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要离开这里“我都忘了红花楹开花是……
赶在李明诛再次烦躁之前,祭司带着李渠等五大世家家主赶来,辛仍搀扶着祭司进门,蛇头拐杖敲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明诛就平静的坐在那里,听见声音依旧垂眸,杯中热茶腾起热气,李明诛将浮在表面的几片茶叶吹散,而后轻抿一口才淡淡抬眸。
祭司的脸色苍白,握着拐杖的手在颤抖,一个人连站稳都困难,喘着粗气,身上冷意深重,另外几位家主也都无差别的神色憔悴脸色苍白,几人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慢半拍的扑面而来,惹的李明诛紧紧蹙眉,不悦的看他们。
“主上。”
祭司自然明白李明诛的意思,颤巍巍的后撤几步才开口,沙哑混浊的声音夹杂着几不可察的颤抖,隐匿在眉须之中的眼此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让李明诛难以忽略。
“主上!”
几人给李明诛行礼过后,才慢慢从急切激动的情绪中缓过来。
屋内比外面暖和,藤蔓的枝叶散发着春的气息,不断扰退着血腥味,他们几人身上沾的雪粒很快就融化渗透到衣裳中,湿答答的看着极为不舒服。
“解释。”
她没有让祭司几人坐下,眉眼更加平静,高冷淡漠到令人望而生畏,简短的话语让他们几人背脊发寒。
解释什么不言而喻,岑瑜来找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将情况简单说明。
李明诛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怀疑他们有事瞒她,所以她需要一个解释,来证明祭司几人这几日的失踪的原因与李明诛的异常无关。
“主上,我们几人都是因为为主上祈福才被火凤降罪至此。”祭司佝偻着腰身小心翼翼道,“主上意外昏迷,我去观星台推演,意外发现主上命格被太阴星化忌冲撞,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属下忧心主上,于是强行替主上窥探天意,惹火凤不悦,所以才被降罪,沦落至此。”
李渠脸色苍白如纸,走路时脚步都是虚浮的,此刻黑沉的眼盯着李明诛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任何话。
宋舟砚和江婵几人也是如此,不比李渠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宋舟砚,嘴唇颜色褪尽,站在那里连平日虚伪的笑容都难以维持,仔细看去,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
“祭司,我忘了些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李明诛没有对祭司的这番解释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云淡风轻的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
灵阁昏暗,烛火摇曳,陈设简单而又古朴的角落,李明诛平静的问他,“我觉得,我似乎缺了什么东西。”
此话一次,李明诛敏锐的觉察到江婵下意识绷紧的身体。
她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起身,走的不急不慢,她淡淡问,“你说说,我缺了什么?”
祭司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背脊佝偻着,看着比李明诛矮上许多,蛇头拐杖依旧冰冷肃杀,李明诛的目光那样带着上位者的冰冷和傲气,审视着祭司的言行举止。
祭司的嘴唇忍不住打颤,他用那双混浊的眼睛尽力睁大去看李明诛这副样子,因为激动,身体无意识的颤抖着,连带着蓬松茂密的胡须都跟着摇晃。
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李明诛,她的眼神是平静的,是冰冷的,是漫不经心的,也同样是戏谑漠视的。
她不在乎谁给她反馈的情感,只求客观最真实的反响。
老实说,李明诛这副无声的咄咄逼人的凌厉和锋利让祭司沉寂许久的身体久违的觉得热血沸腾,他感受到自己的腿因为亢奋而发软,不得不紧紧依靠拐杖站立。
他从前一直不愿意过分逼迫李明诛,在李明诛选择跟孟昭逃走后,也是潜意识的对她心软,以她的选择为基本来展望未来的计划,所以他渴望李明诛能够在有感情的情况下,将对一个人的偏爱转化为对所有人的博爱。
但事实却无情的让他绝望,李明诛放弃孟昭,却孤注一掷的赌上生死来达成所愿。
他怎么敢去跟李明诛一样无惧无畏的赌她的死活呢?
祭司心里很清楚,他害怕,害怕李明诛一个不小心就这样死去。
所以当李渠抱着奄奄一息的李明诛回来时,他跟李渠妥协了,抹去李明诛这十八年的回忆,编织着一个虚幻而无聊乏味的过往。
他还幻想着,李明诛也许就这样,一直被虚假蒙骗,安安静静的留在苍梧,留在颂悲阁,安心当她的神迹主。
他一直都知道冷静下来的李明诛细心敏锐,只有被感情蒙蔽的时候才会上他的套,为了让李明诛不发现端倪,他跟李渠将颂悲阁的梨花全部移植砍伐,白玉铺就的地板也寸寸敲碎,守着颂悲阁的死士来阻止他,他就把那些人都关押在灵阁后的雪地一隅,他抹掉了孟昭母子所有的一切,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成就永恒。
但是只三五日,只安生了李明诛最虚弱的三五日,她就发现了端倪,脱离生命危险,她终于有时间来审查周围的人和事。
李明诛无疑是敏锐而心思深沉的,她不主动说自己的疑惑,反而将问题模糊的抛给祭司,叫祭司自己斟酌着放出的真相的多少。
“主上什么都不缺。”祭司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您受天道眷顾,受火凤垂怜,受万民敬仰,这人世间所有的芳华与荣耀都缭绕着您,只要您想,所有的一切,我们都会拼尽生死为您奉上。”
他将姿态放的极低,几乎是带着谄媚和狂热的崇拜来袒露心声。
每个人对她都是这样热烈而毫无保留的,仅仅是因为神迹,仅仅是因为她是神迹主。
李明诛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她轻啧一声,被压抑的那股烦躁趁着她心境的动摇再次窜涌而来,李明诛不愿意再面对祭司那痴迷到几近失了神智的模样,转头去看李渠,她名义上的父亲。
“李家主,依你所见呢?”她懒懒的冲着李渠抬了抬下巴示意。
李渠城府极深,冷血无情,杀伐果断,但面对李明诛时,他偶尔也会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残忍和急躁。
“主上,是谁做
了什么,叫您这样怀疑我们吗?”他的脸色很差,眼下乌青明显,唇无血色,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气沉沉,整个人散发着萎靡不振的颓废。
“李家主,话怎么能这样说呢?”李明诛漫不经心道,“五大世家与祭司,二者相互牵制,相互交融,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都明白。”
她话锋一转,掀起眼皮冷冷的看着李渠,语气更加冰冷。
“只是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讨厌别人背叛我,也同样厌恶自以为为了我好的谎言。”
她上前一步靠近李渠,整个人裹挟着寒气就这样尖锐的撕开李渠的沉着。
“李渠,你不要这样装给我看。”
李渠掀起眼皮,毫不畏惧的直直的对上李明诛的眼神,李明诛的眼与他很像,黑沉的如同浓郁的寒潭,寒气弥漫着,撩拨开后平静无波的水也是冰冷刺骨的。
要是说他阴狠毒辣如秃鹫野鹰,那李明诛就是清冷淡漠如皎月霜雪,她本该不为任何人动摇自己的一切的,现在这样不好吗?
“主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渠还是率先败下阵来,垂下眼睑淡声道,“我们不过是身体不好罢了,不牢主上费心。”
“李渠,红花楹上次绽放是什么时候?”李明诛沉默半晌,就在李渠以为她该放弃这件事的时候,李明诛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李渠罕见的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年。”
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对,眼底逐渐浮现出几分怀疑和警惕。
李明诛后退一步,颔首致意,“去年。”
“你什么意思?”李渠不悦的问。
“我都忘了红花楹开花是什么样子了。”李明诛声音很轻很轻。
李渠:“?”
李明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眸安静片刻便抬头,冲着旁边的辛仍抬了抬下巴,声音清冷淡漠,“去颂悲阁把太衍带上,我要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轻而冷,如隆冬风雪擦面而过,撩起一阵冷意,只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场所有人无不有那么刹那的空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崖,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慌乱的走上前,手足无措的看着李明诛,结结巴巴的问,“为、为什么?”
顾崖算是五大中最稳定温和的家主,平日几人在一起,李渠跟宋舟砚总是一言不合就吵架,江婵和戴乐装作看不见,只有顾崖会耐心的一遍遍梳理拉架。
“主、主上,为什么想到要离开?我们、我们有哪里让您不高兴了吗?”她还想靠近李明诛,可是被李明诛那双毫无情欲的眼看着,心底又硬生生的衍生出怯懦和畏惧来。
“李——”李渠反应过来,眼底黑沉的平静顷刻间叫李明诛搅乱,气血翻涌而上,李渠一张嘴就想像往常那样训斥李明诛,可他只是开了个头,就被李明诛打断。
那双眼睛就是最锋利的剑,足够划破所有人的咽喉,视线轻飘飘的扫过,李明诛冷淡道,“你们在质疑我的话吗?”
辛仍在听见李明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但很快,他就不动声色的调整好自己,冲着李明诛颔首而后快步离开。
他隐约明白了李明诛的意思。
被火凤认可过后,神迹主的心与苍梧息息相关,她爱程策的时候,心是炽热的,所以苍梧春意未消,但现在,她的心重归于冰冷,连带着苍梧也霜雪漫天,风寒伤人。
李明诛已经是全新的,空白的李明诛了,如果说之前他对李明诛的决策有自己的思想,那毕竟是建立在李明诛对孟昭母子用情至深的前提下,现在的李明诛,他能感受得到,强大,冷静,独裁,她不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就算她的决策是错误的,辛仍也心甘情愿的这样错下去。
他是李明诛手下的一条狗,他是李明诛最忠诚的信徒,他也将成为李明诛最信赖的下属。
第142章 “程策”她想,程策一定很漂亮,很好……
祭司和李渠他们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跟李明诛说,有那么多挽留劝诫的手段要用,但通通被李明诛轻而冷的一个眼神堵住。
她不再有那么多的耐心去听他们的废话,李明诛只要贯彻自己的意念,只需要顺着自己的心走下去。
谁都无法动摇她的决策,谁都不能。
苍梧还是翻飞着霜雪,飞鸿不紧不慢的踩碎满地碎琼乱玉,簌簌作响的雪被踩实,李明诛只披着件霜白的披风,手中握着马缰绳和太衍剑,平静冷淡的垂眸。
她就这样任凭风雪将她掩埋,将她吞噬,身后跟着近百人的死士也无声无息,沉默的守卫着她。
祭司跟几位家主不能劝她,又不敢就这样放任她离开——毕竟现在的李明诛对外界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连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君臣”恐怕都一窍不通。
一路无言,可街道两旁偷偷开着窗户向外窥探好奇的目光倒是不少,李明诛内心毫无波澜,她天生就是这样,本该收到万众瞩目的,旁人的视线似乎本就应该只在她身上。
等她带着人走到苍梧和梧桐树林的交接的高门时,飞鸿停了下来,甩了甩脑袋上的落雪,乖巧而矜持的等待着李明诛的下步。
“主上。”祭司冻的脸色发白,鼻尖通红,他本就身有旧疾未好,因为李明诛突如其来的决策而慌忙跟了出来,身上衣衫单薄,年纪大了,身体总归不大好,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混浊苍老了不少。
“能否问问主上,您……”他迟疑片刻,“您想要找回什么呢?”
她丢在外面的东西很少,苍梧七星,程策,然后就没有了……吧?
祭司有些懊恼,李明诛在启楚那些年,心思愈发难猜,说不定私下自己又有什么想法是他们不知道的。
李明诛不动声色的将祭司的微表情收归眼底,淡淡道,“你该问问自己,我的什么被你们掉在了外面。”
“开门。”
身后的死士自然是被祭司关押起来的,原来就守在颂悲阁的那批,他们沉默的上前几人,合力将面前这扇高大的,镌刻着传承,信仰和历史的门推开。
穷奇早就听到这里面传来的细微的动静,早早的蹲在门外守着,门只是被推开细小的缝隙,它便激动的伸出爪子,用锋利的利爪轻而易举的开门。
飞鸿原地跺了跺脚,不用李明诛吩咐就明白了李明诛的心思,抬脚欢快的往外走,丝毫没有眷恋。
身后的祭司还想说什么,却想到李明诛在灵阁那副冰冷的样子,生生止住了步伐,透过翻飞的霜雪,祭司看见李明诛过分瘦削的背脊和决绝的姿态,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随手拉着一位暗卫,哑声吩咐,“照顾好她,她……外面太乱太危险,要找什么就动作快些,不要让她受伤。”
暗卫沉默的点头,而后归队离开。
穷奇看见李明诛时眼睛都亮了,它很庞大,但动作异常灵活,在李明诛身边欢快的跳来跳去,凑近些嗅嗅又突然后跳一大步,羞涩的低声吼着。
李明诛冲它扬了扬下巴,淡淡道,“关门。”
穷奇仰天长啸,激动的一巴掌重重的把门关上,带起一阵狂风,阻隔苍梧内的风雪。
风雪肆虐的呼啸声彻底消失,李明诛耳边总算是清净了些,她总算有空看周围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林。
高大笔直的树干上衍生着许多枝桠树干,青翠的叶片不断的发芽生长,日光耀眼,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到地上,变成了星星点点,错落无致的光斑。
在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春色。
除了雪就是雪,莽莽苍白大雪,经久不息的飘摇着,朦胧她的记忆。
果然是假的。
李明诛垂眸,不动声色的握紧缰绳,她的目光放在了走在队伍最前列的辛仍身上。
辛仍是死士统领,按理说,他该归属于李明诛,但是刚刚醒过来时
,辛仍却对她撒谎了。
李明诛掀起眼皮,淡漠的视线落在别处。
穷奇一路上都很兴奋的在李明诛身边跳来跳去,亢奋的想要跟李明诛亲昵,无奈李明诛总是那副淡漠凉薄的模样,无视穷奇的示好。
穿过梧桐林,泾渭分明的界限将梧桐林跟霜雪地隔离开来,李明诛的眼前又重新恢复茫茫素色。
“主上,穿过霜雪地就是外界,不过出口大都随机设置,就算出去了,也不一定会恰好落在京都。”辛仍上前禀告。
穷奇不能离开梧桐林,在飞鸿一脚踏入霜雪地的时候,眼见着李明诛就要离开,它只能在后面着急无助的低吼着。
李明诛回眸瞥了眼穷奇,急躁的穷奇立刻被顺毛安抚,蹲在原地眼巴巴的看李明诛。
“等着,过两日回来。”李明诛漫不经心道。
“不在京都,总能到京都。”李明诛垂眸淡声道,“在外面多待几日,总不可能找不到地方吧。”
飞鸿进入霜雪地后便如同脱缰野马一样变得亢奋,它本来就生活在灵阁后的霜雪满天之中,常年适应寒冷,气候越是恶劣,它就越是得心应手。
辛仍还想说什么,但飞鸿已然已经带着李明诛加快速度离开,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们一行人,除了李明诛和他离开过苍梧,去过京都,但是上次运气好,他们落在淮州城附近,从淮州城直通京都,而后再从淮州城附近离开,要是这次出口不在淮州城附近,那他将毫无用处。
唯一在启楚生活时间长的李明诛现如今还将有关启楚的一切都忘的干净,而且辛仍觉得,他刚刚提到“京都”,李明诛应该连“京都”
是什么都不知道。
*
漫天黄沙弥漫,热风阵阵,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浪扑面而来,李明诛微微低着头,斗篷立刻挡住眼前的风沙。
辛仍:“……”
“主上,我们运气不大好。”
这是哪里……
辛仍有些绝望。
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他们要怎么才能找到京都?
此处热浪翻涌,风沙遮眼,远远望去没有城镇人烟,连一点绿植都看不见。
这里要是什么天南海北,他们走多久才能走到启楚,才能找到李明诛想要找的东西。
李明诛抬眸看了眼天,此时日上三竿,为时尚早,至少今日不必立刻风餐露宿,只要找到一个方向去走,大概率还是可以有机会找到人迹的。
但问题来了,往哪走呢?
李明诛眸光清冽淡然,有些烦躁的轻啧一声。
他在哪里?
想见他。
李明诛不动声色的握紧缰绳,风沙拂面,粗砾的黄沙擦过她几近病态的白的皮肤,撩拨起红痕,李明诛蹙眉下拉斗篷。
现在需要她来抉择,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选择。
听说神迹主跟伴侣结契后会有心灵感应,那她跟他现在,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默契,指引着她找到对方吗?
李明诛沉默的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着心来走。
这是很少发生的,太过于主观的决策,没有一点根据。
反正现在也没人能找到正确方向,沿着一个方向走说不定能找到地方呢?就算找不到,走错了,他们也可以找人问路。
打定主意后,李明诛不再过多纠结,抬眸刚想指着左前方风沙稍小的方向时,耳边突然传来苍鹰嘹亮而突兀的嘶鸣声,划破天际,转瞬间朝着李明诛靠近。
略带冷意的眼神立刻准确无误的看向黄沙中央俯身朝着李明诛飞来的苍鹰。
周围的暗卫早已进入警戒状态,辛仍第一时间冲到李明诛和飞鸿前面,腰间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泛着凌冽寒光。
在看清出来鸟是谁后,李明诛的眉头皱的更紧。
是画眉,世世代代为李氏家主传递书信的信使,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明诛带着暗卫刚刚从身后的出口离开苍梧,按理说,若是画眉从李家来,自然应该跟在他们身后,但是跟在他们身后,这些人包括李明诛,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而且,画眉明显不是从身后绕到身前的,它一直都在外界。
那就奇怪了,李氏的信使,为什么不在苍梧,不在李家,在外面?
李渠在外面安插了人,他为什么要在外面安插眼线密探呢?苍梧与世隔绝,眼高于顶,看不上外面的世界,李明诛心里一直明白的,但是现在,李渠似乎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而且为了这件事,他甚至让画眉而非其他信使来做。
他要监视谁,亦或是哪里。
这结果显而易见,除了她李明诛,还有谁值得李渠这样冷心冷血的人大费周折的这样密谋布局,更何况,李明诛的记忆确实有问题,李渠等人绝对的事情,甚至应该参与进来了。
要隐藏什么?
李明诛微微眯眼,思索的时间,画眉已经飞到李明诛身边,快速的压低身体减速,而后锋利的鹰爪慢而小心的停在李明诛瘦削的肩侧,看见李明诛在想事情,亲昵的歪头蹭了蹭李明诛微凉的脸颊。
李明诛回过神来,侧眸看它,“还知道回苍梧?”
画眉来这里,必定是因为它感受到,这次的出口在这里,它要回苍梧报信。
李明诛目光从画眉黑沉的眼往下移到它劲瘦有力的鹰爪上,上面果不其然绑了信筒。
竹木信筒轻便而结实,李明诛伸手将信拿出来,画眉为了方便她的动作甚至单脚站立,伸出那只鹰爪供李明诛取下来。
信纸粗糙,上面的字迹潦草,似乎写信的人很着急匆忙,但是内容却让原本漫不经心的李明诛目光一顿。
“程策与主上已二次结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李明诛轻声念出来。
是为了着重强调“程策”不能死,所以才在紧迫的时间重申三次吧。
程策,程策。
李明诛收起来信纸,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这个人,就是她的伴侣了吧?
李渠要杀他吗?
李渠要杀他,但是李明诛已经跟他二次结契了,二次结契意味着什么,李明诛还是有些印象的。
他不是苍梧人,那短的可怜的寿命自然不能让李明诛有时间去爱他,所以神迹主会怜悯他,分享自己一半的寿命,以保证二人能够白头偕老,而且,一旦他发生重大创伤或者死亡,李明诛作为他的伴侣,自然也会受到相应的伤害,不说祭司,她现在是神迹主,李渠对她都是保护着的态度,不可能看着她受伤。
这封信是给李渠的,写信的人显然是为了提醒李渠“程策”的重要性,李渠并不知道,李明诛与程策二次结契了。
漫天黄沙,热气笼罩着,飞鸿有些烦躁的原地踱步,李明诛微微抽出些心思,随口对画眉说,“带路,带我去找程策。”
画眉既然能得到这封信,自然是从写信的人那里来的,那么让画眉领路,总比他们在这里闷头撞墙试探来的好些。
画眉听到李明诛的吩咐后就恋恋不舍的从李明诛的肩头离开,朝着右前方飞去,飞鸿见状也动了动跟上。
有意思。
李明诛淡淡的想。
她以前这么勇敢无畏吗,竟然敢背着他们跟外界的人偷偷的结契。
程策,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她李明诛迷成这样,心甘情愿的为你做到这种地步,能让祭司和李渠那样畏惧,畏惧到宁愿让她忘记所有也要抹掉你的存在?
行路漫长而枯燥,李明诛不需要在意周围如何,于是心思也跟着闲下来。
她想,程策一定很漂亮,很好看,不然怎么配得上她,怎么勾引她呢?
第143章 再去晓春山一个很漂亮,很平静的女人……
从黄沙弥漫的荒芜之地到淮州城,李明诛等人跋山涉水,一路艰难险阻,甚至因为没钱险些吃不上饭后,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酒馆落脚。
当然,吃不上饭这种情况李明诛根本就不知情,她也不关心,因为是辛仍带着几名暗卫私底下心疼李明诛跟他们风餐露宿,偷偷掉队跑去接江湖私事赚钱养家。
“主上,晓春山就在淮州城外遮峪村旁。”辛仍等着李明诛收拾好从客房出来后低声跟在她身后禀告,“不过听人说,晓春山最近不太平,死了很多人,属下猜测应该是红莲教内部有分歧。”
是的,在赶路途中,辛仍打心底觉得李明诛受委屈,舟车劳顿,枯燥无聊,而且他们都已经要重新回到京都,李明诛肯定要找程策的,辛仍猜测,所以早说晚说都一样,李明诛迟早会知道所有的真相,与其等她自己去一点点的挖掘,还不如辛仍自己告诉她,免得她分身去想这些琐事。
他把除了孟昭之外的事情都告诉李明诛了,关于孟昭的事情,他只是三言两语的含糊过
去,索性李明诛也不关心,只是对于程策的话多问了几句。
“无所谓。”李明诛一边从二楼客房往下走一边淡淡道,“这些琐事不要跟我讲,除了跟程策有关的事情,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
此间客栈是淮州城最奢华热闹的处所,现如今日影焦灼,正是客人用午膳的时候,一楼满座沸腾,人声沸沸,李明诛从楼梯拐角处一亮相,很快就以为过分冷清昳丽的容貌和气质吸引部分人的目光。
辛仍朝着李明诛身后跟几名暗卫交换眼神,那几人意会,上前不动声色的挡住探究的目光。
饭食当然可以让店家送上房,但是李明诛明显对外界陌生嘈杂的环境感到烦躁,她在房间里呆着,在那种密闭的安静的空间里,心居然会忍不住的为另一个人跳动着。
这太奇怪了,太让人难以控制了。
辛仍早就在一楼订好了饭桌,几名暗卫拥护着李明诛往角落的地方去,李明诛刚坐好,店小二就利落的将饭菜端上桌来。
辛仍点的都是客栈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虽然跟李家亦或是皇宫的饭食比不了,但是也将就的能吃。
李明诛沉默的垂下眼睑,清丽的侧脸被窗外春日暖阳的日光笼罩着,模糊了锋利下颌线的疏离和锐利。
辛仍等守在李明诛身边,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外面人多眼杂,他们需要格外注意李明诛的安危,毕竟这次,李明诛的心性尚且停留在十多岁的年纪。
“啧。”沉默许久,李明诛终于不耐烦的皱眉起身。
“我出去走走,你们不要跟着。”
擦肩而过的瞬间,辛仍听清楚李明诛的话后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他还想张嘴说什么,却无意间瞥见李明诛冰冷无情的眼神,所有的担心忧虑都湮灭。
辛仍冷静下来了。
现在的李明诛不允许任何人置喙她的话。
“吩咐下去,快些吃饭,等下收拾去晓春山。”辛仍侧头对旁边的暗卫道。
从客栈出去后,李明诛并没有去马厩把飞鸿牵着,淮州城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春光融融之际,街道两旁亭台楼阁,琳琅满目的商贩吆喝着叫卖,人群熙攘,人声鼎沸。
李明诛带着太衍,平静的看了看周围,而后抬脚随意寻了个方向隐入人群。
走了不过片刻,李明诛就从行人嘴中得知,原来快到淮州城的春醒日了,家家户户都热闹喜庆,淮州城蒙上春意。
李明诛逛了许久才堪堪在街道拐角的铺子门口停住脚步,铺子门口都是摆摊的商贩,李明诛站了一会儿便走过去。
“姑娘来看看,这都是前两日新出来的,漂亮的很!姑娘家都喜欢来我这儿买!”小贩见李明诛清冷昳丽,气质不凡,更加热情的嚷着她,给她介绍着不同款式的面具。
李明诛没有理会他,垂眸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面具。
面具的款式确实有很多,大都是半遮面的,红漆狐面,苍蓝人面,以及各种动物的样式,李明诛粗略的瞥了眼,目光却在角落被众多面具挡住的那一抹银光上顿住。
她迟疑片刻,抬手拨开上面覆盖的面具,露出被遮掩着的银面。
那是很普通的,很朴素的一款。
却莫名的,也是最与李明诛相配的一款。
李明诛葱白的指尖抚上面具的一角,面具的温度甚至比她的体温都要高一些。
“姑娘,您喜欢这样式儿的啊?”小贩见李明诛拿着这个面具一直没放手,对其他款式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兴趣,就试探性的问。
李明诛薄唇微抿。
如果辛仍告诉她的消息都准确无误的话,她在启楚的身份应该是特殊的,尽管现在她没有这部分的记忆,但是必要时期,李明诛还是不希望有什么麻烦。
“嗯。”她收起面具,付过钱后就戴上了。
银白面具并不值钱,材质也比较低劣,但胜在可以遮掩住李明诛的脸。
反正都凌冽寒光的面具戴在李明诛脸上,遮住大半的美和冷,李明诛整个人周围的气压都回升了不少。
逛了会儿淮州城,李明诛并没有感受到这里的繁华热闹,只觉得耳边聒噪,心中烦躁,许是因为见不到程策的缘故,又或者她本身就不喜欢这种热闹。
李明诛回到客栈后,什么都没说,辛仍却感受到李明诛的心思,吩咐暗卫整队,从马厩中牵着飞鸿走了出来。
*
“晓春山最近有异动,都小心些。”辛仍跟在李明诛身后,低声对暗卫吩咐道。
从淮州城出来后,也许是因为越来越靠近程策,李明诛在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情况下,飞鸿的速度越来越快。
马蹄声阵阵,尘土飞扬,衣袍鼓风猎猎。
淮州城外西南百里就是遮峪村,遮峪村靠着的就是晓春山。
不过半个时辰,李明诛带着近百人的暗卫快马扬鞭的就赶到了晓春山。
最先窜入鼻腔的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李明诛敏锐的蹙眉,目光落在杂草中隐没的尸身上。
一名暗卫立刻上前查看情况,而后回到李明诛身边低声禀告。
“报告主上,此人已死,手臂内侧发现红莲图腾。”
李明诛嗯了一声,拉了拉缰绳,淡漠的越过尸身继续朝着不远处的红莲教入口走去。
辛仍并不知道晓春山入口在哪,李明诛失忆更是没有印象,不过现如今也并不需要他们记得,因为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就明显是个石洞入口,除却红莲教也没有什么了。
飞鸿最后停在了石洞前,辛仍立刻带着五十暗卫进入石洞率先探查情况。
晓春山日影斑驳,草木林立茂盛,放眼望去一片碧绿,画眉停在李明诛肩侧,与李明诛一同等待着。
这里面,有着李明诛这些年来所有的龌龊,至少在祭司几人眼中,这段回忆时不堪入目的,是背离苍梧的。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辛仍独自一人出来汇报情况。
“里面打斗痕迹明显,应该是出现了内讧,大多暗器陷阱都被破坏掉,属下等人大致探查了一遍,可以进入。”
李明诛点头,翻身下了马,飞鸿明白李明诛的意思,带着被惊飞的画
眉乖乖走到一旁等待着李明诛回来。
李明诛不甚在意,平静的看了眼辛仍,淡淡道,“你带其他人将晓春山附近搜一遍,有什么异样等下告诉我。”
晓春山附近死尸众多,难免有什么漏网之鱼,还是搜查一遍更加稳妥。
辛仍点头应下,而后转身带着其余暗卫离开。
李明诛就这样目送着辛仍的身影消失而后才转身走进石洞。
阴暗的,冰冷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李明诛跨过地上毒虫的残骸往里走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
红莲教,听辛仍说,这些年来她与红莲教一直处在势不两立的状态,但自从她失忆之后,按理说并没有什么势力能够让红莲教这样元气大伤。
真的是内讧吗?
李明诛心头疑云重重,但面上不显,顺着一条石路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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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里走,地上的尸身越多,大都是红莲教人,手臂内侧有红莲图腾,而且身上伤痕众多,应该是互相打斗招致而来的。
“主上,左前第三间石室有人,右后方地牢中有人,其余石室都已经检查完毕,没有活人存在。”暗卫悄无声息的冒出来,低声对李明诛报告道。
李明诛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只有这两个地方还有人存活,李明诛自然应该去看看的。
红莲教的教主亦或是位高权重的那人应该在石室中,苍梧七星和程策的话,既然都用得上画眉来传信,自然身陷囫囵,那就是在地牢之中了。
“去地牢之中把苍梧七星和程策带出去,我去石室看看,所有人先撤离。”李明诛淡淡吩咐。
石壁粗糙,嵌入的灯盏摇曳着暖黄烛光,映衬在李明诛眼底,照亮那平静无波的黑眸。
石洞之中的路格外多而四通八达,李明诛凭着暗卫的指引,很快就到了唯一存在活人的那间。
等暗卫走后,李明诛才慢慢推开石室。
她不担心里面有什么陷阱,毕竟红莲教现在,恐怕只有里面这人和苍梧七星几人存活了。
李明诛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所有红莲教的人会落得这个下场。
石室的门慢慢打开,厚重的石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李明诛的眼里,逐渐的出现一个模糊到清晰的人影。
一个很漂亮,很平静的女人。
李明诛看过去。
似乎是苍梧人。
第144章 见到程策的第一眼当然是!!!!她以……
日影灼灼,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传递着热量,周围围着训练有素且沉默的苍梧死士,晓春山青葱碧绿,草木旺盛。
程策被开阳天枢扶着才能堪堪站稳,在地牢中半月有余,每日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久久见不到阳光,乍一现身在太阳底下,程策只觉得恍如隔日。
他们几人的情况都说不上好,互相搀扶着等着迟迟不见人影的李明诛。
辛仍说,她独自一人去了红莲教。
辛仍说,她忘了在启楚的一切,忘了所有人,包括他和他的母亲。
程策身上的衣裳有些脏乱,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抹着灰尘,整个人看起来少了许多精气神。
李明诛见到他,还会喜欢他吗?
程策指尖因为发冷而打颤,在李明诛未来之际,程策悲哀的想。
他现在这么狼狈,这么难看,甚至还是个哑巴,除了二次结契,他还能用什么留下李明诛呢?
“主上来了。”
就在程策的想法越来越会灭绝望的时候,辛仍的话如同利刃般斩断他的愁思,程策下意识低下头的瑟缩身体。
而后胳膊被开阳天枢骤然发紧的力气攥着。
耳边是不紧不慢的马蹄声,是飞鸿吧?
“主上,苍梧七星和公子都安然无恙。”辛仍在李明诛来时便动身跑到李明诛身前报告,那人没说什么,目光就这样轻轻的落在他们身上。
程策只觉得心尖一颤,而后开阳天枢松开他的胳膊,似乎是心的驱动,程策听到她们略显沙哑的声音。
“瑶光,参见主上。”
领头的依旧是瑶光,程策局限的目光看不见她,但是听到她下跪的动静。
“开阳,参见主上。”
“天枢,参见主上。”
“……”
一个接着一个的,几乎是由着心的欲望,她们向着心中,灵魂深处最敬仰爱戴尊崇痴迷的神迹主俯首称臣。
程策双腿发软,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抬头看李明诛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为他融化过春光,曾经为他无奈过,失神过,甚至轻笑过。
程策不想又看见那里一片死寂,平静无波。
没有听见李明诛清冷的声音立刻回答,反而是飞鸿的马蹄声不紧不慢的朝着程策的方向逼近,程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攥紧衣角。
眼前出现飞鸿劲瘦有力的马蹄,地上的尘灰就此飞扬起来,青烟弥漫。
“抬起头来。”
李明诛平静冷淡的声音响起,就在眼前。
程策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哪里敢抬头看李明诛。
雪白的泛着寒意的剑鞘突然出现在眼前,程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太衍的剑鞘就已经抵着他的下巴,办强制性的抬起他的脸。
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李明诛那张熟悉的,清冷的脸暴露在他眼中,眼底流转的霜雪傲气熟悉又陌生。
李明诛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挑起程策的下巴,在看清出那张脸后,原本的随意顿住,她的手下意识握紧缰绳。
少年的下巴尖尖的,脸上有些许灰尘,皮肤白皙细腻的不像话,红唇饱满,小小的唇珠漂亮而更适合吮吸,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怯生生带着慌乱的闯入李明诛的眼中,就如同林间初生的鹿一样可爱而充满生机。
漂亮的,破碎的,让她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想要去亲昵,想要去保护的那种。
李明诛的脑袋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太瘦了,看着可怜兮兮的。
“程策?”
剑鞘上的下巴因为这句话瑟缩了下,李明诛心下明了。
她收回太衍,神色平静的侧过头跟辛仍吩咐,“去淮州城多定些房间,整顿两日再动身出发。”
“是。”辛仍抱拳应道。
飞鸿又朝着程策走了两步靠近他,高大的马低头蹭了蹭程策。
他身上有李明诛的气息。
李明诛没有看苍梧七星,只把目光又放在这个怯生生的少年身上,她换只手抓缰绳,腾出手来朝他伸过去,高高在上的声音响起,“上来。”
程策一愣,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李明诛微微蹙眉,似是不悦,他下意识的赶忙伸出手搭在李明诛手上,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刚想后退,手却被李明诛抓紧,他被李明诛半推半就的拉上马。
上次,李明诛爱他,要保护他,所以她朝他伸手,这次,李明诛依旧朝他伸出手,可她已经忘记了关于程策的一切。
为什么呢?
微凉的气息夹杂着新雪的味道,以往浓郁缭绕在李明诛身边的药的苦涩已经变得非常浅淡了,程策更加清楚的明白,那个爱他的李明诛不在了。
心又不知道第多少次迟钝的痛起来。
“发什么呆,程策。”李明诛清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呼吸带着寒意喷洒在程策脖颈处,唤回程策的理智。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李明诛的两只手都从他的腰侧穿过,拉过他的手在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太衍,太衍的剑鞘末端递在程策另一侧的腰间,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将程策牢牢的圈禁在怀中。
太近了,这种距离太近了,近到李明诛或程策只要微微动一下,就能感受到两人贴紧的身体传来的温度。
“你为什么不理我。”李明诛又开口,“程策。”
她不大熟悉这个名字,念着的时候舌苔抵着上颚,略显清冽的声音透过耳畔传来,莫名的叫人放松。
程策想回答她都有心无力,那种第一次见到李明诛的自卑感再次袭上心头,程策胸口闷闷的低下脑袋。
他现在是个哑巴,身份从帝王变成庶民,甚至是个身无分文的小乞丐,而李明诛,依旧高高在上,位高权重。
他配不上她的,除了结契的羁绊之外,李明诛也许在未来的某天,永远的不属于他。
不属于他。
程策攥紧衣袖的指尖泛着白,眼眶发热。
李明诛现在很好,再也不必为谁神伤,为谁牵挂,为谁忧心,她再也没有顾忌,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由,强大,不可一世。
“瑶光。”李明诛没有等到程策的回答,蹙眉侧头看向身侧的女人。
瑶光立刻挺直腰板上前温声回答,“报告主上,公子在地牢被红莲教教徒下药,嗓子受伤,恐怕需要等到回苍梧在用凤池水治疗才能痊愈。”
李明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收回视线,而后轻声在程策耳边道,“你不能说话,难道也不能比划吗,小哑巴?”
她收紧臂弯就将程策劲瘦的腰环住,鼻尖有清浅的少年身上不知名的香味,李明诛只觉得浑身舒畅,焦躁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苍梧七星跟死士们不敢抬头看她,神色严肃认真的守在周围。
李明诛下巴抵着程策的肩侧,声音放松下来,说不出来的慵懒随性,“你现在想想,有什么需要跟我解释的吗,等我们回到淮州城,我要听你讲。”
她不知道程策是聪明还是笨蛋,能不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于是顿了顿,又轻声补充。
“我失忆了,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想我之前应该不至于笨到着了别人的道,所以有人在害我,我跟你结契,说明我信赖你,喜欢你,爱你,而且应该只有你。”李明诛道,“除了你,我想不到我还会为谁心动。”
“所以一定是你联合别人叫我丢了记忆。”李明诛盖棺定论道,“是你要我忘掉过往,小哑巴。”
李明诛感受到怀中的人身体变得僵硬才满
意的抬起下巴,不紧不慢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反思自己的错误,小哑巴。”
虽然瑶光说程策的伤需要凤池水才可以治疗,但是李明诛在看见程策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她跟程策结契,那对于程策来说,她的血就是世上比凤池水更加全能的灵丹妙药了。
虽然祭司他们一向很宝贝她的血,但要是给程策的话,她主动献身还是愿意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李明诛根本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靠近程策,靠近程策,靠近程策。
她的身体和脑袋都在这样叫嚣着。
李明诛垂眸盯着程策白皙的脖颈,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手不自觉的握紧缰绳。
她要听程策讲话。
她要听程策解释。
李明诛明白,她对程策这样的心思和亲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结契,但她选择了顺其自然,跟着心走。
好漂亮,程策好漂亮。
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巴也漂亮,哪里都漂亮,瘦瘦高高的看着可怜兮兮,李明诛根本就不能控制着自己不去怜爱他。
李明诛移开视线。
她以前的眼光相当的不错。
李明诛满意的抬了抬下巴。
银白面具泛着寒光,一行人沉默而心思各异的再次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淮州城。
李明诛虽然戴了面具,但这么大阵仗还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不过这些不是李明诛需要担心的事情。
她没给程策单独定一间房,一方面是因为客栈房间不够,死士和苍梧七星都是几个人住一间,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有事情要做。
把程策放下来,牵着他的手进屋,程策一直都处于僵硬的状态,李明诛一放开他,程策就忍不住的想要后退把自己藏起来。
李明诛面上不显,心里不悦。
在红莲教地牢中,到底是谁伤害了他呢?
李明诛垂眸看了眼衣摆沾的一点点血,身上极浅淡的血腥味让她更加烦躁。
“你过来。”李明诛冷漠的坐在床榻边,冷淡的冲着程策道。
第145章 不要怕程策,不要怕我。
也许是因为程策感应到李明诛心情的不耐烦,他身体颤了颤,还是慢吞吞的移到李明诛面前。
李明诛看着他怯生生的样子就觉得莫名的不高兴,还没等到程策靠近些就直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动作不甚温柔的一把把他拉到身边坐着。
“唔……”程策被李明诛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吓了一跳,措不及防的几乎扑到李明诛身侧,客栈的床板有些硬,撞的程策有些吃痛。
李明诛一怔,听到少年从喉咙中泄出的呻.吟,有些不自然的放轻力气扶着他的腰,抿唇轻声道,“你怎么……这么瘦……”
瘦到李明诛隐隐约约还能摸到他后背凸起的骨头。
鼻尖萦绕着李明诛身上的新雪味,程策下意识攥紧衣角。
“我让店家备了水,你先去洗洗,衣服在旁边,我先下去叫他们准备饭食。”李明诛等程策缓过来后才再次开口,“还是说,你想要先说话,先跟我说说话?”
先、先跟李明诛说话?
程策一愣,转而慌乱的摇摇头。
怎么能行,他现在这样,怎么敢先跟李明诛解释?李明诛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解释又有什么用呢?而且,而且程策根本就不敢跟她解释。
他背叛了李明诛。
三十一岁的李明诛厌恶背叛,那么如今年少的李明诛将会更加厌恶。
“你不想跟我讲话?”李明诛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些不悦的抿唇道。
程策缩了缩身体,被李明诛炽热的目光看的心中发涩。
眼见着人又要被自己吓着,李明诛薄唇紧抿,勉强移开视线,按耐住心底的些许不高兴,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吧,你先去洗漱,辛仍就在门口,等你收拾好了就去下面找我,毒的事情,既然你现在不想谈,我们可以暂时搁在一边。”
等李明诛说完,在她认真的目光中,程策终于同意了。
李明诛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更加不高兴,说话的语气都闷闷的,“好。”
她瞥了眼程策脏兮兮的漂亮小脸,“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讲,程策,你……”
她刚想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我都要知道”,但眸光微滞的瞬间,她想到第一眼见到程策,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胆怯和害怕时,不知道为什么的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程策就这样睁着琥珀色漂亮的眼睛干净懵懂的看她,等她的后话。
李明诛被他看着泄了气,“……你要快些,我等不及了。”
说完,她也不等看程策什么反应,匆匆起身快步离开客房。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微凉的穿堂风扑面而来,李明诛的手背在身后抓着门栓,被风一吹,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
李明诛眨了眨眼,清冷的眉皱了起来。
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又被平静冷淡取代,鼻尖似乎还残存着少年帝王身上的气息,李明诛下意识的吸了吸,等她反应过来时,因为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和举措而产生质疑蹙起的眉已经不知不觉的舒展开来,俨然一副被抚慰了的样子。
“程策……”李明诛低低的念着他的名字,在心底又不自觉的重复几遍,确定自己已经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后才松开攥紧的拳头,若无其事的回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耳边敏锐的捕捉到水流晃动的声响后才恢复如常的离开。
客栈已经被瑶光包下来了,李明诛之前在淮州城自然也有资产存着,辛仍不知道,但是瑶光为李明诛辅助这么多年自然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一楼已经被清场,放眼望去全是黑衣劲装的苍梧人。
李明诛在楼下等了会儿才等到辛仍带着程策下来。
从程策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李明诛的眼睛就黏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洗干净的程策变得更加漂亮灵动,那张脸没了尘灰遮掩,暴露出最原始的乖巧和破碎,过分修长的睫羽低垂着,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路,身上的衣裳是李明诛亲自选的,他的腰围,李明诛的手曾亲自丈量过。
李明诛的呼吸清浅而缓慢,那双黑沉的眼定定的盯着他,从二楼往下到一楼,再看着他慢慢的,带着些许怯懦的走到自己身前。
“主上。”辛仍抱拳退下。
程策顶着李明诛炽热滚烫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的攥紧衣角。
无论李明诛以后能不能记起来以前的事情,程策都不敢在她面前像以前那样蛮横娇纵了。
心像是被刀割了个永远合不上的伤口,这一生都将滴滴答答的流着血,带着痛意活着。
“坐下来,吃饭。”李明诛看着他,有些生硬的改变着原本习惯性命令的口气,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