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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 姜献 18609 字 1天前

第31章 暂代城主之位(补)苍梧女,承天命。……

新州城内,满地尸骸,连哭喊声都没有,因为百姓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大多瘦的只剩骨架,死尸般瘫在一起,街道两侧满是人堆,偶尔有卖人肉的屠户,也是有气无力的喊,无人光顾。

新州城城门处,尚能行走的百姓都伸着脑袋往外看,城主府的士兵拔剑把他们驱赶到两边,恶狠狠的警告他们,“待会儿粮饷来了!谁都不许乱说!谁敢乱说老子就杀了谁!知道了没有?!”

离他最近的一名幼童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眼中满是疑惑。

远远看到马车的踪迹,城主赵遮整了下仪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往前走了两步,他刚要恭迎便眼尖的发现,领队在前的是一名女子。

赵遮眉头狠狠皱了下。

马车不急不缓的靠近,由最初的几辆到绵延十多里路的车队,马车上全是赈灾粮饷。

然而,马车上面的标志,是帝师府的标志。

“赵遮?”为首的马上,少女一手握剑,一手抓着缰绳,眼神冰冷淡漠,声音清冷,银白面具在日光照耀下泛着幽幽寒光,白皙的皮肤些许暴露在众人眼下,嫣红的唇瓣轻启。

“新州城城主赵遮?”李明诛清冷淡漠的声音传来。

赵遮微微回过神,脸上得体的笑容有些僵硬,“敢问姑娘是?”

李明诛高高在上,眼神冷淡疏离的扫过她,声音平静如水,“帝师府,天玑。”

天玑,苍梧七星之一,负责守护李明诛,性格与李明诛最为相似,武功高强,不近人情。

“这……这赈灾粮饷怎么是天玑姑娘送来?一路奔波劳碌,下官怕累着天玑姑娘。”赵遮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脸上强撑着笑。

“赵城主以为,该是谁送?”

赵遮赔着笑,“早就听到风声说朝廷要往新州城运救灾粮饷,原以为会是兵部派人送,没想到天玑姑娘亲自来,一路风霜严寒,下官怕天玑姑娘的身子吃不消。”

一个女人送救灾粮饷,这算什么事?

她李明诛一个人独揽朝政大权况且有“苍梧女,神迹主”的由头,天玑只是李明诛身边的奴,若非借着李明诛的身份,他哪里需要对一个奴卑躬屈膝?

“新州城赵遮听令。”

李明诛不理会他的恭维,从腰间拽下黑铁令牌展示给赵遮看,神色冷淡,“新州城灾荒已久,陛下特派我来发放救灾粮饷,还请赵城主立刻,将新州城所有灾民集聚起来,若有无关紧要之人阻拦,一律杀无赦。”

淡淡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无人说话。

“娘亲——”

稚嫩的童声刚刚响起便被捂住,然而已经晚了,包括赵遮在内的所有城主府人及帝师府人都看向说话的幼童。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一双大眼睛额外凸出,有些可怖,他的娘亲紧紧的捂住他的嘴,眼神不安的看着李明诛,她不敢看赵遮。

“大、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打扰大人谈话!大人饶命啊!”女人看着李明诛冷淡平静的眼睛更加害怕,膝盖一软就带着小孩跪下,声音惶恐,止不住的磕头道歉。

“丢人现眼的东西!带下去!莫要冲撞了天玑姑娘!”赵遮在李明诛看不到的地方,眼神阴狠的瞪着跪地的母子俩,压低声音跟旁边的侍卫喊道。

侍卫得令,铠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小孩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明诛低垂眼睑。

“慢着。”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玑姑娘还有什么吩咐?这母子俩实在碍眼,下官这就将他二人带下去!”赵遮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赵遮,去聚集灾民才是我给你的任务。”李明诛把冰冷的视线放在赵遮身上,“自今日起,我暂为接管新州城城主之位,城内灾情必须先与我汇报,若有隐瞒,格杀勿论。”

“另外,帝师府的人也会协同我一起,赵城主若有问题,便到帝师府找主上聊,懂吗?”

赵遮的笑容僵住。

“什、什么?”赵遮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相信的又问一遍,“天玑姑娘要代管城主之位?”

李明诛平静的看着他。

“可天玑姑娘是女子!”赵遮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明诛,“女子为官,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女子怎能为官!”

赵遮的吼声在安静的人群中更加突兀,面对众多百姓那双诧异疑惑的眼神,李明诛面上依旧没有情绪,握紧马缰绳,黑沉的眼眸回望赵遮质疑的眼神。

“新州城城主赵遮,三年内索贿受贿,贪赃枉法,滥用职权导致城内乌烟瘴气,百姓生活水深火热,经大理寺查实,三年内,你受贿四千三百两白银,杀害无辜百姓不下百人,种种罪名,大理寺现已将其罪证交与主上,只待明日早朝上报。”

“既然赵城主不同意我暂代城主,那我只好替主上与陛下先抓捕贼人,新州城城主之位不可空缺,今年还未举行科考,没有新的官员上任,整个新州城,现如今能胜任城主之位的人,除了我,再无旁人。”

李明诛风轻云淡的轻声数落赵遮的罪状,她每说一句话,赵遮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一点一点,直到最后,李明诛那双冰冷无情的眼再次看向他时,他才怔怔呢喃。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仗着背后有沈归河撑腰,抓住他把柄的官员不在少数,可是沈归河都会帮他一一解决,他与沈归河存在利益关系,不过平时交往极为隐蔽,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被李明诛知道!

“天玑姑娘冤枉啊,下官虽愚钝不堪,但毕竟是赵将军的堂弟,自然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下官绝对不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天玑姑娘明察!”赵遮似乎找到支撑点,像是抓住最后希望一般几乎扑到马边,哭嚎声竟然盖过哭喊的小孩,他想要拽着李明诛的衣角,李明诛眉头微蹙,黑马似乎感知到李明诛的情绪,马蹄哒哒两下往旁边闪躲。

“赵遮,我念在你是赵将军的堂弟,才没有现在拔剑砍死你。”李明诛清冷的目光放在脚边狼狈的赵遮身上,“作为新州城父母官,你压迫他们好苦啊。”

明明毫无表情,可停止哭喊,被帝师府侍卫扶起来站在一边的小孩看着李明诛的神情,莫名觉得有神性。

苍梧女,承天命。

神迹主,救苍生。

“青雀,现在把人聚集到城主府前,发放粮食,另外,带人去搜城主府,所有财物一律带回京都,将罪臣赵遮关起来,其亲眷一同关押,三日后回京交与大理寺。”李明诛不冷不热的吩咐。

旁边一名面容青涩的女子上前领命,而后带着一批侍卫疏散人群。

周围又开始嘈杂起来,人声渐渐在人群中响起,先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愈来愈大,大多数被侍卫带走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李明诛。

新州城的城门已经老旧,上面的红漆剥落,城墙上青苔遍布,残败荒凉,悠久的年纪让人无法判断这座城在这里到底屹立了多久。

等到人群都疏散完毕,城门口已经没有一名百姓,身后的粮车缓慢往城内运送,一辆接着一辆,车轮辘辘前行,带起飞扬的尘灰。

日光照耀包裹着李明诛纤瘦的身影,影子被拉长在地,黑马焦躁的在原地踱步,马蹄声成为这片土地唯一的声响。

李明诛眨了眨酸涩的眼,后头望向山郊野岭的方向,而后看看远处的天空。

依旧湛蓝,依旧青云散落。

据说,真正的神隐匿在天穹深处俯瞰尘世疾苦,那么她作为神唯一的使者,救世,是否是她作为神迹主的责任呢?

从未梦到火凤涅槃,从未接受过神的赐福,是不是因为,她那时没有怀有悲悯众生疾苦的心呢?

李明诛不知道。

黑马焦躁的不断走动着,马蹄声成为唯一的声响,李明诛紧握缰绳,朝着城内去。

因为赵遮被抓的缘故,李明诛暂代城主之位,城主府的恶奴奸人都被帝师府的人抓了起来,现如今重兵把守的城主府里里外外基本都是帝师府的人。

李明诛暂时住在城主府的客室,屋内陈设是天玑风尘仆仆从京都赶来三下五除二的布置的,虽然时间仓促,不过乍一看倒是与帝师府的差不多。

李明诛抿了一口热茶,面具被放在木桌旁,她的眉眼隐没在热气后模糊不定,清冷的声音从茫茫雾气后传来。

“天玑,你留在新州城做城主,等到天权与赵利班师回朝,你便以女子不可为官的借口也跟着回去。”

李明诛低垂眉眼。

她又有新的手段要实施,只是这个新手段,除了她无人知晓。或者说,李明诛的所有事情都藏在心底,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的后果就是,人人都要担心她,忌惮她,猜疑她。

天玑握紧剑鞘,“属下要保护主上。”

她是苍梧七星中仅剩的留下来保护李明诛的一人,原先本该有七人,为了启楚国局分散四处,若是她再被分派,那李明诛的安危谁来保证?

“天玑。”李明诛只淡淡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依旧冷淡,依旧疏离。

屋内热茶煮沸的咕嘟声不停响起,三两画眉在屋内角落的鸟笼中时不时叫两声,屋外隐约还能听到百姓感激的声音。

天玑认真的看着李明诛,两人仅仅僵持了片刻,天玑便垂下脑袋,闷闷的应道,“是。”

“还有一件事。”天

玑声音很闷,似乎很不高兴,“祈漾在城主府门口。”

李明诛拿着茶盏的手一顿。

第32章 众生悲苦“外面太乱了,你这些天,就……

城主府门口冷清的很,街道荒凉破败,无人打理,原先郁郁葱葱的树木也因为饥荒变得光秃秃,早春的风裹挟寒意,日影西斜,李明诛一身素白衣衫站在城主府门口,未施粉黛,眉眼精致疏离,面纱覆盖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平静如水的眼。

祈漾一身黑色劲装,玉质发冠将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白净小脸上原先的漫不经心在看到李明诛后立刻消失,他眨了眨眼才笑着跟李明诛打招呼,“大人!”

他的声音干净阳光,富有朝气,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台阶后才发现李明诛身后还站着个人。

天玑的眼神几乎能杀人,那样冰冷的眼神紧盯着自己,祈漾脸上的笑容一僵,视线下移,天玑握紧剑鞘,似乎随时准备出剑。

祈漾往后退了退,离李明诛有些距离,重新把目光放在李明诛身上,“大人怎么来新州城了?”

李明诛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才慢吞吞道,“赈灾。”

“新州城的灾情确实很严重。”祈漾极快的看了一眼严肃以待的天玑,而后吞了吞口水,正色道,他从怀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李明诛,却被身后的天玑一把拿过,祈漾挠挠头,“这是我这些日子里在新州城收集到的情报,关于新州城城主的很多事情,原先想等着回京交给大人,没想到大人亲自来了。”

天玑上下检查了许久,确定书没什么问题才交给李明诛,李明诛随手接过,翻了两下就交给天玑。

上面的内容与她今日当着众多难民面前说的罪状大差不差,虽然写书的人极力隐藏,但李明诛还是发现,这书写了并没有多久。

也许就是她刚刚说完才写的。

不过李明诛并不在意。

“天玑,城南聚集了许多医师,你带些人手去把受伤的百姓带过去治病。”李明诛低声咳嗽两声,声音清冷淡漠。

天玑眉头紧蹙,她看了祈漾一眼,握紧剑鞘,沉默半晌才闷声应道,“是。”

她又看了祈漾一眼。

祈漾讨好的冲她笑笑。

等到天玑走后,祈漾才稍稍放松了些。

这些个苍梧七星一个比一个难缠,对他这张脸恨之入骨,每个人看到这张脸恨不得亲手撕了他一样。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祈漾面上带笑,心底不住感慨。

他偷偷瞥了眼李明诛,发现李明诛只是低垂眉眼,并未做声,计上心头。

“对了,大人,城北现在正在给难民施粥,那边的难民数量很多,我看帝师府的人似乎忙不过来了,要不,大人陪我去看看?”他试探性的看着李明诛道,“我去帮帮忙,那些难民太可怜了,大人若是无事,能……能陪陪我吗?”

他最后一句话顿了顿才说出口。

“不愿意也没关系。”

昏黄日光打在李明诛霜雪纷飞的眉宇间,白色面纱为她徒增神秘,冷淡的嗓音如山涧幽潭般响起。

“走吧。”

她不紧不慢的走下台阶,后头却发现祈漾怔怔的站在原地愣神,李明诛眉头微蹙,“不去了吗?”

祈漾被李明诛的声音叫回了些神志,赶忙跑下台阶到李明诛身边跟着,声音中满是懊悔,“抱歉大人,我刚刚走神了。”

李明诛与他走在荒凉的街道中,神色淡淡,“想什么事,这么入神?”

祈漾眨了眨眼,“在想难民的事情,他们真可怜,饿得面黄肌瘦,甚至易子而食,以往在京都没出来见过世面,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

他有些说不下去,声音很低很低,“我很想帮帮他们……”

李明诛隐在宽大衣袖间的手握的很紧,不过面上依旧冷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她沉默半晌才道,“众生悲苦。”

众生悲苦。

祈漾只觉得心头一颤。

这句话从她嘴中说出来带着浓重的怜悯,低垂眉眼俯瞰众生,眼底清晰映衬着芸芸众生的苦难,如有神性的眼中满是对苍生苦难的漠然与淡淡悲悯。

街道逐渐由荒凉破败,寂静无声变得吵闹,前方城北的断壁残垣下,简易的帐篷连成片,身穿铠甲的帝师府侍卫正在给难民们分粥与馒头,再往后看,巨大的铁锅正在呼呼冒热气,一笼笼的馒头不断被端上前,而后很快见底,被难民蜂拥而上一抢而空。

面色肌黄,骨瘦如柴的难民手里抱着馒头和白粥,严重含着热泪,不住的感谢帝师府的侍卫,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与感谢声交杂着混入李明诛与祈漾的耳中。

祈漾静默片刻便上前与侍卫交谈,李明诛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的望着这一切。

似乎遇到什么困难,祈漾皱着眉与一脸警惕的侍卫对峙着,他突然回头看李明诛,在发现李明诛很快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后指了指侍卫,嘴型告诉李明诛。

“他、不、让、我、帮。”

侍卫是苍梧人,自然知道李明诛与孟昭的过往,如今对上这张与孟昭七分相像的脸心中有敌意也不奇怪。

侍卫显然也注意到了李明诛,他刚想冲着李明诛行礼,便被李明诛冷淡的视线阻止,“让他帮。”

声音很轻很轻。侍卫其实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可是莫名的,他就是明白李明诛对这人的纵容。

于是不再过多阻拦,祈漾成功混入施粥队伍帮忙。

他回头,状似不经意的瞥了李明诛一眼。

李明诛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昏黄日光衬得她的眉眼更加冰冷淡漠,身形瘦削高挑,白纱覆面徒增清冷感。

李明诛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平静如水的眼注视着他,认真而专注的看着他,黑沉如漩涡的眸中映衬着他的一颦一笑,似乎被她这样看着,没有谁会不沦陷其中。

他很快的收回视线,心脏有些不规律的跳动,连带着呼吸都急促几分。

李明诛站在热闹边缘,看着祈漾很快调整好状态,专心致志的帮助侍卫分粥后便觉得没多大意思,站在角落等他。

突然,素白衣袍被人扯了扯,李明诛低垂眉眼看去,是白日那个哭嚎的小孩。

小脸蜡黄,上面的尘灰还未擦干净,瘦的眼睛格外突出,此刻认认真真的抬头仰视着她,脆生生喊道,“天玑姑娘。”

李明诛挑了挑眉。

“认错了。”她轻轻拉回自己的衣角,发现上面已经沾染小孩手中的污泥,那点肮脏在纯白的衣衫上看着有些扎眼,不过李明诛并没有多么在意。

“你,你不是白日那个天玑姑娘吗?”小孩眼中满是茫然。

“天玑姑娘在城北治病,你从哪来的,怎能不去吃饭?”李明诛轻轻问。

小孩想了想,指着不远处人群中正在排队等着拿粥的女人道,“母亲在那里。”

“你就是天玑姑娘。”注意很快回到李明诛身上,小孩见她没有呵斥或打骂他,胆子也大了不少,“我记得你。”

日影昏黄,小孩的眼熠熠生辉,亮的出奇,固执的指着李明诛,“就是你。”

李明诛微微侧头看他。

满张脸只剩一双眼,他是如何认出的?

天玑是苍梧七星中与她身形最为相似,性格最为相像的,以往她有什么要事都会假扮天玑,二人身份转换并非什么罕见的事。

鲜少有人认出。

“你如何得知?我与她,哪里不一样?”李明诛淡淡问。

哪里不一样?

小孩唔了一声,不假思索的脆声道,“眼睛不一样。”

他嘴角漾起笑,“你跟现在的天玑姑娘眼睛不一样,你的眼睛,感觉像下雪了。”

眼睛?

李明诛一顿。

眼睛不一样吗?

她莫名想到程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似乎,也不大一样。

她下意识想。

与孟昭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后,李明诛愣神。

与孟昭不一样吗?

回头看向在施粥队伍中任劳任怨,时而笑得爽朗意气的祈漾,

那双眼睛,那张脸,都很像很像。

可她就是不喜欢他。

哪里都不喜欢。

“眼睛,确实不一样。”李明诛顿了许久才很轻很轻的答道。

她垂眸,掩去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面上依旧冷若冰霜,淡淡道,“去吃饭吧,天要黑了。”

天色渐晚,现如今的时节正处于春寒料峭之时,微凉的春风一阵阵吹拂,月华打在荒凉小路上,明月隐在三两青云后。

祈漾与侍卫施粥过后便跟着李明诛回去,二人走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无人说话,一直到了城主府才见到微弱的火光。

天玑提着灯盏站在城主府门前,神色平静的看着李明诛与祈漾。

“主上。”

她从门口走到李明诛身边,不轻不重的看了祈漾一眼,“主上,初春更深露重,小心染了风寒。”

她将挂在臂弯的鹤氅给李明诛披上,李明诛掩着嘴轻咳两声,嘴唇有些苍白,声音却依旧冷冷清清的。

“天色不早了,祈漾。”李明诛侧头看过去,声音清浅,“还没问你,住处在哪?”

面覆白纱,祈漾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他也不需要看清,因为李明诛的脸永远都是淡漠骄矜的,不会有喜怒哀乐,至少他没见过除了冷漠之外的神情。

“这些日子新州城灾情实在太过严重,城内死了很多人,大多屋舍都是空的,我都随便找个屋子睡。”祈漾想了想才答道。

他的眼神带着歉意,似乎这样说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面容与干净的眼眸让李明诛恍惚片刻。

“这样吗……”她低低道。

月光柔和的将他们包裹着,轻抚着。

“你脸上有东西。”李明诛声音很轻很轻。

“啊?”祈漾一愣,下意识抬手去蹭,可李明诛的手快他一步的替他擦去脸颊上的尘灰,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在心底波澜不惊的寒潭中漾起涟漪。

祈漾动作极大的后退,瞪大眼睛看着李明诛,似乎被李明诛的举动吓到,可是触及李明诛清冷中带着几不可察的眷恋的眼神,他又清明了几分。

这是把他当成孟昭了。

心中一时复杂,祈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外面太乱了,你这些天,就与我一同住在城主府吧。”李明诛轻轻道。

第33章 为谁去留“骗我的样子,如出一辙。”……

清风拂面,月影绰约,银光洒满萧条府院,三两铁骑侍卫在城主府内走动,铁甲碰撞发出细微清脆声响。

李明诛坐在书案旁,梅花窗纸筛过月华薄霜般的光,她手执紫毫,笔墨滴落在信纸上,慢慢晕染开一片墨色,可她却迟迟不动笔,最后敛下眉眼,还是放下。

“天玑,祈漾安排好了吗?”如初雪寒江般淡漠的声音响起。

天玑抱拳回道,“属下让人安排在西厢房,离这里最远,不过不算偏,至少远离赵遮。”

她有七成的把握确定祈漾就是红莲教的人,但终究只是怀疑,将人仔仔细细看着,却不能做出过激举动。

“主上……为何要邀请他一同住在城主府?”天玑抿抿唇,还是忍不住问,“赵遮已然被审问出来与红莲教有关系,这祈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赵遮还不知道关于红莲教了解多少,万一他被……万一祈漾对他下手,我们对红莲教的追查,就可能又断了。”

李明诛这些年为了孟昭明里暗里调查红莲教有多么疯狂她们这些人自然看在眼里,即是心中厌恶孟昭,却还要为李明诛着想。

毕竟,孟昭死后,李明诛能活着,全靠为她报仇这个念头,日日夜夜支撑她活下去,走下去,撑过那段最为绝望的日子。

天玑当然不会念着孟昭的好。

李明诛需要的是时间,就像在苍梧,孟昭费了些时间走进李明诛心中,所以李明诛能为了她做出与苍梧为敌这种荒谬的事,就像孟昭死后,李明诛靠着程策与复仇,慢慢的从行尸走肉变成如今这般矜贵权臣。

若非孟昭身死,她也许会一直执着于孟昭。

那也是种折磨。

现在还有程策,不是吗?

天玑眸光微动。

“他跟孟昭真的很像。”李明诛呼吸很轻,声音空灵飘渺,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山巅顺着寒风飘过来,带着冷意。

“骗我的样子,如出一辙。”

故作明媚,故作心善,故作天真,故□□她。一举一动,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主上为何还要收留他?”天玑不解。

烛光明灭的勾勒李明诛姣好的容颜,永生花般不会凋零陨落,盛开于风雪中。

“他要的,不就是这样吗?”李明诛抬眼,平静的眼眸看着天玑。

从一开始佯装柔弱小白花出现在他面前,到后来抛弃尚书府小公子的身份甘愿入奴籍进帝师府,再到后来,身份暴露,顺着台阶表面为了故去的母亲报仇,留在她身边,再到现在,成了心善的活菩萨了。

也许他早就忘却在他嘴中惨死的母亲,全想着怎么对付李明诛了。

“对了,程策那边……怎么样了。”

修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最终还是低声问出来。

自从施粥回来,她的脑海里全是那小孩的话。

眼睛不一样。

不一样的,程策的眼睛与孟昭的确实不一样,以前她总觉得那双眼睛是程策与孟昭最相像的地方,可现在发现,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孟昭的眼睛,在苍梧的时候像颂悲阁外野蛮生长的红蔷薇,带着生命的热烈与阳光,后来渐渐变了,红蔷薇慢慢凋零,而后腐烂。

程策的眼睛则像颂悲阁内,她端坐书案前,抬眼便能见到的火红一片的红花楹,被称为凤凰花,被奉为“神之花”,被她娇养着,注视着,和风席卷带落满地碎花,有时她抬头仰望,便擦过她的脸颊,轻轻吻她。

吻她吗?

李明诛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

“陛下那边……”天玑有些为难,“开阳天枢来信,陛下近些日子很奇怪,有时也不让她二人跟着,极为抗拒,不过她们念着主上的话,都偷偷跟着,幸好没出什么事。”

李明诛不以为意。

“还在生气。”

她轻轻叹息,眨了眨酸涩的眼眶,看了眼外头浓郁夜色,不打算再聊。

“对了,明日我要带祈漾去见程誉,你派人备下车马。”李明诛突然想起来,起身的动作未停,随口道。

天玑一愣。

“是。”

*

卯时一刻,新州城再次热闹起来,帝师府的赈灾还未结束,一大早,城南城北挤满难民,施粥治病两不耽误,天玑一大早派人备好车马后便两头赶,因为带来的护卫并不多,所以许多事大都需要天玑看着,这群难民饿久了,病久了,总归有可能出现什么问题。

李明诛换了身青灰素衫,依旧白纱覆面,徒留一双平静如水的眼,三千青丝被一只朴素的梨花点金簪束在一起,松松垮垮的,确比平日看着更有人情味。

祈漾出了小院便远远看到李明诛神态淡漠的与府上侍卫站在城主府刺金牌匾下说话,黑沉的眼眸永远波澜不惊,嫣红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眨了眨眼,深呼一口气走过去。

门口早有马车在等他们,驱马的是帝师府的侍卫,榆木马车更加简陋,跟他第一次与李明诛坐的,属于帝师府的马车截然不同。

“大人,早。”干净的眼中盛满笑意,黑发高束,祈漾的声音干净纯粹的穿破晨早的雾水。

“上车。”李明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她说完,没等祈漾答复便转身自顾自的上了马车,侍卫认真的为她拉来粗糙帘布,祈漾一顿,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上。

新州城街道的路边也不大平,坑坑洼洼到处都是,马车行的不安稳,一会儿这颠两下,一会儿那响两声,马车内的坐垫也粗糙素净,倒是与她第一权臣的身份不大符。

“大人……”

程誉的住所在薛梦街街口处,李明诛没让他住在太衍,那里毕竟有太多不可见人的东西。

马车快到薛梦街的时候,祈漾偷偷

瞥着闭目养神的李明诛,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李明诛慢慢睁开眼,漂亮的眼睫如扇羽般绵密精致,她半睁着眼,黑眸如蛰伏的阴冷毒舌般转动。

“有事?”

这里没有天玑,马车内只有他二人,外头驾车的也只是个小小护卫。

祈漾眨了眨眼,想了许久还是忍着羞耻问,“大人刚刚在帝师府……是在等我吗?”

李明诛那时分明早就换好衣裳了,起身站在城主府门口,迎着东方熹微,目光平静的随光看他。

等他走进后粗略一瞥才发现衣裳上的露气浓重,一看就知道这人已然起了许久。城主府几乎是废墟一片,该搜刮的都搜刮完了,该被抢被砸的也都被暴怒的难民毁坏过了,李明诛只是暂居于此,不至于亲自来跟侍卫交代要如何做,况且这里的灾情问题,她早已交给天玑处理。

除了等他,祈漾再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位极人臣的李明诛起这么早。

李明诛终于睁开眼看他。

“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对上祈漾紧张期待的眼神,李明诛轻轻反问。

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祈漾被她问的脸颊微红,躲闪开李明诛坦诚的目光。

这意思……是等他了……

祈漾呼吸有些不规律,下意识攥紧垂落身旁的衣角,攥的力气很大,以至于指尖泛白。

“那——”

祈漾再张嘴,可话还未说完,马车猛地一停,车夫的喊声打断了他的话,“主上,到了!”

李明诛看了他一眼,起身下车。

“那……为何要等我……”

李明诛下车的动作很快,几乎车夫前脚刚说完,李明诛后脚就起身离开。

马车帘被掀开,带着寒气的暖黄晨光照进来,又很快消失,只留下祈漾一个人慢半拍的问话。

程誉为李明诛倒完茶,旁边的小厮才接手为站在角落羞红脸不敢看人的祈漾送过一杯热茶。

“李姑娘的意思是,要在新州城留到初七?”程誉抿了口热茶,皱着眉不解的问,“为何?祭界典初十开始,亲王重臣初八参加皇宴,这时间,是不是有些急?”

明明昨日,李明诛还想着早两日回去准备祭界典的。

程誉又看了一眼角落的祈漾,那张脸确实让他恍惚了好一阵。

“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他还是不愿相信心中所猜测的,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试探性的问。

也许不是呢?

他自然知道李明诛有多么喜欢孟昭,为了孟昭甚至威胁程讼不许娶妃,威胁程讼不可与外人发生关系,强行要求程讼为孟昭守身。

一个皇帝,九五至尊,居然被自己的臣这般要求,若非她背景强大,程誉真的不敢想象身为帝王的程讼该有多暴怒。

现在这个人,与孟昭如此相像,还被她带在身边,听说,昨夜还住在帝师府……

那程策怎么办?

李明诛淡淡的看了眼角落的祈漾,这一眼正好与祈漾对上眼,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冲她养起一个讨好的笑。

李明诛收回视线,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握紧手,面上云淡风轻。

“有人善心没发够,还想着多帮帮难民,自然好多留几日。”

祈漾掐着手心的动作猛地一顿。

手心青紫,可他毫不介意。

心脏剧烈跳动,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明诛。

是为他。

真的是他。

第34章 我们都很爱很爱她“程策,不要喜欢李……

初一,宫外爆竹声不断,大红灯笼高悬,融化的雪带着爆竹碎屑与硝烟,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宫内,耀红宫门前格外冷清,阵阵寒风掠过,满地尸骸血水,宫女侍卫的尸体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鲜血满地,冒着腾腾热气,很快被冷风卷走温度。

空中,白兰酒和血腥味混杂着,宫门前跪了一地,为首跪着的是开阳与天枢。

身着暗金黑色锦袍的程策拽着酒壶,脸色被寒风吹得苍白,浑身酒气,衣襟前因为喝的太多太急而洒落浸湿,骨节分明的手抓着染血的剑,剑刃顶端还滴着血。

他坐在宫墙一角,背靠冰冷的青砖石墙,落雪被扫净,可依旧不干净,蹭了他一身尘灰。

“咳咳咳……”

白兰酒醇香浓厚,酒性不烈,但喝多了容易醉,地上碎掉好些个琉璃酒壶,程策支着剑想要起身,可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手没力气,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还险些把自己摔着。

他的脸颊酡红一片,眼神迷离混沌,琥珀色的眼还闪着泪光。

李明诛早朝之后便离开,守在帝师府的暗卫告诉他,回到帝师府,她依旧没有顾及程策的话,单骑便离开。

“哈……”他低低笑了,心口传来轻微的疼痛,涌上鼻尖的酸楚让他眼眶微红,唇瓣被酒水浇灌的嫣红诱人,他将手中的剑随手扔了,剑与石板地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开阳,扶我起来……”

他抬眼,声音因为喝酒而变得低沉沙哑,琥珀色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开阳应声上前扶他起身。

程策踉踉跄跄的起身,两条腿酸软的可怕,他起身后便挣开开阳,可是一离开开阳便险些要摔倒,最后还是撞上身后的宫墙,幸亏离得近,身上的零碎挂件叮铃啷当的响了一阵。

“我要去照阳殿……备轿撵……”他又喝了一口酒,随口对地上跪着的一群人道。

德公公瑟瑟发抖,但还是起身,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宫道格外清晰。

“快!轿撵!”

开阳还想上去扶他,可是程策轻飘飘的一个眼神飞过来,她便歇了这个心思。

手被寒风吹得泛白,开阳握紧腰间佩剑,垂首后退一步,“陛下,注意龙体。”

自从今早与李明诛表明心意被拒后,程策一个人颓废的坐在耀红宫宫门角落,要了许多白兰酒,一个劲儿的喝,本来就不会喝酒,天还未回暖多少,身子又娇贵,这般自暴自弃的举动除了伤害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意义。

上去劝的宫人不少,程策直接抽了守门侍卫的剑,谁来劝他,他就杀谁,谁敢扰他,他就杀谁,杀了的尸体本该她与天枢处理,可是程策也不让,少年帝王像是变了个人,凉薄的笑着。

“既然都忧心朕,便都跪着陪朕吧。”

醉酒后轻飘飘的,带着沙哑的一句话,自己窝在角落喝了多久的酒,他们就跪在地上陪他吹了多久的风。

轿撵很快便来了,程策摇摇晃晃的被德公公扶着上轿撵,温软的垫褥上还萦绕冷香,紫金香炉燃起袅袅香烟,好些个手熏堆放在垫褥中央,程策看都没看一眼全随手扔了出去,手中残留着手熏的暖意。

天枢看了一眼醉的几乎要神志不清的程策,给身后的侍卫宫女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全都退下,而后起身,膝盖处的灰尘在黑衣上格外显眼,老老实实跪了许久,她揉了揉膝盖骨便隐没在暗处,悄无声息的跟着。

照阳殿处虽然曾被李明诛言令禁入,不过因为今日是年初一的缘故,宫人还是细心的把这里也都扫净装饰一番。

程策仰着头看“照阳殿”这三个赤金字,日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映在他眼底,漂亮的桃花眼恍惚了一阵,他突然凄凉的笑了。

手中的酒盏顺着自然下垂的手脱落掉地,琉璃瞬间破碎,酒水四溅,有些隐没在他暗色绣金的锦袍中,他往前踉踉跄跄的走,开阳有些担心,想上前扶着他,可是程策连头都没回,声音顺着冷风很轻很轻的飘来。

“不许跟着我,你们两个,都不许。”

他抬脚踏过照阳殿的门槛,身后的衣裳拂过年久的檀木,将尘灰擦净。

照阳殿内没有宫女侍卫,程策摇摇晃晃的一步步走上照阳殿前的石阶,暗处的天枢与开

阳对了个眼神。

天枢:跟不跟?

开阳:横竖都是死,上吧。

程策不让跟,李明诛不让离,不管哪种选择都会被骂,还不如干脆利落的跟上去,反正躲的隐蔽些程策也发现不了。

天枢点点头,运功飞上照阳殿上的青瓦房顶,斑驳的灰漆残存岁月遗迹,仅仅是轻微的碰撞便让灰漆脱落。

开阳动作极为轻巧的进入照阳殿门口,天枢从房顶小心翼翼的要掀开一片青瓦。

“我说了,不准跟着我。”

程策的声音冷冷的从屋内传来,天枢与开阳的动作一顿。

“滚出去。”

开阳扶着雕花木门,直接推门而入,木门年代久远发出吱呀的声响,打破屋内寂静,天枢见开阳直接上了也不藏着掖着,从屋顶下来进去。

照阳殿内不时有人打扫,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山水泼墨豪放潇洒,紫檀木质的书架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依稀还能嗅到木香,名贵瓷器与古籍被保养的很好。

程策站在书架前,背对着他们,感受到日光倾泻在他身上时伸手抚摸着书架上的青玉玛瑙,声音飘忽不定,“你们总不在意我的话。”

开阳天枢面面相觑,最后开阳上前,大脑急速飞转想好措辞,“陛下,您一个人会遇到危险。”

宫内外,无数人觊觎他的位置,无数人恨他暴虐嗜血,生逢乱世,若非李明诛护着他,他早就不知道被哪个权臣扒皮抽筋,饮血吃肉了。

她们二人不得不寸步不离的跟着,只有令人窒息的保护与监视才能完全确保他的安危。

“开阳,为何不与我说说关于母后的事呢?是因为,她行迹恶劣,难以述诸于口吗?”程策笑的凄惨悲凉,一提到这些陈年旧事,明明与他毫无关系,可他的眼尾却无法控制的发红。

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不可抑制的悲伤哀愁,他轻蹙着眉,泪光闪烁在眼底,模糊那可怜的眼神。

一时沉默,无人说话。

程策轻笑出声,声音染上哭腔,“我是不是……是不是这辈子跟她都没可能了?”

他的手在颤抖,摸着青玉玛瑙,感受上面微凉的触感,白皙的脸上满是痛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

“本就是我配不上她,她是帝王师,是苍梧女,是神迹主,而我,我只是一个身陷囫囵之地的落魄傀儡帝王,连自己的江山都守不住,有什么资格喜欢她?”

“仗着自己是母后唯一的子嗣便以为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多年来始终只有我在她心底不一样,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呢,弄了半天,原来,母后对她这么坏……”

“我一直都清晰的明白,我配不上她的,她今年二十九,从我出生陪我到现在,十六年,那张脸在我记忆中从未变过,人人都知道苍梧人长寿,而神迹主作为神选中的孩子会更受偏爱,也许她还有一百年,两百年,甚至千年万载,永生不灭的寿命,而我只能作为她漫长无尽的生命中,一个小小的过客,不小心在她的生命长河中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笔……”他自嘲的笑笑,言语间,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滴落到锦袍内。

“我原先只想她能把我与母后分清楚,后来她分清了,我又想要她多看我几眼,再后来,我想要她爱我,一点点,我开始奢求她能给我回应,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总是很贪心,得到了想要的就想着要更多,我知道我很普通,我送她虎符,送她兵权,送她御批之权,送她我能送的一切,皇位她不要,想来想去,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我只有这张脸还能入的了她的眼,可是,可是,现在,又有别人,比我更能牵动她心绪的人出现了……”

他彻底撑不住的小声抽泣着,抬胳膊擦了擦不断涌出的泪水。

第一次见到祈漾画像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危机,怎么能有人,比他这个亲生孩子更像孟昭?

他下意识就知道不能让李明诛见到那人,否则,李明诛见到他,无论出于什么缘故,都要分出一些注意给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他不敢确定李明诛会不会因此与祈漾发生什么,所以他急着要杀了祈漾。

李明诛为了祈漾,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争执,他就该知道,孟昭在她心底还是比他重要。

他唯一的底牌都没有了。

所以自暴自弃的跟她表明心意,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希望在她心里,对他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爱。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转身离开,决绝的不像话。

“我知道,我不该爱她……”他忍着哭腔继续道,“可是,爱一个人,怎么可能嘴上说说就能放弃呢?我喜欢她千百个日夜,我的生命里全是她的痕迹,难道每日跟自己说一句,说一句,程策,不要喜欢李明诛了,不要喜欢李明诛了……”

他鼻尖微红,攥紧衣袖,整个人身体都在颤,“难道这样,就能不爱她了吗?可是这种话,我每晚都会和自己讲,每讲一遍,心底就更爱她一遍,日日夜夜的告诫自己这样不会有任何回应,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它也很爱她,爱她爱到只要眼睛看到她,心就会止不住的跳动,剧烈的跟我说,要爱她,要爱她……”

他低低呜咽着,心如刀绞。

爱与恨,都是这世上最难决断的事情。

他可以嘴上说一千遍,一万遍的不爱她,可是心不会说话,它只会一遍遍的剧烈跳动,不停的告诉他。

我们都很爱她。

第35章 木偶猫(疑似死亡)“我再也不能喜欢……

开阳与天枢心情复杂。

她们知道程策喜欢李明诛,但是从未想过,这样的感情居然持续这么久,这么浓烈。

她们也是看着程策长大的,苍梧七星是朝凤祭司选中,专门为了神迹主而培养的最忠心,最强大的暗卫,死士。

自有意识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只知道刻苦训练,保护未来的神迹主,如今的她们最小的也都三十多岁,没有父母,手足,子嗣,生无牵挂,死无羁绊。

程策算是她们二人私心认定的孩子,看在眼前养了十六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要化了,整天寸步不离的看着长大,从最初对孟昭的厌恶连带着对程策的冷漠到现在替他操心人生大事,她们早把程策当做自己人了。

“主上她……还需要些时间……”开阳为难的开口,“陛下……”

“开阳。”程策洗洗鼻子,转过身冲她们露出一个悲凉而明艳的笑,像春花绽放,用尽生命燃烧展现出最美的刹那,“她不是想知道,我从何得知关于她们的旧事吗?你们看好了,回去莫要忘了与她汇报。”

他后退一步,背脊贴上书架,手放在书架一角的黄铜炉鼎上,轻轻一转,背后高大的书架突然发出细微声响。

开阳天枢立刻发觉不对劲,什么都管不了的冲上前想要拉住程策,可是程策离书架实在太紧,背后的墙快速反转把程策吞入漆黑的暗室,只留下青灰墙壁对着她们。

两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面对冰冷的石墙,一时间无人说话。

“操。”开阳看着墙,皱着眉忍不住爆粗口,“这就是那贱种的暗室?”

天枢没理她,靠近墙缝仔仔细细的研究一遍,拔剑试图撬开,却发现暗室比她想象的还要坚硬便作罢,语气间透着烦躁,“天杀的。”

里里外外都严丝合缝,而且是最沉重的乌金石,若想暴力打开则需要耗费很多人力物力,天枢一拳打在石墙上,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操。”她也忍不住爆粗口。

石壁异常冰冷,开阳与天枢走到程策转动的那炉鼎前看了又看。

“就是普通的黄铜炉鼎,老子都转这么久了还是屁动静都没有!”

二人研究炉鼎好一阵,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上面的灰尘都摸的干干净净,感觉再摸下去都能抛光了,然而什么发现都没有,这就是普通炉鼎,气的锤墙。

“这下怎么办?”天枢紧盯着石墙,眉头紧蹙,“里面你我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他在里面会不会遇到

什么危险?”

“能他娘的遇到什么危险?!”天枢目光阴狠,烦躁的啧了一声,“没听那臭小子说吗?他早就知道这里的暗室,上次,上上次,他莫名其妙的来这里我们就该知道!”

前两次他来这里开阳天枢都没跟在脸前,一个躲屋顶,一个守门口,石门动的声音实在太细微,她们二人根本注意不到。

“等他出来,老子势必先把他狠揍一顿。”天枢把黄铜炉鼎放回去,拖着书案前的木椅往旁边走去。

木椅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色狠的可怕,砰的一声带着极大怒火的把木椅放下,一屁股坐在木椅上,翘着二郎腿冷笑。

“你我做不了什么,就在这等他。”

开阳也慢慢冷静下来,平复内心的怒火,深呼吸,“老子砍死他。”

她踹了两脚身后书案,书案上没多少东西,文房四宝都收了起来,只剩下几张泛黄的宣纸留着,木桌发出尖锐的摩擦,她坐在书案上,双手抱胸,脚尖轻点地面。

“这臭小子。”

一个时辰后,石门再次发出细微摩擦声,自黑暗中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他走的极慢,身后的石门因为要关闭转动的却极快,砰的一声转瞬间便关上,把慢慢走着的程策毫不留情的撞出来。

程策没留心,被冰冷坚硬的石门撞的一踉跄险些摔倒,多亏了天枢眼疾手快的伸手把他拉住。

开阳刺出一剑原打算卡住石门,可只听见一声铁器断折的声音,泛着寒光的剑便被石门折成两半,缝隙依旧如常,那断剑也许被瞬间磨成齑粉消失不见。

“啧。”开阳皱紧眉头,不大高兴的扔掉手中的断剑。

程策迟钝的感受到背脊传来的疼痛,这般坚硬沉重的石墙撞上来,怕是脱了衣裳都要青紫一片。

他的眼睛无神,慢半拍的转动,看向扶着自己的天枢,整个人都没力气一般的倒在天枢怀中,眼尾还带着一个时辰前的红痕,哭的好不伤心,好不可怜。

“你——”天枢训斥的话卡在喉咙间。

程策那张漂亮的脸失去了所有光泽与鲜亮,眼底彻底灰暗,琥珀色的眼眸不再充满生机,他怔怔的被天枢搂在怀中,感受着这异样的母爱,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天枢的手腕,动作很轻很轻。

像是失去生命,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

“怎么回事?”开阳听到动静赶忙蹲在他二人身前,一把抓住程策的胳膊拽过来。程策也不说话,也不挣扎,任由开阳这般粗暴的抓着他。

开阳是习武之人,力气自然要比普通人大,以往还能注意些,一着急就好忘,这般大力拽着他的手腕,要是换作以前,程策早该皱着眉娇气的埋怨她拽的太疼,用幽怨的眼神控诉她了。

可是并没有,他一点点转动琉璃般干净纯粹的眼珠看向开阳,动作极为缓慢的眨了眨眼,嘴唇失去血色,脸也苍白。

天阳几乎被他这个样子吓到。

“程策?”她紧皱着眉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毫无回应,程策像是没听到一样的怔愣,无神的盯着她。

“程策?”

冬末春初的日光寒暖参半的倾泻在他身上,绣金锦袍奢华低调,玉冠精致清冷,面容姣好,容颜静谧,眉骨失去了原有的些许锋利,整个人变得像易碎的瓷娃娃。

“怎么回事?”天阳晃了晃他的身子,松开他的手腕,语气中充满焦急的关切,“怎么回事!”

程策眨了眨眼,眼尾烧红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这时候,某种角度与李明诛空灵飘渺的声音有些相似。

“我以后,再也不喜欢她了。”他抓着天枢手腕的手无力的掉在锦袍上,黑与白形成强烈反差。

他颤抖着松开抓住天枢的手,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止不住的低低呢喃。

“我再也不能喜欢她了……”

早已流尽泪水,眼睛是一汪干涸的泉,徒留悲伤与痛苦。

*

那日程策整个人像被抽去魂体一般的行尸走肉,不记得自己是怎能出照阳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余下几日也都失了魂一样的不怎么言语。

奏折都是经由开阳天枢看过,将一些重要的留下来等李明诛来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呈交给程策练手。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失去了光泽,他变得很平静,没再吵嚷着要见李明诛,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嘴,直到初六。

“去宣沈归河入宫。”程策处理完奏折,揉着眉心淡淡道。

“是。”德公公看了眼旁边的开阳,应声下去。

开阳天枢皱了皱眉。

沈归河?找沈归河干什么?

这些日子她们二人不知道程策到底什么情况,关于那日的话闭口不谈,她们虽然心机,但毕竟身份摆在那,又不能拦着他问个明白,所以一直干着急。

屋内炭火烧的正旺,暖意让人忍不住放松,程策坐在书案前,雕花木窗紧闭着,偶有天光从窗纸中透过,三缕两缕的打在他暗色素面锦缎袍上,炫光流转。

丞相府与帝师府都在东安街,德公公以往前往东安街都是去帝师府,今儿个还是头一回绕过帝师府去丞相府。

来去不过半个时辰,沈归河只穿着便服便随着德公公入宫,今日是年初六,他正与家中小辈玩闹着,德公公来的急,他也走的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臣,沈归河,参见陛下。”

就算是权势滔天的丞相,就算是毫无实权的帝王,都要遵循着君臣礼节。沈归河在书案前跪着,声音浑厚有劲。

“起来吧。”程策撑着手肘看沈归河,眸光轻浅,没有笑意,声音干净清澈,“开阳,天枢,你二人出去。”

“陛下。”开阳皱眉。

让沈归河与程策共处一室?开什么玩笑?

沈归河狼子野心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上朝直勾勾的盯着皇位明显垂涎已久的死样,让程策这种心智都没长全乎的小屁孩跟这种天年趟浑水的老狐狸共处一室?干什么?给他洗脑让他让位吗?

“陛下,主上说过不——”

开阳下意识拿李明诛来劝程策,话还没说完便猛地停止,大脑慢半拍的才想起来,两人现在的关系才是真正的水深火热。

程策原先漫不经心的态度慢慢冷了下来,他沉声道,“怎么,李明诛都顾及礼义尊我一声陛下,听我一句差遣,你难道比她身份还要尊贵吗?”

沈归河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冷脸的程策和一脸为难的开阳,心下有了底。

至少不是敲打他的。

开阳无可奈何。

程策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她怎么可能再跟他硬碰硬下去?在启楚,就算是神迹主都要尊他一声陛下,他是皇室血脉,是天家贵胄,身份尊贵,容不得别人忤逆他。

她不能当着沈归河的面,与程策争吵,拂了天家颜面。

开阳皱着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应声,指尖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发红,她呼吸有些急躁的转身出御书房。

连同她一起的还有天枢。

第36章 好久不见(忧郁小猫版)“沈丞相,莫……

初六的天还是冷,京都靠北,没有江南一带回暖的快,初春的风阵阵吹来,稍有寒意。

开阳天枢在御书房门前站的笔直,守在御书房门口的是苍梧人,见她二人衣衫单薄的等着有些不忍。

“大人。”二人对了个眼,其中一名侍卫走下台阶给她二人行礼,“今日天冷,二位大人何不移步东厢暖阁避避风?”

开阳摇摇头,鼻尖泛红,眼底还有未灭的怒火,她压低声音,“不用,你去守好就行。”

天枢站在她身边抱着剑,压低眉眼,蹭了蹭旁边的开阳,低低问,“程策这两日不对劲。”

“要你说?”天阳有些烦,“我长着一双眼不是用来吃饭的。”

“你说,那暗室到底有什么,能让程策态度转换的这般快?”她眸中充满探究的意味。

开阳冷哼,“能是什么好东西?明日我

便要告诉主上,非拆了那破房子不可。”

“主上这几日都不在府上,赈灾的粮食也让天玑护送,如今府上只剩李叔看着了。”

李明诛从来不会跟她们交代自己去哪,做什么,只会三言两语交代她们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自李明诛及笄从苍梧出世至今,除了程策,李明诛从未给任何人汇报过自己的动向。

“还未回来?”开阳蹙眉,“祭界典虽说有礼部看着,但主上往年不都是初五就回来了吗?怎么今年拖这么久?”

往年无事,李明诛初五便开始检查关于祭界典的事项,大大小小的细节都要让她们检查,祭界典是启楚最为隆重的祭祀典礼,祭祖贺新,祈求今年启楚风调雨顺,国运隆昌。

虽然她们并不信奉这些,但毕竟是启楚最为重要的国之根基,年年检查也耗费不少精力。

今年,新州城灾荒加上晋王程誉提前赶赴京都算是不怎么大的意外,到底有什么大事,把李明诛留在了新州城?

天枢和开阳都不明白。

“小心些,天璇还在新州城看着那贱人呢。”天枢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啧。”开阳也想起来新州城还有什么变数了,烦躁的皱紧眉头。

青石板路上,尘灰扫净,三两宫女在偌大的耀红宫墙角扫积雪,天刚回暖,风却依旧裹挟寒意。

站了许久,似乎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天枢开阳心事重重也没在意,吱呀一声轻响,开阳迅速抬眼看去。

雕花木门被推开,守在门两旁的侍卫握刀后退,率先出来的是和颜悦色的沈归河,鬓发灰白,眼角因为笑意而暴露出皱纹,在他身后站着高大瘦削的程策,他并没有出来,只是站在屋内,隐没了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哈哈哈。”沈归河笑得爽朗,看着院落中老老实实站到耳鼻发红的天枢开阳,眼底的得意几乎压不住,他朗声道,“老臣侍奉三代帝王,可李帝师从苍梧带来的这苍梧七星,那可谓是风光无两,做什么事情无人敢拦,今日好歹看到她几人吃瘪,稀奇,稀奇!”

“果然,任何人在帝王面前都是惧怕天家威严的,哈哈哈哈!”他轻蔑的看着开阳天枢,毫不畏惧的迎上二人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沈丞相,莫要忘了你我的交易。”程策脸色隐约模糊,看不真切,声音低哑轻缓。

“自然,自然,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沈归河向身后的程策作揖,面色轻松的走下台阶,从开阳天枢身边经过时还停了停,轻笑出声,“开阳姑娘,天枢姑娘,陛下怎么与李帝师生分了呢?”

“不劳烦沈丞相费心,主上与陛下关系好得很。”开阳皮笑肉不笑道。

“哼哼,老夫所说的,想必你二人心里清楚,之前仗着陛下年幼好欺,独掌朝政十余年,现如今陛下终于明白过来,这天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女人,还是好好待在闺房后院为男人生儿育女吧!”

他说罢,不等开阳天枢回话便大步扬长而去。

开阳天枢脸色黑的难看。

程策站在御书房内,眸光轻浅黯淡,“赵常德,帝师府还是没有消息吗?”

赵常德赶忙回话,“回陛下,新州城灾情严重,晋王与李帝师耽搁了些时日,老奴昨儿个接到消息,李帝师与晋王殿下明日便可到达京都,烦请陛下莫要忧心。”

程策怔神片刻,“皇叔……明日才能到吗……”

“罢了,明日便明日。”他声音很轻很轻,说话时身影落寞孤寂,绣金锦袍外罩着婢女刚刚给他披上的狐裘,他拢了拢,苍白的指尖缩在宽大衣袖中。

“乏了,回寝宫吧。”依旧无视开阳天枢,程策自顾自的走下台阶,婢女太监见状赶忙跟上,一行人浩浩汤汤的从脸色铁青的开阳天枢身边经过。

天枢深呼吸,压制住心底的怒火,勉强找回些理智,“我去暗处盯着。”

说罢,运功离去。

开阳攥紧拳头,几乎要忍不住杀人。

程策最近无论是对她们二人,还是行为举止都透露着诡异,偏他还憋着不与任何人讲缘由。

这几日她二人简直是受到了这十几年来最大的苦难。比当年带他长大还痛苦。

等明日李明诛回来,她势必要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李明诛。

开阳低低骂了句,勉强压制住心底的烦躁与怒火跟上程策。

*

初七,岐王与晋王以及在新州城暗中赈灾的李明诛一同回京。

京都回春,天乍暖,御花园的迎春花初开,红梅渐落,满地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