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谦卑的样子落在福来公公眼里,内心对他的赞许更甚了,不骄不躁,未来才走得长远。他在宫中三十年也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能得他这番夸奖的人不多,能经得起他夸还不自满的寥寥无几。就冲他这表现,他决定下步大棋。
于是他借着送他出来的便利,将一张纸条塞到他手里,还没等岳展明白怎么回事呢,福来公公早已经走远了。既然什么也没有交代,必定是纸条上写得清楚。
宫中人多嘴杂,到处都有眼线,每个人的背后都不知道站着什么人,肯定不能在这里看手里的纸条。他攥紧了手里的纸张,直觉里面的内容对他很重要。
所以在回翰林院后,他第一时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将手里攥成团的纸条一点点展开,里面的字渐渐显露出来。
只见上面用小楷写了一行字:明日戌时,永康路惠风堂茶馆祥和厅。
只有时间地点,是什么人想见他,对方是敌是友?所为何事?难道是福来公公有什么话在宫里不方便说,要到宫外说?他直觉不是。是福来后面站着的人?会是谁呢?他一时又半点头绪也无,也无从猜测。
若是不去见,可能会恼了福来,毕竟以后还需要他帮忙打探陛下的消息。这人相当于他在陛下那里的一只眼睛,有他帮忙,自己在陛下面前才更加如鱼得水。
既然不想失去这个臂膀,那只能去赴约了。他也想去看看站在福来后面的是哪一路牛鬼蛇神。
于是第二日戌时,他在永康路上找到了这家挂着惠风堂茶馆五个大字的茶馆。
这茶馆看着与周围的店铺无甚区别,细细瞧去门面不大,进门一楼摆放着六张桌子,只有一桌客人,生意一般。
一见有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长得颇为瘦削的店小二忙上前招呼道,“客官您坐,您要来壶茶吗?”
“不了,我与人在这里有约,祥和厅在哪儿?带我过去。”他一说出祥和厅这三个字,那店小二的眉毛就挑了挑。若不是他五感比常人灵敏一些,都不一定能抓住那一瞬他表情的不自然。
有意思,看来这店背后的东家就是自己今晚要见的人。那店小二绝对想不到只是自己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将自己出卖了,不仅把自己卖了,还把主子卖了。
他一无所觉的引着岳展去到二楼祥和厅。小二引着他到门口,就下去了。他自己推开门,屋内早有一人在等着他了。
那人身量七尺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因为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容貌。岳展正打量着此人,不意他忽然转过身来。待岳展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由内心一颤。
这人长得跟他大姐夫约莫有八分相像,年纪看着不惑之年,这人~莫非~他心里有了猜想,但是还不是很肯定。
谨慎起见,他不敢把心中所想宣之于口,只装作不认识般,面露疑惑的问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想见我有何贵干?”
那人听到岳展的问话,面上带着几分欣赏道,“岳侍讲,你心中早有猜测不是吗?正如你猜的那样,若论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沈叔。”
岳展一听沈叔这两个字,立时明白,跟他猜的一样,这人真的是他大姐夫沈朗的叔叔。
于是他面上不慌不忙,从善如流的给他行了个后辈礼,亲切的道了一声沈叔。并言明,“还未谢过沈叔对我的照顾,若不是您我的仕途也不会这么顺畅。”
“嗳,年轻人,莫要如此谦虚。即便没有杂家,你一样可以平步青云。陛下自来喜欢学识渊博的后生。”他看着岳展垂下去的右臂,心里加了一句当然有不足就更好了。太过完美的人可不招人喜欢,只会招来羡慕妒忌恨,尤其是像那位还是个烈士暮年还壮心不已的~
“其实也不独我仕途这一年,这些年,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帮我,比如幼时的岳氏阉割刀,陛下怎会注意这等微末小技,必是有人递话,陛下才知晓并嘉奖了,别人才不敢非议于我。
还有当年我家被族叔欺负,桐州府刘知府他为什么帮我?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这些年我想起这些往事,总觉的这些事里都有贵人的影子。除了您,我家也不认识那等手眼通天的人。”
沈望秋看着面前如一株小白杨般挺立的青年,这青年别看着长得块头大,倒是心细如发。他不由靠近他几步,满脸真诚的道,“若要说感谢,我要感谢你父母不嫌弃沈朗的出身,给我侄儿一个家,跟你家比起来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感谢的话我们都不必再说,如今我约你是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
“愿闻其详。”岳展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只没想到那头随后说出的话,将他直接愣在当场……