,轻轻地揉了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种若有似无的触摸,让他心里不真实地感觉加剧。
贺琚瞳孔紧缩,心跳乱了节奏,连呼吸也越发急促。
“哥哥?”贺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他微微仰头,睫毛颤动,眼梢潋着薄红,直勾勾地看着贺衍。
贺衍注视着贺琚这副近乎虔诚的姿态,突然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贺琚,你被解雇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贺琚身上,他僵在原地,方才还泛着潮红的脸颊瞬间血色尽褪。
“哥哥,你在说什么?”贺琚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眼底翻涌着危险的暗潮。
他下意识去抓贺衍的手腕,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被对方轻巧地避开。
“没听清楚吗?你被解雇了。”贺衍挑了下眉,贺琚的指尖只来得及勾住他西装下摆的一角。
“哥哥真是利用完我,就甩手扔开了,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啊。”
贺衍的脚步突然停住,他转过身。
“贺琚。”他声音很轻,却让贺琚瞬间安静下来,“这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变得没有价值了,我当然不需要你了。”
“那哥哥还想让我做什么呢?”
“听话一点。”
贺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低笑出声,眼底的疯狂渐渐沉淀成某种更为可怕的东西。
怎么样才是听话一点呢,如果是像原来那样,完全消失在哥哥的生活里就是听话,那他宁愿做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哥哥是自己一个人的哥哥,理所应当的应该只能看着自己一个人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滋长,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想象着把贺衍再锁起来,再把他关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那双冷淡的眼睛只能注视着自己,让那双手除了触碰自己外别无选择……
光是幻想,就让他呼吸发烫,喉咙干涩。
可就在这时——
贺衍忽然凑近了他。
贺琚的瞳孔骤然紧缩,所有阴暗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凝固消散。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靠近。
贺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低垂,遮掩住眼底翻涌的偏执。
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生怕下一秒,贺衍就会收回这难得的亲近。
但贺衍只是伸手,轻轻整理了下他歪掉的领带。
就这一个动作。
贺琚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眼底的病态执念被驯服成温顺的痴迷。
贺衍的声音很淡:“贺琚,听话一点,别让我生气。”
贺琚低头,嗓音低哑地道了声好。
第107章 第 107 章 新的舍友
第107章
四月初, 初夏已至。
贺氏集团的大小事项重新步入正轨,几个搁置已久的项目也陆续开工。
贺衍决定明日启程返回铜海,令他意外的是, 向来阴晴不定的贺琚这次竟然出奇地配合, 不仅没有闹脾气,反而主动揽下了公司后续的统筹工作。
暮色四合, 贺衍驱车回到小区。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窗户漆黑一片,裴屷还没回来吗。
自从上次偶遇裴屷之外,贺衍便再没遇见过裴屷。他每天回来的时间不算太早,只是之前回来的时候, 十楼的灯总是亮着。
贺衍迈步走进六号楼内。
与此同时,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一楼。门开的瞬间, 贺衍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裴屷的眼中,他眨了下眼,才发现裴屷拉着行李箱。
“你这是要出去?”贺衍随口问道。
裴屷垂眸错身而过:“嗯, 借过。”
裴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贺衍并没有太过在意裴屷冷淡的态度,他刷卡后按下了十一楼的电梯按钮。
他的机票是明天上午九点的, 大概下午五点就能到学校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黄弘资”三个字。
贺衍按下接听键, 还没开口, 电话那头就传来室友活力十足的声音——
“贺衍, 我跟你说, 就是你对床那个平时根本不住宿舍的那个,他今天忽然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黄弘资轻啧了一声:“我问他怎么回事,你猜他说什么?”
“说了什么?” 贺衍开了扩音,继续整理行李箱。
“他说他家里嫌他每天来回太麻烦, 直接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套房!”黄弘资啧啧感叹,“铜海大学可是市中心啊,这附近的房租,一个月最少一万起步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贺衍唇角微勾,他听着黄弘资的碎碎念,顺便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利落地合上了行李箱。
黄弘资终于想起正事:“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你都请了一个多月的假了吧,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你在那之前能回来吗?”
“明天的飞机。”贺衍淡淡道。
“真的?!”黄弘资瞬间兴奋起来,“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这样以后我要是点外卖,还有奶茶第二杯半价,我就不用一个人硬凑了。”
贺衍挑了下眉,忽然问道:“不还有你女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黄弘资的声音忽然蔫了下来:“别提了,分了。”
“我想复合,但她不愿意。”黄弘资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算了算了,等你回来,咱们去吃顿好的!学校后街新开了家火锅店,据说特别火……”
贺衍听着他絮絮叨叨,懒懒地应了一声:“行,回去再说。”
挂断电话后,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贺衍指尖轻轻敲了敲已经整好的行李箱,眸色微沉。
明天,就该回铜海了。
桥梁公馆。
裴行赫不喜欢搬来搬去,自他当上联邦总统后,除去联邦总统的官邸圣布宫之外,桥梁公馆是他最常居住的地方。
书房内,灯光投下暖黄的光晕。
桌面上放着的茶杯还冒着热气,茶香氤氲,在暖黄的灯光中袅袅升腾。
裴行赫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他摘下了眼镜,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
年过四十的岁月并未削减他的气势,只是在眼角刻下了几道极浅的纹路,却更添了几分沉稳。他的唇很□□惯性地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条分明,透着不容违逆的强硬。
裴行赫刚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但眉宇间却不见太多疲态,钴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沉淀出深海般的沉稳。
新任的秘书长符常锋轻叩书房的门,随后将一份文件放在了红木办公桌上。
裴行赫将文件翻开,拿起钢笔在文件上批注着。
裴行赫见符常锋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
“先生,少爷离开淮新去铜海了。”
裴行赫盖上钢笔,放到一旁,随后抬眸看向符常锋:“裴屷最近为了治疗眼睛,不是每周都会去铜海?”
符常锋心脏提了一下,以往少爷每周都会去铜海泽伊区的阳岗针灸馆,但这次——
“先生,这次或许不太一样。联邦大学那边方才传来消息,少爷已经通过交换生程序,正式转入铜海大学就读。”
钢笔尖在纸面上顿住,洇开一小片墨迹。
裴行赫缓缓抬眸:“铜海大学?”
“是。”符常锋低声说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少爷乘坐的那架飞机已经起飞了。”
裴行赫靠向椅背,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权力者特有的压迫感,不疾不徐:“我记得贺家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就在铜海大学。”
符常锋站在书桌前,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他思索一瞬,立刻回道:“是的,贺衍就读于铜海大学的法学专业。”
裴行赫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红木桌面。
他之前从未想过,前年那场荒唐的联姻,会给裴屷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贺家与政府官员有勾结,而且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当时他默许这场婚事,不过是要借此做饵,本意是钓出藏在幕后的那条大鱼,并没有想过让裴屷跟贺衍真正成婚。
如今鱼已经浮出水面,人选不出所料,马上就要收尾了。但他没想到,这场博弈里最意外的变数,竟是自己的儿子。
裴屷出生就是异瞳,医院当时检查,告知自己他的左眼可能会失明。但十几年来,裴屷的眼睛并没有出现明显的病变。
直到去年一月份,裴屷参加过“贺衍”的葬礼后,就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昏迷中却不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裴行赫端起手边的茶杯,上好的龙井已经凉了,苦涩的茶香在舌尖蔓延。
他并不常回家,陪伴裴屷长大的时间也很少。
记忆里唯一还算深刻的画面,就是年少的孩子踮着脚去够摆放在高处的战机模型。
稚嫩的嗓音带着执拗,说着他未来的愿望:[我以后要成为飞行员,要开战斗机!]
但那是愿望,也只能是愿望。
即便裴屷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作为裴家的一员,裴屷未来的道路只有一条。
裴行赫放下茶杯,眸中闪过一丝冷芒。无论什么人,都不该成为裴屷仕途上的变数。
“先生,需要安排人把少爷拦下来吗?”
裴行赫从抽屉中取出一支雪茄,修长的手指拈着烟身缓缓转动。
“不必。”裴行赫开口,声音沉静。
打火机“咔嗒”一声打开,雪茄的尾端渐渐亮起暗红的火光。
“让安全处派两组人盯着裴屷。还有,最近的新教育法案,在姆扎州的各所高校是不是已经落实了。”
符常锋点头。
吐出的烟雾模糊了锐利的轮廓,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裴行赫顿了顿:“那今年暑假,把贺衍调到我身边实习。”
第二天下午,傍晚的云霞染红了铜海大学的宿舍楼。
贺衍推开寝室门的时候,发现宿舍里另外的两个位置都变得空空荡荡。
他奇怪地眨了下眼,拉着行李箱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前坐下。
黄弘资正戴着耳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游戏,听到动静抬头,咧嘴一笑:“哟,终于舍得回来了?”
贺衍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推,目光扫过另外两张空荡荡的床铺。
他挑了下眉:“不是只搬走了一个,怎么两个都是空的了。”
“可不是嘛!”黄弘资把耳机挎到脖子上,手指一边飞快在键盘上跳动,一边说道:“我昨天晚上不是刚给你打过电话,结果今天一大早,我做梦正梦见我女朋友和我复合了呢——”
游戏打输了,黄弘资啧了一声,随后转身看向贺衍继续说道:“结果另一个不常住的哥们儿就哐哐哐进来收拾东西,连个招呼都不打,拎着行李就走了!”
黄弘资耸了耸肩:“我问他为啥搬,他连个屁都没放,直接闪人了。”
贺衍眼底也闪过几分疑惑,但并未在意:“你昨天不是说后街新开了个火锅店,一会儿咱们去那里吃饭吧。”
“那感情好,我馋那个挺久了。”
贺衍把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开始整理桌面。
黄弘资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眯起眼睛:“嘶,我怎么感觉你这次回来,哪儿不太一样了?”
“嗯?”贺衍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
“说不上来,”黄弘资挠挠头,“就是感觉……”
他卡壳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一个月前贺氏集团不是换新的掌门人了吗,官网上公布的名字跟你一模一样!我当时还想着你是不是要飞黄腾达了,但我又仔细一想,咱俩都是略阿州土生土长的——”
贺衍听到他这话愣了下。
咚咚咚,宿舍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黄弘资的话。
“谁啊?”他嘟囔着去开门。
卧槽,这哥们长得忒帅了,而且两只眼睛的颜色还不一样,看着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黄弘资张了张嘴,奇怪地问道:“那个,你……谁啊?”
青年没有回答,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在贺衍身上。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贺衍的瞳孔猛缩,他缓缓直起身,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裴屷,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屷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嗯,很巧。”
黄弘资瞪大眼睛,来回看着两人:“等等,你们俩认识啊?”
裴屷神色平静迈入宿舍内,他走到贺衍面前,抬起了手,指间夹着一张宿舍分配单:“星河湾宿舍101,我住这里。”
第108章 第 108 章 “找人。”
第108章
贺衍接过裴屷递来的宿舍分配单, 他垂眸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星河湾宿舍区一号楼101室2号床,紧挨着自己的1号床,进门后右侧靠里的那个床铺。
裴屷拉着行李箱, 径直走向自己的床位, 将几本书整齐地码在桌上,随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整理起了位置。
贺衍余光瞥见, 都是飞行器设计相关的专业书籍。
他还以为裴屷会学金融或者政治相关的专业,贺衍神色漠然地将宿舍分配单放到裴屷的桌面上,全程两人没有交换半个眼神。
黄弘资一旁,眼神在沉默的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眼神闪烁, 随后他耸了下肩,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贺衍拿出手机, 黄弘资发来的消息跳出屏幕:[一会儿还去吃火锅不,要不要叫这个新来的。]
贺衍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去,不用。现在就去。]
他收起手机, 冲黄弘资偏了偏头:“走吧。”
黄弘资张了张嘴,看了眼仍在整理行李的裴屷, 对方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完全不感兴趣,连头都没抬。
他只好快步跟上贺衍, 关门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渐渐闭合的门缝, 他看到裴屷终于停下动作, 向站在他身侧后的贺衍看了过去。
黄弘资不清楚贺衍有没有看到这一幕。
但这两人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气氛怎么这么古怪。他忽然觉得,未来的宿舍生活可能不会像之前那么太平了。
火锅店就在东门附近的一条商业街,相比南门对面高端的云华商圈, 这里充满了市井烟火气,价格也相对实惠很多。
火锅店的人气很旺,又刚好是饭点,门口等位的塑料凳上坐满了人,但他们来得太晚,只能站在门外等待。
“早知道该提前预约的。”黄弘资揉着饿扁的肚子,第无数次看向了火锅店外的叫号屏幕。
贺衍倚在墙边玩手机,店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优越的侧脸上,衬得他的轮廓比平日柔和了些许,少了几分不可招惹的冷酷,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
落座后,黄弘资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个新室友,你们之前什么关系啊?”
“高中同学。”贺衍头也不抬地在平板上划着菜单。
黄弘资皱了下眉,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你高三那年的同学吧。不过你们俩是不是关系不太好,气氛有点怪怪的。”
“就那样吧,没什么矛盾。”贺衍把平板递给黄弘资。
那应该就是普通同学吧,黄弘资的心思立刻被美食夺走,也没再纠结刚才的话题。
两瓶冰镇啤酒很快上桌,黄弘资豪迈地碰杯:“庆祝你回来!顺便,唉,顺便庆祝我恢复单身。”
贺衍轻抿一口就放下杯子,但对面的人却越喝越急。
黄弘资的筷子在蘸料碗里无意识地画着圈:“她明明说过……嗝……,最喜欢我了……”
贺衍静静听着,没发表任何意见,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只是喝酒。
两瓶啤酒见底。
火锅店的热气蒸腾,贺衍额角覆上一层薄汗,刚才还不觉得,但现在怎么这么热。
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皮肤下涌动着躁动的热意。贺衍蹙着眉,扯了扯卫衣领口。
“再来,再来一杯!”黄弘资抱着空酒瓶嚷嚷,嘴里还含糊地含着前女友的名字。
贺衍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递给了黄弘资一瓶冰镇的矿泉水。
贺衍准备起身结账,却在站直的瞬间膝盖一软,险些踉跄,他用力撑着椅背,手上的青筋在皮肤下蜿蜒凸起。
贺衍蹙眉,指节抵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心里暗嗤,一杯啤酒而已,他什么时候酒量差成这样了?
矿泉水瓶的外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灌下一大口冰水,冷水滑过喉咙。
贺衍冷着脸走到收银台,他站在收银台前,不得不单手撑住柜台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共是198元,扫这个二维码就行。”
收银台的小姑娘偷瞄他泛红的眼尾,被那抹艳色烫得慌忙低头。
转账提示音响起,贺衍看都没看就按灭了手机。
“您的小票,请收好。”
贺衍点了点头,唇瓣抿紧,小票被他攥得皱成一团。
等他走回就餐位置的时候,黄弘资哭哭啼啼地在打电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挂……”
“她居然说,说我像条哈巴狗——”
摇晃的视野中,黄弘资挂断了电话,突然嚎啕大哭。
贺衍捏了捏眉心,虽然黄弘资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但至少他酒醒了。
他摇了摇头,拿起刚才没喝完的矿泉水,将冰水一饮而尽,但这股凉意非但没有缓解燥热,反而像是往火堆里浇了桶油。
两人走出火锅店,黄弘资把钱转了一半给贺衍,但贺衍没收。
黄弘资晕头转向地被火锅店外的塑料凳绊了一下,贺衍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下。
可掌心刚贴上对方的手臂,便骤然松开了手。
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指,一股异样的燥热从小腹蔓延,烧得他指尖发麻,这种熟悉的、令人战栗的燥热让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靠!”黄弘资失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是,哥们,你干吗呢?”
贺衍下颌绷紧,嗓音低哑:“抱歉。”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让黄弘资先回去。
黄弘资一脸错愕地眨了眨眼,看着贺衍转身走向了一条黑暗的小路。
黄弘资推门走进宿舍的时候,已经基本没了醉意。
听到动静,裴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个脚步声,不是贺衍。他微微敛眸,将衬衫挂进衣柜,随后关上了衣柜的门。
黄弘资走到位置上的时候,瞥见裴屷书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玩意儿够他两年的生活费了。
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说起来,他虽然听表哥说贺衍高三转学了,但还不知道贺衍转到哪里了呢。
“那个,裴、裴屷对吧?”
裴屷缓缓转身。
方才在贺衍面前尚算温和的气场此刻彻底冻结,裴屷掀起眼皮:“有事?”
简单的两个字让室温骤降。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哪里人,高中在哪里上啊?黄弘资突僵在原地,准备好的寒暄全卡在喉咙里。
就在他干笑着想撤退时,裴屷忽然开口,冷冽的声线微妙地软化了几分:“贺衍,他平时干什么?几点回宿舍?你有他的课表吗?”
黄弘资瞪大眼睛,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呃,六点?但是也不确定吧。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我只知道贺衍的课表大概时间,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这两人真的是贺衍说的那种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吗。
表哥和贺衍也是高中同学,还坐了整一年的同桌。但他可从来没有在他们两人之间感觉到过这种微妙感。
贺衍将发热的额头抵在小巷拐角的墙面上,偶尔有学生路过,说笑声顺着风飘进这条小巷,与他压抑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呼吸微沉,黑色的运动裤勾勒出他逐渐苏醒的轮廓,后腰处已经沁出一片汗渍,衣料摩擦过腰腹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贺衍闭了闭眼,指节攥紧。
他和黄弘资今晚是临时起意,而且吃喝的食物都一样,不可能有人故意下药。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他摄入了太多酒精。
喉间溢出的咒骂带着颤抖的尾音,贺衍把脸埋进掌心,指缝间露出的耳尖通红。
幸好天已经黑透了,幸好今天是周末,学校里人本就不多,也不会有人往这里来。贺衍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等一会儿,等人少了他就能回去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贺衍浑身一颤,拐角处又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直到脚步声渐远,他才泄力地靠向身后的墙面。
铃声消失,但手机很快就开始继续震动,鄢忬又一次打了过来。
贺衍眉头拧了起来,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阿衍,你已经到学校了吧。”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像大提琴般醇厚的音色里带着几分纵容,“你拜托我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贺衍将手机拿远了些,喉结艰难地滚动:“多谢。”
“不过为什么非要去总统府办公室?你知道,有些事我需要知道缘由才能——”
“下次再说吧。”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
鄢忬敏锐地捕捉到听筒里传来的紊乱的呼吸声,他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你现在在哪里?”
贺衍轻啧了一声,扯了下唇,挂断了电话。
贺衍脱力般滑坐在墙角,远处的灯光在视线里晕开成模糊的光斑。
外面的说笑声渐行渐远,贺衍看了眼时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宿舍门始终没有再被推开。
已经快要八点了。
裴屷突然开口:“贺衍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黄弘资正瘫在椅子上刷手机,闻言抬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裴屷问了什么。
他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今天我们吃完火锅,准备一起回来的时候,他说有事就先走了。估计有什么急事,我看他脸色挺不好的——”
空气又变得沉默。
裴屷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边缘。
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才不回来的吗?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心里。
裴屷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哎?你去哪儿?”黄弘资一脸茫然。
裴屷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声音冰冷:“找人。”
门“砰”的一声关上,黄弘资愣在原地,半晌才嘀咕了一句:“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第109章 第 109 章 舅舅和外甥
第109章
裴屷朝着东门的方向走去。
夜色浓重, 微风夹杂着凉意,三三两两的行人穿行在林荫道上。
校园的路灯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屷的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完全失去了焦距,瞳孔在夜色中涣散开来, 像是蒙了一层雾的淡青色的玻璃珠。
行人的轮廓在视野里融化成了晃动的黑影, 裴屷烦躁地揉了揉左眼,眼睑紧绷, 神色微沉。
他加快脚步,突然捕捉到巷口一闪而过的身影,裴屷猛地转身,只看到一只野猫无辜地喵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裴屷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可那些模糊的光影里, 始终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忽然, 裴屷停下了脚步。
铜海大学实验楼的拐角处,一个踉跄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泛红的皮肤上。卫衣的领口也被他扯得松散, 露出一截泛着潮红的锁骨。
视线开始模糊,路灯的光晕在眼前晃动。
贺衍试图聚焦视线, 却只看到自己垂落的发丝在眼前晃动。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贺衍想抬头, 但视野的边缘却开始发黑。他的双腿突然发软, 贺衍的脚步停了下来, 指尖死死扣住粗糙的墙面, 胸膛剧烈起伏着,喉间溢出了压抑的喘息。
裴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刚触到贺衍的手臂,便被上面滚烫的温度惊到了。
他发烧了吗, 怎么这么热。
贺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透的卫衣布料黏在腰线上,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他的睫毛已经被汗水洇湿,薄薄的眼皮泛着病态的红,眼尾那抹潮红像是被指尖揉开的水彩,一路晕染到了耳后。
泪痣缀在泛红的眼尾,更是添了些许勾人的色气,带着说不出的脆弱感。
裴屷的呼吸一滞,唇瓣不自然地抿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贺衍。
裴屷的手掌贴在他后腰,隔着湿透的衣料感受到了贺衍肌肉不自然的紧绷。
贺衍想推开他,但抬起的指尖却在触及裴屷衣领时骤然失力,最终只是虚虚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裴屷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那颗泪痣,贺衍突然颤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呜咽。
这个声音让裴屷浑身僵住,他下意识地出声:“贺衍?”
“你——”裴屷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僵在原地,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贺衍的黑色运动裤那里——
贺衍混沌的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破,他艰难地抬眼,瞳孔已经涣散。
“裴屷?”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裴屷声音发紧,眸色晦暗,他沉下声:“你被下药了!?我送你去医院。”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裴屷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卸了力,整个人软软地倒向他。温热的躯体紧贴上来,隔着湿透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贺衍过快的心跳,以及那处的灼热。
裴屷喉结滚动,下意识伸手扶住贺衍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下的腰肢烫得惊人,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不,不用。”贺衍摇头时汗珠顺着下颌滑落,砸在裴屷的手背上。
贺衍有些难堪地别过脸,睫毛颤得厉害:“没被下药。你松开,让我自己走就行。”
裴屷呼吸一滞,胸口发闷,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
“你——”
贺衍的挣扎完全没有用,触碰的面积变大,身体几乎没了任何力气。骨头深处泛起的痒袭遍全身,让他不受控制地贴近裴屷。
真是狼狈。
贺衍咬紧牙关,眼底闪过几声自嘲,将脸埋在了裴屷肩头。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了两人面前。
鄢忬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看起来像是刚结束什么会议的样子。
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落在了两人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舅舅?”裴屷眉梢却下意识蹙起,“您怎么会在这里?”
鄢忬没有回答,目光径直落在裴屷怀中的贺衍身上,当他看清贺衍的状态,瞳孔猛地收缩。
“把人给我。”鄢忬伸手。
裴屷眼中闪过凌厉的冷意,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贺衍往怀里带了带。
鄢忬的眼神,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舅舅,他是我的未婚夫。”裴屷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您逾矩了。”
“你们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你确定要在这里耽误时间?再拖下去,对他的身体更不好。”
鄢忬唇瓣绷紧,眼底闪过几丝担心,他温柔地说道:“阿衍,别逞强了。你现在需要我,不是吗?”
贺衍的意识模糊,大脑混沌,他听到鄢忬的声音,身体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
贺衍无意识地蹭了蹭裴屷的胸口,他微张着唇喘息,呼出的热气扑在裴屷的颈侧,柔软的头发扫过了他的喉结。
裴屷呼吸一滞,手臂收得更紧,冷声道:“很明显他不愿意。我现在就打算带他去医院,不劳您费心。”
“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鄢忬眉骨低压,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裴屷下颌绷紧,抱着贺衍后退半步。
“裴屷,你不清楚他的情况,把他给我。”他伸手想接过贺衍,却被裴屷再次侧身避开。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凝固。
裴屷眸色晦暗,神色同样冰冷,为什么鄢忬这么清楚,难道就是他给贺衍下的药。
“舅舅,我最后说一次,”裴屷声音沉得吓人,“请、您、让、开。”
鄢忬指尖微动,正要强行上前,余光却突然瞥见树影深处闪过一道冷光。他微眯了下眼,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周围的暗处。
裴行赫的人。
鄢忬喉结滚动,眸光晦暗不明。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最终垂落身侧,唯有手背暴起的青筋泄露了真实情绪。
最终,鄢忬后退半步,他深深看了贺衍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裴屷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出租车司机将人送到了距离铜海大学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
裴屷站在病床旁边,透过半开的帘子,他能看到医生正在检查贺衍的状况。
医生翻动贺衍眼睑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裴屷时眼神微妙:“你们今晚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裴屷摇头:“他应该只吃了火锅。”
医生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目光在裴屷腕间那枚价值不菲的腕表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种纨绔子弟他见多了,八成又是在哪个纸醉金迷的派对上玩过了头。
“初步判断可能是误食了含催情成分的东西。”
医生边说边准备了注射器,他熟练地掰开安瓿瓶,将透明药液抽进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先打一针镇定剂缓解症状。”医生用酒精棉球在贺衍手臂上擦了擦,针头刺入了皮肤,贺衍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一般来说,三四个小时后症状就会逐步缓解。”
药效很快发作,贺衍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回去后给病人多喝水,注意观察。”医生微眯了下眼,欲言又止,最终耸了下肩,“镇定剂也不能多打,你们最好懂得节制。”
裴屷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抱起贺衍。
裴屷抱着昏睡的贺衍走出医院时,冷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贺衍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只是皮肤仍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裴屷垂眸望着他,睫毛轻颤,贺衍现在的状态,明显没办法住宿舍。
“去最近的酒店。”裴屷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后视镜里,司机探究的目光在他和贺衍之间来回扫视,裴屷冷冷抬眸,对方立刻识趣地移开视线。
酒店顶层的套房。
裴屷将贺衍轻轻放在了床上,喉结微滚,最终还是克制地脱去了他的上衣。
贺衍的皮肤很白,衬得胸前更粉了,腹肌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人鱼线没入裤腰的阴影里。
裴屷眸色一暗,迅速移开视线,只拿起湿毛巾替他擦拭。毛巾擦过锁骨时,贺衍无意识地轻哼一声,睫毛颤了下,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裴屷呼吸微滞,眼底翻涌着暗潮。他指节收紧,最终只是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进了浴室。
擦干头发后,裴屷躺到床的另一侧,刻意拉开了和贺衍的距离,却又忍不住侧身凝视着他。
贺衍的呼吸绵长,已经陷入了深睡之中。
裴屷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唇角微扬,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贺衍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裴屷眼底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意识逐渐朦胧,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际,身旁的人忽然动了。
贺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涣散,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热……”他唇瓣微张,眼尾的潮红不仅没退,反而更深了几分,锁骨泛着诱人的粉色,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裴屷浑身一僵,心跳倏然失控,他的喉结滚动着,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我去拿毛巾。”
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裴屷回过头,呼吸一滞。
被子已经被贺衍热得踢开了,露出线条分明的腰腹,黑色运动裤的抽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松开了,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要掉不掉。
“我好热。”
镇定剂怎么失效了,裴屷有些无措,他抿了下唇,快步上前按住贺衍乱动的手,暗哑着声道:“别乱动——”
话音未落,贺衍突然仰头,湿润的唇瓣意外地擦过了他的下颌。
裴屷瞬间僵住了。
裴屷能清晰地感受到贺衍急促的鼻息喷洒在自己喉结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帮我……好热……好难受……”
贺衍嗓音里压着难耐的喘息,眼尾洇湿了一片,衬得他凌厉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艳色。他难耐地蹭着床单,黑色布料下显眼的轮廓让裴屷太阳穴突突直跳。
裴屷深吸一口气,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放入水中。
他将毛巾浸入冰水,拧干后轻轻敷在贺衍额头上。
贺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但在毛巾温度变高之后又开始不安地扭动。
“忍一忍。”裴屷声音发紧,眸色暗沉,他重新浸湿了毛巾。
这次他顺着贺衍的颈线往下擦拭,冰凉的布料划过滚烫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贺衍突然弓起腰,发出了一声甜腻的呻吟。
裴屷手一抖,毛巾掉在了床上。
与此同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第110章 第 110 章 冠冕堂皇?一己私欲?……
裴屷听到敲门声时眉头一皱, 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并没有叫客房服务。
他拨通酒店前台的电话:“这间房有服务人员上来?”
“抱歉先生,我们并没有安排——”
外面的敲门声似乎只是象征性地敲了几下, 前台的话还没说完, 房门突然“滴”的一声被刷开了。
鄢忬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房卡。
“……没事了。”裴屷挂断了前台的电话。
他沉着一张脸, 刚才太急了,忘记了这家酒店在鄢忬的控股下。
裴屷攥紧了拳,浑身低气压,眸色冷然,目光如有实质地向他刺去:“我没有允许你进来。”
鄢忬并未回答他, 他的目光越过裴屷, 落在了床上蜷缩的贺衍身上, 他眉头拧了一下,看来镇定剂的确没有用。
“毛巾没用。他现在的状态,不是物理降温能解决的。”
裴屷神色愈发森然:“所以的确是你给他下的药。”
鄢忬看了裴屷一眼, 依稀能从中看出鄢瑜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和裴行赫相似的眼睛,可真是讨厌, 鄢忬低嘲地啧了一声,眼眸晦暗:“下药?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裴屷眉头蹙紧, 神色一滞。
鄢忬几欲胯部想要走过去, 却被裴屷伸手拦住了。
裴屷冷冷出声:“舅舅, 请您离开, 贺衍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裴屷想到贺衍现在的模样,眉梢闪过几抹焦灼和压抑的怒意,他显然没有相信鄢忬的话。
两人僵持在了原地。
贺衍耳边嗡嗡作响,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却分辨不清内容,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散的音节在脑海中飘荡。
运动裤上的抽绳不知何时已经被裴屷重新系上了。
好热,好胀。
贺衍的手想要伸进去,却被系紧的裤腰拦住了。他拽着绳子想要扯松,但或许是拽错了绳结,反而变得更紧了。
贺衍撑着床的边沿,艰难地坐起来,但在将要站起来的时候又摇摇晃晃地跌倒了床上。
他挣扎着睁开眼,在不算清晰的视野中,看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视野虚化,但只是一眨眼,这两个人又重合成了一个身影。
“阿衍!”
“贺衍!”
站在门处的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却又互相僵持着谁都无法靠近。
贺衍摇了摇头,大脑无法再做出更多的思考,灼热的欲念和无法克制的热颤让他的思绪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对,现在,先,先去冲个澡——
然后,把这股热意压下去。
贺衍踉跄地起身,含着水雾的目光试图寻找浴室。
“阿衍,过来我这边。”鄢忬的目光中夹杂着翻滚的暗色,但很快又被他强制压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感觉。
[阿衍,过来]
[阿衍,不要乱动]
[阿衍,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
贺衍扶着墙,脚步忽然停滞了一瞬。
平日带着冷意野性的眉眼被潋滟的红意浸染,汗湿的额发黏在了泛红的眼尾,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欲色。
贺衍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叔叔?”
房间里怎么有两个鄢忬,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太久未能抒发的热意几乎蚕食了他全部的理智,炽热的喘息从微张的唇瓣溢出,贺衍跌跌撞撞地朝着鄢忬走去——
那里,是更舒服地解决问题的地方。
“叔叔,我好难受。”贺衍几近呢喃地出声。
鄢忬笑了下:“阿衍,我在这里。”
裴屷瞳孔骤缩,呼吸倏然停滞。
贺衍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和鄢忬待在一起。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心脏像是被蚂蚁啃食一般生疼,裴屷神色彻底被寒意取代,即便鄢忬什么都没有说,他已经清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贺衍要走到鄢忬旁边时,裴屷伸手拉住了贺衍。
贺衍蹙着眉,瞳孔涣散,潮红的眼尾洇着水光,那颗泪痣在凌乱的黑发间红得刺目。
滚烫的肌肤一触到那片凉意,便不受控制地贴得更紧。
裴屷僵在原地,他垂眸看着贺衍湿润的睫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鄢忬平静地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吗?”
……
原来是岑靳,但即便如此——
裴屷的指节捏得发白,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所以,你连问也不问,就直接剥夺了贺衍选择的机会吗?”
“裴屷,如果真的让你面临那样的选择,你确定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鄢忬嗤笑了一声,目光却温柔地落在了贺衍身上。
他走到床边,拿起了放在冰水中的毛巾。在裴屷警惕的目光中走了过去,鄢忬抬手,用毛巾轻轻擦拭贺衍汗湿的额头。
因为冰凉的毛巾,鄢忬的手比裴屷的更凉了。贺衍半靠在裴屷身上,却无意识地蹭向冰凉的触感,潮红的脸颊贴向了他的手掌。
鄢忬眼中满是怜惜,他轻声说道:“药物会损伤寿命,但我会一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别碰他。”裴屷倏然变冷,他猛地将贺衍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冠冕堂皇,你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
鄢忬嘲弄地低笑一声,墨绿色的瞳仁边缘凝着冷光。
冠冕堂皇?一己私欲?他这个外甥可真是可笑。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掠夺,他可没有那种迂腐的故作清高。
贺衍摇了摇头,他扯下额上已经变温的毛巾,听到模糊的声音在耳边破碎——
“阿衍,我在这里。”
“贺衍,你刚才想去哪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贺衍睫毛轻颤,他睁开眼,回答了那个问题:“浴室,太热了。”
他的唇瓣微微张开,混沌的大脑里闪过零星的理智,他艰难地想要推开贴着自己的冰凉躯体,指尖却使不上力气。
贺衍半靠在裴屷的肩上,滚烫的唇瓣不经意擦过裴屷冰凉的后颈,留下一片灼热的湿痕,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立刻泛起一片战栗。
裴屷低声嗯了一声,他警惕地看了眼鄢忬,牵着贺衍走到了浴室。
鄢忬眯着眼,两道浓眉几乎要压进睫毛丛里,他没有阻拦自己的外甥,唇边却泄出一抹轻嘲。
裴屷打开了花洒,水溅湿了衬衫的袖口,湿答答地贴在了手臂上,但他浑然不觉,视线几乎未从贺衍身上离开。
他的目光复杂又深沉,只是轻声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喊我。”
裴屷离开了浴室,关上了浴室的门。
门被关上了。
贺衍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水珠从湿透的发梢滚落,在锁骨凹陷处短暂停留,滑过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胸膛,又顺着肌肉线条滑向紧实的腹部。
短暂的清醒转瞬即逝,灼热感再次从骨髓深处蔓延。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贺衍唇边泄出难耐的喘息。
他咬着下唇,睫毛上挂着水珠。
冷水没有太多的用处,贺衍难耐地弓起背,水珠顺着脊椎凹陷处滑落。
黑色的布料已经全部被水浸湿,湿漉漉地贴在了大腿上,勾勒出腿部明显的形状。
他手指颤抖着解开了抽绳。
贺衍咬住下唇,仰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喉结剧烈滚动。
水流声掩盖了细碎的呜咽。
鄢忬神态平静地看着裴屷从浴室离开,似乎早已经猜到了他的做法。
“有我在这里照顾贺衍,不劳您费心了。”裴屷冷冷地嘲了一句,“我想贺衍根本也不想让你费心。”
鄢忬掀起眼皮:“他撑不了多久了。”
“裴屷,你知道你父亲在你身旁安插了人吗?如果你不想害了他,就不要再和他接触。”
裴屷的瞳孔骤然收缩。
裴屷倏然冷静,他的神色便恢复了正常:“父亲没有亲自出面干预我,便是默许了这件事。”
“舅舅,他是我的,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他这个外甥,倒是会狡辩。
墨绿色眼眸翻滚着浓稠的暗色,鄢忬看了眼浴室的方向。
阿衍的状况不能再拖了。
鄢忬做出了退让:“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打电话给那个针灸馆吧,镇定剂对他来说没有用。”
鄢忬离开了房间,他关上了门,走进了对面的套房。
裴屷愣了一瞬,脑海中电光一闪,所以贺衍之前去那家针灸馆,是为了这个。
他快步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拨通了那家针灸馆的号码。
电话瞬间被接起了。
“喂?”出声的是林医师,他的声音不见丝毫困意,但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裴屷抿唇,眸中闪过深思:“林医师,是我,裴屷。”
“是小裴啊。”林医师的语气里有些惊讶,但并不明显。
裴屷快速描述着贺衍的症状:“他现在体温很高,意识也不是很清晰,全身潮红,像是——”
浴室里传来一阵声响,裴屷的声音断在了那里。
浴室内,镜面映出贺衍一人的身影。
他脱力般滑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的指尖落在了身侧,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
但那里却很快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贺衍眸中带着水汽,意识清明一瞬便再次被暗色浸染,喉间溢出了很轻的呜咽。
裴屷的目光落在浴室大门上,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声抱歉,立刻走到了浴室那里,但就在他准备打开浴室门的时候。
突然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裴屷呼吸一滞,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