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厅堂到大门的距离并不远, 他又手长腿长的,跑了十息就到了。可待离着大门还有几步远,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会真的是他叔来了吧?莫不是他家的仇人设的圈套?他脑补了许多猜测, 正在天人交战时,背手立于门外等着的人似是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那人的身影在阴影中, 沈朗看不太真切,看到他来,只听那人浅笑着温声念道, “平安,你来了~”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家,沈朗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叔~”多余的话哽咽在喉间。
平安是沈朗的小名,当年家里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就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也真应了这个名字, 当年那场浩劫, 竟叫他这个小婴儿活了下来。
说起来从小到大, 他们叔侄每回见面都不容易。但是回回见面, 耳边都是他叔的谆谆教导。幼时他听信谣言以为他叔抛弃他了,把他丢给他奶娘一走了之了。
所以七岁头回见面,他说他是他亲叔, 他直接拿起地上的石子就掷了过去, 他叔也没躲, 那石子直接将他叔的头打得流血。
他看着他额头流下的血,呆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七岁的小童从来没打过人,以前都是人家欺负他, 头回子打人就把他叔的头给打破了。
也是理亏,他才会静下来,安静如鸡的听着他叔将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叔为报仇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卧薪尝胆。
后来待他晓事了,他才懂了他叔从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到对人点头哈腰的太监,这中间吃下了多少屈辱。但每回见面,他只字不提他的心酸,等到他十五岁那年他们见面,他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
“平安,咱家的仇报了。”简单的一句话,有的人填进去一生。而且随着他年岁越长,越懂得了他叔的不易。
所以即便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却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叔侄之间深厚的感情。
如今见了真是他叔来了,他忙快步上前给他拿包袱。
一边往里走,他一边道,“叔,我日夜盼着你来,可你之前总推说小心为上。如今~如今咱是不是没有仇家了?”
沈望秋听罢,云淡风轻的说,“仇家这东西岂是能杀干净的,只要一日沾染权利角逐,就一日不得安宁。不过如今我的境况比之上次见面好了不少,皇后重拾权柄,我自然水涨船高。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被起子小人害了去。”
见旁边无人,他又小声在他身边耳语道,“我奉皇后秘旨来此办差,不过明面上我是来探望你的。我的到来莫要出去声张,尽量不要让外人知晓。”
沈朗满口答应,“那我岳父一家?”
“自然是要跟亲家见见,当年你成亲时就该来,如今已经晚了很多年了。”
待沈朗将叔叔迎进厅堂,见有下人在,他赶忙打发下去。
岳知语打从对方一进来就打量起那人来,他虽读书不行,但看人很准。他看着对方虽然穿着不显,但这人长得极好,周身气场又强大,一看就颇有城府,他还暗自琢磨女婿什么时候接触了这般人物呢。
只听女婿跟他解释道,“爹这是我叔。他刚好来此地外出公干,特意来拜访您。”
他叔?他什么叔?他不是孤儿吗?等等,他想起来了,他女婿可不就有个叔的在宫里办差嘛!就是那位忍辱负重将仇家灭族的叔?
哎呀妈呀~这可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看他们熟稔的样子,可~村里都传他叔从没联系过沈朗。他立时明白了,这两人私底下应该没少联系。想想也是,沈朗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怎么可能不联系呢?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他赶忙走上前,脸上笑得跟一尊弥勒佛一样拱手道,“未知亲家来访,真是有失远迎啊!”
沈望秋则道,“早该来拜访亲家的,多谢您家当年不嫌弃我侄儿出身,将令爱嫁予我侄儿。还望亲家莫要怪罪我来得迟了。”说着就一揖到底。
岳知语一见对方行此大礼,忙上前止住,“使不得,使不得。亲家莫要见外了,沈朗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胜在知根知底,至于出身,我家也是平头百姓出身,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至于他说的迟了,岳知语也能理解,在宫里办差,也是身不由己。若是在宫里混的不容易,出宫一趟可比登天还难。向来出宫的自有从来只属于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亲家这些年的照顾,给了我侄儿一个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朗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一个大老爷们,儿子都快赶上他高了,若是被人瞧见哭了岂不是羞煞了。于是强压住眼中的泪意,听着两人寒暄。
沈望秋解释来这里也是巧了,赶上到此地外出公干,不然哪有机会登门拜访。他完成任务后看着时间还有不少,还能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
看着沈望秋身边的行囊,岳知语让沈朗赶紧将海棠苑收拾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亲家住客栈啊!这些年,沈朗赚钱后将家里一扩再扩,最初的二进院落,如今瞧着得有四进院落大了。虽说家里大了光洒扫就不易,可看看,好处也是有的。家里光空闲的小院就有好几个,方便亲戚来此小住。
一听这个沈朗面上就带上喜意,那是他沈家唯一的亲人,他自然希望对方多待一段时间,若是能在这里住下那他就高兴的没边儿了,况那海棠苑就在他们住的风清院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